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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虽然是我的吸血鬼血液使我在椽木上遇了险,但也是它救了我一命。

在摔下去的时候,我一只手抓住了椽子——纯粹出于侥幸,如果我是个普通人,靠一只手肯定是吊不住的。但我不是普通人。我是半吸血鬼。

虽然是在眩晕之中,我还是能紧紧抓住,吊在那里。

我在四层楼的高空荡悠,闭着眼睛,全身的重量都吊在五根细细的手指上。

“达伦!抓住!”萨姆喊道。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不打算撒手!

“我这就过来,”萨姆说,“我尽快到你那儿去,别松手,别发慌。”

他一面走过来,一面不停地说话,让我镇静下来,对我说会没事的,他会救我的,让我别紧张,一会儿就好了。

他的话很有用,它让我有一些别的东西可想,而不去想坠落的情景。要是没有萨姆,我肯定就掉下去了。

我感到他上了我的椽子。木头吱吱嘎嘎,有一刻我恐惧地想到它会折断,我们两人会一起摔死。但是椽子没有断,他趴在椽子上,迅速但小心地爬着,越来越近。

爬到我身边后,萨姆停了下来。

“喏,”他说,“我要用右手抓住你的手腕,我慢慢的,你不要动,不要用你的另一只手来抓我,好吗?”

“好。”我说。

我感到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要放开椽子。”他说。

“我不会的。”我保证道。

“我没有力气把你拉上来,”他对我说,“所以我要左右荡你。你把另一只手张开。一有机会就抓住椽子。如果没抓住,也不要慌,我还抓着你呢。如果抓到了,歇几秒钟,让你的身体放松。然后我把你拽上来。明白吗?”

“明白,上校。”我挤出一丝微笑说。

“好。现在开始。记住,一切都会好的,这个办法一定会成功,你不会死。”

他开始荡我,先是轻轻的,然后稍稍加大力量。荡了几次后我很想伸手去抓椽子,但克制住了自己。等感到荡得足够高时,我张开手指,看准薄薄的木板,抓了一把。

抓到了!

我歇了一会儿,让我右手的肌肉休息一下。

“你觉得准备好了吗?”萨姆问道。

“好了。”我说。

“我帮你把上身拉上来。”他说,“当你身子趴到椽子上之后,我就闪开,让你把腿提上来。”

萨姆用右手揪住我的衬衫和外套的领子——防止我滑脱,然后开始把我往上拽。

椽子擦伤了我的胸口和肚皮,但我没有介意。事实上我喜欢这种痛感:它意味着我还活着。

我安全之后,萨姆向后退去,我把腿提了上来。我跟着他往回爬,爬得很慢很慢,其实没必要那么慢。爬到头后我还一直蹲着走,到楼梯旁才站了起来。我靠在墙上,颤抖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哇!”萨姆在我左边说,“真有趣!你想再来一次吗?”

我想他是在开玩笑。

第二十二章

后来,我跌跌绊绊地走下楼梯——我的平衡感仍很不可靠,但好了一些。我们回到车厢旁,在一节车厢的阴影里休息。

“你救了我的命。”我轻声说。

“没什么,”萨姆说,“你也会这么帮我的。”

“也许吧,”我说,“可是我没有被逼到那个地步。我没必要动脑筋,做出很酷的行动。你救了我,萨姆,我欠你一条命。”

“你留着吧,”他笑道,“我要它有什么用?”

“说真的,萨姆。我欠你很多。你想要什么或是需要什么,就只管说,我会上天入地给你找到。”

“你是说真的?”

“向上帝保证。”我发誓说。

“有一件事。”他说。

“说吧。”

“我想参加怪物马戏团。”

“萨姆……”我支吾起来。

“你问我想要什么,我就告诉你了。”他回答。

“没那么简单。”我反驳道。

“是不简单。”他说,“但你可以跟马戏团老板谈谈,替我说说好话。帮个忙吧,达伦。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

“好吧,”我叹了口气,“我去问问高先生。”

“什么时候?”

