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崔斯坦
「妳来施咒。」维多莉亚对希赛儿说道，语气奇特地带着喘息的气音，彷佛抓到最后一根浮木。「让他恢复。」
我知道她要什么，从希赛儿的表情判断，显然也心知肚明。
「不，维多莉亚。」我握住她的手臂往后拉。
她气急败坏，猛一转身朝我挥来一记拳头。她对我挥拳。我摸摸嘴唇，看到指尖的血迹，试着理解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眼前还没有解开安哥雷米的捆索，专心对付这个宿敌，反而和最亲密的朋友反目。
「决定权不在你，崔斯坦，这次不可以。」
「可不可以理性讨论。」我提议，看着希赛儿手脚并用地悄悄爬开，然而还没走几步，魔法就捆住她的脚，把她践了回去。希赛儿的奶奶抓住她的手，却被她推到一边。
「快走，」她说。「妳不要插手。」见奶奶不肯听话，她转向马丁。「带她走。」
马丁眉头深锁，氤氲的身体轮廓凝结成实体，一把抱起虚弱的妇人窜向树林里;克里斯留在原地，伏低身体，紧紧握着手枪，显然跟我一样，不愿意丢下希赛儿独自面对危险。
「让她离开。」我绕着圈、慢慢移动脚步，试着靠近希赛儿，但是维多莉亚挡在中间。我不愿意去想她会伤害希赛儿，维多莉亚只是伤心欲绝，疯狂的情绪波动让人难以预测她接下来的反应。
「你不只欠我，」她说。「也亏欠文森，所以必须让希赛儿救他。」
「她不能，还不行。」
「为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瞥了希赛儿一眼，再移回目光。「该死，妳很清楚为什么不行。」
维多莉亚哈哈大笑，声音显得很陌生，我忍不住皱眉。安哥雷米夺走的不只文森而已，还有维多莉亚，他瞬间毁了她的热情、幽默，和坚强，留下一个满怀怨恨、气愤不平的女孩。
「因为我们对你而言还有利用价值?你不愿意放弃任何可用的工具?」
「不要胡说!」我咆哮道，突然想起当我以为莱莎是安蕾丝的时候，她也这样侮辱我。「妳该死地心知肚明，文森对我而言是多么重要，失去他，我跟妳一样痛苦。」
「他没死!」维多莉亚尖叫，希赛儿畏缩了一下，伸手去抓捆住脚踝的魔法，同时直视我的眼睛，暗暗摇头。我没事。现在是这样没错，但万一维多莉亚的怒火堆栈到临界点，说不定会无意间把她的脚切成两截。
「妳怎能说这种话?」我掩不住怒火。「我仔细观察过他的眼神，维多莉亚，他已经不在了!」
「你不能肯定。」
「万一我说对了?」我质问。「如果希赛儿剥离铁和躯体，结果什么都没留下呢?想想那时候妳会怎样。」
失去他们其中一个已经够难受，不能再失去她。
「你先想想这个给我的感受!」
「至少妳活着，」我把心里的想法诉诸言语。「为此就应该感谢。」
这句话等于火上加油，四周的青草瞬间燃烧、爆出火焰，维多莉亚掌控希赛儿的魔法，把她的身体抛向空中，就像是丢一个布娃娃。
「妳不可以伤害她!」我大吼，使出魔法切断扣住希赛儿的绳索，一面对抗维多莉亚的攻击，两道能量碰撞发出雷鸣的巨响，撼动大地。树梢的稂雪纷纷洒落，影响所及绵延了好几英哩，而我根本没想到会用力过猛，维多莉亚凌空飞起，重重摔在空地的最远处。
希赛儿跟着掉在地上，如菌的碧草不足以提供我期待中的缓冲，但她已经不顾一切地翻身爬起，对着我大叫放过维多莉亚。
维多利亚奋力对抗我的魔法，怒冲冲地骂了一大串抨击的字眼和诅咒的话。
「够了!」我对她大吼，心里气她逼我这么做。「如果妳还有一点忠诚度，就应该退下。」
突如其来的怒号把我的声音淹没，有东西直接扑过来，撞得我飞了起来。我们抱在一起滚进树林，对方连连出拳攻击我的脸庞，我没有反击──因为对方是文森。
维多莉亚仓皇地爬起身来，迅速拉住弟弟的手臂，怒吼声平息，宽阔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耸动。他的眼睛看起来依旧茫然没有神采，但是这一回我看见了希望。
「有反应了，」我告诉维多莉亚。「妳说得对，他的精神还在。」
「对不起，」她低语。「原谅我的不忠。」
我摇头。「这辈子妳从来没有违抗过，我知道文森占据妳生命中的第一位，一如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如果妳真的希望在他身上施咒，我不会再阻挠。」我以目光追寻希赛儿的方向，她咬住下唇，不吭一声。
「咒语不够完整，」希赛儿终于开口。「应该还需要些什么，但我不确定。」
「她是对的。」马丁走回来，轮廓时隐时现、不断地变化，有时透明、有时暗沉，让人看得眼花撩乱。「我曾经博览群书，足以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能感受到阿尔卡笛亚的存在，结果不然，现在变成这样，不敢确定还能够恢复。」
「至少你有完整的身体，」我说。「单单这样就是一大胜利。」我转向维多莉亚，她仍然紧紧抓住弟弟的手臂。「妳想怎么做?」
「先完成任务。」她挺直肩膀。「咒语以后再说。」
这就是真正的忠诚。如果没有这些朋友，我能去哪里?人生又会多寂寞?不只是双胞胎和马克，还有希赛儿、克里斯和莎宾，即便天性让我不敢随便信任别人，唯独他们例外。他们并不是我的弱点。
我们把安哥雷米丢在炉火旁，他一动不动地躺到现在。想到他在坟墓区，独自一人处于半疯狂状态，我猜背后的原因不在孤独，而是无法掌控别人，以及缺少对人的信任。不管是他的母亲、追随者或罗南，他统统不信任。唯一的例外或许是莱莎，她负责执行他的计划，但我不认为如果没有掌控的方法，他会全然信任我那表里不一的姊姊。
「她肯定被迫做了某种承诺，」我咕哝地说。若没有受胁迫，她不会让誓言拘束自己。故此，公爵更是不可能信任她，因为他明白莱莎会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要脱离他的掌握。
我确信吐露莱莎隐瞒了安蕾丝的死因，已经撼动了公爵对她的信任。假若我们继续侵蚀他对莱莎的信任呢?说不定会让他开始怀疑莱莎是双面人，暗地里出卖了他，或者让他认为莱莎擅自更改了计划，那时他会作何反应?
「很高兴听见妳的决定，」我飞快地思索，转向维多莉亚说道。「我要妳用魔法困住安哥雷米，而且不能做得太好。」
维多莉亚不解地扬扬眉毛。「为什么?」
「你们两位要跟我共同演出一场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