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之战
七位可爱又漂亮的小女孩坐成一排。屋外，深夜，倾盆大雨──却是作战的天气。屋内却温暖又舒适。七位穿着长袍，坐成一排的小女孩们，正在闲谈聊天。墙壁上的匾牌上刻印着：指挥中心。
天空中轰隆隆地响起一阵雷声，好像雷神在清喉咙似地，然后雷神从自己巨大的肩膀上抽出一道道闪电，扔向人间，划亮无边无际的天际。滂沱大雨声掩盖了尘世所有的喧嚣，压弯了树丛，在地面上冲刷出一个又一个的凹坑。那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矮房子，其中有一面墙壁是塑料材质。
屋内，七位小女孩吱吱喳喳地聊天。
※※※
「所以我就对他说──『你这个臭屁鬼，少跟我来这一套。』然后他说：『喔，是吗？』然后我说：『就是！』」
「老实说，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会高兴死的。上次休假的时后，我看到一顶超可爱的帽子。喔，说什么我都一定要把它买来戴上。」
「你也是？我没想到！我就是没法把头发弄好。特别是在像这样的鬼天气。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手把天气变好呢？」
「天呀！真是讨厌。」
※※※
七个手势，七个姿态，七个银铃般的笑声同时在雷声下响起。女孩们咯咯地笑，露出牙齿。她们的双手精力充沛地在空中比手画脚地挥舞。
指挥中心。女孩们──共七位。都很美丽。全都不到十六岁。卷发。绑着马尾。前额留着浏海。噘着小嘴──或笑、或皱起眉头，她们的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年轻的双眸不时闪露着星芒──连续闪烁不定的光芒、如星光般的晶亮，瞇眼凝视的眼神，时而冷酷时而温暖。
七个健康的年轻身躯，坐在木椅上喧闹着。光滑青春的四肢。女孩──美丽的女孩──共有七位。
◆◆
由一群长相丑陋、身材不佳的男子们所组成的军队，在泥地蹒跚跋涉，沿着漆黑的泥泞小路艰难地踉跄前进。
豪雨如注。像有人将装满水的水桶倒在这队精疲力竭的男人头上。巨大的靴子，行走在湿软黄浊的烂泥地里，不断发出陷入、拔起的噗吱声。泥浆从靴后跟及鞋底不断滴落。
蹒跚而行的男子们──好几百位──全身湿透，痛苦难受，精力耗尽。年青的男子，却像老者那样弯腰驼背。下巴松弛无力的垂着，张大嘴，伸出舌头，在漆黑如注的豪雨中喘息，凹陷的双眼茫然的凝视，眼神空洞。
（口令响起）休息。
男子们精疲力竭地靠着背包，坐在泥泞的地面。头往后仰，张大嘴，大雨打在口中的黄牙溅起水花。双手动也不动──全都骨瘦如柴。双腿也一动不动──像千疮百孔的木头，包覆着黄色的卡其裤。几百位男子，躯干和连接的四肢，都像废弃无用似的尸体动也不动。
在他们的后方、前方、旁边，是轰隆作响的卡车、坦克车和小形车。宽厚的轮胎溅起污泥。沉入泥泞的厚重胎面，和烂泥角力，喷起恶心污浊的泥浆。豪雨打在车子的金属及帆布上，像咚咚的鼓声。
像按下闪光灯似的闪电，只是没有画面。在那短暂的瞬间亮光中，战争的面貌清晰可见──锈蚀的枪炮、转动的车轮、怒目圆睁的脸庞。
漆黑。漆黑的夜色，吞没了暴风雨短暂的闪电亮光。狂风吹掠骤雨，洒落在田野及道路间，滂沱的雨势让树木及树干都湿透了。豪雨冲刷，在坑凹的地面制造出潺潺的溪流。雷声轰隆，闪电眩目。
