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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暮先生在跟踪人。他只是在一条繁忙的商业街上徘徊,待了近一个小时,研究那些购物者;然后毫无预警地爬到他倚着的屋子的顶上,开始飞檐走壁。

我给埃弗拉打电话。他从不给我打,因为担心吸血鬼会听见。“他又移动了。”我小声说。

“正是时候,”埃弗拉咕哝道,“我不喜欢他停下来,你不知道傻站在底下有多冷。”

“去弄点东西吃,”我告诉他,“他移动得很慢,我想你能歇个五到十分钟。”

“你肯定?”埃弗拉问道。

“我肯定。”我说,“如果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的。”

“好吧,”埃弗拉说,“我想要个热狗外加一杯咖啡。要我给你带上点什么吗?”

“不了,谢谢。”我回答,“我会保持联系的,待会儿见。”我关掉手机,跟上吸血鬼。

在跟踪暮先生的时候,我不想吃热狗、汉堡、薯条之类的东西:那种强烈的气味,他一下子就能闻到。我啃干面包片充饥——面包片基本没味——喝装在瓶里的自来水解渴。

几分钟后我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其他晚上,他要么待在一个地方,要么就没有方向地四处搜巡。这回他有了目标。

我决定靠近些。这很危险,尤其现在他移动得又不快,更有可能发现我,但我必须看看他要干什么。

我把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三分之一——这是我敢尝试的最近距离,看到他把脑袋探出屋檐外,凝神看着下面的街道。

我向下瞥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街,看不出他在跟踪谁。他停在一盏路灯的上方时,我才注意到灯下有个胖子在系鞋带。

这就是了!暮先生在跟琮这个胖子!这完全可以从暮先生的样子看出来。他瞪着胖子,等着他系好鞋带继续开路。胖子终于起身继续前行。果不出所料,暮先生跟上了他。

我后退几步,通知埃弗拉。

“怎么啦?”他问道。听得出他正在嚼热狗,通话中有咀嚼的声音。

“行动了。”我简短地说。

“哦,该死!”埃弗拉抽了口凉气。我听见他扔掉热狗,推开身后的人,跑到个安静点的地方。“你肯定吗?”他问。

“非常肯定,”我说,“猎物已经出现。”

“好吧,”埃弗拉叹了口气。他听上去很紧张。我没责怪他——我自己也很紧张。“好吧,”他又说,“告诉我你的位置。”

我读出街道的名字。“别跑,”我告诉他,“他们走得很慢。跟他们保持几条街的距离,我可不想让暮先生看见你。”

“我也不想!”埃弗拉哼了一声,“随时给我消息。”

“没问题。”我把手机关了,跟着追击的吸血鬼。

暮先生尾随胖子来到一座大楼前。胖子走了进去。暮先生等了半个小时,然后慢慢地绕楼走了几圈,检查了一下门窗。我保持距离,尾随其后,准备如果他进去的话,就快速跟上。

他没有进去。在彻底检查完后,他退到附近的一个楼顶上——从那儿他能很清楚地看到所有出口——坐下等着。

我告诉了埃弗拉发生的一切。

“他只是坐在那儿?”埃弗拉问道。

“没错,只是坐等。”我肯定说。

“那是什么地方?”

我跟着暮先生时,看到了墙上的名字,也往窗户里瞥了几眼,但光凭那令人恶心的动物血液的味道,就可以知道那楼里在干什么。

“是个屠宰场。”我轻声说。

长时间的静默,然后埃弗拉提出:“也许,他只是为了取点动物的血?”

“不可能。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现在就可以进去。他不是为那些动物来的,是为那个人。”

“我们没法确定,”埃弗拉说,“可能他要等关门后再进去。”

“那他可有的等了,”我笑了,“屠宰场整晚都开着。”

“我就过来,”埃弗拉说,“我来之前,千万别行动。”

“不管你在不在,暮先生行动,我就行动。”我说,但埃弗拉已经关了手机,没有听见。

几分钟后,他来了,满嘴胡椒和洋葱的味道。“从现在起,啃干面包。”我低声说。

“你认为暮先生会闻到吗?”埃弗拉问,“也许我该下去——”

我摇摇头。“他离屠宰场太近了,”我说,“血腥味会盖掉其他味道的。”

“他在哪儿?”埃弗拉问。我指了指。埃弗拉歪着头偷偷张望着,终于看见了那吸血鬼。

“我们得保持绝对安静,”我说,“一丁点儿声音都可能使他攻击我们。”

埃弗拉抖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想到会遭受袭击——坐了下来。之后我们俩几乎没说话。

我们双手互握成杯状,把口鼻凑在上面,以此掩盖哈出的白气。如果下雪就好了——雪能盖住白气——但那是个清朗寒冷的夜晚。

我们就那么坐着,直至凌晨三点。埃弗拉的牙齿直打战。我刚要让他回去,免得冻死,那胖子出现了。暮先生马上跟上了他。

等我意识到暮先生要从我们面前经过时,已经太晚了,已经没时间藏起来了。他会看见我们的!

