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步行碟
“真没礼貌。”蒂拉说。
“喀戎不想看到涅索斯。我告诉过你吧?他们都觉得涅索斯——是个疯子。”
“他们全都是疯子。”
“哦，他们可不这么想，当然你也没说错。那么现在，你还想跟来么?”
那种茫然的表情又出现在蒂拉的脸上——就是他在给她解释“心痛如绞”时的那种表情。“你还是想去。”路易斯无奈地自己答道。
“当然，谁说要走了?傀儡师们都在怕些什么呀?”
“我明白。”动物对话员插嘴道，“因为傀儡师都是胆小鬼。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何非得知道那么多事。路易斯，他们已经经过了圆环，而且他们的行进速度仅次于光速。圆环建造者显然没有掌握超光速技术，因此他们无法对傀儡师构成威胁。永远不能。我就不明白，他们叫咱们几个来到底有什么企图。”
“答案是非常明显的。”路易斯说。
“我应该认为这是一种侮辱吧?”对话员问。
“不是，当然不是。因为只有我们在与人口问题做斗争，你不明白很正常。”
“也是。那你解释解释。”
路易斯一面瞥着那片林子，随时注意涅索斯的身影，一面说道：“涅索斯能做出更好的解释，可惜他现在不在这儿。好吧。想想看，这颗星球上有一万亿个傀儡师。你能想象吗?”
“我能嗅到他们每一个的气味。光是想想就受不了。”
“现在想象他们住在环形世界上，情况就好多了吧?”
“哦，是的。那儿的空间是这儿的八的七次方倍……可我还是不明白。你是说傀儡师想占领那边?可他们怎么搬到环上去呢?他们可不信任飞行器。”
“我也不知道，而且他们从不打仗。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环形世界住起来安全吗?”
“哦。”
“你懂了吧?说不定他们是想自己造个环形世界呢。又或者是想在麦哲伦星云找到一个没人的环形世界。话说回来，这也不是不可能。总而言之，他们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确定到底安不安全。”
“涅索斯来了。”蒂拉站起来，朝那道无影无形的墙走去，“他像喝醉了似的。傀儡师也会喝醉的吗?”
涅索斯不是走过来的，而是在踮着脚尖、战战兢兢地绕着一片长长的铬黄色羽毛打转。脚轻轻点在地上，两颗扁平的脑袋东瞧瞧、西看看。正走到隐形的墙边时，突然，一只类似大黑蝴蝶的东西落在他的臀部上。涅索斯像女人一样尖叫起来，纵身一跃，将身子一滚，蜷成了球状。他的背弯成弧形，腿叠在里面，头颈都缩在前腿之间了。
路易斯跑了过去，“那是周期性的绝望情绪发作了!”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凭着模糊的记忆和些许运气，他找到了穹顶的入口。他冲进园子。
连花儿的气味都跟傀儡师一样。(如果说，这颗星球上的生物都有同样的基本化学成分，那涅索斯为什么又能从来自外星的胡萝卜汁中汲取营养?)路易斯顺着脏兮兮的橙色篱笆之间一条直角“之”字形道路跑过去，终于来到傀儡师身边。
他跪坐在傀儡师身旁说道：“我是路易斯，你是安全的。”他的手穿过傀儡师乱蓬蓬的头发，轻轻抚摩他的头骨。手刚碰到时，傀儡师浑身一颤，随后才平静下来。
这次真是麻烦。现在还不能让他马上面对现实。路易斯只好问道：“那东西很危险吗，就是落到你身上的那个?”
“那东西?不危险。”瓮声瓮气的女低音传了出来，还是那样纯美，音调并无太大波动，“不过是只嗅花虫罢了。”
“跟上头的人谈得怎么样了?”
涅索斯抖了一下，“我赢了。”
“真好。你赢得了什么?”
“我的生育权，以及一群伴侣。”
“你是在怕那事吗?”也不是不可能。路易斯想，涅索斯大概相当于雄性黑寡妇蛛，爱情就是他的坟墓;又或者说，他相当于一个过于紧张的处女……或是处男……管他什么性别……
傀儡师答道：“我本来有可能失败的。路易斯。我跟他们硬碰硬。我唬住了他们。”
“嗯，继续。”路易斯看见蒂拉和动物对话员也来了。他继续轻轻挠着涅索斯的鬃毛。涅索斯并没有动。
女低音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如果我从此次航行中安全返回，上头的人便会给我繁衍后代的权利。但这还不够。为了生儿育女，我需要伴侣。谁会愿意跟一个邋邋遢遢的疯子交配?