哨音又响起。原本累瘫如尸体般的部队，复活起来，又开始向前行进。靴子再度踩陷在泥泞里──更深入、更接近，更靠近。朝着阻挡他们去路的城市前进，再朝向阻挡他们去的另一个城市前进，继续前进──
※※※
一位军官坐在指挥中心的通讯室里。他凝视着通讯操作员，操作员坐在控制面板前，躬着身子，头上戴着耳机，正忙着将讯息的内容记录在纸上。
军官看着操作员。心中想着，他们正在逼近。寒冷、潮湿、害怕的他们，正朝我方挺进。他打着冷颤，闭上双眼。
但他很快地又睁开双眼。他所看见的景象映在他的黑色瞳孔中──袅袅的烟雾、激动的男子，难以想象的恐惧，无需言语，无需画面，就足以让人感觉到那种恐惧。
「报告长官，」操作员说：「前线监视哨回报的情报，敌军已进入视线范围了。」
军官站了起来，走到操作员那里，接过他写的电讯。他看完之后，面无表情，无意识的响应。「知道了，」他说。
他向后转，朝门口走去，他打开门，走进邻室。七位原正在聊天的小女孩顿时住口。室内一片寂静。
军官站在那片塑料墙壁的窗户前方。「敌军，」他说：「在两哩远处。妳们马上就要迎敌了。」
他转身，指向窗外。「就在那边。两哩远处。有问题吗？」
一位女孩咯咯笑。
「对方有车辆吗？」另一位女孩问。
「有，五辆卡车，五辆小房车，两部坦克。」
「那太简单了，」这女孩笑着说，瘦长的手指梳理着头发。
「就是这样，」军官说。他举步离开。「动手吧，」他补了句，然后压低了嗓门说：「怪物！」
他出去了。
「喔，天呀，」其中一位女孩叹息。「又来了。」
「真是无聊，」另一位说。她张开优雅的嘴唇，将口香糖吐出来。将嚼过的口香糖渣黏在椅子底下。
「至少雨停了，」另一位红发的女孩说，边说边绑着鞋带。
七位女孩看看彼此。双眼问着：准备好了吗？我想，应该是吧。她们发出女孩子气的嘟囔和叹气声，调整坐姿。双腿勾住椅脚。口香糖都吐出来了。双唇稳稳的紧闭着。美丽的小女孩准备要开战了。
※※※
接着，她们都静默地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位，作了个深呼吸。另一位也是。她们雪白的肌肉紧绷着，纤巧的手指交握扣住。有一位很快地抓抓头，然后又回复平静的情绪。另一位优美的打了个喷嚏。
「开始吧，」最右边那一位女孩说。
七双美丽的眸子全都同时闭上。七个天真的小脑袋里，开始观想、将画面具体化、开始传送。
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直线，脸色变得苍白，身体激烈的抖动。她们全神贯注，手指不断抽动，七位美丽的女孩开战了。
◆◆
就在队伍正越过山坡顶的那一剎那，攻击来了。领头的男子，前脚跟着后脚，正要跨出下一步时，身子却被火海吞噬。
来不及尖叫。他们的步枪砰地摔在烂泥里，他们的双眼迷失在火光中。他们踉跄着没几步就跌倒在软烂的泥泞里，在嘶嘶声里被烧成焦尸。
男子们吶喊着。部队顿时溃散。他们重新举起武器，在黑夜中开火射击。更多士兵的身上冒出火来，在炽热的火焰瞬间死亡。
「散开！」一位军官尖叫，他挥舞的手指顿时冒出火焰，黄色热烈的火舌吞噬了他的脸。
男子们四下张望。惊恐的双眼搜寻着敌人。他们朝田野及树丛开火。他们疯狂的扫射，击中自己人。他们溃散四下逃窜，在泥泞里奔跑。
一辆卡车突然起火。驾驶跳下车子，双腿着火，像火炬似的。卡车往前冲，被路面的隆起绊到，转向，冲出马路，发狂的驶向旷野，撞上一棵树，爆炸起火，炽热的大火将卡车烧得精光。在熊熊大火的焰光中，一个又一个的黑色身影窜来窜去。尖叫声响彻夜空。