吸血鬼向我们走来,光脚稳稳地走在冰冷的屋顶上。我确信他会看见我们,但他只是不错眼珠地看着胖子,从我们面前五米处走过——他的影子像可怕的幽灵一样从我们身上扫过——离开了。

“我以为我的心脏都停了。”埃弗拉颤抖地说。听到蛇娃那熟悉的心跳,扑通,扑通(他的心比普通人跳得慢),我笑了。“没事了。”我安慰他。

“我还以为我们完了。”埃弗拉颤声说道。

“我也是。”我站起身,看了一下吸血鬼走的路线。“你最好下到街上去。”我告诉埃弗拉。

“他走得不快,我能跟上。”埃弗拉说。

我摇摇头。“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加速,胖子可能会打的或搭便车。而且,刚才只是侥幸逃脱,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分开:这样,就算一个被抓,另一个还能回到旅馆,假装没有参与。”

埃弗拉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就从最近的防火梯上爬了下去。我尾随着吸血鬼和胖子。

胖子沿来路返回,经过我第一次看见他、但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来到一栋公寓楼前。

他住在六层中央的一套房里,暮先生等屋内的灯熄火后,便坐电梯上去了。我跑上楼梯,在楼梯平台的尽头观察着。

我本以为暮先生会开门进去——开锁对吸血鬼来说不是问题——但他只是察看了一下门窗,然后转身回到电梯里。

我飞奔下楼,紧随着慢悠悠离开的吸血鬼。我告诉了埃弗拉发生的事以及吸血鬼前进的方向。几分钟后,他跟我会合了。我们一起跟踪着在街上漫步的暮先生。

“他为什么没进去?”埃弗拉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说,“也许里面还有别的人;也许他打算以后再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上去送信的。”

过了一会儿,我们绕过拐角,走进了一条小巷:一个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暮先生伏在她身上。埃弗拉倒吸一口凉气,准备冲上去。我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他嘶声道,“你没看见吗?他攻击了!我们得拦住他,在他还没有——”

“没事,”我说,“他没杀人,只是在进食。”

埃弗拉停止了挣扎。“你肯定吗?”他怀疑地问道。

我点点头。“他从那女人的手臂上吸血,而那些尸体都是脖子被割开了,记得吗?”

埃弗拉犹豫地点点头。“但如果你错了……”

“我没错。”我安慰他。

几分钟后,吸血鬼抛下那女人,继续前进。我们赶紧跑去察看。正如我所料,她只是昏迷了,但还活着,左臂上有一道新疤,那是唯一的痕迹,表明她曾被吸过血。

“走吧,”我站起身来,说道,“她几分钟后就会醒,我们最好赶快离开。”我看看天,计算了一下还有多长时间天亮。“他今晚不会杀人了,”我说,“时间不够。他现在很可能正往旅馆走呢,我们得快点一如果不能在他之前回去的话,就得向他解释到哪儿去了,那可真好受了。”

第十三章

第二天太阳还没下山,埃弗拉便到公寓楼去盯着胖子,而我则待在家里好跟踪暮先生。如果吸血鬼去公寓楼,那么我和埃弗拉就能会合。如果他去别的地方,我们就会商量一下,看埃弗拉是否继续留守岗位。

太阳一下山,吸血鬼马上就起了床。他看起来很高兴,虽然他还是不适合在葬礼以外的场合出现。

“埃弗拉哪儿去了?”他问,一头扎进我为他准备的食物里。

“买东西去了。”我回答说。

“他一个人?”暮先生顿了一下。那一刻我还以为他起了疑心,但他只是在找盐瓶。

“我想他是去买点圣诞礼物。”我说。

“我还以为埃弗拉不会搀和到这种傻事里头呢。嗯,今天几号?”

“十二月二十。”我回答说。

“圣诞节是二十五号?”

“是的。”我说。

暮先生沉思地摸着脸上的疤。“那时候,我的事应该已经做完了。”他说。

“是吗?”我努力使自己听上去一点也不好奇或激动。

“我本打算事一办完就走,但如果你想留下过圣诞节,我们就多待一些时候。旅馆的服务人员好像在张罗什么庆祝活动。”

“是的。”我说。

“你想参加,是吗?”

