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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电话

就在电话响之前,在她窗外,暴风雨的狂风将树吹倒,将基恩小姐从梦境中惊醒。她喘着气坐起来,微弱的手指紧紧抓着床单,床单都被她抓皱了。瘦弱的胸口因为紧张的心跳而微微起伏,原本缓慢的血液循环速度却突然变快。她全身僵硬,沉默的坐在床上,双眼凝视着漆黑的房间。

  下一秒,电话就响了。

  是谁呀?她脑中茫然的闪过这个念头。她瘦弱的手在黑暗中摸索,手指找了一会,然后基恩将冰冷的话筒拿到耳边。

  「哈啰。」她说。

  窗外,像加农炮的雷声轰隆作响,基恩残废的双腿骤然一抽。我没听见对方的声音,她想,雷声遮住对方的声音了。

  「哈啰,」她再说一次。

  还是没有声音。基恩无精打采的等待着预期的回话声。然后她再说了一次,「哈──啰,」以粗哑的声音问。窗外又闪过一阵雷声。

  对方还是没出声,但她耳中也没听见断话的嗡嗡声。她颤抖的手伸出去,愤怒的挂回话筒。

  「真没礼貌,」她喃喃说,颓然躺回枕头。刚才努力坐起,已经让她虚弱的背疼痛。

  ※※※

  她疲惫的呼吸。现在她得再次重新经历痛苦的折磨才能再次入睡──精疲力竭的肌肉,无视于双腿折磨人的疼痛,无尽无穷,沮丧的努力着想关上脑中的思绪,不要去想任何事情。喔,好吧,就是得休息。护士菲利浦总是坚持她应该要适度的休息。基恩缓缓深呼吸,将被子拉到下巴,努力希望能入睡。

  没用。

  她睁开双眼,侧着脸看着窗户,她看着暴风雨在闪电逝去的亮光中。我为什么睡不着,她焦躁的想,我为什么得清醒的躺在这里?

  她不用想都知道答案。当生活一成不变时,即便只是一些不寻常的神秘小事,都会有所不同。更何况基恩生活在悲惨里,不是平躺着,就是靠着枕头,阅读菲利浦从镇上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吃东西,休息,打针吃药,听她那台小小的收音机──还有,等待,等待某些不同的事发生。

  就像这通算不上是来电的无声电话。

  话筒那端甚至根本没有挂断电话的声音。基恩不解。怎么会有人致电她的交换台,只为了沉默地听她一次又一次的说「哈啰」?刚才真的有人打电话来吗?

  然后她了解到,她应该要继续聆听,直到那个人厌倦这个玩笑后挂断电话。她应该要强而有力地大声的对对方说,在暴风雨之夜,对她这样一位跛腿的残障女士,进行恶作剧电话,一点都不体贴。然后,对方如果真的在听,无论那个人是谁,都应该会感到懊悔,被她话中的愤怒和……

  「嗯,当然。」

  她在黑暗中大声的说出这句话,不知怎么,她强调这句话的语气,却带着略微的厌恶。当然,电话没有坏。有人试着想和她联络,可能是菲利浦,想知道她是否平安。但对方的线路不知怎地坏了,导致她的电话虽然响了,但对方说出来的话却没办法让她听见。嗯,没错,就是这样。

  ※※※

  基恩点了一下头,然后和缓地闭上双眼。现在该睡了,她想着。远方,国境之外,暴风雨狂啸。我希望没人正在担心。基恩想着,不然就太糟了。

  当她犹自正在想着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来了,她想着,他们又试着要联络我了。她在黑暗中匆匆伸出手,摸索着,直到她找到话筒,然后拿到耳边。

