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梁赞，俄罗斯
他们站在米-26直升机巨大的金属货仓里，兹拉克和格里高林离了几步远，柯罗尔一副平静的胜利表情，躺在一张军用伪装网上。卡车开了过来，驶上灯火通明的停机坪，下来一堆人，目光坚毅专注，把货物搬上机舱甲板。几个人看了下这帮人的配发的标准伊朗衣服——暗色夹克套装，宽松的裤子。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对新来的人打了个手势，低声朝一个自己的同志说了几句，那人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弗拉迪米尔是个臭名昭著的特战队传奇。迪马向上帝保证在现实中他依然不负神话之名。
十点半的时候，监狱的厢式车停在米式直升机的前面。车子看起来就像刚穿过战区。前挡风玻璃碎了，一块车门玻璃耷拉着，好像醉酒的恶棍。兹拉克和格里高林蹒跚着走出车子，他俩都穿着偷来的监狱守卫工作服，带着眼神迷茫的俘虏僵硬地走了过来。他们把他带上米式直升机的坡道，走进货舱。迪马就站在那里。弗拉迪米尔猛地一抬头，爆发出一阵大笑。
“告诉我这是个玩笑。”
“不是玩笑。”迪马抱住弗拉迪米尔，亲吻了他的两颊。他散发出一股臭气。
“迪马·马雅可夫斯基，你真喜剧，你把我从俄罗斯最黑的监狱里面捞出来。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你，你找不到其他人了？我知道了，这是个自杀任务，我宁可在监狱里再多待五年。”
迪马仔细看了看他的老同志。他在监狱里可没有过上好日子。他瘦了，皮肤因为缺少日光而显得苍白，脸颊上有一道因为最近的打斗而划上的刀疤。他去坐牢之前就掉了几颗牙齿，进去之后又掉了不少。迪马指了指他的T恤：“脱掉。”
弗拉迪米尔扯下这件生蛆的烂衣服。迪马绕他转了一圈，看了下他的身架，还好，看上去不像他的脸那么糟，迪马松了口气。他朝弗拉迪米尔的肚子上狠狠来了一拳，弗拉迪米尔几乎没有向后退。
“你还找到不少时间去健身房？”
“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干的。”他四肢着地，开始快速做俯卧撑。
迪马朝柯罗尔点了点头。
“带他走，给他简单说下事情，再给他弄点好吃的。这家伙两年没有正儿八经吃顿饭了。”然后他向其他两个人点了点头。“好吧，你们已经过了第一关。把这辆货车找个地方扔掉。”格里高林想要说点什么，但迪马做了个嘘的手势，“待会儿再给我说。我们在路上再好好炫耀一下。”
另外两台车开上了斜坡，后勤人员波多科夫斯基从车上下来，对迪马招了招手，让他过去。“爽了吧？”
波多科夫斯基拍着发动机罩，像个汽车销售员。“佩坎牌汽车，相当于伊朗的拉达。能搞到的最好样车。”
迪马根据自己的经历，对这种车非常了解。这是伊朗道路上最常见的车，而且这两台车看上去都一样老旧。一辆车的门被砸瘪了，另外一台车两边的翼子板的颜色还不一样，车顶架完全锈死。这两辆车混进车流中根本就不会被发现。波多科夫斯基指着车牌：“从大不里士弄来的真家伙，差不多就是。”
“你这是超水平发挥。这两台车能用吧？”
“发动机和传动系统都换了新的，你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而且我还加满了油。如果允许的话，你还是把这两台车都完好地开回来：现在能用的车辆越来越难搞到。”
他招了招手，让车开到坡道上，然后朝迪马示意一起来到停机坪的柏油路面上。
“还有更多好东西。”
他朝后走去，直到他能清晰地看清米式直升机，又朝迪马招了招手。波多科夫斯基就像一个闯入法拉利展览厅的小孩，激动地吹着口哨。“你真是特权人物。看这些吧。”他指着发动机上的碟形整流罩，“噪声抑制器。顶级机密。美国人追杀本·拉登的黑鹰直升机就用了这玩意。他们不知道我们也搞到了。米-26像是个大巴，但是米-28武装直升机里面的玩意全被拆到这里头了。低高度及极端复杂地形跟踪能力、复合雷达和热成像系统。双液压及控制系统，装甲乘员舱，独立的陶瓷机身，防弹前挡风玻璃，机组成员之间的装甲隔离板，油箱充填自愈式聚氨酯泡沫。”
