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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莫斯科,2014年
迪马睁开眼睛,眼前黑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哪儿,为什么在这儿——他们说,电话随时可能打过来。刚过凌晨三点。电话打过来了,布尔加诺夫的声音沉重而疲惫。他告诉他什么时候,在哪儿。布尔加诺夫开始指手画脚,但迪马让他闭嘴。
“我知道在哪儿。”
“别他妈的搞砸了,OK?”
“我不会搞砸的,这就是为什么你请我的原因。”迪马挂上了电话。
四点四十,选这个时间用一箱子钱换一个女孩,真是蠢到家了。但这又不是他做主。“记住,你只是送快递的而已——”布尔加诺夫咽下痛苦,这样告诉他。
迪马给柯罗尔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过二十分钟到。他冲了个凉水澡,强迫自己保持完全清醒,最后一点睡意也被赶走了。他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喝了一杯“红牛”。早餐可以等事情完了再吃。他最后一次检查了手提箱,钞票看上去非常妥当:美元,五百万,用热缩袋紧紧包着。垄断巨头千金的价码已经涨了。布尔加诺夫想要用伪钞,但迪马坚持——不要玩花样,否则他就不干了。这对金主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对他来说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他知道,阔佬也可以非常小气——尤其是那些老头子,前苏维埃的遗老。不过车臣人已经定了价,把手指甲寄过去的时候,布尔加诺夫瘫了。
迪马穿上棉衣。没有穿防弹服:他觉得这没有什么意义。防弹衣会让自己行动不便,而且对方如果想干掉你的话会直接瞄准脑袋爆头。也没有带手枪,更没有带刀。交易的时候,信任就是一切。
他在前台把钥匙卡交出去了,昨天晚上已经买好单。前台小姐没有笑,只是盯着他的包。
“要出远门?”
“希望不远。”
“欢迎下次早日光临。”她可没那么相信他的话。
街上还是阴沉沉的,没有人,只有一堆堆的脏雪。他喜欢刚刚下雪的莫斯科:积雪擦去坚硬的棱角,盖住灰尘和垃圾,有时候也会把醉汉埋在下面。可现在已是四月份,硬邦邦的干雪紧紧贴在蜿蜒的人行道上,和当年他们在军校的时候防御工事上的雪一个样。远处高耸的灰色大楼消失在低矮的云雾中,也许冬天还没有结束。
一辆破烂的宝马驶入视野,光滑的冰面上映出暗淡的车灯,车子在他面前颤抖着停下来的时候,轮胎还稍微打了滑。这辆车看起来就像几个人被迫各自捐出一部分车体再焊到一起,像是一个汽车版的弗兰肯斯坦。
柯罗尔冲他笑了笑:“希望这辆车能让你想起逝去的青春。”
“哪一块青春?”
迪马不需要任何东西来提醒自己缅怀过去:只要他一闲下来,旧时光就会奔涌而来——这就是为什么他永远不让自己清闲下来。柯罗尔下了车,弹开后备箱,把迪马的包包扔到里面,而迪马坐到了驾驶座位上。泡菜味和烟味弥漫在车子里面——三驾马车牌。你永远找不到柯罗尔不抽烟的时候。他特别喜欢俄罗斯烟草中特有的尼古丁香味。迪马看了看后面,后座已经卸下,只放着一个睡垫,几个快餐饭盒和一支AK-47突击步枪——要想活着,这就是最重要的东西。
柯罗尔爬进车子,看到迪马的脸色不太好。
“你就睡在这车子里?”
柯罗尔耸了耸肩膀:“她把我踢出来了。”
“又把你踢出来了?我以为你会吸取教训的。”
“我的祖辈可是住在帐篷里的。你看我已经有些长进了。”
迪马觉得柯罗尔的蒙古族游牧血统对他的家庭生活有不小的影响。不过他俩其实都心知肚明,其实有其他的原因,因为他们都经历过太多,看过太多,杀过太多。特战队训练他们为一切情况作好准备——除了普通的生活。
他朝后座点了点头。“卡提娅是有生活标准的。”他朝车里看一眼,“否则,说不定哪天就决定继续和绑匪待在一起。”
迪马挂上挡,车子摇头摆尾地开动了。
卡提娅·布尔加诺娃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从自己的柠檬色玛莎拉蒂里面被劫走的。这辆车仿佛就是在发动机罩上写上“我老爹很有钱!你们快来抓我吧!”几个大字。保镖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太阳穴就中了一枪。有位目击者说,这是个挥舞着AK-47突击步枪的十几岁女孩干的。另外一个目击者说是两个穿黑衣服的女人。现场看到的就是这样。迪马一点也不同情卡提娅或者是她老爸。但布尔加诺夫也不需要同情,而且想要的不仅仅是把女儿弄回来。他想要的是让他女儿回来,然后复仇,给黑道一个姿态:没有谁能和老子对着干。你们又有谁能比迪马·马雅可夫斯基更狠呢?