  「哈啰,」基恩说。

  沉默。

  她喉咙一紧。当然,她知道事情不对劲,但她不喜欢这样,一点都不喜欢。

  「哈啰?」她又说,不确定是不是无济于事。

  对方还是没人回答。她又等了一会,然后说了第三次,这次有点不耐烦,也更大声,她刺耳的声音在漆黑的卧室里回响。「哈啰!」

  没回答。基恩突然生气的甩开话筒。她勉强压下本能的咒骂──不,她得等,等着,听听看对方是否有人会先挂断电话。

  所以她等着。

  卧室里如今一片死寂,基恩还是拉长耳朵听着,应该会有话筒被挂上的声音,或是断线的嗡嗡声。她胸口微微起伏,她闭上双眼好专心,然后又张开眼,在黑暗中眨着眼睛。电话里还是没有声音,没有喀嚓声,没有嗡嗡声,没有某人挂断电话的声音。

  「哈啰!」她突然大叫,然后推开话筒。

  她没有对准。话筒掉下去,撞在地毯上。基恩紧张的喀嗒打开灯,灯泡的亮光很刺眼。她很快地侧身躺着,试图去拣起那沉默无声的电话。

  但她的手无法伸得那么远,残废的双腿也让她无法撑起身子。她喉咙很干。老天,难道要让电话一整夜这样沉默的躺在地毯上?

  然后她想起来了,她突然伸出手,压下床栏支架臂。床降到地板上时,她听见话筒里传来喀嚓一声,然后发出正常的嗡嗡声。基恩吞口口水,瘫靠在枕头上,一边颤抖的呼吸。

  因为疼痛不已,她不愿意再思考原因。这真是太可笑了,她想着。自己竟然被这种微不足道,又轻易可解释的巧合搞得如此沮丧。是因为暴风雨,因为夜晚,因为我从睡梦中被惊醒(到底是什么把我惊醒的?)。这些事全搅在一起,发生在我身上,正好我的生活又单调得令我厌倦。没错,是很糟,很糟。但她不是指这巧合很糟,而是认为她自己的反应很糟糕。

  ※※※

  基恩被自己发现的这个不祥征兆吓呆了。我现在应该要睡觉了,她命令着自己的身体,但她的身体却打着哆嗦。她安静的躺着,试着放松。从地板上,她仍旧能听见电话里的嗡嗡声,像遥远的蜜蜂声。她决定不理会。

  第二天一大早,当菲利浦带走早餐盘之后,基恩打电话给电话公司。

  「我是伊娃,」她告诉接线生。

  「喔,是的,伊娃小姐,」接线生说:「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昨晚我的电话响了两次,」基恩说。「但当我接起电话后,对方没人出声。我没听见对方挂断话筒的声音。我甚至没听见断线的讯号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嗯,我告诉您,伊娃小姐,」接线生以高兴的语气说:「昨晚的暴风雨几乎毁了我们一半的系统。因为电线线路倾倒的缘故,所以联机错误。我得说,您的电话仍旧能运作,真的是很幸运。」

  「所以你认为可能是接错了,」基恩回答:「因为暴风雨?」

  「喔!是的,伊娃小姐,就是这样。」

  「你认为还会再发生吗?」

  「喔,很可能,」接线生说:「很可能。我真的无法回答您,伊娃小姐。但如果再发生了,请您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会派维修人员过去查看。」

  「好吧,」基恩说:「谢谢你。」

  一整个早上她都躺在枕头上,懒散的放松。她想着,这带给我一种满足感,解决了一个神秘细微的问题。一定是场很严重的暴风雨,才会造成线路接错。难怪屋旁的老橡树都被吹倒了。当然,是那个声音吵醒了我,那颗美丽的树倒了真是可惜。在夏季时,树荫让房子很凉爽。喔,好吧,我想我应该感激,她想着,树横倒在路上,而不是压倒房子。

  这一天太平无事地过去了,她所做的事,就是吃饭、阅读安杰拉.瑟克尔的书和信件(两封扔掉的广告,和一封账单),加上和菲利浦小聊一会。的确,例行生活如此适切,因此,当电话在傍晚时分响起时,她想都没想就拿起话筒。

