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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艾尔弗雷德·博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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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亲自去看看安吉尔的新幻觉魔术,所以,一听到10月底他将在哈科尼希帝国剧院表演两周之久,我就悄悄买了一张前排的票。帝国剧院是一座又深又窄的剧院,走道狭长,黑暗中表演会有极佳的效果,也相当符合我的目的。我的座位能让我清楚地看到舞台,但又不至于太近,近到让安吉尔发现我。
我如往常般观赏安吉尔表演的主要项目,表演中他充分应用到魔术的标准戏法。他的表演风格优雅,台词幽默风趣,助理貌美,表演能力更是超水准。他身穿一件剪裁良好的晚礼服,还抹上了一层亮亮的发油,看起来别具一格。
但这次的表演让我第一次观察到某种因素使他身体不适,其他线索显得更不太妙,因为他移动得有点僵硬,而且好几次特别留意左手,就像左手比右手虚弱一样。最后,表演会有一个令人惊奇的例行节目,那就是在场一位观众写下的话会出现在一个早已密封的信封中。
表演即将结束,安吉尔会有一段严肃的致辞,我也马上拿出笔记本记录。
女士们,先生们!随着新世纪快速到来,我们已经看到周遭发生了许多科学奇迹,这些惊奇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待到新世纪末,在座诸位可能只有极少数的人能活着看到这最令人惊奇的事情:人类或许能够飞翔,或许可以隔着一道海洋对话,或许能飞越天际,但没有一项科学奇迹可以比得上最伟大的惊奇——人类的心志和身体。
各位女士、先生,今晚我将尝试一项魔术壮举,把所有科学惊奇和人类心志的惊奇融合在一起——我相信世上没有其他的舞台表演能复制你们即将目睹的一切!
安吉尔如是说道。
语毕,安吉尔戏剧性地举起他那只正常的手臂,布帘也全拉开了,在灰暗灯光的照射下,就是我预期看到的设备。它比我原先期待的还要大一些,魔术师们通常喜欢使用小而简洁的设备,以加强内部设备功能的神秘感,而安吉尔的机器却几乎塞满整个舞台。
舞台中央是一个金属三角架,三角架顶端有个直径大约一尺半、闪闪发光的金属球,下方刚好能容纳一个人站立。金属球旁是一座由木头和金属所构成的新奇圆柱形机器,机器本身是一些细长的木板,木板之间有明显的间隔,上面围绕着好几百圈细细的金属丝,从我坐的位置望去,我判断这圆柱体至少有四尺高,直径看起来也差不多。
机器正慢慢旋转,集中并反射舞台灯光吸引观众的目光。而机器周围,大约十尺的距离,八面木板围成第二个外围圆圈,这个圆圈也有许多电线围绕着。木片都直立在舞台地面,并且以三角架为中心。木板间隔均匀宽阔,每一片之间的空隙都很大,这样一来,观众可以很清楚看到这套设备的主要部分。
其实这完全出乎我意料,我一直以为会看到某种魔术柜,就好像自己过去表演时使用的相同尺寸的柜子,安吉尔的设备看起来很大,所以舞台上根本容纳不下第二个隐形柜。我开始思考,试着想象这魔术会是怎样的幻象表演,和我的表演又有何不同,还有它的关键何在。
我的第一印象是,设备的尺寸让我惊讶。第二,这套设备普通到不会引人注意。除了顶点圆柱体的旋转外,它没有用到明亮的色彩、让人分心的灯光或是刻意安排黑暗的空间等特技。
这机器的外观,像未上漆的木头或没擦亮的金属,还会有一些粗线或电线纷杂地冒出来。
第三,安吉尔完全没暗示会出现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这套设备看起来像什么,通常魔术设备会使用一般的形状去误导观众,比如说,它会看起来像一般的桌子、阶梯或是柜子,但安吉尔的机器让人觉得陌生。
安吉尔开始他的表演。舞台上显然没摆放任何镜子,观众可直接看清楚设备的每个部分,当安吉尔做准备时,他漫步于舞台上,刻意走在木板之后,经过每一道空隙,让观众可以清楚地看到他。
他一直在移动,特别是当他躲在设备后面时,我仔细看着他脚部的移动,这是出于魔术师仔细观察的本能:一个无法解释的动作通常代表使用镜子或其他装置的可能,但安吉尔的舞台步伐轻松又平常,似乎也没有使用地板暗门,因为舞台地板用一层塑胶片盖起来,不太可能让人运用到其中的夹层。
最让人起疑的是,这项魔术完全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魔术表演设备通常是安排来误导观众的,比如一个很明显小到不可能装人的盒子(结果里面藏着人),一片无法穿透的金属,让人无法脱逃的上锁柜子。
每次的表演,魔法师都会推翻一些观念,使所有观众依照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下判断。但安吉尔的设备看似从未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单单只看外观,根本无法猜想它的用途为何。