布尔加诺夫之前也是特战队员。他们那一拨人一直在隐忍,然后在叶利钦那个无法无天的年代里各展所能,狠捞了一票。迪马瞧不上他,不过不像对其他那些事无巨细都要管的人一样鄙视。他的前一个老板库什臣曾对他说:“迪马,你不该玩这个游戏的。你应该表现出自己比较克制。”
迪马从来不克制自己。1981年他被派往巴黎以学生身份作掩护从事间谍活动,那是他第一次被委派出去。他发现自己的站长准备叛逃英国。迪马自作主张找了个机会把他干掉了。之后站长就被人发现漂在塞纳河上。警察认定这是自杀。可主动行事并不一定能得到赞赏。太多上面的人觉得他干得太漂亮,不过动手太早,所以他就被扔到伊朗革命卫队去做教官。在接近阿塞拜疆边界的大不里士,两名新兵在他值班的时候强奸了一名哈萨克外籍工人的女儿。他俩都只有十七岁,而受害者比他们还小四岁。迪马把整支部队从床上拽起来,离那两个新兵站得很近,这样大家就可以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这两个人的太阳穴上都挨了两枪,随后队伍的纪律就严明多了。在占领阿富汗的阴霾年月里,有一次他看到一名苏联正规军士兵打开一辆车的车门朝里面开火,里面全是法国护士。没有理由——也许他那个时候脑子进水了。迪马把子弹送到下士的脖子里,那名下士倒下的时候枪还在发射子弹——曳光弹在天空中扫出一个流星似的长弧。
如果他能总结一下自己的话,也许他现在依然还是一名特战队士兵,作为对多年奉献与冷酷工作的回报,在一个干净的岗位上,说着自己的母语,更不要说还有机会唤醒一点人性。但所罗门在1994年叛逃了,迪马的名誉也就此完蛋。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他能不能有点先见之明?那个时候,没有。可能只是事后诸葛亮。唯一的慰藉是——他又可以扎到酒桶里,而那就是最困难的任务。
凌晨四点钟的街道依然空荡荡的,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那个时候街上整天看不见人。莫斯科宽阔的大街上挤满了豪华的进口越野车,显得很狭窄。他们需要排队才能上克里姆斯基桥,前面一辆别克挡住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拉达。拉达的门开了,两个小伙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撬棍。这儿看不见警察。两个醉鬼在人行道上蹒跚而行,互相搀扶,脑袋碰在一起,就像是连体婴,哈出来的气在冰冷的空中飞舞。他们走到宝马车旁边的时候停了下来,朝里面看。他们都是属于过去时代的人,实际年龄可能不到五十,但酗酒和粗劣的饮食毁了他们的面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标准的苏维埃脸。迪马感觉到了强烈的敌意,不过那两个人可不知道。一个人说了话,隔着玻璃听不清,但迪马读懂了唇语:“移民。”
柯罗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变灯了。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柯罗尔告诉了他,哼了哼。
“很好。那儿的人都把窗户上的玻璃卖掉了,所以政府用胶合板挡住了窗户口。”
“资本主义。每个人都是生意人。”
柯罗尔岔开话:“事实就是,莫斯科的亿万富翁比世界上其他哪个城市都多。二十年前这儿根本就没有亿万富翁。”
“是啊,但阔佬们也许不在这儿。”
他们开车经过一排排火柴盒一样的公寓楼,这种楼房是工人天堂时代的遗迹,现在里面只有瘾君子和半死不活的吸血鬼。
“真像是巨人坟场的墓碑。”柯罗尔说。
“别给我玩诗情画意,老子是粗人。”
路边有一辆四脚朝天的伏尔加,车顶贴着地面,就像是一只仰面朝天的甲壳虫。还有一辆奔驰,车厢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他们的破宝马就停在了这两辆车中间,三辆车看起来很般配。
他们下了车,柯罗尔打开后备箱盖子,伸手去拿包,迪马把他推到一边。
“小心你的后面。”
他从后备箱取出包,把包上的轮子撑到地上。
“包儿挺大的。”
“很多钱。”
迪马把手机递给柯罗尔。柯罗尔拍了拍肩膀,他的Baghira 手枪就塞在枪套里。
“你准备什么都不带就过去?”
