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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希赛儿

  「从来没这么冷过。」莎宾说道。她拉起斗篷紧紧裹住肩膀御寒,却在过桥的时候被刺骨的寒风吹开。「这场雪诡异得很……不太自然。」

  我在高度及膝的白雪中艰困地跋涉前进,视线范围不超过两步,再远就一片模糊、看不清楚,对她的评论深表赞同。

  「精灵,」我顶着狂风暴雪大喊,「这是他们在搞鬼!」至少和她脱不了关系。既然她号称隆冬之后,肯定拥有掌控气候的能力。

  「为什么?」她追问。「如果他们可以在无数个世界之间穿梭自如,为什么独独看上这里?地球有什么特别?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某种东西。精灵会传出那些预言肯定有所图。他们希望破除咒语,而我真心怀疑背后的目的只为了追求在这个世界间来去自如的自由,更不可能是为了巨魔的好处。精灵不会无缘无故的大做人情,仲夏国王肯定能够从中得到好处,至于好处是什么,我猜不出来。

  「或许我们应该掉头,」莎宾停住脚步,放下裙襬遮住膝盖。「崔斯坦说精灵无法越过围绕城堡的铁栏杆,我们在里面很安全。」

  我将双手插进腋下取暖,审视遮住摄政王城堡的灰雾。我也不想过于深入市区,以防来不及紧急撤退。「呃,浓雾显然无法把巨魔挡在外面,安全只是相对性的字眼,巨魔是立即的威胁,如果希望赢得这场战争,就要查探他们的计划。我们唯有走出来接触精灵才能够探听消息。」我再一次起步前进,强迫莎宾跟从,「我们这样做是正确的。」

  「所以妳才没有告诉崔斯坦,不肯让他知道我们的去处?」

  我踢到埋在雪堆底下的障碍物,摔在地上,扯破了借来的衣裙,气得我大声诅咒。「他光是要应付摄政王就忙得焦头烂额了。」从他的情绪反应来判断,情况应该不太顺利。

  「时间就是关键。」我在雪堆里扭动身体,试着恢复行动力。「我们不能坐在那里瞎等、事事请示崔斯坦的允许。」

  「老天,妳在做什么?」莎宾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拖。

  「裙子勾到东西走不动。」我拚命踢脚。

  她更加用力拉扯,两个人气喘吁吁,最后发现一副结冰的骷髅从雪堆底下冒出来──是半个骷髅。

  「龙骨。」我把裙襬从龙的肋骨上扯下来,抬头望了天空一眼,突然感觉自己的计划很冒险。

  恍惚之间,彷佛有冰凉的手指拂过眉毛,世界似乎在震颤。那种感觉瞬间即逝,然而莎宾跟着甩甩头,像是要叫自己清醒一点。我心神不宁,毛骨悚然。「或许我们应该回头。」

  莎宾扣紧我的臂膀。「但我不确定回得去。」

  我回头一看,胃部紧揪。几道阴影从桥下往上延伸,如同巨大而漆黑的口腔,吞噬两侧的煤气灯,直到后方通往城堡的路径变成乌黑一片。雪上加霜的是,呼啸的风声里隐约传出爪子抓地的声响。

  「我们进城去,总会找到庇护所的。」莎宾抓着我的手往咖啡馆拖,才往前不到一步,就有一阵超强的飓风从上方横扫而下,卷起雪花挡住眼前所有的门窗。四周顿时白茫茫一片,只能稍微辨认出街道中央隐约有一条路。

  「我不应该胡乱行动。」我喘口气,试着压抑心底的恐惧。

  「要不要呼叫崔斯坦?」莎宾试着扒开雪堆,但强风一阵又一阵扫过,让她的努力变得白费力气,彷佛在嘲笑她自不量力。

  「不,」我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并没有跟着断气的安诺许卡一起消失。这是为自己争一口气,而不是为了崔斯坦。巨魔是我释放的,随后发生的一切是因我造成的。「如果它们有心伤害我们,我们早已活不成,这个……是别有目的。」

