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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德尔塔·卡佩斯已经没了恒星的样子。船员们几天前才飞到这里,在那以前,它一直是颗标准G等星,安详、平和地带着身边的行星族在深沉的宇宙中静静地飘浮。它已经这样漂浮了六百万年,但现在,它成了一个畸形的包袱,正被一只无形的手强拽着穿过夜空。它的质量仿佛已在潮压下萎缩,一股长达数百万公里的炙热气体正从包袱口喷薄而出,气流通过一个亮点和这颗受伤的恒星相连。
入侵天体是一个点。查克·波兰冲它凝视良久,心中感慨道:别看这东西小到几乎看不见,它的破坏力却能足以扭曲一颗恒星。
“你看到的还不算什么,好戏还没开场呢!”另一条飞船上的宇航员对他说。
他把注意力转到克拉森纳那边,说:“还剩九小时,马丁,可有好戏看了。”
克拉森纳正坐在他最中意的那张椅子里,呆呆地望着舱壁。椅子是灰绿色的,边上放着张茶几。听到波兰的话,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回头说了句“是啊”。可接着又问,“什么好戏?”
“撞击啊。”
听了这话,克拉森纳的脸上又浮现出了船员们经常见到的那副困惑表情。
“是我们要和什么东西相撞吗?”
“不是啊。是白矮星要和德尔塔·卡佩斯相撞。”
“哦,对,”他说,“的确了不得,还好我们来了。”
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进犯的点是个暗红色的碟型天体,周围还裹了层发光气体。它是颗白矮星,也就是恒星塌缩后裸露在外的核心。它的原子携带的电子已经被扯离原子核,并挤作了一堆,形成的物体距黑洞仅有一步之遥。它是一年前闯进这个行星系的,一路上粉碎了几颗行星及其卫星,现在的它仿佛一把匕首,正冲着恒星德尔塔·卡佩斯的心脏直插而来。
克拉森纳昨晚上清醒过,还和波兰讨论了人类将人格投射到无生命物体上去的倾向:比如水手对船只萌发忠诚;比如游子觉得儿时的故乡欢迎自己回家;又比如现在,大家望着这颗垂死挣扎的恒星,都禁不住觉得伤感,好像它是个活物,对自身的遭遇有所感触似的。
南茜·怀特也参与了昨晚的讨论。南茜是个科普人,制作的节目有几百万观众。她在昨晚的讨论中说,船员们的这种感伤毫无道理。她还说,真正的灾难正在德尔塔星系的第三行星上演,那里有大型动物,有涌动的海洋,还有开阔的森林,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没法再让自己沉迷于臆想。听她这么一说,船员们便闷闷不乐地给那地方起了个“撞球星”的名字。眼下,撞球星在闯入者制造的一片混乱中暂时幸免,它的轨道已经偏离,但比起它和它的生物圈即将面临的噩运,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再过几个小时,它的海洋就会沸腾,大气也将撕裂。
把眼光拉近一些,看着马丁·克拉森纳走向毁灭同样叫人痛苦。克拉森纳总结了前人数千年的经验,一举证明了平行宇宙的存在,这个突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而且,他不光是证明了它们的存在,还预言说:总有一天,人类将会前往这些平行宇宙。现在,它们都被称作“克拉森纳宇宙”。
然而,他却在去年患上了本伍德综合症,症状包括间歇性妄想和记忆丧失,他那修长的双手也老是抖个不停。这病是绝症,有人怀疑他活不过今年了。医学界正在就此攻关,疗法不久就会问世。但飞船上的两名医学研究者之一沃伦·曼杜查坚信,克拉森纳是等不到那一天了,除非邓尼格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
克拉森纳问人工智能(AI):“凯奇,当前速度是多少?”他指的是白矮星的速度。
“已增至六百二十公里,马丁,还将在最终飞行距离中加速百分之四。”
船员们刚吃完晚餐。撞击将在飞船时间0414小时发生。
“真没想到,还能看见这样的景象。”克拉森纳一边说着,一边用那双灰色湿润的眼睛看了看波兰。他又清醒过来了,这种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状态真叫人匪夷所思。
波兰说:“我们都没想到,马丁。”同类事件在运输线内的任何地点的发生频率都是五十万年一次。而现在,它就在众人眼前上演,真是不可思议。“上帝对我们很好。”他又说了句。
空气中传来克拉森纳的呼吸声,听上去低沉、嘶哑,显得相当费劲:“我本来希望,要撞的话,就得是两颗真正的恒星相互撞击。”
“可白矮星就是真正的恒星啊。”