他向前大步走去，用手摩挲着机身，好像是一匹获奖赛马的身体。“摸一下。”
迪马摸了摸。
“抑制红外线反射的特别油漆。我们第一次使用。”
迪马指着核弹小组的米-24：“那个呢？”
波多科夫斯基耸了耸肩，这是他激情装甲上的第一道裂缝。“标准列装型号，所以直到你们把场地打扫干净，否则一直要把这架直升机放在后面。”
迪马走向另一架飞机。核弹回收小组的头儿申克正在与队员一起在对辐射装备作最后的检查。他看到迪马，停了下来，双臂插在胸前，好像在挡着路。申克长了一张长长的墓碑脸，更适合去做殡仪馆的送丧人。如果他有老婆的话，真为他的老婆感到遗憾。
“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吗？”他鼓着腮帮子问道。
迪马强压着想狠揍他的冲动。
他甚至挤出了一丝笑容。
“过来祝你一路顺风。”
“你干好自己的事儿就行，我们不需要顺风。”
其他组员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迪马向前一步：“我需要那个装备的图片，这样我的小队才能知道是什么。他们需要了解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
申克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是机密。”
“哈哈，真有意思。”
申克还是鼓着腮帮子。“我是认真的。所有图片、图表及描述都只对国防部长允许的人开放。你只要把那块地方扫清干净，找到你的目标就行了。剩下的事情由我们来搞定。”
迪马走到机舱里横七竖八的工具箱旁边。盖格计数器，没有这玩意他们可不会冲进去。还有一台超轻超薄的平板电脑：有点奇怪。他决定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东西，比方说扫描仪之类的。
他捡起扫描仪，翻了过来，满腹狐疑地仔细看着，申克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
“恐怕只能由得到授权的人操作。它极为脆弱。”
迪马又捡起来一个，就像是个奶奶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
“看上去不像啊。”
“看，”申克说道，又抢了回来，“这玩意儿一开始是标准的卫星导航，指示方向，但是后来经过改装，可以获取弹头仪器上发送的信号。然后这玩意儿就可以在400英里之内的距离搜出手提箱的经纬度，位置偏差不超过半平方英里。触碰这个平板的时候，信息就会转换过来，在相应的菜单里，这个时候就可以在地图上指出位于哪个对应的网格。这玩意儿的精度比扫描仪还高，你们这些人是不会用的。”
迪马换了一副认罪的表情，记下刚才申克的话，准备到时候告诉柯罗尔。
“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申克说道，“我要为这个任务作准备了。”
“是啊，当然，对不起，打扰了。”
申克和他的小组准备装备的时候，迪马在旁边看着他们。俄罗斯养育了成千上万名他们这样的士兵。这些人清醒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里生活在愤怒状态，他们认为自己应当得到更好的生活，但实际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疯狂地用生命守卫着自己的那一点点领域。俄罗斯军队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人。申克的生命就是给别人擦屁股，处理他人犯下的错误和疏忽，有时候处理切尔诺贝利的核泄漏，有时候是无数过了保质期的核弹头渗出的核辐射。俄罗斯需要为申克这样的人留出一份空间。俄罗斯的核武库里有太多人们不愿意承认的老爷货，就算以后发飙时，想用也用不了。但在这个疯狂到保证互相摧毁的世界里，只有那些手里握着核弹的国家才有最终发言权。这就是申克这样的人强烈的自负感的根源，也就是把世界从自身的愚蠢中拯救回来。显然他觉得这是他的秀场，而轮不到迪马。