  我们紧握对方的手,顺着马路在街道上穿梭。崔亚诺逐渐看不清楚,挡住房屋的雪堆越积越高,最后变成透明的冰墙。螺旋状的涡纹和图案隐然成形,彷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前方随兴作画一般。

  「它好像在引领我回家。」我说,特意避免正视站在墙壁后方文风不动的女人,她张着嘴,似乎话说到一半就钉住不动,还有其余十几位动作相同的人──有男有女──彷佛结冻一样。

  「看。」

  跟着莎宾的指尖看去,我惊讶地倒抽一口气。就在崔斯坦的魔法圆顶微光照耀之下,巍峨的冰宫从大地升起,一座座的高塔渐次化为具体形状,结冰的屋檐装饰得美轮美奂,更有精致的露台、透明的尖顶。在结冰的房间里,竟然有带着翅膀的生物在跳舞,动作僵硬怪异。两侧有雪墙的街道转了个弯,通往母亲的宅邸──她生前住的地方。

  整个区块变成宫殿的基座,一整排房子结了厚厚的冰层,门户紧闭,唯有我家那扇门敞开着,虽然在冰雕的装饰底下显得很陌生。我举步绕过凭空出现的喷水池,露出獠牙的雕像从口中喷出雪花,结霜的眼睛似乎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莎宾挣开我的手,走上通往其中一扇门的台阶,入口是一道透明的冰墙,门后面是我的邻居,显然是预备出门的时候被冻在原地。

  「看起来她还活着。」莎宾伸手去摸冰。

  我瞇着眼睛仔细观察女子的胸膛。「不像有呼吸。」

  「妳无法肯定。」她拿起砖头敲打冰层,撞击点有裂缝产生,但一瞬间裂痕又合回去,彷佛冰块有自愈的能力。她敲了一遍又一遍,结果都一样。我扣住她的手腕,摇摇头。

  从台阶的位置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冰墙蜿蜒穿过崔亚诺,一路通往城堡。到处漆黑一片,整个城市不只完全改观,还有如幻境。那些晶莹闪烁的塔楼和高耸入云的发光尖顶显然违反常识和大自然的定律,看起来很美,却非常吓人,因为死气沉沉的,缺少生命的气息。

  「刚才离开的时候,城堡里面那些人还活得好好的。」崔斯坦一如往常盘踞在心上,然而当我聚精会神探索他的情绪时,似乎有一点奇怪,彷佛处于某种静止状态……像是瞬间冻住一般。

  「如果他被冰封而死,妳一定会察觉。」我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接着转向莎宾。「既然我们活得好好的,没有理由认定别人活不了。」我自顾自地摇摇头。「总而言之,都已经走了这么远……」

  我没有说下去。突然想到如果岛上的居民全死光,这场战争不就还没开始就输了?

  我和莎宾手牵手、慢慢步下台阶,走上通往我家大门的楼梯。

  「哈啰?」我跨进门口,呼出来的空气变成白色烟雾。「有人在家吗?」我伸手拨掉门厅灯罩上的雪花,神奇的是,灯还会亮。本来想让它再亮一些,火焰却动也不动、毫无反应,奇怪得很。

  「哈啰?」

  我战战兢兢地慢慢走进大厅,凭着直觉走向壁炉。炭火烧得红如樱桃,莎宾伸手靠过去取暖,又猛然缩回来。

  「完全不热。」她弯腰靠近木炭吹气,想让炭火烧得更旺一点,依旧没有成功。「感觉很奇怪,很不对劲。」说着便伸手去抓火钳。面对这么多感觉非常不对劲的事情,她似乎一心一意要导正眼前这件事才甘心。

  我转过身去,对着屋里大声嚷嚷。「哈啰,有人在吗?」

  毫无响应,屋里静悄悄地无声无息。

  我大叫。「喂!我们在这里,你能恢复自由是我的功劳,至少应该有一点礼貌。」

  一阵诡异的笑声充斥在四周,眼前的空气突然像丝绸一般裂出一条缝,吓得我往后退、撞上莎宾。

  裂缝继续往两侧扩展,露出坚冰雕刻的御座,精致的程度只能用叹为观止来形容,只是那上面有无数对眼珠──颜色和形状千奇百怪──冻结在冰层深处。从脏污的血管和黏在上面的组织判断,应该是硬生生从主人脸上挖出来的结果。庞大凶恶的怪物各自盘踞在宝座两侧,长度跟我手臂一样的獠牙从乌黑的嘴唇伸出来。然而让我看得目不转睛的却是坐在宝座里的怪物。