“不,不能算。它不过是具燃尽的骸骨罢了。”本德伍德症有好几种症状,智力衰退就是其中之一。克拉森纳的眼中一度闪烁着超凡的智慧,让人看一眼就能觉察到他的聪明才智。可现在的他不时露出呆板的神色,仿佛脑袋里已经无人掌舵。要说目光空洞也不确切,可他的才智的确不见了,只剩下偶尔的灵光一现而已。他自己也明白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至于现在,不过是具燃尽的骸骨罢了。波兰说了句“能靠近点就好了”,通向舰桥的线路开着,他这话是说给飞行员玛德琳·英格丽听的。
“依我看,我们已经靠得太近了。”英格丽答道,她的声音又冷又脆。在她眼里,乘客名单上的六位名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哨兵”号正漂浮在德尔塔·卡佩斯北极上空的某处,“兰瑟莱亚”号则位于白矮星彼端。两部航天器上都搭载了研究人员,他们眼下正对数据进行测量、计数、记录和收集,在未来几年中,专家们还将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这次任务的主要目标之一,是最终测出时空的自然曲率。
舷窗外的太空正酝酿剧变,飞船间的对话也变得越发热烈。“见过这样的景象吗?”“我觉得我做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看看这兔崽子。”“卡尔,加速度方面什么情况?”然而,在过去几个小时内,对话渐渐稀落了,通讯器一片寂静,就连和波兰同坐一条飞船的乘客都没什么好说的了。
吃罢晚餐,他们全都回到了各自的卧舱,不是去工作,就是去读书,要不就是随便找个法子打发最后的几小时。但喜欢扎堆的本性还是最终占了上风,渐渐地,他们一个个回到了舰桥。曼杜查穿着白色便裤和套衫,还是那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他正沉浸在这出太空大戏中,其余的一概不闻不问。南茜·怀特则在和汤姆·杜宁格交流的间隙草草写下给自己看的笔记。杜宁格和曼杜查共事过几次,两个人都是微生物学家,杜宁格在这一行里声誉卓著,他在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一直致力于祛除衰老过程,而嘉斯·乌库哈特曾两次当选合众国的七位顾问之一。
屏幕上,德尔塔·卡佩斯经受的折磨变得更加严酷了。在引力的拉扯之下,这个恒星包袱正在越变越长。“难以置信,这么大的物体,扭曲到了这个地步还没爆炸。”曼杜查说道。
“来了。”怀特说。
最后的时刻渐渐逼近,对话的主题再也没有离开过眼前的景象。“那东西的质量到底有多大?”“是我在想象,还是那颗恒星真的在变色?”“白矮星周围的光环又变亮了。”
临近午夜时分,船员们摆了一桌自助餐。他们在餐桌周围来回走动,品尝着水果和芝士。杜宁格开了瓶葡萄酒,曼杜查提议为外面这个垂死的巨人干杯,“它蛰伏了六百万年,就是为了等我们来。”
与哨兵号和兰瑟莱亚号上的研究人员不同,北极星号的这些船员不过是些旁观者,飞船上没人干活,没人采取措施,也没人做记录。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场好戏,船员们全都坐着旁观,有时安静,有时吵闹。行勘署和整个科学界正借这个机会对他们各自的贡献表示感谢。
北极星号的设计并不适合科考。它是附属式航空载具,以行勘署的简朴标准来看,属于豪华舱,它的功能是运送行勘署想要讨好的贵客,其中又以政客居多,但这一次任务和以往不同。
从屏幕上看,德尔塔·卡佩斯和白矮星的视觉效果比肉眼观察要好得多。但心理医生波兰发现,船员们都喜欢扎在观测舷窗跟前向外张望,仿佛这样才算亲眼目睹。
每隔一段时间,恒星表面就迸出巨大的爆炸,将大量闪光气体一波波地抛进黑暗的太空。
这时,白矮星上也抽出了一缕白光。
俄库哈特见状说:“好像有碎片脱落了。”
“不可能,”克拉森纳答道,“没有东西能从中子星上脱落下来飘走,那只是气体而已。”
波兰是乘客里最年轻的一位,他四十来岁,黑发,身材苗条,气度自信,经过他身边的女人总忍不住回头看他。他以前的工作是对暴力型罪犯进行意识扫除和人格重建,并把他们变成知足的公民——至少是守法的公民。但最让他出名的还是他在神经科学领域的研究,以及他的“波兰模型”,该模型号称是对人脑工作原理最全面的解释。
星系中剩下的几颗行星正沿着各自的轨道静静地运行着,仿佛什么反常的事都没发生,只有最里面那颗除外,它是一颗气体巨星,与恒星非常接近,简直就在后者的外层大气中穿行。它叫德尔塔·卡佩斯一号,没有别称,现在,它已经消失,被一块耀斑吞了进去,船员们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它一头扎了进去,只有几颗卫星从另一头冒了出来。
白矮星是在一年前飞来的,当时,只有德尔塔·卡佩斯的行星系统包含了五颗气体巨星,六颗类地行星以及数百颗卫星。其中,只有最外层的行星尚在原位,它有着水晶般的蓝色表面和明亮的银色光环,周围只有三颗卫星。波兰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天体了。