“他们很可能搜我的身。而且,这会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哦,你想当个好汉,为什么你不说呢?”
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表情好像是说这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二十分钟。”迪马说道,“如果超过二十分钟——就过来接我。”
电梯早就坏了,门半开着,一辆坏掉的购物车挡在电梯门口。迪马压下箱子的拉杆,拎了起来。楼道散发出一阵浓烈的尿臊味儿。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这座楼里就会有人放说唱乐,有人吵架,还是很有生气的。如果发生了交火,也没有人会听到,甚至也没有人在乎。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走了过去,塌鼻梁,瘪瘪的面颊,迪马认出这是胎儿酒精综合征的典型症状。他的风衣口袋里露出一支手枪的枪把,白色的手上文着一条龙。小孩停下脚步,先是盯着包包,然后看着迪马,好像在想些什么。迪马想,这就是后苏联年轻人种出的花朵。他开始怀疑不带枪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这个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迪马敲门的时候,公寓的金属门发出沉重的钝响。没人。他又敲了敲门。终于,门被拉开两尺,两支洞黑的枪口伸了出来,在这儿就相当于门口待客的擦鞋垫了。迪马向后退了一步,这样他们就可以看到装钱的箱子。枪口后面的两张面孔都戴着滑雪面具,他们两个向后退了一步,让迪马进去。房间里是黑黜黜的,桌上的蜡烛宛如鬼火,空气又热又干,萦绕着烧烤食物和汗臭的味道。
一个人用枪指着迪马的前额,另一个矮点的家伙在他身上从上到下拍了一遍,还捏了捏他的卵蛋。迪马压制着自己不要踢飞他,强令自己的脚待在地上,脑子在不断收集数据。那个矮点的家伙应该是奔三的年龄,左撇子,左腿移动有些僵硬,略有罗圈,可能是左下腹部或者臀部受过伤。这个弱点可资利用。另外一个人很高很挺拔,将近两米高,看起来年轻一些也匀称一些,但身为恐怖分子,吃的不咋地,而且锻炼也不足。如果能看看他们的脸,也许能有所帮助,但是他的工作已经教会他从动作和身体语言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戴面具就是虚弱的标识——另外一个有用的指标。指着他脑袋的枪在微微颤抖:这说明没经验。
“够了。”
远端暗处传来一个声音,然后又是一阵阴森的轻笑,迪马立即认出来这个声音。他逐渐看清了房间:一张矮桌,上面有几根蜡烛,一个外卖比萨盒子,三个空波罗地罐头盒,还有一对老旧的APS斯捷奇金冲锋手枪和几个备用弹夹,除此之外就啥也没有了。桌子那边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沙发,看上去像是从廉价家具店买来的。
“你老了,迪马。”
瓦茨安耶夫用力撑着拐杖从红色沙发上站了起来,沙发“吱吱”作响。迪马几乎认不出来他。他的头发已经稀疏灰白,半边左脸严重烧伤,一道光滑的铅色伤疤从耳朵贯穿至嘴角。他丢掉拐杖,张开双臂——手指上骨节突起箕张。迪马迎上前去,让瓦茨安耶夫抱住自己。他亲了亲迪马的两颊,向后退了一步。
“让我看看你。”他笑了笑,迪马发现他上颚半边牙齿都没有了。
“至少努力扮得像个恐怖分子。你说话听上去就像是我姨妈。”
“我看到你的头发有些白了。”
“至少我牙齿还齐,耳朵也都在。”
瓦茨安耶夫又笑了笑,摇了摇头。他笑的时候,黑色的眼珠几乎埋在面部的褶皱里。迪马见过生死之间各个阶段的人,瓦茨安耶夫看上去像是靠死亡更近的那一种。
他叹了口气,在这个时候,他俩又是为了伟大事业和苏联团结而生死一心的兄弟同胞了。
“历史对我们太过严苛,迪马。向往日干杯?”他猛地挥了挥手,朝桌子上半空的酒瓶指了指。
“我已经戒了。”
“叛徒。”
迪马看了看自己的右边,发现了两具尸体。都是女人,身上半盖着一张毯子,一个女人还能看见脸孔,上面画着浓妆,像个洋娃娃。
“那俩是谁?”