一个又一个的男子突然起火自燃，扑倒摔在泥地里，身子打着滚。灼热的火光照亮潮湿的黑夜──尖叫声──像燃烧的煤块滚动着，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濒临死亡──燃烧的部队──卡车烧成灰烬──坦克纷纷爆炸。
※※※
其中一位金发小女孩，全身紧绷着强压下兴奋的情绪。她的双唇骤然抽动，喉中发出咯咯的低笑声。她张大鼻孔。因为惊吓而感到眩晕颤抖。她在脑海中想象着，想象着──
◆◆
有位士兵一马当先地跑过旷野，边跑边尖叫，双眼充满惊恐的神情。这时候，从漆黑的天空落下一块巨石，砸中他。
他血肉磨糊的身子被深深钉在泥地里。岩石边缘还看得到他的指尖。
被雨侵蚀的巨石从地上飞起，再重重落下，像一把怪异漂浮的锤子。将一辆着火的卡车砸得粉碎。巨石再次漂浮在黑色空中。
※※※
其中一位深褐色秀发，美丽的白种小女孩，神情狂热。纯真的小脑袋里翻腾着狂野的念头。她的头皮因为狂热的恐惧绷得紧紧的。她咧开嘴，咬紧牙齿。口中吐出惊骇的嘶喘声。她想象着，想象着──
◆◆
一位士兵跪倒在地上。头向后仰。在队友被燃烧的火光下，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朝他扑来的滔天巨浪。
巨浪袭来，他倒在泥地里，觉得咸咸的海水灌进他的肺部里。浪潮呼啸地涌过田野，上百位被焚烧的士兵溺死在巨浪中，尸体被汹涌如雷的白浪抛到空中。
突然间，大浪停了，变成无数的水花，消失无踪。
※※※
其中一位可爱的红发女孩，双手紧紧握成拳撑着下巴，拳头握得太紧，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一股喜悦的悸动溢满胸口。她雪白的喉头痉挛收缩，喘着气。满怀惊骇的喜悦，她皱起鼻子。她想象着，想象着──
◆◆
一位奔跑的士兵被一头狮子撞倒。在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双手疯狂舞动，攻击毛茸茸的鬃毛。他举起步枪的枪托，用力的打。
一声尖叫。他的脸被狮子的巨大利爪扯烂了。丛林之王的吼声响彻黑夜。
一头两眼通红的大象，以粗暴的步伐狂奔在泥地里，它粗壮的象鼻子卷起男子，将男子抛到空中，等男子摔落到地面之后，精力旺盛的黑色象腿，猛烈地将男子踩得稀烂。
狼群在黑暗中窜出，一跃而上，撕裂男子的喉咙。大猩猩高声喊叫着，在泥地里弹来跳去，扑向摔倒的士兵。
一只犀牛，牠激昂的冲向一辆燃烧的坦克，身子打个转，雷鸣般大叫一声，狂奔，消失在黑夜中。
獠牙──爪子──撕扯的利牙──嚎叫──象吼──狮鸣。天空落下成千上万的蛇雨。
※※※
突然间，一片寂静。辽阔森然的寂静。一丝风也没有，连一滴雨都看不见，连遥远的雷声也停止了，不再轰隆响起。战争结束了。
灰蒙蒙的晨雾弥漫四处，笼罩着漫山遍野的尸体，那些被烧焦、撕扯、溺死、撞得稀烂、毒死的尸体。
静止的卡车──无声的坦克，一缕缕的油烟从废弃的坦克铁壳袅袅盘旋升起。战场上全是死尸，伤亡惨重。另一场战争中的另一场战役。
胜利──对方全军覆没。
※※※
女孩们疲倦地伸伸懒腰。伸展手臂，转转肩膀。粉嫩的小嘴张开，打着小哈欠。她们望望彼此，难为情的嗤嗤笑。有几位还脸红了。少数几位则是一脸内疚。
然后她们全都大声笑了出来。她们打开更多包口香糖，把口袋里的粉饼盒拿出来补妆，用学校女孩的口吻说着亲密的低语，像在宿舍里的午夜悄声谈天。
轻轻的低笑声回荡在温暖的房间里。