同时,安吉尔依然跨着大步,走到机器旁,试图用魔术来表演科学与生活的奥秘。然后他重新回到舞台中间,面对观众。
“各位先生女士,我想从你们当中征求一位志愿者,你们不用害怕会发生什么事,我只想要求一位观众做简单的确认动作。”安吉尔站在耀眼的舞台灯光下,充满魅力地走向前几排观众。我冲动得差点儿就站起来自愿上台——这样或许能仔细观察他的设备,但安吉尔也会立刻认出我,马上就提前结束表演。
过了一会儿,有个男人站起来,当这个人上台的时候,安吉尔的一位助理也走向舞台,手上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些东西,包括不同颜色的墨水、一碗面粉、一些粉笔和木炭棒,都是用来做记号或是当识别物的。
安吉尔请这位志愿者随意选择一样东西,这位观众选了面粉,安吉尔便转身背向他,请他把面粉倒在他的夹克上,这位观众照做了,这时突然出现一团白色云雾,随着舞台灯光照射而四处飘动,看起来很壮观。
安吉尔再转回来面向观众,然后请那位上台的观众随便选择一种墨水,那人选了红墨水,安吉尔这时伸出他沾满面粉的双手,让志愿者把红墨水泼上去。清楚地做完记号后,安吉尔就要求那位志愿者回到座位,这时舞台灯光变暗了,只有一道强烈的光芒从某处射出来。接着是一阵可怕的噼啪声响,好像空气被撕裂了,令我惊讶的是,一阵夹杂着蓝白光的电流释放,突然从金属球缭绕而出,再飘离球体。那道电光快速移动,时走时停,看起来很恐怖,有时在木板围起的舞台内游走,有时又进入安吉尔走动的区域内,这闪光发出的噼啪声似乎显示这邪恶的东西具有生命。
释放的电流突然变成两倍,然后三倍,加上曲折蜿蜒的电光,弥漫于整个舞台空间。其中一道电流一触及安吉尔就马上把他包围环绕起来,他似乎也从体内发出光芒。他迎接这电力的发射,举起较强壮的那只手臂并转动身躯,允许这道蜿蜒且不时发出声响的电流将他围绕。
接下来,有更多电光出现。电光嘶嘶作响,骇人地围绕着安吉尔,他却一点也不介意,每道电光就像在轮流攻击他;一道迅速离开他身体后,另一道或其他两道电光便像火焰般划过,并以扭曲的火线缠绕鞭打他的身躯。
全场观众都可闻到这种放电的气味,我也一样呼吸着这气味,困惑地想着那里面有什么。那是一种可怕的能量,就好像一种从古至今一直被人类禁止拥有的力量,现在解放了,散发着能量的恶臭味。
角架。这时他看起来安全多了。所有明亮的电光全都啪的一声离他而去,可怕的巨响重击外围的木板。霎时,每面木板都有一道电光经过,带着永不止息的生气发出嘶嘶声和噼啪声。
这八道令人目眩的电光形成了一个罩子,位于安吉尔所站地点上方。此时聚光灯突然消失,舞台上其他灯光也变得微弱。剩下的光线投射在安吉尔身上。他动也不动,抬高那只好的手臂,而他的头顶距离那散发所有电力的圆柱体,大概勉强只有一寸。
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对全体观众宣告,但在现场的喧闹骚动中,我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他把手放下,在沉寂中站了两到三秒,任自己所创造的、令人畏惧的景象在身旁喧嚣。
然后,安吉尔消失不见了。只是一刹那,安吉尔就出现了;下一刻他又消失了,机器发出一个尖锐的撕裂声响,似乎在震动,但随着他的消失,这些明亮的能量立刻消逝无踪,似卷须的电光嘶嘶作响并像烟火般发出噼啪爆裂声,然后消失。舞台陷入一片黑暗。
这时我站立着,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站了一会儿,我和其他观众一样受到惊吓。这个人就在我们眼前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此时走道上传来一阵骚动,我转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但观众太多了,我看不清楚,似乎有东西在漆黑的观众席中走动!幸好室内的灯又亮了,一盏人为操控的聚光灯转了过来,射出一道光线让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安吉尔就在那边!许多工作人员沿着走道冲向他,同时也有一些观众赶紧跑过去,他脚步坚定地把众人从身边推开。他沿着走道,步伐蹒跚,走回舞台。我试着从这一切不可思议中回神,内心琢磨着。安吉尔从舞台上消失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两秒钟,然而却出现在走道上。
我来回扫视舞台,试着估计需要多少距离来制造这样的效果。我的座位距离舞台前排至少有六十尺,而安吉尔完美地出现在走道后方,接近观众席一个出口处,距离我的位子很远,至少有四十尺的距离。
当舞台一片漆黑掩饰行动时,他有可能在一秒钟内冲出一百尺的距离吗?不论当时还是现在,这只是个修辞学上的问题。很清楚地,如果没有应用魔术技巧,他不可能做到。问题是:安吉尔用了哪些技巧呢?