  我以前见过。

  「功劳?」那刺耳的嗓音让我头痛欲裂,忍不住伸手按摩太阳穴,但还是无法缓解那股压力。「我不记得有跟妳谈过交易,凡人,印象里没有妳的功劳可言。」

  「或许吧,」我率先让步,停止按摩太阳穴。「但妳的确从我的行动上得到了好处。」她是我在梦中遇见的女子──精灵,仲夏国王的妻子,而她手上果真也有联结的印记。只不过在睡梦中那块永远是夏天的土地,她显得……冷漠被动。眼前这一位却大不相同,她是隆冬之后。

  「有吗?妳这么肯定?」她嘲讽地回问。

  我开始犹豫。「妳也在这里,不是吗?在一天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优雅地耸耸肩膀,黑色长发拂过薄雾和星辰制成的礼服,衣裳随着行动摇晃摆荡,看得令人头昏脑胀。「不要期待我会感激妳,凡人,我在世界与世界之间穿梭的次数多得难以计算,一小处肮脏地的得失对我有什么意义?」

  我张开嘴巴想要反驳,这件事的意义大得足以让她在自己的冬宫坐立难安,但我随后决定还是闭嘴比较好。根据以往和巨魔相处的经验,忽视别人的警告让我吃了很多亏,再者撇开寿命长短,她和巨魔可是同种同源。而今她好心地光临这处「肮脏的地方」,背后肯定有原因,值得好好追究一番。

  「请说。」我礼貌地回应。

  她微微一笑,浅粉色的双唇微掀,露出獠牙。我的心跳有些紊乱,眨了眨眼,忽然发现她的獠牙不见了,变成珍珠般白皙的贝齿。「我让妳祈求一项恩典,希赛儿‧卓伊斯。」她长长的指甲轻触宝座,宝座下方的眼珠抽搐翻白并抬眼凝视她,这景况吓得我用力吞咽。

  拟然想起她对仲夏国王说过的一句话。

  债务就是有借有还。

  「不,」我说。「我宁愿交换条件。」

  她瞇起祖母绿色的眼睛。「妳凭什么认为自己拥有我想交换的东西?」

  想到瞬间形成的那一大片冰墙,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把我们驱赶到这里会面。她特意地炫耀加上精心的演出,其中隐含着威胁和恐吓的意图,目的是要我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可不认为如果自己帮不上忙,隆冬之后会纡尊降贵、专程来见我这位凡夫俗女。」

  隆冬之后的笑声就像玻璃震碎那般的尖锐,让我冲动得想伸手摀住耳朵。

  「或许就因为我长生不老,」她把我的声音模仿得维妙维肖。「容易觉得生活无趣。」她边说边站起身来,两头有着巨型翅膀的生物匆忙跑到平台前,伸手搀扶她步下台阶,让我忍不住纳闷是否还有什么人──或鬼怪──藏身在这间冰冷大厅的某处。

  像是回复我内心的疑问一般,隆冬之后伸出她利爪似的手,拉开两个世界之间的裂口,露出更大的间隙。

  「再者──」她停在裂口前方。「──妳也不是普通人,还有巨魔王子跟妳联结在一起。」她歪着头,隔着洞口打量。「他没有跟过来。」

  她的语气平铺直叙,单从表情完全判断不出来崔斯坦的缺席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甚或她根本不在乎。还来不及眨眼睛,她便一脚跨了过来,进入我们的世界。只不过用跨入形容还不够精确──因为前一刻她在那边,下一秒就到了这里。