“着陆区再见。我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迪马喜感地给他敬了个礼，走开了。他有一种感觉，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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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半的时候，监狱的厢式车停在米式直升机的前面。车子看起来就像刚穿过战区。前挡风玻璃碎了，一块车门玻璃耷拉着，好像醉酒的恶棍。兹拉克和格里高林蹒跚着走出车子，他俩都穿着偷来的监狱守卫工作服，带着眼神迷茫的俘虏僵硬地走了过来。他们把他带上米式直升机的坡道，走进货舱。迪马就站在那里。弗拉迪米尔猛地一抬头，爆发出一阵大笑。
“告诉我这是个玩笑。”
“不是玩笑。”迪马抱住弗拉迪米尔，亲吻了他的两颊。他散发出一股臭气。
“迪马·马雅可夫斯基，你真喜剧，你把我从俄罗斯最黑的监狱里面捞出来。是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你，你找不到其他人了？我知道了，这是个自杀任务，我宁可在监狱里再多待五年。”
迪马仔细看了看他的老同志。他在监狱里可没有过上好日子。他瘦了，皮肤因为缺少日光而显得苍白，脸颊上有一道因为最近的打斗而划上的刀疤。他去坐牢之前就掉了几颗牙齿，进去之后又掉了不少。迪马指了指他的T恤：“脱掉。”
弗拉迪米尔扯下这件生蛆的烂衣服。迪马绕他转了一圈，看了下他的身架，还好，看上去不像他的脸那么糟，迪马松了口气。他朝弗拉迪米尔的肚子上狠狠来了一拳，弗拉迪米尔几乎没有向后退。
“你还找到不少时间去健身房？”
“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干的。”他四肢着地，开始快速做俯卧撑。
迪马朝柯罗尔点了点头。
“带他走，给他简单说下事情，再给他弄点好吃的。这家伙两年没有正儿八经吃顿饭了。”然后他向其他两个人点了点头。“好吧，你们已经过了第一关。把这辆货车找个地方扔掉。”格里高林想要说点什么，但迪马做了个嘘的手势，“待会儿再给我说。我们在路上再好好炫耀一下。”
另外两台车开上了斜坡，后勤人员波多科夫斯基从车上下来，对迪马招了招手，让他过去。“爽了吧？”
波多科夫斯基拍着发动机罩，像个汽车销售员。“佩坎牌汽车，相当于伊朗的拉达。能搞到的最好样车。”
迪马根据自己的经历，对这种车非常了解。这是伊朗道路上最常见的车，而且这两台车看上去都一样老旧。一辆车的门被砸瘪了，另外一台车两边的翼子板的颜色还不一样，车顶架完全锈死。这两辆车混进车流中根本就不会被发现。波多科夫斯基指着车牌：“从大不里士弄来的真家伙，差不多就是。”
“你这是超水平发挥。这两台车能用吧？”
“发动机和传动系统都换了新的，你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而且我还加满了油。如果允许的话，你还是把这两台车都完好地开回来：现在能用的车辆越来越难搞到。”
他招了招手，让车开到坡道上，然后朝迪马示意一起来到停机坪的柏油路面上。
“还有更多好东西。”
他朝后走去，直到他能清晰地看清米式直升机，又朝迪马招了招手。波多科夫斯基就像一个闯入法拉利展览厅的小孩，激动地吹着口哨。“你真是特权人物。看这些吧。”他指着发动机上的碟形整流罩，“噪声抑制器。顶级机密。美国人追杀本·拉登的黑鹰直升机就用了这玩意。他们不知道我们也搞到了。米-26像是个大巴，但是米-28武装直升机里面的玩意全被拆到这里头了。低高度及极端复杂地形跟踪能力、复合雷达和热成像系统。双液压及控制系统，装甲乘员舱，独立的陶瓷机身，防弹前挡风玻璃，机组成员之间的装甲隔离板，油箱充填自愈式聚氨酯泡沫。”
他向前大步走去，用手摩挲着机身，好像是一匹获奖赛马的身体。“摸一下。”