他走回舞台的途中,短暂和我呈水平位置,被一处台阶绊倒。我确定他并没有看到我,因为他显然无法注意现场每一位观众:他的举动完全像是痛苦不已,脸部表情痛苦,步伐蹒跚,就像醉汉、病患或一个垂死之人。
我看到他细心呵护的左手低垂在身旁,手上因面粉和红墨水而脏成一团污黑。而他背上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面粉渍,是那志愿者造成的痕迹。现场响起一阵掌声,很多人拍手叫好,甚至吹口哨来表达对这精彩表演的认同。当安吉尔走近舞台时,第二盏聚光灯立刻照着他,由斜坡登上舞台。他看起来很疲惫地走到舞台中心,似乎终于恢复元气。
又一次,在所有灯光照射之下,安吉尔接受全场观众的喝彩,低头答礼,并送出飞吻,脸上也露出胜利的微笑。此时我和其他人一样站立着,对眼前所见的一切仍感到不可思议。在他身后,幕布悄然闭合,将仪器遮住了。

32

我真的不知道这魔术是怎么完成的!我已经亲眼看到整个表演过程,也知道魔术师的戏法技巧,知道传统上魔术师误导观众的所有方式。于是我火冒三丈地离开剧院,懊恼自己最好的魔术已经被模仿;更气人的是,这模仿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而且最糟糕的是,我完全不知道安吉尔是如何做到的。从头到尾他只有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分身数处。他不可能有替身或傀儡;同样,他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从一地移动至另一地。
忌妒心加剧了我的愤怒。“一道闪光”,是安吉尔为他自己的表演版本——改良自“新瞬间转移”——所取的廉价戏名,它无疑是项重要的幻觉表演,这次表演将新标准注入经常被嘲弄或误解的表演艺术中去了。
为此,不论其他的观感如何,我还是甘拜下风,很佩服他的才华。我猜大多数观众也持相同看法。说真的,我觉得很荣幸能够目睹这场演出。当我离开剧院时,经过一道连接后台的狭窄通道,我甚至有那么一刻希望送上名片到安吉尔的更衣室,拜访他并亲自道贺。
我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毕竟多年来的瑜亮情结,令我无法允许就因一场精彩的舞台魔术表演,让自己在他面前受辱、无地自容。
我回到公寓,度过一个无法入睡的漫漫长夜,在奥莉薇娅身边翻来覆去。隔天,我决定认真且合乎实际地思考,以我的技巧来思索,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
但我还是得再次承认:我不知道安吉尔是如何办到的。观看表演时,我无法看出秘密,之后,不论我应用什么魔术原理,还是找不到解释。
他的表演要点有三或四种,是属于六种魔术技巧的基本种类:他已经让自己消失,又让自己出现在别处,以某种似乎换位的元素,所有戏法都在挑战自然法则下完成。消失在舞台上相较之下是很容易安排的,比如放置很多面镜子或半面镜子、灯光的使用、遮掩物的使用、让观众分心、舞台地板暗门等。制造在别处出现的效果,其重点通常是预先装备物品或类似的物品……如果不是物品是人的话,就准备一位令人信服的替身。把这两个效果一起应用,然后再制造出第三个;困惑不解中的观众就会相信那是一项对自然法则挑战成功的戏法。
那一晚在哈科尼希剧院,我觉得自己已经看到自然法则被挑战的事实。我所有运用传统魔术原理的解释都失败了,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去思考和不断尝试,仍然无法想出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完全摸不着边。我常会因一个观念分神,这项精彩的魔术幻觉,重点其实就是一个简单到令人生气的秘密;魔术的中心法则永远不变——看到的不一定是真正被执行的。
我仍然无法得知安吉尔的秘密,而且只能用两件微不足道的事来自我安慰。
第一,无论安吉尔的魔术效果有多棒,他还是不知道我的秘密,他并不是用我的方式表演,更准确地说,他永远做不到。第二就是速度,不管他的秘密是什么,安吉尔表演的速度还是没有我快,我是在短时间内从一个柜子被传送到另一个柜子,魔术在一瞬间完成,毫无延误,安吉尔的表演比起来还算慢,那天晚上的表演我估计有一秒,最多两秒钟,对我而言,则表示他比我慢一秒或最多两秒。
有一次,我试着测量所需的时间和距离。因为那天晚上,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任何有科学根据的测量方法,所以我的估计数字是不客观的。这部分是魔术师的花招:不让观众事先有心理准备,表演者可以应用惊奇来掩饰表演手法。大多数看过魔术的人,都会想问戏法用多快的时间来完成,但他们无法做出准确的估计。很多魔术技巧都是根据一个原理,就是魔术师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快速完成表演,所以没有心理准备的观众之后会坚信那种现象不可能发生,因为时间上根本就不够。
因为这个道理,我仔细回想我看到的,重新在脑海里上演一次,然后估计安吉尔从明显消失到出现在别处历时多久。最后我得到一个结论,这肯定不会比我之前预估的一或两秒短,也许长达五秒之久。五秒之内利用突如其来的黑暗效果,一位有技巧的魔术师可以变出很多戏法!