“所以我必须吓吓他们。帮我找到伴侣，我告诉他们，不然我就退出这次探险。我说，我若退出，克孜人也会退出。他们听了之后大怒。”
“我可以想象。你当时一定处于狂躁情绪当中。”
“我的确让自己进入了那种情绪状态。我用破坏计划来威胁他们，他们妥协了。我说，若我能回来的话，必须有一些愿意与我交配的无私的志愿者。”
“真棒。干得好!那有志愿者了吗?”
“我们的其中一种性别，只是……工具。没有智慧。很笨。我只需要一位志愿者。上头的人——”
蒂拉插嘴道：“你就说头儿不行么?”
“我在试图翻译成你们的说法，”傀儡师说，“更加准确的翻译应该是：幕后的主宰者。他们有一位主席，或者代言人……最准确的翻译应是‘幕后主人’。
“就是幕后主人同意做我的伴侣。他说，他不愿让其他人来承担如此牺牲自尊的事。”
路易斯嘘了一声，“真了不起。继续缩成一团吧，你活该被吓着。不过幸好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涅索斯动了动，似乎放松了许多。
“人称代词的问题……”路易斯说，“我倒有点晕。我要么应该称你为‘她’，要么得称幕后主人为‘她’。”
“这是你的失礼了，路易斯。不应同外星人讨论性的问题。”涅索斯的一颗头从前腿之间伸出，一脸的不屑，“你和蒂拉不会在我面前交配吧?对吧?”
“有意思的是，我们也谈过这个问题，蒂拉说——”
“我对此很不高兴。”傀儡师严正声明。
“为什么?”蒂拉问道。傀儡师伸出的头又一下缩了回去。“哦，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真的?”
“真的，我说真的。我觉得你很可爱。”
傀儡师的身躯一下子全展开了，“你说我可爱?”
“是啊，”她抬头看看橘色大墙般的动物对话员，又说道，“你也是。”她落落大方地说。
“我无意冒犯，”克孜人道，“但你不要再这么说了。再也不要。”
蒂拉不解地看着他。
布满尘埃的橙色篱笆高达十英尺，笔直地耸立着。一些钴蓝色的长须软软地搭在上面，作为装饰。这么一来，篱色竟有点像个食肉动物了。这就是园子的边界;涅索斯带领大家走了过来。
路易斯以为篱笆上会有缺口，他根本没想到涅索斯突然直接迈进了篱笆。那篱色从中间分开，又在傀儡师身后合上了。
众人跟着走进去。
出去之前是碧空万里;但当篱笆合上之后，天空却成了黑白二色。在漫漫长夜的黑色天幕上漂浮着亮白色的云朵，它们是被下方广大城市的灯光所照亮的。城市就在那里，在众人前方若隐若现。
乍一看，这儿的城市与地球城市没什么不同，只是规模更大罢了。这儿的建筑物更密集一些，更坚固一些，外观也更加一致。而且，它们比地球建筑更高。它们的确非常高，于是天空仿佛满是明亮的窗户和阳台，只剩下极细的黑色缝隙，那是露出的天空。那些房屋的直角边缘倒与傀儡师的家具风格不同;不过那些直角边缘过于庞大，没法磕到膝盖。
可为什么园内却看不见远方的城市?在地球上，极少有高于一英里的建筑;而在这儿，却几乎没有高度低于一英里的建筑。路易斯猜测，园子周围设有光线扭曲场。但他没有找到机会询问。
在傀儡师的世界里面，这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了。
“我们的飞船在岛屿那头。”涅索斯说，“用了步行碟，我们一分钟之内就能过去。我会告诉你们怎么使用步行碟的。”
“你现在好些啦?”