“今天,”我保证道,“一回去就问。”

“太好了!”萨姆高兴得一挥拳。

“可是如果他说不行,这事就算了,好吗?”我警告他,“我会尽力的,但是如果高先生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好,”萨姆说,“我能接受。”

“也许我也能找到一份工作。”我身后有人说道。

我迅疾转身,看到R.V.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容。

“你怎么这样鬼鬼祟祟的,”我不悦地说,“吓了我一跳。”

“抱歉,伙计。”R.V.说,可他看上去并不很抱歉。

“你在这儿做什么?”萨姆问。

“我想找达伦,”R.V.说,“我还没谢谢他给我戏票呢。”

“没关系。”我说,“对不起,散场时我没有来找你们,因为有别的事情。”

“没事儿,”R.V.说着,在我身边的铁轨上坐下来,“我能理解。那么多人的演出,肯定有一大堆事要做,是吧?我打赌你忙得团团转,是吧,伙计?”

“可不是。”我说。

R.V.朝我们俩一笑。他的笑容里有种东西让我感到不安,这不是亲切的笑容。

“告诉我,”R.V.说,“狼人现在怎么样?”

“他很好。”我说。

“他一直被铁链子拴着,是不是?”R.V.问道。

“没有。”我说,想起了埃弗拉的警告。

“没有吗?”R.V.故作惊奇地说,“像他那样凶残危险的野兽,竟没有锁起来?”

“他实际上并不危险,”我说,“那是演戏。其实他很温顺。”我看到萨姆瞪着我,他知道狼人有多凶,不明白我为什么撒谎。

“告诉我,伙计,那种家伙吃什么?”R.V.问道。

“肉片、猪骨头、香肠。”我勉强笑道,“普通的东西,都是店里买的。”

“是吗?那蜘蛛咬死的山羊呢?给谁吃了?”

“我不知道。”

“埃弗拉说那只山羊是你们俩从本地农民那里买来的。价钱贵吗?”

“不怎么贵,”我说,“它是只病羊,所以——”

我顿住了,埃弗拉对R.V.说羊是从屠夫手里买的,不是农民。

“我做了一点调查,伙计。”R.V.温和地说,“我们营地中的其他人都忙着准备撤离,但我却四处走动,清点牛羊,向人打听,挖掘地里的骨头。

“最近有动物失踪,”R.V.继续说道,“农民们没怎么注意——他们不在意少掉一两头牲口。但我很感兴趣。你认为会是谁干的,伙计?”

我没有回答。

“另外,”他说,“我沿着你们宿营的那条河边散步,你猜我在下游发现了什么?好些小骨头和皮肉碎屑。你认为它们是哪儿来的,达伦?”

“我不知道。”我说,然后我站了起来。“我该走了,要回马戏团去,还有活要干呢。”

“不耽误你的时间。”R.V.微笑道。

“你们什么时候拔营?”我问。“在你走之前,我可能会过去跟你说再见。”

“谢谢你。”R.V.说,“不过别担心,我短期内不会走。”

我皱起眉头。“我以为你说你们要撤离。”

“NOP要撤离,”他说,“实际上他们已经撤走了,昨天晚上拔的营。”他冷冷地一笑。“可是我还要待一段时间。有几件事想查一查。”

“噢,”我心里大声地诅咒着,表面却装作很高兴,“好消息呀。这样仍然可以看到你。”

“对,没错,”R.V.说,“你会看到我的,伙计。这一点可以肯定。你会经常看到我的。”

我局促地笑了一下。

“再见吧。”我说。

“再见。”R.V.回答。

“等一等,”萨姆喊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说,“你明天来吧。明天我会告诉你高先生的答复。再见。”

没等他们俩再说别的,我就走掉了。

R.V.对动物失踪的兴趣让我感到担心,但朝营地走的路上,我开始放松下来。不管怎么说,他只是一个胡子拉碴的、无害的人,而我们怪物马戏团都是本领高强的异人。他怎么会伤害我们呢?

第二十三章

我本想一回去就向高先生汇报R.V.的事,可是在我朝他的大篷车走去时,祖丝佳——那位会长出不可思议的胡须的女士抓住了我的胳膊,用手势表示要我跟她走。

她把我带到她的帐篷里。它装饰得比其他大多数帐篷和大篷车都要华丽。壁上挂满了镜子和图画。有很大的衣柜和梳妆台,还有一张特大的四柱床。

祖丝佳用她那奇特的海豹般的声音说了些什么,然后让我站在屋子中央,示意我不要动。她拿出皮尺,量了量我的身材。

量完之后,她努着嘴想了几秒钟,然后打了个响指,快步走到一只衣柜跟前。她在里面翻了一阵子,找出一条裤子。在另外两只衣柜里找出了一件衬衫、一件外套,又在一个大箱子里找到了一双鞋子。她让我自己从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挑选背心、短裤和袜子。