这个奥秘的解答,明显在于它的时间长短,但要让安吉尔冲到几乎是剧院最后方的观众席,时间显然是不够的。
表演过后两周,经由剧院经理的安排,我以表演之前需要测量一下场地为借口,拜访哈科尼希帝国剧院。这很常见,因为魔术师通常会视察剧院的场地限制以做适度调整,所以剧院人员也很客气地接待并协助我。
我找到之前的座位,也证实了它距离舞台只有50尺远。不过要确定安吉尔现身于走道的准确位置就比较困难,我只能凭着当时的记忆。我站在座位旁,试图以三角测量法,借由我当时转头看他的角度去测量位置。
最后我量出安吉尔当时现身的走道:离舞台最近至少也超过75尺,最远的一端则超过100尺。我站在舞台上,大概是当时三角架顶点的位置,看向中间走道,想象自己该如何在一个客满的剧院中五秒内完成位移。

33

我去找托马斯·艾尔本,和他讨论这个问题,那时他已经退休了,住在沃金市。我在告诉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问他会怎么解释。
经过一番思考后,托马斯说:“我想我得目睹才会知道。”
我试着换个方式表达。这就像我想要设计的魔术表演:一如往常,我描述一种想要的特效,然后托马斯来设计这些工作。
“但是,博登,这把戏你应该是做得到的,不是吗?”
“没错,但是我的方式会不一样!其他魔术师会怎么设计呢?”
托马斯回答道:“我不知道,最好的方式是使用替身,比如在观众席中安排某个人,但是你又说……”
“那不是安吉尔用的方式,他只有一个人。”
“那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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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出新的计划:再去看安吉尔下一季的表演,如果需要,我会去看每一场秀,直到找出破解他秘密的答案为止。
托马斯会和我一起去。我想保有最后的尊严,如果能从安吉尔身上找到秘密,同时不让他起疑,那会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到了季末,我们还是没办法找出答案,我就会抛弃以前所有的敌意和忌妒,直接去找安吉尔,求他给我个解释。可见我是多么的疯狂想知道他的秘密。
我已经抛弃自尊,写下这些事了。保持神秘感是所有魔术师的共同准则,但我却是将找出魔术的表演方法视为重大责任。如果那表示我必须低声下气,承认安吉尔比较优秀,那也没关系!