  「哈啰,」她说。

  沉默。

  这又让她想起昨夜的事。于是她叫菲利浦进来。

  「怎么啦?」这发福的女子,艰难地行走在卧室地毯上,朝她走来。

  「这就是我之前跟妳说过的,」基恩握着话筒说。「妳听,」

  菲利浦护士用手接过话筒,将灰发向后挽,将话筒紧紧贴着耳朵。她沉静的脸还是很平静。「没有人,」她发现。

  「没错,」基恩说:「没错。现在妳继续听,看妳是否能听见话筒被挂断的声音。我确定妳无法听见。」

  菲利浦护士听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听见,」她说,然后挂回去。

  「喔,等一下!」基恩匆匆说:「喔,好吧,没关系。」,她补了句,因为已经挂上了。「如果发生的太频繁,我会打给接线生芬奇小姐,让他们请维修工来检查。」

  「我知道了,」菲利浦说,然后回到客厅。

  菲利浦护士在晚上八点离开,一如往常,在床边的桌上留下一颗苹果、一块饼干、一杯水和一瓶药。她拍松基恩身后的枕头,再放回去,将收音机和电话往她的床移近一些,满足的环顾房内,然后转身朝门走去,一边说:「明天见。」

  十五分钟之后,电话响起。基恩很快地拿起话筒。她这次懒得说哈啰──她只是听着。

  一开始,和之前一样──完全的死寂。她又听了一会,不耐烦了。然后,她听见话筒中似乎传出声音。她脸颊颤抖,她将话筒更拉近耳朵。

  「哈啰,」她紧张的问。

  一种喃喃低沉的嗡嗡声,粗哑的声音──这是什么?基恩紧闭双眼,更努力的听,但她无法判断这是什么声音,这声音太轻柔,因此无法判定。应该是一种振动声……空气的排气声……或是泡泡的丝丝作响声。一定是某种线路连接的声音,她想,一定是电话自己发出的噪音。可能是某处线路在风中飞舞的声音,可能……

  接着,她停止思考,她屏住呼吸。那声音就消失了。再一次,她耳中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只有静默。她觉得心跳动的像是抵在胸口,快要跳出喉咙似的。喔,真是疯了,她告诉自己。我已经思考过了──是暴风雨,暴风雨!

  她躺回枕头,话筒紧贴着耳朵,用鼻孔紧张的呼吸。她觉得有股没来由的恐惧涌上全身,像潮水围绕着她,尽管她试着推论,但她脑子怎么样都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她愈想愈深。

  现在,当那声音再度响起时,她猛烈的颤抖。那不可能是人的声音,她知道,但一定是某种东西的声音,像是某种昆虫,那声音有某种可以辨认的音阶排列方式……

  她的嘴唇哆嗦,喉中发出呻吟。但她无法放下话筒,她就是放不下。那声音让她发狂。那可能是风吹落线路的声音,也可能是机器出错的声音,她不知道,但她不能放过。

  「哈啰,」她颤抖的低语。

  那声音的音量变大了些。那声音在她脑中回响摇晃。

  「哈啰,」她尖叫。

  「哈──啰──」,电话那端回答,然后基恩就昏死过去了。

  ※※※

  「妳确定对方有回答你?」芬奇小姐询问来电的基恩。「可能是线路接触不良,妳知道的。」

  「我告诉过妳那是一个男人!」基恩颤抖哭喊的回答。「和那个不断听我一再地说哈啰,却没回答我的是同一个男人。这同一个人,在电话另一端制造出可怕的噪音。」

  芬奇小姐礼貌的清清喉咙。「嗯,我会派人去查看妳的线路,伊娃小姐,我会请他尽快。当然,维修人员现在很忙,要修复暴风雨造成的毁害,但会尽快……」

  「万一,万一这个男人又打来的话──我该怎么办?」

  「伊娃小姐,妳只要挂断就好了。」

  「但他一直打来!」

  「嗯,」芬奇小姐态度亲切,但犹豫了一下。「妳为什么不自己找出来他是谁,伊娃小姐?如果妳能做到,为什么不做,那样我们就能马上采取行动,你知道的……」

  她挂断后,基恩紧张的再次躺回枕头,听着菲利浦以嘶哑的嗓音,一边唱着心爱的歌曲,一边清洁早餐盘。显然芬奇小姐并不相信她的故事。芬奇小姐认为她只是一个紧张的老女人,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好吧,芬奇小姐会知道她才不是这样的人。