“是的,”我奋力挤出个微笑,“我和埃弗拉在为彼此买礼物。我们打算跟其他客人一起去参加晚宴,放烟花,大吃一顿火鸡。你如果想来,也可以参加。”我努力使自己听上去好像真希望他也能参加。

他笑着摇摇头。“我对这样的蠢事不感兴趣。”他说。

“随你便。”我回答。

他走了,我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径直把我带到了屠宰场,这使我很奇怪——也许他真的对胖子没兴趣:他盯上的可能是别的什么事——或者别的什么人。

我和埃弗拉在电话里讨论了一下。

“是很奇怪,”埃弗拉同意说,“也许他想在胖子上下班的时候动手?”

“也许吧。”我迟疑地说。事情看起来有点奇怪,吸血鬼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行动。

埃弗拉留在原处,跟着胖子。我选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在一根热水管旁边,那里可以驱掉一点寒气。我看屠宰场的视角没有昨晚那么好,但我能清楚地看见暮先生,而这才是最重要的。

胖子准时到达,埃弗拉随后而至。看见胖子来了,我移到屋檐边,准备如果暮先生行动的话,就跳下去干涉,但吸血鬼一动不动。

一整晚就这样过去了:暮先生坐在房檐边;我和埃弗拉蹲在另一处;工人们在屠宰场里忙碌着。凌晨三点,胖子走出来回家。暮先生又跟着他,而我们跟着暮先生。但这一次暮先生没有上楼,这是唯一的一点变动。

第二天晚上又是这样。

“他到底想干什么?”埃弗拉问。寒冷刺骨,他抱怨腿都冻得抽筋了。我让他先走,但他决定要坚持。

“不知道,”我说,“也许他要等一个特殊的时候行动,比如说月亮在某个位置什么的。”

“我以为狼人是唯一受月亮影响的怪物。”埃弗拉半开玩笑地说。

“我也这么想。”我说,“但我也说不准,关于全吸血鬼的事,暮先生有很多没告诉我。那些事你都可以写本书了。”

“如果他攻击的话,你准备怎么办?”埃弗拉问,“动起手来我们有机会吗?”

“如果公平较量,我们肯定不是对手。”我说,“但如果用见不得人的手段……”我掏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长长的杀猪刀,让埃弗拉看了看,然后又把它塞回到衣服下。

“从哪儿搞来的?”埃弗拉倒抽了口冷气。

“今天我到屠宰场里转了转,熟悉一下地形,看见这把刀在后院的一个箱子里。它锈得太厉害了,我想是没用了。”

“你要用这个?”埃弗拉小声问道。

我点点头。“我要割断他的喉咙,”我轻声说,“等他行动时,我就……”我咬紧牙关。

“你认为你能做到吗?他动作很快。如果失手,就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了。”

“他没有准备,”我说,“我会成功的。”我看着埃弗拉,“我们说好了一起行动,但到时候,我想一个人去。”

“不行!”埃弗拉嘶声道。

“必须这样。”我说,“你没法跟我那样快速移动,如果跟来,只会碍事。而且,”我补充道,“如果事情不顺利,我失败了,你还能有机会再对付他:等到白天,在他睡觉的时候杀了他。”

“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埃弗拉说,“也许我们俩都该等等。我们到这儿来的主要原因只是证明他是凶手。如果他真杀了胖子,我们就有了证据。我们为什么不等到——”

“不,”我轻声说,“我不能让他杀那个人。”

“你对他一无所知。”埃弗拉说,“记得我说的吗:那六个人可能是罪有应得?也许这家伙也是个坏蛋。”

“我不管,”我固执地说,“我同意跟着暮先生,是因为他说他并不邪恶,他并不杀人。但如果他是那个凶手,那么我,一直相信他帮助他的我,就也成了帮凶。我没法阻止那六场谋杀——但我能制止第七场,我一定会。”

“好吧,”埃弗拉叹了口气,“按你想的做吧。”

“你不会插手?”

“不,我不会。”他发誓说。

“即使在我遇到麻烦,看上去需要帮助的时候?”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吧,即使在那种时候。”

“你真是好朋友,埃弗拉。”我紧握他的手,说道。

“你这么认为吗?”他苦涩地笑了,“待会儿事情砸了,你被暮先生抓住,尖叫着喊救命,而我只是袖手旁观。那时候,再看你会认为我是怎样的朋友吧!”