“以前的房客。没有按时付租金。”
他俩现在沉湎于往事中。瓦茨安耶夫向后退了几步,掀开了沙发上鼓鼓的一捆。
“请允许我介绍一下客人。”
迪马几乎认不出来这个人就是照片上光鲜靓丽的卡提娅。她的风衣污秽不堪,几乎遮住了脏兮兮的脸庞,眼泡因为哭泣和疲劳而肿了起来。左手食指上的绷带脏得发黑了,还渗出一小块血渍,已经变成棕色。她那空洞茫然的眼神盯着迪马,迪马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到一股奇怪的歉意正在刺痛自己。
“她能站起来么?我可没法把她背下楼梯。”
瓦茨安耶夫瞪着她:“她能说能走,而且现在她算是知道了另一半人是怎么过活的,也许会比原来懂点事了。”
卡提娅的眼睛盯着迪马,然后目光缓缓从门口移到左边,又回到迪马身上。迪马默念着过后要感谢她——如果还有以后的话。他朝箱子做了个手势,希望他们赶快开始点钱。
“你老了反而变得贪婪,瓦茨安耶夫。或者这就是你的养老金?”
瓦茨安耶夫盯着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还有我,迪马,我们都永远不会退休。你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操蛋的年头还要死赖在那个粪坑一样的地方?”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之间,分开的这么多年时间都烟消云散。瓦茨安耶夫伸出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迪马,迪马!你需要与时俱进。这个世界正在变化。忘掉过去吧,连现在也一起忘掉吧。正在发生的事情将在未来改变一切。相信我。”
他大声咳嗽一声,露出光秃秃的牙龈:“我们生活在美国人称为末世的时代——但并不是以他们想象的方式。上帝不会来到这里,我能肯定。三个字母:P-L-R。现在是重新捡起波斯语的时候了,兄弟。”
他们在伊朗一起服役的时候,伊朗正与伊拉克作战。他们曾深入伊拉克,既是同志也是对手。迪马曾经安排瓦茨安耶夫从伊拉克人手里放出来,不过晚了些,他被严刑拷打,指甲全都被拔掉了。甚至在苏维埃帝国解体之后,他们也一直保持联系。不过格罗兹尼陷落到俄罗斯人手里之后,瓦茨安耶夫就转入了地下活动,现在他们在一间死掉的卖淫女公寓对面,一边是雇佣兵,一边是恐怖分子——两个蒸蒸日上的行当。
迪马猛地转过身。两个面具男都吓了一跳。迪马蹲下身,拉开箱子,一摞摞作为战利品的美元码得整整齐齐,就摆在这几个黑市商人面前,他们一个个振奋不已。布尔加诺夫想要把钱全部都拿回去,不过怎么拿回去就是柯罗尔的事情了。面具男好奇地看着。很好,这更说明他经验不足。瓦茨安耶夫连瞄都不瞄一眼。
“你们难道不准备数一下么?”
瓦茨安耶夫看上去有些疑惑:“你觉得我会不相信老哥们?”
“这是布尔加诺夫的钱,不是我的。如果我是你,我就把每张钱都正反验一遍。”
瓦茨安耶夫开玩笑地笑着,朝他的手下点了点头,这两个人跪下身,迫不及待地把紧紧扎好的美元抽了出来。房间里的气氛轻松了点。迪马注意到盖在死去妓女身上的毯子下面露出了一大块暗色的污渍。
那位矮个车臣人把手枪塞到枪套里,但另外一个人把枪放到地板上自己的左膝盖旁边。不到两米远。迪马想要知道另外一个房间里有谁,或者是有什么东西。但如果现在不下手的话,就再没机会了。
“我想尿尿。卫生间在哪儿?”