“撞球星”也尚未受灾,在它的表面,海洋依然波澜不兴,空中也依然平静如初,只有一片南方海域上刮起了飓风。飓风才刚刚成形,但它没机会成长了。其他的行星多半已被扯离轨道,正向外飞去。德尔塔·卡佩斯四号是个双星系统,包含两颗类地行星,它们都裹着冰冻的大气,现在已经被引力扯散拉开,正沿着几乎相反的方向越飞越远。
入侵的白矮星比边路星还小,甚至比地球都小,但它包含的质量却比整个德尔塔·卡佩斯星系都大。波兰明白,如果他真能到达这个物体的表面,那么他的体重就会增加到几十亿吨。
上午2点54分,白矮星和它闪亮的光环滑入混沌,不见了踪影。乌库哈特说别人怎么说他不在乎,他就是觉得这么小的东西不可能不被大火吞噬。汤姆·杜宁格说这颗白矮星的前身很可能是某颗恒星,还温暖过行星联盟的某个成员。“看了这个让人清醒,”他说,“它让你明白,没人是安全的。”
这番话似有所指,波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传达什么言下之意。
这时,巨大的爆炸撕裂了受伤的恒星,AI报告说,它的表面温度正急剧上升,原来的橙黄色正越变越白。撞球星上也燃起了森林大火,海洋中升起了巨大的云雾。突然之间,画面消失了。
“信号源中断。”AI说。
漂浮在空中的德尔塔·卡佩斯五号正在重力牵引下迎向撞击。它的表面本来为冰层覆盖,大气只有薄薄的一层。可现在,冰都化了,空中布满了厚厚的乌云。气体巨星德尔塔·卡佩斯七号的两颗卫星撞到了一起,它那落日一般的金棕色光环也在闪烁中分崩离析。
通讯器中传来玛蒂的声音:“兰瑟莱亚号说,恒星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释放的能量,相当于它在过去几亿年释放的能量总和。”
哨兵号也发来了报告,说辐射太大,他们没有应付的准备,必须要撤退了。它的船长给玛德琳发了条消息,告诫她一定要小心应付,但发送时出了差错,乘客们全都听见了。“外面天气很糟。”
玛德琳·英格丽还在舰桥上。平时她一有机会就到休息室来和乘客待在一起,但目前的形势要求她坚守驾驶员的岗位。她是个美人,蓝色的眼睛,浓密的金发,五官无可挑剔。但从她身上看不见柔软,也完全找不到脆弱的痕迹。
曼杜查问她是不是飞得太近了。
“我们还在安全距离,”玛蒂说,“别担心。一旦出现过载的迹象,我们就立刻逃跑。”
在被火海吞没了一小时零八分之后,白矮星重新冒了出来。它已经刺破了恒星,贯穿而过,用另两条船上的专家的话说,就像“一块岩石穿过了浓雾”。当它接近恒星时,后者曾对它伸出了一缕火焰,现在火焰已经跌回了恒星翻腾的表面,但在它的另一侧又升起了一缕,它在巨大的引力下从垂死的恒星表面拔地而起。接着,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一切。
“我要关闭观测舷窗了,”玛蒂说,“现在开始,只能看显示器了。爆炸可能提前发生,你们都不想有人被刺瞎吧。”
杜宁格睡了过去,连曼杜查都睡着了。南茜·怀特也是一脸倦容。她白天的时候已经试着休息了一会,但这不顶什么用。人体的昼夜规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飞船时间恰好和安迪瓜时间重合,就是说,现在已经快到凌晨四点了。她刚才吃了点药,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飞船突然启动,波兰被引擎的拉力吓到了。玛德琳在门口稍微露了下面,说外面“稍微有点热”,她得把飞船退到安全距离。“大家都系上安全带吧。”她说。
他们为曼杜查和杜宁格绑好安全带,没有吵醒他们。然后,波兰自己也系上了安全带。
不可思议的是,白矮星的速度似乎并未减慢,仍在拽着恒星的内脏朝前猛冲。波兰见状不由觉得这好像是在宇宙中拉太妃糖。
哨兵号上有位恒星撞击方面的权威,他预测恒星将在撞击进程中塌缩。按他的说法,当白矮星通过时产生的几股力突破恒星表层时,它的末日就到了。德尔塔·卡佩斯比他们的母恒星大了四分之一左右,比太阳大了四分之一。
玛蒂把兰瑟莱亚号上一位专家的声音放了出来:“塌缩随时都会发生。”
他们叫醒了曼杜查和杜宁格。
“快开始了,”克拉森纳说,“首先,你们会看到一次大规模塌缩。”片刻之后,他脑袋里的开关又被扳到了另一边,他随之变成了另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先是困惑,然后是困倦。波兰眼看着他的眼皮垂了下去,不出几分钟,克拉森纳就睡着了。