第十四章

十二月二十二日晚,暮先生行动了。

那会儿埃弗拉在盯梢。我在旁稍事休息,放松一下眼睛——即使是半吸血鬼,在长时间凝视后眼睛也会酸痛——突然埃弗拉惊跳起来,抓住我的脚脖子。

“他动了!”

我跳上前,正好看见吸血鬼跳到屠宰场的屋顶上,撬开一扇窗户,迅速地溜了进去。

“动手了!”我哀叹一声,准备行动。

“等等,”埃弗拉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我厉声说,“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你发誓说——”

“我不会一路跟着,”埃弗拉说,“但我不想就这么坐在这儿,一个人担心得快疯了。我在屠宰场里等你。”

没时间争辩了。我随便点了一下头,开始飞奔。埃弗拉以最快的速度跟在我身后。

跑到打开的窗前,我停下来,仔细倾听吸血鬼的动静。静悄悄的。埃弗拉来到我身旁,上气不接下气。我爬了进去,埃弗拉随后。

我们进了一间狭长的屋子,里面堆满管子。地板上满是尘土,暮先生的脚印清晰可见,我们跟着脚印来到门边。这扇门连着一条铺有花砖的通道,暮先生穿过房间时沾在脚上的灰在花砖上标出了他行进的路线。

我们跟着灰印,经过通道,走下一段楼梯,来到屠宰场一个僻静的角落——工人们几乎都聚集在另一头——但我们还是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可不能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被发现。

脚印越来越淡,我担心会失掉吸血鬼的踪迹——我可不想在屠宰场里盲目地乱找——我加快了脚步。埃弗拉紧跟着。

转过一个拐角,我看到一件熟悉的红斗篷,马上住了脚,拉着埃弗拉退到吸血鬼看不到的地方。

我用嘴形示意:“别说话。”然后小心地溜到拐角处,看暮先生要干什么。

吸血鬼躲在堆放在墙边的纸盒子后面。没看到其他人,但有脚步声临近了。

胖子出现在门口,吹着口哨,翻看着手中笔记板纸页上的记录。他停在一扇大自动门前,按了墙上的一个按钮。门发出尖锐的吱吱嘎嘎的声音,缓慢地提了上去。

胖子把笔记板挂在墙面的钩子上,走了进去。我听到他按了另一边的按钮。门吱吱嘎嘎地以同样缓慢的速度落了下来。

暮先生急冲上前,从门下滑了进去。

“回到那有管子的房间藏起来。”我告诉埃弗拉。他开始抱怨。“就这么办!”我打断他,“你留在这儿,他出来时会看到的。如果我成功地阻止了他,我会到那儿去找你;如果……”我紧握他的手,“认识你真好,埃弗拉。”

“小心,达伦。”埃弗拉说。我能看出他眼中的忧惧,那不是为他自己担心,而是为我。“祝你好运。”

“我不需要运气,”我勇敢地说,拔出我的刀,“我有这个。”我又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飞跑过通道,伏身在地,从门缝下滚了进去。门在我身后合上了,把我、胖子和吸血鬼关在了里面。

满屋子动物的尸体,挂在从天花板垂下的钩子上。这是间储藏鲜肉的冷冻室。

血腥味令人作呕。我知道那只是些动物的尸体,但总忍不住觉得它们是人。

头顶的灯光出奇地明亮,我得小心移动:一丝影子可能就意味着我的末日。地板滑腻腻的——是水?是血?——我每走一步都得留神。

灯光和血液辉映,在尸体上抹上了一种奇怪的粉色光晕。在这样的地方,你不会想成为素食者!

有一会儿,除了尸体,我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我看到了暮先生和胖子。我调整步子,跟着他们。

胖子停了下来检查一具尸体。他一定感到很冷,因为他尽管戴着手套,还是往手里哈气取暖。检查完后,他拍拍那死动物——尸体晃动起来,钩子吱嘎作响——开始吹口哨,调子和他在外面吹的一样。他又走动起来。

我开始缩短和暮先生之间的距离——我不想离得太远——突然胖子弯下腰,检查地板上的什么东西。我急忙后退,担心他会看到我的脚,而就在这时,暮先生向他逼近了。

我无声地咒骂着,向前跑去。如果暮先生留心,他是会听见的,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面的人身上。

我在吸血鬼身后几米处停住,抽出那柄锈刀。现在是最佳的进攻时间——吸血鬼静静地站着,紧盯着胖子,丝毫不知我就在身侧。理想的靶子——但我不会进攻,我要等暮先生先行动。在他行动之前,我不愿相信他就是凶手。正如埃弗拉所说: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可不是犯错的时候。