但我根本没有机会。圣诞节长假后,安吉尔去美国巡回表演,留下我一个人沮丧懊恼地留在英国。
他4月回来后一周(我是因为《时代杂志》报道才得知他回来),我打电话去他家,想要和他讲和,但他不在家。他的房子是栋高大典雅的建筑,房子大门紧闭、百叶窗也全拉下来。询问他的邻居,结果竟然很多人不知道谁住在里面,安吉尔明显和我一样,为了安全起见,将私生活和外界隔离。
于是我联络赫斯基思·尤恩——安吉尔的经纪人。结果却被严厉拒绝。我留下讯息恳求安吉尔马上与我联络。虽然这经纪人答应会把讯息传达给安吉尔本人,但是我再也没收到安吉尔的回音。
最后我直接写信给安吉尔,建议双方终结所有的敌意与不快,并表达我的歉意,列举我们之间敌对关系的改善。
安吉尔没有回信,我觉得自己已经快失去理智。恐怕他的沉默将浇灭我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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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的第三周,我从伦敦搭火车到萨福克的一个海边小镇洛斯托夫特,在这里安吉尔将有一星期的表演。我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到后台亲自发现安吉尔的秘密。
通常剧院的后台是由受雇的工作人员所控制,确保闲杂人等不会随意进出,但如果你够熟悉剧院的作息或特定格局,有很多方法能混进去。
安吉尔当时正在大帐棚剧院表演,那是一栋坚固且设备精良的滨海剧院,我过去也曾在那里表演过,想必这次任务不会有什么困难。
我本想直接进入舞台区,却被严厉拒绝,因为入口处就有一份手写的声明稿,告知所有想要进入的访客必须事先获得授权,就算只是到入口处也是。因为不想引起注意,我打消念头,不再硬闯。
在观众席处也遇到同样的困难,虽然如果够熟悉附近,还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进去,但我随即发现:安吉尔做了很多预防措施。在观众席后方我遇到一个正在准备舞台布景的年轻木匠。我拿出名片后,他也客气地对我打招呼。经过短暂寒暄,我故意说:“我倒不介意从舞台布景后观赏表演。”
“大家都一样。”
“你可以带我进去一个晚上吗?”
“不可能,而且也没意思,先生,这周的主秀已经没了,而且有包厢隔着,你会看不到任何东西!”
“那你不觉得奇怪吗?”
“还好啦,既然那位先生给了我一份工作……”
我再次撤退。只有少数魔术师会因为害怕秘密被换景人员或后台人员发现,而选择以包厢隔离舞台的极端手段。那通常是很不受欢迎的,除非你掏出很多小费,但那明显让人觉得魔术师无法和工作伙伴合作。这显示,安吉尔费了不少力气来保护他的秘密。
这样,总共只有三种方法可以渗透进剧院里了,而且每一种都很困难。
第一种方法,就是从前方进去,直接走进任何一个通往后台的入口。(所有通往休息室的门都锁住了,而且工作人员会很仔细查看所有访客。)
第二种方法,想办法弄到一个后台的临时工作(但那星期剧院没有任何临时的工作)。
第三种方法,就是买票成为观众,然后从观众席想办法走上舞台。
别无选择下,我只好前往购票处,将安吉尔表演的每一场正厅前座票全买下(但是因为安吉尔的表演很成功,大部分门票早已销售一空,只剩下取消的等待名单,剩下的空位都是最昂贵的座位)。

36

第二场表演,我的座位在正厅前排。
安吉尔一上台就朝我瞄了一眼,然而我已巧妙乔装,相信他没认出我。大多数魔术师在表演开始时都会不失礼地扫视前两三排的观众,如此就可事先察觉哪位观众可能会自愿上台协助。
当安吉尔以例行的纸牌表演开场,他一如往常地请观众上台,我有些犹豫地站起来,随后就被邀请上台。接近安吉尔时,我发觉他十分紧张,在选牌或藏牌的表演中,他几乎都没看我。而我也一直照着规则玩下去,不想破坏表演。
当这例行表演结束,他的女助理很快上台走在我后面,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客气地带我到舞台侧厅。我知道下一个魔术幻觉还需要她,志愿者通常会自己走下台。于是我紧紧把握这个机会,在观众热烈的掌声掩护下,我故意装了一个很土的口音:“亲爱的,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位子。”
那助理很感激地微笑,拍拍我的手臂,然后转身走向安吉尔。安吉尔正在布置他的道具桌,所以两个人都没有看我,而大部分观众正看着安吉尔。
我回头溜进舞台侧厅,很小心地穿越包厢笨重帆布的狭窄边缘。但马上,就有一位工作人员站出来,拦住我的去路。
“先生,对不起!你不可以到后台去。”这时安吉尔距离我们不远,正要开始下一场表演,如果我跟这个人吵起来的话,安吉尔绝对会听到,并察觉事有蹊跷。我灵机一动,走上前去,脱下帽子和假发,用正常的音调小声说:“这是表演的一部分,傻瓜!走开!”