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道明亮的白光,光芒过处,显示器上的图像统统消失。有人倒吸了一口气,但没人说一句话。曼杜查正坐在克拉森纳身边,他朝波兰望去,两股眼神凝固在了一起。波兰对曼杜查很熟悉,两个人是老朋友了。但是此刻,却有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在两人之间传递着,仿佛他们是站在同一道黑色海岸线上的同志。
他们跃出了第五行星的轨道,在一个预定位置停了下来,和另两艘飞船接上了头。克拉森纳在跃迁中醒了过来,得知塌缩已结束后显得万分沮丧。曼杜查说:“你睡着了没看见,我们叫过你,可你睡得很沉。”
“别在意,”南茜对他说,“还有一次机会。”从这么远的距离看,爆炸尚未发生,还有四十分钟的距离。研究人员们因此得以做好准备,等候事件再次发生。克拉森纳按捺住失望的情绪,说了句他女儿对这件事完全不会觉得惊讶。可波兰知道,克拉森纳没有孩子。
按说在这个距离,德尔塔·卡佩斯看上去应该是个小圆盘。但现在小圆盘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扭曲成梨子形状的黄色斑点。
南茜·怀特拿着笔记本坐着,记录着自己的观感,仿佛将来能出版似的。她的名声来自她制作主持的一系列节目,其中包括《南茜·怀特的炉边谈话》,她在其中对观众大谈科学和哲学。此外还有《暂停》,那是个小组讨论的节目,她每周都在节目里请来历史人物的模拟人,同他们讨论当下的事件,来宾包括汉谟拉比、阿德里安·卡特和米拉·齐戴尔。这档节目从来没有大红大紫过,但它的制作人说得没错——重要人物都爱看。
休息室内,乌库哈特和曼杜查轻声交谈着。杜宁格翻开了一本书,但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他们把时间倒数到零,接着,刚才的一切又重演了。唯一不同的是,在这个距离观看,眼睛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疼了。梨形光斑鼓胀起来,穿过观测窗的光线一阵明一阵暗,最后黯淡下去,变成了凶恶的红光。
两次经历同一个事件的感觉很怪。但超光速飞行就有这个好处。一旦超越光速,就能进行时间旅行。
不出两小时,德尔塔·卡佩斯就消失了,整个恒星系中的光线也都熄灭了。剩下的只有一团发光气体,以及白矮星周围明亮的金色光环。一行人目送着中子星继续安静地向前飞行。

朗戴尔·卡佩克,小名“朗弟”,在位于行星联盟外缘的“靛蓝”中继站上主管通讯。但“主管”这个头衔在很大程度上徒有其名,因为除了重大行动之外,负责通讯的都只有他一个人——而德尔塔·卡佩斯任务已经不算重大行动了。
站点的重要位置上已经放置了遥感包,对三条飞船上发来的数据进行接收和储存。驻站专家对研究人员们在完成这些指定任务时的效率表达了敬仰,但他们同时预测,要理清已经取得的成果,还要对数据进行几个月的分析才行。“哨兵号”上搭载了一名记者,他把报道发送到一个新闻小组,再由小组编成新闻,不断地向外播报,这些新闻没完没了,看得朗弟都想吐了。后来,舰队宣布了返航计划,专家和记者们也回到了茛朴店里,此后他就没再见过他们。
追踪数据还在导入,还有一些零碎的信息什么的,但事件带来的兴奋已明显告一段落。朗弟承认,他从来没见过恒星爆炸,至少没这么近看过。
“靛蓝站,我们已做好跃迁准备。”比尔·查斯克的影像出现在房间中央,注视着他。比尔是“兰瑟莱亚”号的船长,朗弟觉得,在所有途经靛蓝站的船长中,就数比尔最二百五。他从来不和乡巴佬多话,却又明明白白地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档次。他长得高大笨重,满头白发,嗓音粗哑,人人都怕他——至少通讯人员都怕他。“预计准时到达靛蓝站,备好酒肉等我们!”
消息是在十五个小时前发送的。说完那几句之后,查斯克就下线了,他的形象随之消失。
朗弟打开了一条频段,但只开了音频。“收到,兰瑟莱亚号,”他说,“我们会保持搜索。”
在前往边路星之前,三艘飞船都会在这里停留。靛蓝站是个锥形天体,围绕着耕悦星旋转。后者在三十年前开始有人类定居,目前人口数已达一千七百万,靛蓝站上的人口比它还多出五百多万左右。
过去的几天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可朗弟却兴奋不起来。他刚申请了一个部门经理的职位,眼下只关心这个。接待科考船是件相当棘手的任务,没有功劳,只有苦劳,处理得好也没人注意,可一旦搞砸,比如对记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得卷铺盖走人。因此,他现在想的都是怎么保持职业的态度,怎么让专家们开心,并确保形形色色的超光速信号能按顺序接收,妥善处理,并发送到边路星。这活很简单,细节交给AI处理就行了,他要做的只是保持得体举止,为大家说说好话,坚守岗位,以防万一。
他一直盯着兰瑟莱亚号的状态灯看,见到灯光变蓝,他通知运营中心飞船已经跃迁,并报了预计到达时间。