胖子弯腰细看着引起他注意的东西,那几秒就像几小时那么长。终于,他耸耸肩,直起身来。暮先生发出嘶嘶的声音,绷紧了身体。我举起刀。

胖子一定听见了什么,抬头向上看去——方向错了,应该向后看——暮先生跳了起来。

我虽然早就料到了他的行动,但还是错过了时机。如果我和吸血鬼同时跳出,就能劈中目标:他的喉咙。但我迟疑了,虽然不到一秒,可是机会已经错失了。

我大叫一声,跳了出去。我之所以叫喊,部分是因为想吓住暮先生,部分是因为自己非常害怕。

喊声使暮先生迅速地转过身来,眼睛因惊讶瞪得出奇地大。由于没有向前看,他笨拙地撞到胖子身上,俩人一起滚倒在地上。

我扑到暮先生身上,举刀砍了下去。刀锋陷进了吸血鬼的左上臂,深深地咬进肉里。他痛苦地吼叫一声,想把我推下去。我按住他——他处于不利位置,尽管他比我重,力气比我大,都没有用——抽回手臂,想用尽全力来给他致命一击。

那致命的一刀没有劈下。因为我扬起手臂时,刀碰到了某个人身上,某个跳下的人身上。他尖叫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滚开了。

那一刻我忘了吸血鬼,向后看着那滚开的身形。在他停止滚动、站起身来之前,我只能看出那是个男人。

而当他站起来看着我时,我发现自己真希望他一路滚出房间。

他看上去真可怕。高高的个子,又肥又大,穿着一件从头到脚雪白的长袍,在滚动中染上了些灰尘和血迹。

跟他雪白长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皮肤、头发、眼睛、嘴唇和指甲。他皮肤上有一块块的紫色瘢痕,其余地方则是闪亮的暗红色,好像浸泡在血液里。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怪物,但我可以马上断定他是个邪恶的家伙。他的表情、站姿、狞笑的样子、红得异常的眼睛中疯狂的神情,还有那猩红的嘴唇和尖利狰狞的牙齿奇Qīsuū.сom书,都表明了这一点。

我听到暮先生咒骂着,挣扎着站起。他还没起身,白衣人便怒吼一声,以人类难以想像的速度向我冲来,低头撞了我一下。这一下几乎戳穿了我的肚子,我差点晕了过去。

我向后飞了出去,把暮先生撞倒在地。

白衣人尖叫一声,犹豫了片刻,好像在考虑再一次进攻。然后他高高跃起,抓住一具尸体,借力上了窗台——这时我才意识到房间顶部四面都是窗户——砸烂了玻璃,溜走了。

暮先生又咒骂了几声,把我推开。他踩着尸体跳上窗台,这一下牵动了左臂的伤口,疼得他皱了皱眉。他在那儿待了一会儿,凝神倾听。然后他的头垂了下来,肩膀也耷拉了。

胖子——刚才一直像孩子一样哭泣着——现在四肢着地,想偷偷爬走。暮先生注意到了。他最后向窗外投去绝望的一瞥,跳下来,急急向正努力站起的胖子走去。

我无助地看着暮先生把胖子拽起来,怒视着他:如果他现在准备杀死胖子,我已经无力相助。我的肋骨像被一头公羊撞了一下,连呼吸都疼痛难忍,移动更是不可能了。

但暮先生并没想杀人,他只是冲胖子的脸吹了一口气。胖子的身体僵直了,然后他滑到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暮先生猛地转过身,向我走来,眼中燃烧着怒火,就像我以前见到的那样。我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担心。他一把揪起我,把我像个玩偶一样摇晃着。

“你这个笨蛋!”他怒吼道,“好管闲事的傻瓜!你知道你干了什么?你知道吗?”

“我……只是……想阻止……”我费力地说,“我以为……”

暮先生逼近我的脸,咆哮着:“他逃走了!就是因为你他妈的瞎搅和,一个疯狂的杀人犯逃走了,像跳华尔兹一样轻松,没受任何惩罚!我本来有机会阻止他,而你……你……”

他说不下去了,愤怒攫住了他的舌头。他把我扔到地上,转身走开,蹲在一旁,咒骂,呻吟——有时似乎都要哭了——毫不掩饰他的沮丧之情。

我看看吸血鬼,看看沉睡的胖子,还有那破碎的玻璃窗,意识到(这并不困难)我犯了个可怕的——也许是致命的——错误。

第十五章

长时间的静默,气氛很紧张,每一分钟都那么漫长。我摸摸肋骨——没有断。我站起来,紧咬牙关,身体内疼得像火烧。以后几天可得当心了。

我挪到暮先生身边,清了清嗓子。“那家伙是谁?”我问道。

他瞪着我,摇摇头。“傻瓜!”他咆哮道,“你在这干吗?”