这位工作人员看起来很疑惑,但还是低声道歉并退下,我很快从他身旁经过。我已经花了很多时间计划去哪里找线索。因为舞台被分隔,线索可能在夹层。我沿着一条短走廊走,一直走到看到后台夹层。这里存着许多道具和宣传单,是剧院演出的主要技术区域之一,里面有一些陷阱和造桥的机械装置,还有启动布景的绞盘。一些大的布景板被分割放着,大概是即将到来的演出要用的。
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各式机器间。如果本场是演戏的话,就会有很多场景和道具要换,也应该有些技术人员操作机器。但因为魔术表演大都依赖魔术师自己的设备,剧院技术上的设备仅限于布帘和灯光装置。看到这地方没人,我放心不少——其实本来我没怎么吃惊。
在这夹层后面,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刚开始我还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只是有两个很坚固的木板箱,很多操纵的控制器,全部东西都清楚印着:私人用——伟大的丹顿。旁边有一台外表笨重的电压转换器。
我的表演曾使用类似的装置来促使电板凳发电,但那只是一个不太复杂的小道具。而安吉尔这套机器显然动力庞大。我靠近时可感受到它散发出一股热气,而且还有一阵低沉有力的嗡嗡声响自底下传出。我靠近那台转换器,想研究它的功能。此时头顶上传来安吉尔的脚步声,我可以想象他在舞台上来回跨大步发表科学惊奇的那番演说。
突然间,这台转换器发出一阵爆裂声,而且上层控制板开始冒出稀薄恶臭的蓝色烟雾,嗡嗡声愈来愈大。我往后退了一步,但惊慌感使我再度往前。这时还是可以听到头顶上继续传来安吉尔那充满节奏的脚步声,他显然没察觉下面可能发生什么事。
再次地,这仪器内发出爆震声,这次还伴随着非常尖锐可怕的另一种声响,就像金属薄片被锯开似的。烟雾愈冒愈快,我移到仪器另一边,看到好几个粗金属线圈变得火红灼热。夹楼中都是杂物,有非常多的干木材、因润滑油而污秽的绞盘、好几里长的绳索、许多废物和一大堆废纸、画上油彩的巨大背景板。这里的物品非常易燃,似乎快要爆炸起火了。我非常犹豫不决地站着,安吉尔和他的助理会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转换器又发出更多怪声响,烟雾再次大量冒出。我因吸进一些烟雾而开始咳嗽。绝望中,我四处寻找灭火器之类的东西。然后,我看到了转换器的电源是通过一条粗电缆线,连接到墙旁的一个大接线盒。我冲过去,盒子上有个紧急开关把手,毫不犹豫,我立刻拉下把手。转换器的燃烧马上终止,只剩一些蓝色烟雾断断续续冒出,但瞬间即淡掉了。最后机器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一片寂静。
大概有一两秒吧?我懊悔地盯着头顶上的舞台地板,听到上面有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安吉尔气急败坏的咆哮。我也听到一些观众的声音,但比之前更模糊,听起来既非兴奋亦非喝彩。上头传来的跑步声和喧哗声愈来愈大。无论我做了什么,都已经破坏了安吉尔的幻象表演。
我来此是为了找出魔术戏法的解答,而不是破坏表演,前一目的我失败了,后者却又不慎成功。因为这番误打误撞,我知道他使用能量强大的电压转换器,但有引发火灾的危险。我意识到继续待在那里会被发现,就赶紧远离那快速冷却的转换器,返回原来的通道。我的胸口因吸进那些烟雾而开始疼痛,脑袋也觉得天旋地转。
舞台和观众席听起来有许多人在走动,这对我较有利,不远处还有人尖叫,我应该能在这一片混乱中溜出去。于是我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向台阶跑去。我打定主意:无论遇到什么盘问,都不让任何人阻挡我。但眼前出现的景象令我大吃一惊!
我的思绪不知是因烟雾或兴奋激动还是担心恐惧而显得错乱不清。安吉尔就站在阶梯上方等着我上钩,他大发雷霆地高举双手。
但在我看来,他好像一个鬼魅!灯光变戏法似的穿透他的身体。我脑海中马上闪过几种想法——他一定是穿了某种特殊衣服来展现那样的花招!一种经过特殊处理的衣料!看似透明!让他隐形!难道这就是他的秘密?同时,我往上跑的冲力推倒安吉尔,结果两个人都趴在地上。他试着抓住我,但他身上涂的东西让他抓不紧我,我赶快闪开。
安吉尔声音低沉沙哑,暴怒地说:“博登!站住!”
“这一切都是意外!不要过来!”