  「我要一直打给她,一直打给她,直到她采取行动,」在睡午觉前,她气恼的对菲利浦说。

  「你可以这样做,」菲利浦护士说:「但现在吃妳的药,然后躺下。」

  ※※※

  基恩沉默但不高兴的躺在床上,她布满青筋的双手垂在身侧。现在是两点十分,在十月的午后时光。除了前厅菲利浦的鼾声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屋子一片死寂。基恩心想,没人把我说的话当真,我很不高兴。好吧──她薄薄的唇紧紧抿着──等下一次电话响的时候,我要让菲利浦护士听,直到她听见那个声音。

  就在此时电话响了。

  基恩感觉全身发冷。虽然是白天,虽然阳光照射的光影,映照在她的棉被上,但这刺耳的铃声还是吓坏她。她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好稳住心神。我该接吗?她一再自问,她还没有想到答案,她的手已经拿起话筒了。气息不稳的深吸口气,她将话筒缓缓贴近耳朵,她说:「哈啰?」

  马上有回答,「哈啰,」空洞的声音,像是在模仿她。

  ※※※

  「请问是哪位?」基恩问,试着让喉咙维持清爽。

  「哈啰?」

  「请问是谁?」

  「哈啰?」

  「有人在吗?」

  「哈啰?」

  「请……」

  「哈啰?」

  基恩挂断话筒,躺在床上,身体剧烈的抖个不停,几乎无法呼吸。这是什么?她在脑中恳求的想,上帝呀,那是什么东西?

  「玛格丽特!」她哭喊,「玛格丽特!」

  她听见前厅的菲利浦像是呛到似的发出咕哝声,然后咳个不停。

  「玛格丽特,拜托……」

  基恩听见这个大块头的女人起身行走的声音,她拖着脚步走过客厅地板。我一定要镇定,她告诉自己,她将颤抖的双手贴在发热的脸颊上。我一定要告诉她确切发生的事。确切的经过。

  ※※※

  「怎么了?」护士抱怨的问:「妳胃痛吗?」

  基恩紧张的吞口水时。「他刚才又打来了,」她低声说。

  「谁?」

  「那个男人!」

  「哪个男人?」

  「一直不停打来的那个男人!」基恩哭喊。「他一直不断的说哈啰,说了又说,他只说了那句──哈啰,哈啰,哈啰……」

  「别说了,」菲利浦护士冷漠的斥责她。「躺回去,然后……」

  「我不要躺回去!」她激动的说:「我要知道是哪个可恶的人不停的在恐吓我。」

  「不要这么激动,」菲利浦护士说:「妳知道妳的胃有多脆弱。」

  基恩开始啜泣。「我很害怕。我怕他。他为什么一直打给我?」

  菲利浦护士站在她床边,以她一惯的迟钝反应低下头看着她。「现在,芬奇小姐怎么告诉妳的?」她轻柔的说。

  基恩唇抖得太严重,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跟妳说过,是线路的问题,」护士哄着她说:「不是吗?」

  「但这不是!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菲利浦护士耐心的吐口气。「如果是个男人,」她说:「那就把电话挂断。妳用不着和他说话。直接挂断就好。这很难做到吗?」

  基恩闭上满是泪水的双眼,强迫自己镇静。那男子抑郁寡欢、无精打采的声音还在她脑海中回响。一再回响,那语调的抑扬起伏没有变化,问题永远无法获得她的回复──只是一再以悲伤冷淡的语气重复说着。哈啰?哈啰?让她从心底抖个不停。