迪马向前一跳,好像要从桌子上面跳过去,桌子歪向他的这一边。他猛击那个年轻匪徒的脑袋,那人像一本书一样折叠了起来。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迪马伸出双手去抓地上的那支手枪,一只手刚够到扳机,另一只手立即上膛,没有举起枪就直接开火,击中了那人的大腿。那矮个子向后弹起,更方便了迪马瞄准,于是矮个子的鼻梁开了花。迪马还是没有举起手枪,而是直接在下面向身下高个子的腹股沟开了一枪,他感觉到高个子先是一震,接着身体就软了下去。迪马没有耽搁,跳过敞开着的美元箱子,直奔敞开的门的对角。他回头一看,发现沙发上已经没人了。瓦茨安耶夫俯身趴在翻倒的桌子上,想用拐杖去够自己的手枪。过往的友情让迪马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开枪。不过他定了下神,把一颗子弹送入瓦茨安耶夫的肩膀。
卡提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一定是跑到另外一个房间里面去了。她是自己找了个地方藏着呢,还是被另外什么藏在房间里面的人拖走了?他不需要等多久。卡提娅的身影在门口闪了一下,头被人向后拉着,脸孔因为恐惧惊厥而扭曲。就在她身后,半藏着另外一张更年轻的脸。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她:和她父亲一样的黑眼睛,脸像瓷娃娃一样精致。迪马快速做了一个算数:瓦茨安耶夫的独女妮莎,应该是他的前妻生的——十六岁。妮莎有选择,可以跟着母亲一起去美国,然后马上去哈佛读书。不过她现在在这里,扎进父亲绝望挣扎的泥潭。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瓦茨安耶夫,眼睛大张着,看着另一边的女儿,还有那些他永远没机会花的钱。
迪马的眼睛死死盯着妮莎。妮莎一直躲在卡提娅身后,一只手抓着卡提娅的头发,一只手抓着面包刀,顶着俘虏的喉咙,过了半秒钟。迪马以前经历过这种情况。那个目标比妮莎年纪还小。一个是阿富汗北部的男孩子,只有八岁,挥舞着AK-47突击步枪,好像枪就长在他手上。还有一个小女孩是受过训练的狙击手,被派去狙杀自己告密的父亲。那是在一个熊熊燃烧的屋子顶上,他把这个小女孩逼到了绝境,他最后一次尝试说服小女孩改换立场。但是她澄清心志说这个念头却让她恶心,她要奋战到底。
又过了半秒钟,没有选择了,不用再想了,再也没有谈判的机会了。他的父亲曾经就像兄弟一样;妮莎小的时候,迪马还抱过她。她能希望的最好结局就是他打得不像以前那么准,子弹击中了卡提娅,然后他俩都要开始逃亡。
迪马举起胳膊。看上去费了吃奶的劲,好像是什么隐秘的重力场在拦着他。妮莎在卡提娅的左边一点,脸部被俘虏挡住一半。迪马朝旁边开了一枪,希望妮莎能在人体盾牌身后跑开。迪马又向卡提娅的右边开了一枪,子弹折射回来击中了妮莎。妮莎放开卡提娅,身体向后倒在黑暗之中,卡提娅向前一扑。迪马又向那个房间打了几枪,跨过碎片和尸体,搀扶住卡提娅的胳膊。
在这突然的寂静中,他听到一个车臣人急促的呼吸。迪马转过身,准备给他来一枪,这时他听见了其他的动静——外面有人慢慢移动。他抬头看的时候,公寓门爆开了。指进来三支AK-47突击步枪的枪口,后面就是三个人:面孔毫无意义地涂成黑色,头盔和防弹服倒是崭新的,还未经过硝烟的洗礼。这是内务部SWAT小队,以愚笨而著称。他们闯了进来,看到此情此景,反倒僵住了。有一小会儿没人说话。
“他已经倒在这儿了。”迪马说道,朝瓦茨安耶夫那边做了个手势,但一直盯着这几个人。他可以听到瓦茨安耶夫挣扎着爬起来,还有他喃喃的低语:“迪马,迪马,别让他们抓住我。”
一名SWAT队员走了上来,垂下枪口:“迪马·马雅可夫斯基,你跟我们走。”
“你是哪边的人?”
“帕廖夫局长。”
“我是不是被逮捕了?”
“没有,安排个会面。”
“能不能晚点?我有些忙。”
柯罗尔在门口出现了,就在他们身后。
“对不起,我没有及时提醒你,我现在能把货提走了吗?”
说到“货”这个词,一名SWAT队员死死盯着那些钱。他用肘推了推同伴,他把卡提娅也作为包裹的一部分了。迪马挥出手枪砸瘪了他的头。第二个人还在权衡是不是要为了一箱子美元放弃自己惬意稳定的工作,这让迪马有了足够的时间用枪打中他的卵蛋。
迪马转过身看着瓦茨安耶夫,冲他点了下头,又回头看着那几个人。“等一下。”然后他又看了一眼老战友,把一粒子弹送进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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