我走到一扇丝绸屏风后面去更衣。埃弗拉一定跟她讲了我想找身新衣服。幸亏他这么做,因为我可能老是忘记。

我走出来后,祖丝佳一看就拍手,立刻把我推到镜子前面。衣服非常合身,而且想不到,我看上去帅极了!衬衫是浅绿色的,裤子是深紫色的,夹克是金色和蓝色相间的。祖丝佳又找出一段长长的红绸,扎在我的腰间,这样就齐了:我看上去活像一个海盗!

“非常好!”我说,“只是,”我指着我的脚,“鞋子有一点紧。”

祖丝佳把那双鞋拿了回去,重新找了一双。这一双比刚才那双软,鞋尖朝上翘着,像水手辛伯达①『注:辛伯达《一千零一夜》中的航海家。』的鞋子。我一看就喜欢上了。

“谢谢你,祖丝佳。”我说。我正要离开时,她举起一只手,我站住了。她将一把椅子拖到一个较高的衣柜前,站上去,从柜顶搬下一个好大的圆盒子。她把盒子放在地上,打开来,抽出一顶棕色小帽,帽上插着一支羽毛,就像罗宾汉戴的那种帽子。

没等我戴上帽子,她又让我坐下来,拿起一把剪刀,给我理了个发。我太需要理发了。

新理的头发和帽子对我来说更是锦上添花。我再照镜子时,几乎都认不出自己了。

“哦,祖丝佳,”我说,“我……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张开手臂抱住了她,用湿乎乎的嘴唇热烈地亲了她一下。放开后我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庆幸周围没有其他朋友。但祖丝佳开心地笑了。

我跑去让埃弗拉看我的新打扮。他觉得衣服很漂亮,但发誓说他没有叫祖丝佳帮我找衣服。他说大概是她看烦了我那副邋遢相,也可能是暮先生叫她替我拾掇拾掇的,也可能是因为她爱我。

“才不是呢!”我喊道。

“祖丝佳爱达伦,祖丝佳爱达伦。”他唱了起来。

“闭嘴,你这黏糊糊的烂蛇。”我冲他吼道。

他笑了,一点也没生气。

“达伦和祖丝佳坐在树上,”他唱着,“亲—亲—亲嘴儿。恋爱啰,结婚啰,达伦推着小宝宝。”

我大吼一声,扑到他身上,把他按倒在地,一直到他求饶才放手。

我们闹完之后,埃弗拉回去照看他的蛇,我出去干活。因为要干两个人的活,我忙得一刻不歇。我忙忙碌碌,再加穿上新衣服的兴奋,我忘记了R.V.,忘记了把这位环保战士要调查失踪动物的事告诉高先生。

要不是我这么粗心大意,也许结局会不一样,也许我们在这里的逗留不会以血和泪而告终。

第二十四章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已精疲力竭。埃弗拉警告过我今晚不要睡在他的帐篷里,因为病毒的关系,他的蛇脾气很坏,可能会咬人。我走进暮先生的帐篷,在八脚夫人的笼子旁边打了地铺。我躺下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少时间,在我做梦的时候,什么东西卡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感到恶心。我咳嗽两声,醒了过来。

一个黑影俯在我身前,把一只小瓶子举在我嘴边,企图灌给我什么液体。我第一个恐怖而奇怪的念头是:“小先生!”

我咬断了瓶口,割破了我的嘴唇,大部分液体都洒掉了。那人诅咒了一声,捏住我的下巴,撬开我的牙关,想把剩余的液体倒进我的嘴里,但被我吐了出来。

那人又诅咒了一声,松开手,颓然坐下。我的心跳得慢了一点,我看出他不是小先生。是暮先生。

“你想干什么?”我生气地叫道,气得连嘴唇被割伤的疼痛都忘了。

他给我看了看那只被咬破的小瓶子……是他储存人血的瓶子。

“你想灌我人血?”我惊骇地问。

“你必须喝。”暮先生说,“你憔悴了,达伦。照这样下去,你不出一个星期就会死掉。如果你没有勇气喝,那就必须灌给你。”