我站起来跑走,留下安吉尔倒卧在坚硬地板上。我的脚步在闪亮的光秃红砖上发出回声,我转弯再往下跑过一排短阶梯,经过另一条空旷走廊,最后来到警卫室。警卫很惊讶地看着我,但他不可能盘问或拦住我。
片刻之后,我已到了舞台大门外,快步走进灯光幽暗的小巷子往海边去。到了海边我稍作停顿,面向大海弯腰喘息。我痛苦地咳了几下,试着清除之前吸进肺里的毒气。那是个晴朗干燥的初夏夜晚,太阳才刚下山,大道上五彩缤纷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时逢涨潮,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的防波堤。
观众混乱地从剧院离开,往市中心去。许多人脸上表情都十分困惑,想必是因为表演戛然而止。我跟着一大群人沿着滨海公路走,到了购物大街,我转往火车站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已是午夜,我回到了伦敦家中。孩子们都在自己房间睡觉,莎拉躺在我身边,而我躺在黑暗中,心里不断回想晚上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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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七个星期后,鲁伯特·安吉尔逝世。
如果说我有罪恶感,那还有点轻描淡写,报上对他死因的报道中暗指他早已身负重伤。报道并没有说让他受伤的意外是发生在哪一天,但是我心知肚明一定就是那天。
安吉尔其实早把他那一季在大帐篷剧院剩下的表演通通取消,而且就我所知,事情过后他就没有做过任何公开演出,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大家都知道那天晚上安吉尔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我不明白的是:在我打断演出之后,撞倒安吉尔时,那时他还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相反,他当时看起来很健康、强壮,还想与我对抗。在我脱逃之前,我们还曾在地板上短暂扭打。
他唯一比较不正常的地方,是身体及衣服上所涂的油污,大概是为了帮他遁形的表演工具。那实在是一个大问号,因为我从吸入烟雾到恢复,对那几秒钟的回忆是十分清晰的。我可以确定的是,在一秒钟那么短的时间内,我已经“看穿他”,就好像他身体有些部分是透明的。
另外,当我们争吵纠缠时,他身上的混合物完全没沾到我身上。他确实有抓到我的手腕,我也感觉到一股黏滑,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回伦敦的火车上,我还把手臂举起来朝着灯光照,不停检查我是不是也可以“看穿”自己!
这整件事有足够的疑点,让我对这则报道,怀有罪恶感和懊悔。事实上,面临事态的恶化,我觉得除非能够做些补救,否则实在无法心安。
但天不从人愿,报上一直到葬礼办完之后才注销讣文。葬礼是我对安吉尔的家属和友人表达和解的好地方。一个花圈或一封简单的安慰信函都可以表达我的诚意,但它却注定不会发生。
几经思索,我决定直接联络安吉尔的遗孀,写一封真诚表达哀悼的信函。信里我解释自己是谁、年轻时如何和她先生发生争吵,而我现在有多懊悔。安吉尔的英年早逝让魔术界痛失英才,我亦深感震惊和悲恸。我对他身为一位表演者和非凡的幻术技师表达无限敬意。
然后,进入这封信的真正主题,我提到当一位魔术师去世之后,依照魔术界的惯例,他的同人会购买任何留下来的机器,反正家属再也用不到。我补充道,因为安吉尔生前和我有一段长期纷争,所以在他死后,我完全是基于一种责任感及荣耀感而提出这个要求,相信这安排考虑得很周到。
随着信件寄出,我有预感大概不会得到安吉尔遗孀的信赖与合作,所以也通过市场上的关系询问。不过,询问的渠道必须很谨慎,不知道有多少同业像我一样,对得到安吉尔的设备有兴趣,我猜应该很多;我不可能是唯一看过他精彩演出的魔术师,因此,我就自然地让大家知道,如果安吉尔的设备出现在市场上,我会很有兴趣收购。
两个礼拜后,我收到由一家律师事务所发出的回信,内文我在此转述:
敬启者:
依据近期阁下向本公司客户询问已故鲁伯特·安吉尔绅士的遗产处置,本人被指派来通知您,安吉尔先生所有主要的动产与附属物已做安排,敬请阁下今后不要对此再有任何询问。
本公司将遵照客户对于各项次要财产的指示做安排,通过公开拍卖的方式处理,日期与地点将会公布于一般可见的公报上。
仅此,向您致意!