  在那边的时候,她的外表看起来似乎跟我和莎宾一样有具体的轮廓,但在这里她却先是一缕轻烟,再逐步凝聚形成女性的躯体,时刻流动、不停地变化,无法固定下来。当她直视我的眼睛时,感觉好像直接探入了我的灵魂深处查看其中的回忆,就像在翻阅一本书。

  崔斯坦说巨魔的魔法与寿命受到铁的污染,远远比不上他们长生不死的祖先。但他从来不曾细说他们的能耐究竟到什么程度。

  「妳想要什么,公主殿下?」隆冬之后询问的语气带着嘲讽,但这句话没有吓到我,反而勾起了我疑虑,怀疑她另有计谋。看起来她像是有求于我,想得到我不愿意给予的东西,但我已经走了这么远,实在不想空手而返。

  「只要妳想看,不论哪里都可以?」我问。「不管任何人?」

  「妳要给我什么来交换答案?」冰雪覆盖在长椅上,但她坐下去的时候,椅垫彷佛塞满鹅绒。

  我咬住下唇。「什么都没有,我已经知道妳的能耐。我想看……和听听我们的敌人在玩什么把戏?他们的计划是什么?以及目前他们躲在哪里?」

  她用爪子──不,是指甲──摸了摸牙齿。「妳要给我什么回报?」

  「妳想要什么?」我不答反问。

  她缩起嘴唇,一手举向空中,如同在指挥交响乐团演奏。「一首歌。」

  我眨了眨眼睛,这个奇特的答案比她要求我拿命来抵更让人诧异。「一首歌?」

  她用一根手指头强调。「妳最喜欢的一首。」

  我斜睨莎宾一眼。她到目前为止都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发声,背贴着墙。即便室内冰凉,她却一脸苍白,没有血色,眼白在灯下闪闪发亮,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精灵女王,轻轻摇头。

  我咬紧牙关,转头望着女王,只觉得头疼更加严重──她的形体乍看与原本相同,再看一眼又变成另一个模样,在真实和虚幻之间着实难以分辨。

  「这怎么可能拿来交换?」

  「妳只要同意就好,唱出来之后,它就属于我了。」

  不可能那么容易,但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任何利害关系让我婉拒这个提议。「只要我这么做,妳就会答应我的要求?现在立刻?」我追加一句,想确认她真的会履行,谈模棱两可的条件一定会吃亏。

  她微微一笑,莎宾轻轻地哼了一声。「是的。」

  「好。」我说。「一言为定。」

  空气陡然冷得像冰,我的脸颊发烫、全身骨头酸痛。协议的承诺沉重地压在身上,好像有老虎钳夹住后颈一样。对于巨魔国王的驱策,我还有一些抗拒的能力,但她的掌控却像排山倒海,根本无法抵抗。我有如羽毛,她则是飓风,即使挖出心脏都无法抗拒她的魔法,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歌唱。

  就算我想敷衍了事,随便交差都做不到,歌声自动溢出喉咙,丰富的情感充斥其中,唱得荡气回肠,随着音调起伏带出热情、忧伤和欢喜。每个字、每个音符都像用剃刀一样切割得精准无比,虽然心底只想哀号、尖叫、抱头扑倒在地板上,但是我完全做不到,因为那只会耗费精力、影响我演唱。

  歌唱结束,我紧紧地闭上眼睛,这时才得以跪在地上。我全身虚脱无力,只能微弱地呼吸着。

  「唱得太美了。」声音近在咫尺,我睁开眼睛,隆冬之后的脸庞与我相隔不过一两吋,她的气息就像隆冬的寒夜,让人忍不住想畏缩地躲开。

  「美极了。」她重复一遍,前前后后一直点头,彷佛还在脑海里欣赏一样。「彷若天籁。」

  「轮到妳了。」喉咙的疼痛让我的声音变得沙哑。

  「当然。」她挺直肩膀转过身去,如薄雾般虚幻的礼服穿过我的手臂,碰不到也摸不着。她径自走向挂在墙上的镜子,态度轻松地举手一挥,空气中立刻出现一道裂缝。

  「来吧,」她回头对我说道。「仔细看看妳的敌人。」

  我颤巍巍地爬起来,举步走过墙壁,从裂口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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