「我们很可怕吗？」其中一位问，边在鼻子上扑粉。
然后，她们就一起下楼去吃早餐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天空中轰隆隆地响起一阵雷声，好像雷神在清喉咙似地，然后雷神从自己巨大的肩膀上抽出一道道闪电，扔向人间，划亮无边无际的天际。滂沱大雨声掩盖了尘世所有的喧嚣，压弯了树丛，在地面上冲刷出一个又一个的凹坑。那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矮房子，其中有一面墙壁是塑料材质。
屋内，七位小女孩吱吱喳喳地聊天。
※※※
「所以我就对他说──『你这个臭屁鬼，少跟我来这一套。』然后他说：『喔，是吗？』然后我说：『就是！』」
「老实说，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会高兴死的。上次休假的时后，我看到一顶超可爱的帽子。喔，说什么我都一定要把它买来戴上。」
「你也是？我没想到！我就是没法把头发弄好。特别是在像这样的鬼天气。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出手把天气变好呢？」
「天呀！真是讨厌。」
※※※
七个手势，七个姿态，七个银铃般的笑声同时在雷声下响起。女孩们咯咯地笑，露出牙齿。她们的双手精力充沛地在空中比手画脚地挥舞。
指挥中心。女孩们──共七位。都很美丽。全都不到十六岁。卷发。绑着马尾。前额留着浏海。噘着小嘴──或笑、或皱起眉头，她们的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年轻的双眸不时闪露着星芒──连续闪烁不定的光芒、如星光般的晶亮，瞇眼凝视的眼神，时而冷酷时而温暖。
七个健康的年轻身躯，坐在木椅上喧闹着。光滑青春的四肢。女孩──美丽的女孩──共有七位。
◆◆
由一群长相丑陋、身材不佳的男子们所组成的军队，在泥地蹒跚跋涉，沿着漆黑的泥泞小路艰难地踉跄前进。
豪雨如注。像有人将装满水的水桶倒在这队精疲力竭的男人头上。巨大的靴子，行走在湿软黄浊的烂泥地里，不断发出陷入、拔起的噗吱声。泥浆从靴后跟及鞋底不断滴落。
蹒跚而行的男子们──好几百位──全身湿透，痛苦难受，精力耗尽。年青的男子，却像老者那样弯腰驼背。下巴松弛无力的垂着，张大嘴，伸出舌头，在漆黑如注的豪雨中喘息，凹陷的双眼茫然的凝视，眼神空洞。
（口令响起）休息。
男子们精疲力竭地靠着背包，坐在泥泞的地面。头往后仰，张大嘴，大雨打在口中的黄牙溅起水花。双手动也不动──全都骨瘦如柴。双腿也一动不动──像千疮百孔的木头，包覆着黄色的卡其裤。几百位男子，躯干和连接的四肢，都像废弃无用似的尸体动也不动。
在他们的后方、前方、旁边，是轰隆作响的卡车、坦克车和小形车。宽厚的轮胎溅起污泥。沉入泥泞的厚重胎面，和烂泥角力，喷起恶心污浊的泥浆。豪雨打在车子的金属及帆布上，像咚咚的鼓声。
像按下闪光灯似的闪电，只是没有画面。在那短暂的瞬间亮光中，战争的面貌清晰可见──锈蚀的枪炮、转动的车轮、怒目圆睁的脸庞。
漆黑。漆黑的夜色，吞没了暴风雨短暂的闪电亮光。狂风吹掠骤雨，洒落在田野及道路间，滂沱的雨势让树木及树干都湿透了。豪雨冲刷，在坑凹的地面制造出潺潺的溪流。雷声轰隆，闪电眩目。
哨音又响起。原本累瘫如尸体般的部队，复活起来，又开始向前行进。靴子再度踩陷在泥泞里──更深入、更接近，更靠近。朝着阻挡他们去路的城市前进，再朝向阻挡他们去的另一个城市前进，继续前进──