迪马摸了摸。
“抑制红外线反射的特别油漆。我们第一次使用。”
迪马指着核弹小组的米-24：“那个呢？”
波多科夫斯基耸了耸肩，这是他激情装甲上的第一道裂缝。“标准列装型号，所以直到你们把场地打扫干净，否则一直要把这架直升机放在后面。”
迪马走向另一架飞机。核弹回收小组的头儿申克正在与队员一起在对辐射装备作最后的检查。他看到迪马，停了下来，双臂插在胸前，好像在挡着路。申克长了一张长长的墓碑脸，更适合去做殡仪馆的送丧人。如果他有老婆的话，真为他的老婆感到遗憾。
“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吗？”他鼓着腮帮子问道。
迪马强压着想狠揍他的冲动。
他甚至挤出了一丝笑容。
“过来祝你一路顺风。”
“你干好自己的事儿就行，我们不需要顺风。”
其他组员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迪马向前一步：“我需要那个装备的图片，这样我的小队才能知道是什么。他们需要了解自己正在寻找的东西。”
申克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是机密。”
“哈哈，真有意思。”
申克还是鼓着腮帮子。“我是认真的。所有图片、图表及描述都只对国防部长允许的人开放。你只要把那块地方扫清干净，找到你的目标就行了。剩下的事情由我们来搞定。”
迪马走到机舱里横七竖八的工具箱旁边。盖格计数器，没有这玩意他们可不会冲进去。还有一台超轻超薄的平板电脑：有点奇怪。他决定再找找有没有其他东西，比方说扫描仪之类的。
他捡起扫描仪，翻了过来，满腹狐疑地仔细看着，申克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
“恐怕只能由得到授权的人操作。它极为脆弱。”
迪马又捡起来一个，就像是个奶奶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
“看上去不像啊。”
“看，”申克说道，又抢了回来，“这玩意儿一开始是标准的卫星导航，指示方向，但是后来经过改装，可以获取弹头仪器上发送的信号。然后这玩意儿就可以在400英里之内的距离搜出手提箱的经纬度，位置偏差不超过半平方英里。触碰这个平板的时候，信息就会转换过来，在相应的菜单里，这个时候就可以在地图上指出位于哪个对应的网格。这玩意儿的精度比扫描仪还高，你们这些人是不会用的。”
迪马换了一副认罪的表情，记下刚才申克的话，准备到时候告诉柯罗尔。
“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申克说道，“我要为这个任务作准备了。”
“是啊，当然，对不起，打扰了。”
申克和他的小组准备装备的时候，迪马在旁边看着他们。俄罗斯养育了成千上万名他们这样的士兵。这些人清醒的时候，绝大部分时间里生活在愤怒状态，他们认为自己应当得到更好的生活，但实际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疯狂地用生命守卫着自己的那一点点领域。俄罗斯军队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人。申克的生命就是给别人擦屁股，处理他人犯下的错误和疏忽，有时候处理切尔诺贝利的核泄漏，有时候是无数过了保质期的核弹头渗出的核辐射。俄罗斯需要为申克这样的人留出一份空间。俄罗斯的核武库里有太多人们不愿意承认的老爷货，就算以后发飙时，想用也用不了。但在这个疯狂到保证互相摧毁的世界里，只有那些手里握着核弹的国家才有最终发言权。这就是申克这样的人强烈的自负感的根源，也就是把世界从自身的愚蠢中拯救回来。显然他觉得这是他的秀场，而轮不到迪马。
“着陆区再见。我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迪马喜感地给他敬了个礼，走开了。他有一种感觉，事情肯定不会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