十分钟后,哨兵号的船长艾迪·考比出现在房间中,他年纪很轻,性格安静,态度勤恳,看起来甚至有些腼腆,完全不像是个星舰舰长。但实际上,他的怀里老是搂着个漂亮女人,有时候甚至是两三个。
“靛蓝站,”他说,“我们将在四分钟后起飞。真希望你们也在现场,德尔塔·卡佩斯彻底内爆了。船员们对这次任务都很高兴。两周后见,哨兵号出发。”
接下来是玛蒂。“要回家了,朗弟,”她说,“马上启航。”操作屏上,垂死的恒星在她的周围加上了一圈光环,大火映照着她的身影,让她显得超凡脱俗。她可真是个顶级尤物,可她身上有一种“别碰我”的神气。“北极星号出发。”
他又抿了口茛朴,这东西是从生长在下方行星上的一种植物中提取出来的,他喝了很久,对这滋味早就惯了:它有股子柠檬味,还带点辛辣,但喝进肚子之后,全身都会觉得温暖舒适。
哨兵号的状态灯变蓝了。它已出发。
他把信号转发了出去,其实中心里没人关心这个,但程序总得走。他查看了一下工作日志,在上面添加了哨兵号的记录,接着就等着北极星号的状态灯变色。
飞船位于线性空间时,状态灯呈现白色,等到跃迁开始,就会变蓝。玛蒂说完准备出发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状态灯还是白的。
这可不对劲。他吩咐驻站AI:“杰克,对中继站进行一次诊断,确定一下故障不是出在我们这头。”
系统相互低语,状态灯忽明忽灭,一会变黄,一会变绿,一会由黑变白。“朗弟,未发现系统故障。”杰克说。
该死!他不喜欢出岔子。他又等了几分钟,可状态灯还是老样子,就是不肯变色。
白色。
他讨厌故障,讨厌得不得了。每次都是乱成一团,闹了半天,却往往是有人在打瞌睡,或没按开关。他不情愿地把情况向运营中心通报。
“北极星号已滞后计划二十五分钟,尚未跃迁,原因不明。”
过了几分钟,朗弟的上级主管查理·魏瑟劳来了,接着又有个技术人员闻讯赶来。那位技术人员做了几个测试,然后说故障出现在北极星号那一头。
四十五分钟过后,第一个记者赶来了:“听说有情况,是什么情况?”
朗弟没有开口,让查理应付。“这很常见,”查理说,“通讯故障。”是啊,这是很常见。
朗弟不明白的是,如果玛蒂没能跃迁,那为什么不发条消息来呢?
“就是通讯器坏了。”查理接着说。他这话也是说给朗弟听的,好让他别对记者或别的什么外人说什么出格的话。
“就是说,您不认为他们有麻烦?”问话的叫莎莉亚。她是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已经窝了几个礼拜的火,就因为没让她参加任务。
“别乱说,莎莉亚!”查理说,“要等收到更多信息才能下结论。但问题肯定不大,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把记者们领进会议室,又找了几个人陪他们说话,哄他们开心,还向他们保证,说站上一旦收到北极星号的消息,就立刻向他们通报。
查理长得又小又胖,一有人犯错连累他,脾气就变得很差。他显然觉得玛蒂出了岔子,所以对她很火大。朗弟心想,幸好犯错的不是我。接着,他们在通讯中心重放了北极星号传来的信号:“要回家了,朗弟。马上启航。北极星号出发。”
“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来,”查理说,“‘马上’指多久?”
“一小时之内。”
“好吧,我去和楼上核对一下,你在这儿待命。”
过了十分钟,他回来了,身边还跟着站上的运营主管。这时候,通讯中心里已经聚起了一群人,记者们也闯出会议室,来到了这里。
主管向众人保证:一旦有结果,立刻发表声明,还叫大家放心,说这只是技术故障。
他们一遍遍重放玛蒂的最后一条信号。主管坦言自己对情况一无所知,他问查理以前有没有出过类似的状况,答曰没有。
主管说:“再等一个小时,要是过了——”他看了看时间说,“要是过了五点还没消息,我们就派人过去。能让另两艘飞船调头吗?”
查理看了看显示屏说:“不行,两艘船上的燃料都不够调头的。”
“那一带还有谁?”
“没人了。”
“好吧,远一点的有吗?”
朗弟对他的老板点了点屏幕上的某处,查理看了说:“好像是米盖尔。”
米盖尔·阿瓦雷兹是“理查·帕罗诺夫斯基号”的船长,眼下正往马库巴星运送补给品,还在对舰载AI进行测试。
“他要多久才能到北极星号那儿?”
朗弟输入了一组数字,查理在一边看着。“调整航向,开始跃迁后,四天到达。加上我们的请求到达的时间,和德尔塔·卡佩斯那里的调动时间,大概一个月吧,至少要这么久。”
“好吧,如果到了五点还没有消息,就叫他们去找北极星号,叫他们立即执行,”主管说,“真是个破事儿。现在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会有人很不高兴,那船长叫什么来着,查理?”
“米盖尔。”
“不是,北极星号的船长。”
“叫玛蒂,玛德琳·英格丽。”
“我们以前跟她有过节吗?”