※※※
一位军官坐在指挥中心的通讯室里。他凝视着通讯操作员，操作员坐在控制面板前，躬着身子，头上戴着耳机，正忙着将讯息的内容记录在纸上。
军官看着操作员。心中想着，他们正在逼近。寒冷、潮湿、害怕的他们，正朝我方挺进。他打着冷颤，闭上双眼。
但他很快地又睁开双眼。他所看见的景象映在他的黑色瞳孔中──袅袅的烟雾、激动的男子，难以想象的恐惧，无需言语，无需画面，就足以让人感觉到那种恐惧。
「报告长官，」操作员说：「前线监视哨回报的情报，敌军已进入视线范围了。」
军官站了起来，走到操作员那里，接过他写的电讯。他看完之后，面无表情，无意识的响应。「知道了，」他说。
他向后转，朝门口走去，他打开门，走进邻室。七位原正在聊天的小女孩顿时住口。室内一片寂静。
军官站在那片塑料墙壁的窗户前方。「敌军，」他说：「在两哩远处。妳们马上就要迎敌了。」
他转身，指向窗外。「就在那边。两哩远处。有问题吗？」
一位女孩咯咯笑。
「对方有车辆吗？」另一位女孩问。
「有，五辆卡车，五辆小房车，两部坦克。」
「那太简单了，」这女孩笑着说，瘦长的手指梳理着头发。
「就是这样，」军官说。他举步离开。「动手吧，」他补了句，然后压低了嗓门说：「怪物！」
他出去了。
「喔，天呀，」其中一位女孩叹息。「又来了。」
「真是无聊，」另一位说。她张开优雅的嘴唇，将口香糖吐出来。将嚼过的口香糖渣黏在椅子底下。
「至少雨停了，」另一位红发的女孩说，边说边绑着鞋带。
七位女孩看看彼此。双眼问着：准备好了吗？我想，应该是吧。她们发出女孩子气的嘟囔和叹气声，调整坐姿。双腿勾住椅脚。口香糖都吐出来了。双唇稳稳的紧闭着。美丽的小女孩准备要开战了。
※※※
接着，她们都静默地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位，作了个深呼吸。另一位也是。她们雪白的肌肉紧绷着，纤巧的手指交握扣住。有一位很快地抓抓头，然后又回复平静的情绪。另一位优美的打了个喷嚏。
「开始吧，」最右边那一位女孩说。
七双美丽的眸子全都同时闭上。七个天真的小脑袋里，开始观想、将画面具体化、开始传送。
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直线，脸色变得苍白，身体激烈的抖动。她们全神贯注，手指不断抽动，七位美丽的女孩开战了。
◆◆
就在队伍正越过山坡顶的那一剎那，攻击来了。领头的男子，前脚跟着后脚，正要跨出下一步时，身子却被火海吞噬。
来不及尖叫。他们的步枪砰地摔在烂泥里，他们的双眼迷失在火光中。他们踉跄着没几步就跌倒在软烂的泥泞里，在嘶嘶声里被烧成焦尸。
男子们吶喊着。部队顿时溃散。他们重新举起武器，在黑夜中开火射击。更多士兵的身上冒出火来，在炽热的火焰瞬间死亡。
「散开！」一位军官尖叫，他挥舞的手指顿时冒出火焰，黄色热烈的火舌吞噬了他的脸。
男子们四下张望。惊恐的双眼搜寻着敌人。他们朝田野及树丛开火。他们疯狂的扫射，击中自己人。他们溃散四下逃窜，在泥泞里奔跑。
一辆卡车突然起火。驾驶跳下车子，双腿着火，像火炬似的。卡车往前冲，被路面的隆起绊到，转向，冲出马路，发狂的驶向旷野，撞上一棵树，爆炸起火，炽热的大火将卡车烧得精光。在熊熊大火的焰光中，一个又一个的黑色身影窜来窜去。尖叫声响彻夜空。