“不让你杀他。”我说,指指胖子。暮先生瞪着我。“新闻报道了六个受害者,”我解释说,“我以为你是凶手。我跟着——”

“你以为我是凶手?”暮先生怒吼起来。我闷闷地点点头。“比我想的还蠢!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还能怎么想?”我叫道,“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每天一到晚上就消失了,从来不说去哪儿,去干什么。你说,当我知道六个人被吸干血的时候,我还能想什么?”

暮先生看上去很吃惊,然后变得若有所思,最后他微微点点头。“没错,”他叹息道,“一个人要想得到信任,得首先信任别人。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血腥的事实。我不该瞒你,是我的错。”

“没关系。”我说,被他缓和的态度吓了一跳,“我想我也不该像这样跟踪你。”

暮先生瞥到了刀。“你想杀我?”他问道。“是的。”我有些尴尬地说。

让我吃惊的是,他干涩地笑了。“你是个莽撞的小伙子,山先生。但这一点我在收你做助手时就知道了。”他检查了一下手臂的伤口,“我想我应该谢谢老天,没伤得更糟。”

“你没事吧?”我问道。

“死不了。”他说,把唾液抹到伤口上治伤。

我抬头看着破碎的玻璃窗。“那是谁?”我又问。

“不该问是‘谁’,而该问是‘什么’。他是个吸血魔,名叫莫劳。”

“什么是吸血魔?”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们没有时间,以后——”

“不,”我坚定地说,“就是因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晚我几乎杀了你。现在就告诉我,这样将来就没有误会了。”

暮先生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吧,”他说,“在这儿说也一样。这儿没人打扰,但我们不能久留。事情的发展不尽如人意,我得好好想想,重新计划。我简单说说,不要问不必要的问题。”

“我会的。”我发誓说。

“吸血魔是……”他试图寻找合适的词,“很久以前,许多吸血鬼看不起人类。他们猎杀人类就像人类捕杀动物一样,吸血鬼在一星期里吸干几个人的血根本不足为奇。渐渐地,我们觉得这样不对,于是确立法律,禁止滥杀。”

“大多数吸血鬼同意遵从法律——如果我们不杀人,也就不易被人类发现——但有些吸血鬼却觉得这样做背叛了我们的事业。他们认为人类生存在这个星球上就是让我们捕杀的。”

“他们疯了!”我叫道,“吸血鬼开始也是人。太——”

“好了,”暮先生打断我,“我只是在解释那些吸血鬼是怎么想的,并不想谴责他们的行为。”

“七百年前,分歧激化了。七十个吸血鬼脱离群体,宣布另成一族。他们自称为吸血魔,建立了自己的律条和统治机构。”

“基本上,吸血魔认为从人类身上吸血而不杀死他们是不对的。他们觉得吸干一个人的血,吸取他们的精神是高尚的行为——就像你喝萨姆·格雷斯特的血,保有他的记忆那样——而像虱子一样吸少量人血则是丢人现眼的。”

“所以他们总是杀死那些被他们吸血的人?”我问。暮先生点点头。“这太可怕了!”

“没错。”吸血鬼说,“吸血魔脱离群体的时候,大多数吸血鬼也这么想。于是一场大战爆发了。很多吸血魔被杀,许多吸血鬼也战死了,但我们占了上风。我们本可以消灭他们,要不是……”他苦涩地笑了,“我们试图保护的人类来干涉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许多人知道吸血鬼,但只要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对我们睁一只眼闻一只眼——他们害怕我们。但当吸血魔大量屠杀人类的时候。他们陷入了恐慌,开始反击。不幸的是,他们分不清吸血魔和吸血鬼,所以两边都杀。”

“我们能对付吸血魔,却应付不了常人。他们几乎使我们灭绝了。最后,王子们与吸血魔签署了停战协定:如果他们停止滥杀,我们就不再干涉。他们只能在需要进食的时候杀人,而且得尽力不让人类知道。”

“停战协定生效了。当人类意识到他们安全后,就不再追杀我们。吸血魔远走他乡,避开我们——这也是协定的一部分——这样,几个世纪来,除了偶有冲突和决斗外,我们基本上没跟他们打过交道。”

“决斗?”我问。

“吸血鬼和吸血魔的生活很粗野。我们不停地竞争战斗,测试自己。人类和动物是有趣的对手,但如果吸血鬼想真正地挑战自我,就得和吸血魔作战。吸血鬼和吸血魔相互决斗,不死不休,是很平常的事。”

“那很蠢。”我说。

暮先生耸耸肩。“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他继续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吸血魔有了很大的改变。你应该已经注意到那红色的头发、指甲和眼睛?”