“据我所知,没有。”他看了看朗弟,后者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节。”
“好吧,我跟你说,事情了结后,她得好好跟我们解释一下,不然就吊销她的执照。”
朗弟关掉通讯器,松了口气,然后回自己的卧舱去了。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像往常一样,去金蝙蝠餐馆和朋友吃了顿晚饭。他在饭桌上说了说刚才的经历,但消息已经传开了。
烤鸡刚吃到一半,AI专家塔莉亚·考贝特也来了,她告诉大家事情还是老样子,北极星号没有任何消息。给帕罗诺夫斯基号的呼叫发出去了,米盖尔已出发营救。
大家议论纷纷,好些人都说出现了重大通讯故障,否则没法做出解释。要不就是灾难性事件,在这个节骨眼上谈“灾难性事件”很容易获得众人的注意。
过去大半年里,朗弟一直想把塔莉亚哄上床,那天晚上,他终于取得了突破。事后总结,他觉得北极星号也有功劳,有人遭殃就有人享福么。与此同时,北极星号的状态灯始终是白色。

德尔塔·卡佩斯中幸存下来的行星和卫星零零碎碎地漂浮着,一道巨大的光环划出了白矮星经过的路程。就在北极星号发出最终信号的位置附近,一组灯光亮了起来,理查·帕罗诺夫斯基号的灰色铁质船壳从不知哪里冒了出来。
船长米盖尔·阿瓦雷兹以往都是一个人坐在这台大冰箱里,可这次多了个乘客,这让他相当高兴。要是北极星号真的遭遇不测,多出来的那位可就帮得上忙了。
他认识玛德琳,不算熟,但知道她不是笨蛋。现在距玛蒂发出最后一条信号已经六天,从那以后,飞船就再也没有了音讯。这肯定是通讯问题,一定是的。他来之前就没指望能在附近找到任何东西,因为玛蒂这会儿肯定在阿姆斯特朗空间里,她的通讯系统是坏了,但肯定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如果他猜得没错,那么再过十来天,北极星号就会回到靛蓝站。
帕罗诺夫斯基号经常往马库巴星上的新殖民地运输一般补给品、后备零件、环保配件,以及各式各样的小东西。行勘署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测试一下“水手”,他的乘客非要老老实实地叫它“深空智能停靠系统”。乘客名叫肖恩·沃克,是名AI专家。
米盖尔希望能在半路上收到另一条消息:没事了,已经和他们联系上了,继续原定飞行。可靛蓝站的每小时更新却还是老样子:没有回复。这使得他对先前的猜测更加深信不疑:北极星号肯定已经返航了,现在正躲在阿姆斯特朗空间的褶皱里呢。他想象着玛蒂的心情:一方面知道大家都在手忙脚乱地找她,一方面又联系不上任何人,这感觉应该相当沮丧吧。
飞船到达现场时,沃克和米盖尔都在舰桥上,米盖尔也不清楚现场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根据指令,那里会有大片气体云团,除了中子星周围的光环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肖恩·沃克四十来岁,中等个头,体重有点超标。他看起来不算特别聪明,可能实际也不算。他就是那种对AI精通,对其他事漠然的男人。两个人一起坐着吃饭时,他聊的都是工作室的事情。沃克已经结婚了,米盖尔心想他在家难道也这副样子?
他将船头转向了北极星号最后发出消息的位置,加速,然后开始扫描,找起了那艘他觉得一定不会找到的飞船。同时,他还向靛蓝站发送了一条消息,告知他们事件的进展。然后,他问肖恩安装的实验AI“塞巴斯蒂安”,大概要多久才能找到那艘失踪飞船。
“如果对方还在这个区域,且航线和速度都维持不变,那么预计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进入视野。”塞巴斯蒂安说。
“这一带找不到的话怎么办?”肖恩问米盖尔。
“那我们就去别处找。”
“不,我是说,要是他们已经出发去靛蓝站了呢?”
“那样的话,”米盖尔说,“我想,我们就得困在这儿了,等靛蓝站说了他们出现时才行。”听了这话,沃克显得很难受。“你没事吧,肖恩?”米盖尔问。
“我认识沃伦·曼杜查。他就在那条船上,是我老朋友。”
“他们一定没事的。”
“还有汤姆·杜宁格,不熟,但认识。”
他们吃了晚饭,玩了会纸牌,看了部电影,然后回到舰桥,望着无尽的太空。
米盖尔睡得不好,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以前也参加过救援行动,被援救的是一艘引擎炸毁的飞船,极光号,时间是十年前。对方相当幸运,除船长外,船上还有十一人,最终十人获救。他为此获得了表彰,获救的船员还为他开了个派对。那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光之一。
但这一次的情况有点不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可警觉的本能让他合不上眼,根本没法休息。
到了早晨,还是不见起色。米盖尔提早吃了早饭,过了一个小时,肖恩来吃早饭了。米盖尔坐在一边喝着咖啡,塞巴斯蒂安的报告仍是空中没有目标。
米盖尔在飞船里来回走了一阵,从休息室一直走到舰桥。他把零重力管道中的货物架上取下,往主存储箱外添加的两个舱室内瞟了一眼,又查了查定于两天后送到的马库巴星的货物。然后,他钻进摆渡舱坐了下来。这时,肖恩也来了,问他现在感觉如何。
“我很好,”他说,“只是不想在这地方待上两周。”
这时,塞巴斯蒂安说:“米盖尔,我们已经搜索了北极星号本该停靠的整个区域,它不在这里。”
“这么说,他们跃迁了?”