“好了，蒂拉。正如路易斯所说，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傀儡师昂首挺胸，走在众人前面，“幕后主人就是我的爱人。我所要做的，就是从环形世界安全返回。”
路面软软的，看上去像含有闪光粉末的水泥路;但踩上去却像海绵一般潮湿、松软。走过长长的街区，他们来到一个岔路口。“走这边，”涅索斯朝前方点点头，“不要踏上第一块碟。跟我来。”
路口正中央有一片蓝色矩形区域。四块蓝色小碟环绕在矩形周围，分别悬挂在矩形的四个角上。“你们可以站到矩形上，”涅索斯说道，“但不要站到错误的碟上去。跟我来。”他绕过第一块碟，跨过岔口，踏上对面那块碟，转眼便消失了。
一时间，众人都没反应过来。蒂拉突然高兴地怪叫一声，冲上碟面，也不见了。
动物对话员一吼而上。不偏不倚，恰好跳到碟上，即便是真正的老虎身手也不过如此。现在，只剩路易斯一人待在原地。
“见鬼了，”他惊讶地说道，“原来他们用的是露天转移亭。”
说完，路易斯便走上前去。
他出现在另一个岔口中央的方块上，涅索斯和对话员就站在两边。“你的伴侣跑到前面了，”涅索斯说，“希望她会等我们。”
傀儡师径直走下方块区域，三两步便又踏上一个碟，然后消失了。
“多么巧妙的设计!”路易斯由衷地感叹。克孜人已经跟着涅索斯走了，于是周围又只剩他一个人。“只需要迈步就行。此外什么也不用做。三步就跨过一个街区。简直是魔法。想走多远就走多远!”他踏了上去。
真像穿着飞靴一样!他轻盈地移动脚步，身边的风景便三步一换。那些楼房墙角的圆形符号，大概就是地址标识。行人可以由此判断自己到了哪里。如果到了目的地，行人就可以绕过步行碟，进入街区。
街道两边也有许多商店和橱窗，路易斯很想过去看看。也许它们完全不是商店?然而两位同伴已在好几个街区前头了，路易斯已经能看见他俩在这道建筑之间的峡谷尽头说着什么。他加快了脚步。
当他停下脚步时，两位外星人已经站在眼前。
“我怕你不知道该转弯了。”涅索斯说着，便迈步前往左方的街区。
“等——”还没说完，克孜人也消失了。蒂拉那家伙又在哪儿呢?
她应该在前面吧。路易斯转向左面，踏上步行碟。真像穿着飞靴似的，城市如梦境一般漂移着。路易斯一边走一边勾勒出如下图景：公路纵横交错，穿越各大城市，涂有不同颜色的碟片散布在各个城市当中，平均每十个街区就有一个。长途步行碟则大约每一百英里一个，位于每座城市的中心地带，所有街区都能轻松到达。道路还越过了海洋，只需一步即可登上各个岛屿。岛屿简直成了踏脚石!
这相当于露天转移亭。傀儡师果然先进得可怕。步行碟本身直径只有一码，而且一踩就能开动。迈出一步，就已到达下一个街区的矩形区域。自行道跟它简直没的比!
路易斯一边前进，一边幻想着：一个几百英里高的傀儡师，小心翼翼地在群岛中穿行，生怕踩空了，或是打湿了脚。继续想象，这个形象变得更大一些，他把星球当成踏脚石……傀儡师就是这样，先进得可怕……
他已经走出步行碟，站在海滩上，前方是漆黑沉寂的海面。水天相接之处，四颗圆月渐次冉冉升起，与群星争辉，它们的运行轨迹与地平线垂直。海上有一座小岛，闪闪发光。两位外星人正在等他。
“蒂拉呢?”
“不知道。”涅索斯答道。
“见鬼!涅索斯，咱们怎么找她?”
“让她来找我们。不用担心，路易斯。如果——”
“她在陌生星球上走丢了!什么都可能发生!”
“在这儿不会的，路易斯。我们的星球与众不同。蒂拉一旦抵达这座小岛的边界，就没法再往邻岛走了，那儿的碟会失效的。她会自己沿着海岸上的碟走，总会找到这儿来的。”
“你以为丢的是台电脑?蒂拉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啊!”
蒂拉倏地出现在他旁边，“嗨，我刚走丢了。你们在玩什么?”