“还有嘴唇,”我补充说,“还有紫色的皮肤。”

“发生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他们比吸血鬼喝的血多。大多数吸血魔的颜色没有莫劳这样深——他喝的血实在太多了——但他们都有相似的特征;年轻的吸血魔除外——颜色要几十年的积累才能渗进去。”

我思忖着。“那么吸血魔是邪恶的了?就是他们让吸血鬼得到了这么坏的名声?”

暮先生若有所思地摸着脸上的疤。“说他们邪恶并不完全正确。对于人类来说,他们很邪恶。但对吸血鬼来说,他们是误入歧途的兄弟,而不是邪恶透顶的狂魔。”

“什么?”我简直不相信他居然替吸血魔辩护。

“这取决于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他说,“你已经习惯了人血,不是吗?”

“是的,”我说,“可是——”

“你还记得开始时,你是怎样抗拒的吗?”

“是的,”我又说,“可是——”

“对许多人来说,你,一个年轻的喝人血的半吸血鬼,是邪恶的。”他说,“你想想,如果你真实身份暴露的话,是不是马上就有人要杀你?”我咬着下嘴唇,思量着他的话。

“别曲解我的意思。”暮先生说,“我并不赞成吸血魔和他们的行为,但我也不认为他们是邪恶的。”

“你是说杀人没关系?”我警惕地问。

“不,是说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吸血魔因为他们的理念而杀人,而不是因为他们喜爱杀人。在战场上杀人的人类士兵并不邪恶,不是吗?”

“那不一样。”我说。

“但界限很模糊。对于人类来说,吸血魔很邪恶,明白而简单。但对于吸血鬼来说——你现在也属于吸血鬼一族——就没法那么简单下结论了。这两者的性质很相似。”

“而且,”他补充说,“吸血魔也有优点。他们勇敢忠诚,从不食言——只要发了誓,就从不违背。如果一个吸血魔撒了谎,他的同类一旦发现,二话不说就会把他处决。他们有缺点,而且我个人并不喜欢他们,但邪恶?”他叹息道,“这很难说。”

我皱着眉头。“但你准备杀死这一个?”我提醒他。

暮先生点点头。“莫劳不是普通的吸血魔。他疯了,毫无控制,滥杀无辜,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疯狂的欲望。如果他是吸血鬼,将军们就会处决他但吸血魔对他们不幸的同类却心慈手软,他们厌憎杀死同类。”

“一个吸血魔如果丧失理智,只会被放逐。只要他避开同类,他们就不会阻止或伤害他。他是——”

一声呻吟使我们俩跳了起来。回头看去,我们发现胖子动弹了。

“来吧,”暮先生说,“我们到房顶上去,边走边说。”我们离开冷冻室,原路返回。

“莫劳已经游荡好几年了,”暮先生说,“通常疯了的吸血魔支撑不了这么久,他们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很快就会被人类抓住杀掉。但莫劳很狡猾,他还有足够的理智,在杀人时不留痕迹,并把尸体掩藏起来。你知道那个荒诞说法吧:吸血鬼除非受到邀请,否则不会进屋。”

“是的,”我说,“但我从来都不相信。”

“你也不该相信。但跟大多数神话传说一样,它还是有一定的事实根据。吸血魔从不在人类的家里杀人。他们把猎物抓到外面杀死,进食后再把尸体藏起来,或者伪造伤口,使死者看上去像是意外死亡。发疯的吸血魔——都忘了这些基本规则,但莫劳记得。所以我知道他不会在家里袭击那人。”

“你怎么知道他会袭击那个人?”我问。

“吸血魔们很传统,”暮先生解释说,“他们预先选好猎物。在那人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进他房里,做好标记——在左脸上轻轻划三道。你看到胖子脸上的标记了吗?”