  「听着,」菲利浦护士说。

  她张开双眼,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景象,护士正将话筒放回桌上。

  「听着,」菲利浦护士说:「现在没人会打电话给妳了。妳不要再担心了。如果妳需要任何东西,妳只要叫我。这样行吗?」

  基恩看着她的护士。然后,过了一会,她点了一下头。但并不情愿。

  ※※※

  她躺在黑暗的卧室里,她耳中能听见没挂好的话筒内的嘟嘟声,害得她无法入睡。她心想,我不是这样告诉过自己吗?这真的会让我睡不着?第一晚话筒并没挂好,但我还是睡着了不是吗?不,不是这个声音,是别的声音。

  她执拗地闭上双眼,我不要听,她告诉自己,我就是不要听。她在夜里颤抖的呼吸。但黑暗无法赶走思绪让自己平稳,也无法赶走那个声音。

  基恩在床上摸索着,直到她找到自己的夹克。她用夹克盖住话筒,扯好,让毛料平稳的盖住话筒。然后她再度颓然瘫在床上,辛苦的呼吸。我就要睡着了,她命令自己,我就要睡着了。

  但她还是听得见。

  她的身体突然涌起一股怒气,她将盖在话筒上的夹克扯掉,愤怒地将话筒挂回电话上。屋内一片祥和的静寂。基恩虚弱的呻吟着躺回枕头。现在,睡觉,她在心中想着。

  ※※※

  电话响起。

  她顿时无法呼吸。在黑暗中铃声似乎响个不停,铃声包围着她像刺穿双耳似的使她耳膜震颤。她伸出手,想要将话筒拿下来搁在桌上,却喘着气又猛地缩回来,心知,她会再度听见那个男子的声音。

  她的喉头紧张的跳动。我该怎么办,她在心中计划着,我该做的是,很快地将话筒拿下来──超快地──然后放下,接着将床栏扶手往下压,让床降到地面,然后扯断电话线。对,我就是应该这样做。

  她全身紧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直到手按在还在响的电话话筒上。然后,屏住呼吸,她依照计划进行,拿起话筒,铃声就停了,接着她很快地伸手到床栏扶手要压下……

  突然,她停下来,全身僵住无法动弹,在黑暗中她听见男子的声音。「妳在哪里?」他问:「我要和妳说话。」

  像被人从头上倒下冰块似的,基恩的胸口打个冷颤。她惊恐地躺着,无法将那男子阴沉死板的声音切断,只听见男子问着:「妳在哪里?我要和妳说话。」

  基恩的口中发出一个尖细的喉音。

  接着那男子问:「妳在哪里?我要和妳说话。」

  「不,不,」基恩啜泣着说。

  「妳在哪里?我要……」

  她用紧张苍白的手指压着电话听筒架,挂断电话。她一直压了五分钟才松手。

  「我告诉过妳,我不要!」

  基恩的声音充满好斗的语气。她执拗地坐在床上,为了要控制全身恐惧的怒气,张大了嘴呼吸。

  ※※※

  「妳说妳挂断了,但这个男人还是一直打来?」芬奇小姐质疑的问。

  「我已经说过了!」基恩突然大吼的说:「一整晚我都得把话筒拿下来放在一旁,好让他不能打进来。但话筒传出来的嗡嗡声让我睡不着。我连小睡一下都没办法,完全没睡。现在,我要求做线路检查,妳听见了吗?我要你制止这件蠢事。」