康德及欧文(委任律师及宣誓公证人)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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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舞台上,在刺眼的强光照射下,直接面对观众。
“看我的手,里面没藏任何东西。”
我举起双手,把手掌举高给你们看,并把手指伸展开来,证明没东西隐藏在内。现在我表演最后的戏法,从你们看到空无一物的手中,变出一束褪色的纸花。

39

1903年9月1日,就各方面来看,我的工作生涯可说随着安吉尔的去世而结束。虽然我还是相当富裕,婚姻美满,维持着优渥的生活方式。但我无法摆脱对魔术的责任,所以只要有工作机会,我还是会去表演。
我不是完全退休,但早期那些雄心壮志、对惊奇的期待,想要达成任务的纯粹喜悦,全都离我远去。我依然有足够的表演技术,双手依旧敏捷灵巧,且安吉尔的早逝让我又成为“新瞬间转移”的唯一表演者,但是这些全都无法满足我。
异常的寂寞涌向我,因为默许协定不能让我全盘说出,我是自己唯一的朋友,但当然,我绝对不会遇见另一个“我”。
我尽量描述这件事。我的人生充满永远无法解释的秘密和矛盾。
莎拉到底嫁给了谁?真的是我吗?还是另一个“我”?我有两个疼爱的孩子,但他们真的是我疼爱的小孩吗?真的是我自己的……或者实际上是另一个“我”的孩子?除了依靠直觉,我该如何确定?
另外,奥莉薇娅又爱上我哪一点?她究竟是和谁住在霍恩西的公寓?我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不是我请她住进那间公寓的,但我终究占了她的便宜,另一个“我”不也如此?
哪一个“我”想尽办法揭发安吉尔?哪一个“我”最先设计出“新瞬间转移”的表演?哪一个“我”最先被传送?我似乎是在随口闲聊,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具有连贯性和准确性的,这是我人生不可避免的困境。
昨天我在伦敦西南区的剧院表演。完成下午的演出后,要等两小时才轮到晚上的演出,每当安排这样的演出时间,我就会走进更衣室,拉下窗帘,将灯光转暗,锁好门,然后在沙发上小憩。
我是醒着的……我根本就是醒着吗?这是一个幻觉?还是一场梦?
我看到鲁伯特·安吉尔的鬼魂就站在更衣室里,双手握着一把长柄的刀子。在我能够移动与大喊之前,他已经跳上沙发,并跨坐在我的胸腹之间。他举起刀,直接对着我的心脏。
安吉尔以凶狠恐怖的语调说:“准备受死吧!博登!”
在这场恐怖的幻觉中,我几乎感觉不到他身子有任何重量,轻易就把他推开,但恐惧使我软弱无力,只好紧抓住安吉尔的前臂,试着阻止他把刀子插进我的心脏。但让我吃惊的是,他仍然穿着那件满是油污的衣服,让我无法抓牢他。我努力尝试,但手指只是滑过他那恶心的肉体,还闻到他身上的恶臭,一股腐败、令人作呕的尸臭味。
我害怕地喘气,痛苦地感觉到刀锋紧压在我的胸口。
“告诉我,博登!现在的你是哪一个‘你’?哪一个?”
我几乎无法呼吸,恐惧不已,刀子随时可能刺穿我的肋骨及心脏。
“告诉我,我就饶了你!”
我觉得压在胸口上的刀越来越重:“我不知道,安吉尔!我不认识我自己了!”
这场幻觉不知怎么结束了,就如同开始般迅速。安吉尔只离我几寸远,不停狂怒地咆哮。腐臭的气息淹没了我,而那把刀刺穿了我的皮肤!恐惧使我有勇气。我对安吉尔挥了一拳、两拳,连续猛攻打退他。
致命的压力似乎缓和下来,我发现自己占了上风,便挥动双臂猛打。安吉尔对我吼叫并往旁边倒。刀子不再向着我。但他仍然压在我身上,所以我再打他,并试着起身。他那如鬼魅般的身躯倒在地板上,手上的刀子也掉了下来,我大大松了口气。
安吉尔马上就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并保持防御姿态,此时他的神情不再那么暴怒。
我坐在沙发上,准备接受另一次的攻击,他真的是个魅影,我一生的死对头。灯光似乎穿透他半透明的身躯。
我低吼:“不要来烦我,你已经死了!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是跟你没有关系,博登,杀了你不算复仇,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绝对不会!”安吉尔的鬼魂转身离去,然后活生生地穿越那扇门。他没留下任何东西,除了持续不散的可怕尸臭味。
这闹鬼事件让我惊吓到几乎麻痹,听到门外有人来叫我时,我还是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几分钟过后,我的服装师过来更衣室,不停敲门才将我从沙发上唤醒。我在地板上发现安吉尔的刀,现在它在我手中,一把千真万确的刀,却是个鬼魂带来的。
一切似乎都不合理。我呼吸和做动作时都会有些痛楚;仍然可以感觉到刀锋压在我心口上。现在,置身霍恩西的公寓中,我不知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我的每字每句都是真的,都是我的真实人生。我的双手是空无一物的,我让你们看到的是一张诚实的面孔。这就是我一贯的生活方式,但,我没有透露任何事。
我会独自一人走到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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