“也可能改变了航向,或者加速了。”
这下,米盖尔确定北极星号已经启程返航了。“好吧,”他说,“非要待在这儿的话,我们就干脆好好找找。塞巴斯蒂安,扩大搜索范围,假设他们被爆炸推出了原定航线。我们再到深处找找,离中央发光天体所在的位置远一点。”
接着他又咕哝了一句:“浪费时间浪费钱,可还是得按规矩办。”
米盖尔开始对玛蒂觉得恼火了,细心些的话,就该在飞船原来所在的位置上放置一颗卫星,好告诉可能来救援的人,自己没事,正前往靛蓝站。那样的话,现在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又和肖恩玩了两局纸牌,接着又看起了最新一集的楚格·兰道尔惊险片,片中的楚格必须靠智慧打败一群妄图打劫无价艺术珍宝的星际匪徒,然后,他又看了几个脱口秀(米盖尔喜欢看别人辩论,具体辩论什么倒不在乎,只要双方嗓门够大、情绪够激动就行了。而论嗓门,什么都比不过政治和宗教方面的讨论)。
这次飞行,他吃得比往常都多,每天的锻炼也三心两意。他暗下决心:明天就过回正常的生活。
又一天过去了。傍晚快结束时,他对肖恩说了声晚安,后者似乎对研究塞巴斯蒂安的规格相当热衷。米盖尔在头一天晚上没有睡好,因为担心会在夜间发现北极星号。现在他还是睡不好,可原因是无聊和恼怒。下次见到玛蒂,一定得跟她说说。
大约0200点时,他终于睡着了。十分钟后,塞巴斯蒂安把他叫醒:“米盖尔,我看见北极星号了。”
目标已远远偏离了航向,目前正沿着与原定航向偏离四十度的方向行驶。另外,它的船头也已下垂,和原先的行星系统不在同一平面上了,航行速度也比他预料的要慢。他往靛蓝站发送了一条消息,然后叫醒了肖恩。
AI专家如释重负:“至少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呢?除了发生灾难性事件,或通讯及推进系统双双毁坏这样的小概率事件之外,实在难以想到一个合理解释。有一种可能性被他压到了心底,那就是北极星号可能被垂死恒星上飞出的岩石碎片击穿,又或许是爆发的辐射穿透了飞船的外壳。
“距离,塞巴斯蒂安?”
“六百六十万公里。”
“开启一个频段。”
“频段已经开启。”
“北极星号,这里是帕罗诺夫斯基号。玛德琳,情况都好吗?”说完这句,米盖尔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等候。信号往返一次就要一分钟左右,此外,玛蒂做出反应也需要时间。
“对方电力标志正常。”塞巴斯蒂安说。摆渡舱屏幕上出现了北极星号的影像,它正处关灯运行状态。
他暗暗读秒,等了一分钟,然后两分钟。
“玛蒂,请回答。”
肖恩用手背抹了抹嘴,然后问道:“你觉得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玛德琳,你在吗?”
舰桥一片寂静。
“塞巴斯蒂安,能联络上对方的AI吗?”
“否定,米盖尔。对方没有反应。”
“好吧,”他说,“肖恩,我们过去瞧瞧。”
北极星号体积很小,外表花哨,船体为银黑色,尾部呈喇叭状,侧翼处有几个形似泪滴的球体舱,机身后掠,船头处是曲线形的舰桥。当然了,这些设计都是没有必要的。一艘星舰需要的,只有对称和引擎,除此之外,外观并不重要。但北极星号的设计意图是讨好贵宾,因此行勘署在它身上花了不少钱。
他们驾着摆渡舱飞到北极星号跟前,米盖尔检查了一下船壳,发现上面没有受损的痕迹,舰桥上也没有动静。“给舱内减压,塞巴斯蒂安。把我们直接带到主气密舱边上。”
AI遵从指令。米盖尔和沃克互相检查了一下压力服,等到灯光变绿,就离开摆渡舱,向北极星号跃去。
外舱门在控制面板的指令下打开了。两人进入了气密舱,舱门在他们身后关闭,气压随之开始上升。达到正常压力时,内舱门打开了。
人工重力处于启动状态,但飞船内部一片漆黑,温度在正常范围内。两人打开腕灯,脱掉了头盔。米盖尔对舰载AI说:“凯琪,你好,请回答。发生什么事了?”
肖恩用自己的腕灯四面照了照,照见了一些桌椅。周围是休息室,灯关着,屋里没人,看起来一切正常。
“凯琪?”
以他的身份无法对AI下达指令,可对方至少该应答一声。
肖恩也试着叫了一声,然后摇摇头说:“她没在工作。”
米盖尔看了看舰桥,上面没人,也看不见损坏的痕迹。
“他们死了吗?”肖恩问。
“不知道啊。”
“他们有可能死吗?”
“除非船壳上有洞。”
“会不会出了个疯子?可能某人突然发狂?”