动物对话员龇牙一笑，以示嘲讽。路易斯扭过头去，逃避蒂拉满是疑惑的目光，他感到脸上有些发烧了。涅索斯却只说道：“跟我来。”
这里的步行碟沿海岸分布，形成一线。众人跟随涅索斯，来到一块有些肮脏的棕色五角星图案前面。众人踏了上去……
他们出现在一块岩石构成的小岛上。在照明管的强光照射下，整个岛屿灿烂无比。这个岛跟一座私人航天站差不多大小，小岛中央有座楼房，旁边还停着一架飞船。
“看，那是我们的飞船。”涅索斯道。
蒂拉和对话员都显出失望的表情;克孜人的耳朵耷拉下来，蒂拉则依依不舍地回望他们刚刚离开的那座岛，那些高达千米的楼房密密匝匝，形成一堵灯光之墙，映照着无尽的夜空。路易斯却只望着飞船，面部绷紧的肌肉渐渐松弛。他已经目睹了太多的奇迹：步行碟，巨型城市，四颗橘黄色附属星球悬挂在天边……一切都令人望而生畏，只有这艘飞船不是。它用的是众品二号船体，加了一只三角翼，机翼上装有推进装置和核能发动机。这些都是熟悉的东西，全部都是。没有一点异常之处。
可克孜人提出的问题又推翻了他的想法：“站在傀儡师的角度看，这样的设计很古怪。涅索斯，要是所有部件都在船体里面，你才会觉得更安全吧?”
“不会。这艘飞船显示了新颖的设计思想。来吧，我将会告诉你们。”涅索斯走上飞船。
众品公司是一家傀儡师的贸易公司，在已知空间销售多种产品。然而，他们赖以积累资本的主要商品则是众品飞船船体。他们生产的船体一共有四种型号，最小的跟篮球差不多大，最大的四号船体直径则超过一千英尺，也就是“孤注号”采用的船体。还有三号船体，是两头浑圆的柱体，船腹平坦，是很好的多人航天器;几小时前把他们送到傀儡师星球上的就是这种飞船。至于二号船体，则是一个细腰圆柱体，两头逐渐变小，最终细如针尖。通常，它只能容下一名船员。
众品船体在可见光下是透明的。除可见光之外，任何形式的电磁波或其他物质都无法穿透这种船体。在这一点上，公司敢用信誉担保。几百年来，几百万艘飞船都证实了这个承诺。众品船体可谓达到了安全的极致。
他们前方那艘飞船用的是二号船体。
不过……就路易斯所能见到的部分而言，船体里面只有生活区和超光速分流器。其他一切部件——包括一对朝下的扁平的推进器，两台朝着前方的小巧的核能马达，以及机翼边缘处更大的核能马达，还有机翼末端一对巨大的吊舱——探测和通信设备应该都在这里面，因为路易斯找遍了飞船也看不见它们——原来全都由这张巨型三角翼背着!
几乎一半的设备都在机翼上，暴露在舱外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之中?为什么不用三号船体，把它们都装在里面呢?
傀儡师带领大家走近三角翼，查看飞船那尖细的尾部，“我们的目的是尽量减少对船体的破坏，”他说，“你们明白吗?”
透过玻璃似的船壳，路易斯看见一根人类大腿粗细的管子连接着船体和机翼。连接处结构非常复杂。他好容易才看出来，那根管子可朝反方向滑动，滑进船体内部。随后他发现了旁边驱动这根管子的发动机，还有能将这个连接点封得严严实实的金属门。
“若是普通飞船，”傀儡师继续道，“其船体必将被多处破坏。或是为了安装针对非可见光的探测器，或是安装核能发动机，或是钻取导向燃料箱的孔洞。而我们的飞船只有两处开口。一是这个连接点，另一个是舱门。后者供乘客出入，前者供信息流通。两处均可密封。
“船体内表面涂有透明传导材料。当舱门封锁、连接导管密封好之后，飞船内部就是一个整体，一个牢不可破的传导面。”
“凝滞场?”路易斯道。
“没错。到了危急时刻，整个生活区将进入长达几秒的奴隶主凝滞状态。其内部没有时间流动，因此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乘客。我们当然不会把性命完全托付给船体。可见光波段的激光是能够穿透众品船体，直接杀死乘客的;反物质则可能完全毁灭这种船体。”
“这我倒不知道。”路易斯说。
“因为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开。”涅索斯说。
路易斯又去看看三角翼，动物对话员也在检查那些发动机。“怎么有这么多发动机?”
克孜人哼着鼻子说：“你们人类不至于忘掉‘克族教训’吧。”
“……哦。”很自然，即便是傀儡师，只要学过克孜人或人类历史，就该听过克族教训，那也就是，核能引擎是可以作为武器的，其威力与功率成正比。现在这艘船上的推进器是用于和平目的，但核能发动机除了用于推进，还能为武器提供能量。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开核能飞船了。”路易斯说。
“我自然是经过战争训练的，路易斯。”对话员说道。
“嗯。为下一次人克战争做准备。”
“需要我显示一下作为战士的能力吗，路易斯?”