一个又一个的男子突然起火自燃，扑倒摔在泥地里，身子打着滚。灼热的火光照亮潮湿的黑夜──尖叫声──像燃烧的煤块滚动着，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濒临死亡──燃烧的部队──卡车烧成灰烬──坦克纷纷爆炸。
※※※
其中一位金发小女孩，全身紧绷着强压下兴奋的情绪。她的双唇骤然抽动，喉中发出咯咯的低笑声。她张大鼻孔。因为惊吓而感到眩晕颤抖。她在脑海中想象着，想象着──
◆◆
有位士兵一马当先地跑过旷野，边跑边尖叫，双眼充满惊恐的神情。这时候，从漆黑的天空落下一块巨石，砸中他。
他血肉磨糊的身子被深深钉在泥地里。岩石边缘还看得到他的指尖。
被雨侵蚀的巨石从地上飞起，再重重落下，像一把怪异漂浮的锤子。将一辆着火的卡车砸得粉碎。巨石再次漂浮在黑色空中。
※※※
其中一位深褐色秀发，美丽的白种小女孩，神情狂热。纯真的小脑袋里翻腾着狂野的念头。她的头皮因为狂热的恐惧绷得紧紧的。她咧开嘴，咬紧牙齿。口中吐出惊骇的嘶喘声。她想象着，想象着──
◆◆
一位士兵跪倒在地上。头向后仰。在队友被燃烧的火光下，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朝他扑来的滔天巨浪。
巨浪袭来，他倒在泥地里，觉得咸咸的海水灌进他的肺部里。浪潮呼啸地涌过田野，上百位被焚烧的士兵溺死在巨浪中，尸体被汹涌如雷的白浪抛到空中。
突然间，大浪停了，变成无数的水花，消失无踪。
※※※
其中一位可爱的红发女孩，双手紧紧握成拳撑着下巴，拳头握得太紧，失去血色变得苍白。嘴唇哆嗦着，一股喜悦的悸动溢满胸口。她雪白的喉头痉挛收缩，喘着气。满怀惊骇的喜悦，她皱起鼻子。她想象着，想象着──
◆◆
一位奔跑的士兵被一头狮子撞倒。在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双手疯狂舞动，攻击毛茸茸的鬃毛。他举起步枪的枪托，用力的打。
一声尖叫。他的脸被狮子的巨大利爪扯烂了。丛林之王的吼声响彻黑夜。
一头两眼通红的大象，以粗暴的步伐狂奔在泥地里，它粗壮的象鼻子卷起男子，将男子抛到空中，等男子摔落到地面之后，精力旺盛的黑色象腿，猛烈地将男子踩得稀烂。
狼群在黑暗中窜出，一跃而上，撕裂男子的喉咙。大猩猩高声喊叫着，在泥地里弹来跳去，扑向摔倒的士兵。
一只犀牛，牠激昂的冲向一辆燃烧的坦克，身子打个转，雷鸣般大叫一声，狂奔，消失在黑夜中。
獠牙──爪子──撕扯的利牙──嚎叫──象吼──狮鸣。天空落下成千上万的蛇雨。
※※※
突然间，一片寂静。辽阔森然的寂静。一丝风也没有，连一滴雨都看不见，连遥远的雷声也停止了，不再轰隆响起。战争结束了。
灰蒙蒙的晨雾弥漫四处，笼罩着漫山遍野的尸体，那些被烧焦、撕扯、溺死、撞得稀烂、毒死的尸体。
静止的卡车──无声的坦克，一缕缕的油烟从废弃的坦克铁壳袅袅盘旋升起。战场上全是死尸，伤亡惨重。另一场战争中的另一场战役。
胜利──对方全军覆没。
※※※
女孩们疲倦地伸伸懒腰。伸展手臂，转转肩膀。粉嫩的小嘴张开，打着小哈欠。她们望望彼此，难为情的嗤嗤笑。有几位还脸红了。少数几位则是一脸内疚。
然后她们全都大声笑了出来。她们打开更多包口香糖，把口袋里的粉饼盒拿出来补妆，用学校女孩的口吻说着亲密的低语，像在宿舍里的午夜悄声谈天。
轻轻的低笑声回荡在温暖的房间里。
「我们很可怕吗？」其中一位问，边在鼻子上扑粉。
然后，她们就一起下楼去吃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