“你的意思,是有人拿着斧子乱砍?”真荒谬,对这群人而言尤其荒谬,因为他们每一个都正常得可以当模范。米盖尔在来的路上查过他们的背景。他们全都是栋梁之材,每一个都是。尽管如此,疯子杀人的说法还是让他一阵战栗:如果是个疯子干的,那么凶手就还在船上。
“我们需要灯光。”米盖尔说。他穿过舰桥,在飞行员的座位上坐下。控制面板显得相当标准,他扳动了几个开关,灯光亮了起来。“凯琪,”他说,“能听见我吗?”
寂静渐渐退下。肖恩跪下来打开了飞行员座椅底部的一个黑匣子。“线路似乎没有损坏,”他摸到一个开关,把它朝前一推,“再试试。”
“凯琪,你在吗?”
“你好,”一个女声响了起来,“哪位在与我通话?”
“我是帕罗诺夫斯基号的米盖尔·阿瓦雷兹船长。凯琪,这里出什么事了?”
“抱歉,船长,我不理解您的问题。”
“你该在六天前就启程回靛蓝站的,可你一直在德尔塔·卡佩斯空域漂泊——应该说,是德尔塔·卡佩斯曾经的空域。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船长。”
“有人把你关掉了吗,凯琪?”
“据我所知,没有。”
他定睛往黑匣子里面看去,可能是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切断了某条核心回路,那样倒是能把她关掉。但要真是那样的话,就说明那些人在事后花工夫重新接通了回路,却没有打开开关,重新激活AI。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凯琪,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我们正准备向阿姆斯特朗空间中跃迁,当时任务已经完成。”
“然后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的就这么多了。然后,我就在与您对话了。我对两起事件之间的时间没有记忆。”
“凯琪,”他说,“玛德琳在哪儿?”
“不知道,我没有见到她。”
“那其他人呢?”
“我没有见到任何人。”
这时肖恩说:“米盖尔,她在船上的视野有限,AI都看不远,我们得自己去找船员。”
两人戴上腕灯,朝船尾方向走去,先是穿过了休息室,然后就进入了主通道,通道两侧排着两列舱门,每侧四扇。米盖尔从来没进过北极星号,但他知道,这些门的后面是船长和乘客的卧室。
“玛德琳?”他问道,“你好,有人吗?”他的声音在舱内回荡。
“真吓人。”肖恩说。
“是啊,的确吓人。把事情弄明白之前,我们不要分开。”他碰了碰第一扇门上的压力感应板,这是船长的房间,门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但玛蒂的衣服还挂着。
过道对面的舱室也是空的,另外几间也是,盥洗室里也都没人。
肖恩问:“下面是什么地方?”声音几乎比耳语还要低。
“货舱,引擎室,还有登陆舱。”
他们到下面看了看,货舱里也没人。
“奇了怪了。”肖恩说。
米盖尔领着肖恩来到了动力室,几台引擎之间没有藏人,储藏室里也没人,发射区也是。
接着,他们到了登陆舱跟前,这是船上他们唯一还没找过的地方。阿瓦雷兹打开舱门,定睛朝里看去。
前座上没人。后面也没人。
这地方阴森森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道。
下甲板上有间多余的盥洗室,但里面也是空的。一侧的舱壁上排列着橱柜,其中有几个大得藏得进人,于是他把柜门一扇扇打开。可里面也是空的。
他们发现了两件压力服。米盖尔问道:“凯琪,船上有几件压力服?”
“四件,船长。”
“这儿只有两件。”
“舰桥上还有两件。”
“现在还在吗?”
“在,长官。”
“也就是说,所有压力服的下落都是清楚的。”
“是的,长官。”
登陆舱也紧紧扣在绳索中。“他们肯定在船上的某处。”
八间卧舱中,有七间里面放着衣服。数字倒对得上,因为船上应该有一位船长和六位乘客。两间卧舱里放着鞋子,每间卧舱的抽屉里都放着个人物品:阅读器、牙刷、梳子、手镯。一间卧舱的地板上掉了本《迷失的灵魂》。
“会是怎么一回事呢?”肖恩问。
“凯琪,目前整个星系中有可以居住的地方吗?”
“没有,船长,现在没有了。”
他差点忘了,星系中心的太阳已经消失,但这点在目前无关紧要。“这一带有过一颗有生命的行星,对吧?”
“是的,德尔塔·卡佩斯三号。”
“那时候,上面能住人吗?”
“能,如果够小心的话。”
“这个知道了也没用吧,”肖恩说,“他们又下不了飞船。”
他们关掉电灯,将北极星号设置成了节电模式。然后,两人回头穿过气密舱,离开飞船,回到了摆渡舱,离开时外舱门没关。
回到帕罗诺夫斯基号让米盖尔心情愉快,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这才意识到刚才有多冷。然后,他激活了通讯器。
“你准备怎么对他们说?”肖恩问。
“我还在琢磨呢。”他答道。说完,他坐下来打开了频段,可就在开口录音之前,他吩咐AI先远离北极星号。“保持点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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