  她的双眼就像两颗又硬又黑的豆子。电话几乎从她颤抖不已的指头滑落。

  「好的,伊娃小姐,」接线生说:「我今天会派人过去,」

  「谢谢妳,亲爱的,谢谢妳,」基恩说:「妳可以通知我吗,当……」

  她突然住口,因为她听见话筒中传来一个喀搭声。

  「忙线中,」她说。

  喀搭声停止后,她继续说:「我再说一次,当妳找出那个可恶的男人时,能让我知道吗?」

  「没问题,伊娃小姐,没问题。今天下午我们会派一个维修工去为妳检查线路。妳的地址是米尔巷一二七号是吗?」

  「是的,亲爱的。妳会解决的,是吗?」

  「我真心的承诺,伊娃小姐,这件事在今天第一优先处理。」

  「谢谢你,亲爱的,」基恩说,终于能放松的呼吸。

  一整个早上那男人都没打来,下午也没有。她的紧张缓缓消退。她和菲利浦玩牌,甚至还能发出一些笑声。知道电话公司现在正在解决这件事,让她感到宽心。他们很快就会抓到这个可恶的男人,让她心灵回复平静。

  ※※※

  两点过了,然后是三点──修理工人还是没到她──基恩又开始担心。

  「这女孩是怎么回事?」她说:「她认真地答应过我,今天下午会派人来的。」

  「他会来的,」菲利浦说:「耐心点。」

  四点了,还是不见维修工的踪影。基恩没法玩牌,没法看书,连收音机也没法听。原本消退的紧张又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而逐渐升高,五点了,当电话响起时,她的手,从睡衣的袖口僵硬的猛然伸出来,手指像爪子似地重重的抓起话筒。如果那男人说话,她脑海里很快地想着,如果他说话,我会尖叫到死为止。

  她将话筒拿到耳边。「哈啰?」

  「伊娃小姐,我是芬奇。」

  她闭上双眼,紧张的大口呼吸。「是的?」她说。

  「关于妳说妳接到的那些来电。」

  「是的?」芬奇小姐说的话,有一部分她没听见,她只听见这句。──「妳说妳接到的那些来电。」

  「我们派了一个维修工人追踪之后,」芬奇小姐继续说:「我拿到他的报告了。」

  基恩憋住呼吸。「是的?」

  「他没发现异常。」

  基恩没有说话,动也不动地躺在枕头上,话筒贴在她耳边。

  「他说他一路追踪──费尽辛苦,最后在源头找到一条掉落在本镇边界的线路。」

  「掉落的线路?」

  「是的,伊娃小姐,」芬奇小姐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高兴。

  「妳是说,其实我什么都没听见。」

  芬奇小姐的声音很坚定。「不可能有人能从那个地点打电话给妳。」她说。

  「我告诉过妳,有个男人打给我。」

  芬奇小姐沉默了一会,基恩的手指紧紧地近乎痉挛地抓着话筒。

  「那里一定有具电话,」她坚持。「一定有什么方法,那男人才能打给我。」

  「伊娃小姐,那里没有。」

  「不在那里,那在哪里?」

  接线生说:「伊娃小姐,那是墓园。」

  ※※※

  在她卧室漆黑的静默中,一个腿残的女士躺着,等待着。她的护士今晚不在,她的护士已经安慰过她,哄过她,但不把她的话当真。

  她等着电话再打来。

  她可以要求让电话停话,但她不愿意。她躺在床上等待着,等待着,思考着。

  只有寂静──她双耳没听见声音,因此她再度用心聆听。那像泡泡又像喃喃低语的声音──第一次的那些声音,其实是那个没说话的人试着要说话的声音──多久?然后是──哈啰、哈啰──在很长的沉默后,他说的第一声问候。然后是──妳在哪里?然后是(想到这里,她动弹不得的躺着)当接线生正说出她的地址时,话筒里有喀啦声。

  电话响起。

  停顿。又响起。在黑暗中传来睡衣的摩擦声。

  铃声停了。

  正在聆听。

  然后电话从苍白的手指间滑落,双眼凝视着,微弱的心缓缓跳动。

  ※※※

  屋外,蟋蟀在夜里不停鸣叫。

  ※※※

  屋内,话语还在她脑中回响──在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那个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哈啰,伊娃小姐,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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