我摇摇头。“我没看。”

“就在他脸上,”暮先生确定地告诉我,“很轻微——胖子也许觉得自己在睡觉时抓伤的——但只要知道如何辨认,就错不了,因为标记总在一个地方,有着同样的长度。”

“这也就是我跟着胖子的原因。那一晚之前,我还是盲目地在城里乱找,希望能偶然发现莫劳的踪迹。我碰巧看见胖子,就跟上了他。我知道攻击只可能发生在屠宰场或者在下班的路上,所以就等待莫劳行动。”吸血鬼的脸阴了下来,“然后你就插了进来。”他的声音里满是遮不住的苦意。

“你能再找到莫劳吗?”我问。

他摇摇头。“找到带标记的人,完全是难以置信的好运气,不可能再次发生。而且,尽管莫劳疯了,他可不是傻子。他会放弃选中的人,逃离这座城市。”暮先生闷闷不乐地叹口气,“我想只能就此罢手。”

“罢手?你不打算再找他了吗?”我问道。暮先生摇摇头。我在平台上停住脚——马上就要到堆有管子的房间了——惊异地看着他。“为什么?”我嚷道,“他是个疯子!会杀人的!你得——”

“不关我的事,”吸血鬼轻声说,“本不该由我来操心莫劳这种家伙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卷进来?”想着疯狂的吸血魔可能会杀死人,我喊道。“将军们不能管这种事。”暮先生说,“因为害怕引起全面的战争,他们不敢采取行动,消灭发疯的吸血魔。我说过,吸血魔很忠诚,杀了他们一个,他们就会报复。在公平决斗中杀死吸血魔没有关系,但如果将军杀了一个疯狂的吸血魔,他的同类就会觉得必须反击。”

“我插手这件事,是因为这座城市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做人时居住的地方。虽然我认识的人早就死了,我还是觉得有责任——这儿是我认之为家的地方。”

“盖伏纳·波尔知道情况。当他获悉莫劳在这儿,就去找了我。他认为我不会坐视,让一个疯狂的吸血魔制造混乱——他猜得不错。他的行为不够光明正大,但我不怪他——处在他的位置,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不明白。”我说,“将军们好像想避免战争。”

“确实是。”

“但如果你杀了莫劳,难道——”

“不,”他打断我,“我不是将军,只是个吸血鬼,跟别人没有任何牵连。如果吸血魔知道我杀了莫劳,只会来追杀我,而不会牵涉到将军。这只会是场个人恩怨,而不会导致战争。”

“我明白了。现在,你的城市安全了,你就不想再管了,是吗?”

“是的。”暮先生简短地说。

我不能同意暮先生的做法——我会把莫劳一直追到世界的尽头——但我能够理解,他只是在保护“他”的人——现在既然危险已经解除,吸血魔就不再是他的问题。这是典型的吸血鬼式逻辑。

“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问,“回马戏团,把这一切都忘掉?”

“没错。”他回答,“莫劳以后再也不会来这座城市。他逃回暗夜的世界,而我们则回去继续原来的生活。”

“直到下次。”我说。

“我只有一个家乡,”吸血鬼回答说,“绝不可能有下次。走吧。如果还有问题,我以后再回答你。”

“好吧。”我顿了顿,“我们说的不再相互隐瞒重要事情的话,还有效吗?你以后会相信我,把事情告诉我吗?”

吸血鬼笑了。“我们以后会互相信任。”

我也笑了,跟着他走进堆放管子的房间。

“为什么刚才没看见莫劳的脚印?”沿着我们先前进楼的痕迹进屋时,我问道。

“他走的路线不同。在他行动之前,我不想靠近他,以免被发现。”

在爬出窗户之前,我想起了埃弗拉。“等等!”我把暮先生叫了回来,“我们得找找埃弗拉。”

“蛇娃也知道这事?”暮先生哈哈大笑,“那就快点找,但别指望我对他把故事再讲一遍。细节就由你处理了。”

我四处找我的朋友。

“埃弗拉。”我轻声喊,没有回答。我提高了声音:“埃弗拉!”他藏到哪儿去了?我在地上看到一行单独的脚印,通向一堆管子下面。

 “埃弗拉!”我又叫了一声,沿着足迹走去。也许他看见我和吸血鬼在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事了,”我喊道,“暮先生不是凶手,是另一个——”

我的脚踩到了什么,发出破碎的尖厉声音。我后退一步,弯下腰,把那东西捡了起来,仔细察看。当我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心猛然一沉——那是手机的残片。

“埃弗拉!”我尖声大叫,向前猛冲。前面有打斗的痕迹——地上灰痕狼藉,好像有人在上面厮打过。尘土还在空中飘荡。

“怎么啦?”暮先生问道,警惕地走了过来。我给他看了手机的残片。“埃弗拉的?”他猜测说。

我点点头。“一定是吸血魔把他抓走了。”我惊惧地说。

暮先生叹了一口气,垂下头。“那埃弗拉一定完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放声大哭的时候,暮先生始终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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