“你会有机会的。”傀儡师接口道，“我们原本就打算由克孜人驾驶这艘船。你是否要检查一下控制台，对话员?”
“一会儿就去。我还需要飞船性能的资料、试航记录等等。这艘飞船的超光速分流器是标准型号吗?”
“是的。而且没有经过试航。”
果然不出所料……路易斯一边走向舱门，一边想。他们把飞船造出来后就搁在这儿，等着咱们。傀儡师才不会亲自试航呢。
蒂拉哪儿去了?
在他正想喊出来的时候，蒂拉突然出现在五星形传输台上。原来她又在玩步行碟了，飞船的事早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现在，她终于往飞船这边走，但眼睛还是瞅着黑色海面对岸的傀儡师城市。
路易斯在内舱门那儿等她，准备劈头盖脸地数落她一顿。难道她就不会吸取一点点教训吗?
门开了，蒂拉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哦，路易斯，幸好我来了!那座城真是——好玩极啦!”她抓住他的双手，紧紧攥着，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
他一时语塞。“是很好玩。”他终于说道。然后，深深地吻了她一下。他搂住蒂拉纤细的腰肢，一起走向控制室，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臀部。
他现在确信，蒂拉是个从未受过伤害的人，她从来不知谨慎为何物，从来不懂得害怕。当她第一次感觉到疼时，一定会极度惊慌，甚至被完全击垮。
谁要伤害她，那首先必须跨过路易斯的尸体。
神并不会保护傻瓜。傻瓜只能由更加强大的傻瓜来保护。
众品二号船体宽二十英尺，长三百英尺，一头一尾尖削如针。
大部分组件都在船舱外面，装在那薄薄的巨型三角翼上。好在生活区足够大，共有三间卧室、一间既长且窄的起居室、一个控制舱，以及一组柜子，另外还有厨房、自动医疗室、回收站、电池室等等。控制面板按照克孜人的习惯设计，并贴上了克孜式的标签。路易斯想，也许遇到紧急情况时，他也能开开这飞船，但那一定得是非常严重的紧急情况。
柜子里堆满了探险装备，看得人头皮发麻。路易斯虽找不出一件“算得上武器”的东西，但有些的确可以当作武器使用。柜子里还有四辆飞行车、四套飞行背包(附有安全带和冲压引擎)、食物检测仪、一些瓶装营养药剂、医疗箱、空气检测器和空气过滤器。有人肯定早就料到，这艘船毫无疑问是要着陆的。
的确如此，为什么不呢?环形世界建造者那样强大的种族，偏偏在超光速技术上有局限，他们完全有理由邀请探险队员们着陆。或许傀儡师也在打这个算盘呢。
在这里，涅索斯找不出一件“不算武器，只有某种用途”的东西。
于是，飞船上现有三个种族，或者四个——如果认为男人和女人应该分属不同种族的话——克孜人和傀儡师很有可能这么认为。(想想看，要是涅索斯和幕后主人都属于同一性别呢?也许傀儡师生育需要两个雄性，和一个无智慧的雌性。)环形世界建造者，正好可以看到不同类型的智慧生物也可以和谐相处。
话说回来，那些工具——激光电筒，决斗用眩晕枪——的确很容易被用作武器。
起飞时，他们使用无反作用力推进器，以免对小岛产生破坏。半小时后，他们离开了傀儡师花环星系的引力场。路易斯猛然想起，除了一起来的涅索斯和那个投影中的喀戎，他们在傀儡师的世界里没见到一个真正的傀儡师。
进入超光速飞行阶段后，路易斯来到柜子旁边，花了一个半小时细细检查一番。未雨绸缪嘛，他想。然而，那些可作武器的设备，以及其他东西，都给他一种强烈的预感——不祥的预感。
这么多武器，都是同时具备多种用途的，比如激光电筒、核能发动机。当天，他们在超光速状态下举行了一个飞船命名仪式。路易斯建议把它叫作“骗子号”。蒂拉和对话员——出于不同的理由——都非常同意。而涅索斯，出于他自己的理由，也没有反对。
超光速状态持续了一星期，大约走了两光年多一点儿。再次返回正常空间时，他们已经在那颗G2恒星环形系统附近了——路易斯·吴的心中，依然有那种不祥的预感。
早就有人料到，这艘船毫无疑问是要着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