我狂怒地瞪着他。他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我是想帮你。”他说。

“如果你再这么做,”我缓缓地说,“我会杀了你。我会等到天亮。然后轻轻走进来,把你的脑袋砍掉。”

他看出我是当真的,因为他沮丧地点了点头。

“再也不了。”他妥协了,“我知道不会成功,但我必须试一试。只要你咽下去一点,就可以多支撑一段时间,而且你尝过滋味之后,也许就不会那么怕喝了。”

“我永远不要尝!”我大声喊道,“我不要喝人血。就是死了我也不在乎。我不喝人血。”

“很好,”他叹了口气,“我已经尽力了。如果你坚持要犯傻,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不是犯傻……我是有人性。”我喊道。

“可你不是人。”他轻声说。

“我知道,”我回答道,“但我想当人。我想跟萨姆一样,想有一个家和正常的朋友,想按正常的速度长大。我不想一辈子吸血,以人血为食,害怕阳光,被人追杀。”

“太遗憾了,”暮先生说,“这就是你的命运。”

“我恨你。”我咆哮道。

“太遗憾了,”他又说,“你和我拴在了一起。如果这对你是个补偿的话,”他又说,“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太喜欢你。把你变成半吸血鬼是我犯过的最大的错误。”

“那为什么不放了我?”我哭喊道。

“我不能,”他说,“要是能的话我会放的。当然,你随时可以离开。”

我怀疑地瞪着他。“真的?”我问。

“真的,”他说,“我不介意。事实上,我宁愿你走掉。这样我就不用对你负责了。不用看着你死去。”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一点儿都不理解你。”我说。

他几乎是温柔地笑了。“我也不理解你。”他说。

我们笑了一会儿,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我不喜欢暮先生做的事情,但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你实在无法憎恨为你好的人。

我对他讲了我白天做的事情,讲了和萨姆去火车站,萨姆怎样救了我的命,还告诉他我几乎成了萨姆的盟兄弟。

“幸好你及时停止了。”暮先生说。

“要是我没有会怎么样?”我问。

“你的血会污染他的血。他会喜欢生肉,会在肉店前面逗留,盯着窗户里看。他会长得比一般人稍微慢一点。变化不太大,但也足够了。”

“足够什么?”我问。

“使他发疯。”暮先生说,“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会以为自己变得邪恶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生活变了样。过不了十年他就会疯掉的。”

想到我差一点毁了萨姆的一生,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就是我必须跟暮先生待在一起的原因,我要学习做半吸血鬼的一切知识。

“你觉得萨姆怎么样?”我问。

“我没见过他几次,”暮先生说,“他一般是白天来。不过他看上去不错,非常聪明。”

“他帮我和埃弗拉干活。”我说。

“我知道。”

“他很能干。”

“我也听说了。”

我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说:“他想参加马戏团。”暮先生的脸色阴沉下来。“我原想去问高先生的,可是忘记了,我明天去问。你认为他会怎么说?”

“他会说你最好来问我。小孩子要想加入怪物马戏团,必须有团中一位独立的成员同意做他的监护人。”

“我可以做他的监护人。”我说。

“你年龄不够,必须由我来当。我本来应该同意的,但是我不会同意。”

“为什么?”我问。

“因为这是个荒唐的主意,”他说,“一个小孩子已经够麻烦了。我再也不想要第二个。何况他是个人。我跟你拴在一起是因为你血管中有吸血鬼的血。我为什么要为一个人而自找危险呢?”

“他是我的朋友,”我说,“他可以给我做伴。”

暮先生哼了一声。“有八脚夫人做伴就够了。”

“那不一样。”我哀叫道。

“告诉我,”暮先生郑重地说,“他发现你是吸血鬼后会怎么样?你认为他会理解吗?得知他最好的朋友的最大爱好是割开他的喉管,把他的血吸干,他还会睡得安生吗?”

“我不会那样做的!”我喊道。

“我知道,”暮先生说,“但我是个吸血鬼,我知道你实际上是什么样儿的。高先生、埃弗拉他们也知道。但你认为一个普通人会怎么看你呢?”

我沮丧地叹了口气。“你不肯让他参加?”

暮先生开始摇头,然后停住了,慢慢地点点头。“好吧,他可以参加。”

“真的?”我诧异地瞪着他。尽管我一直在为萨姆争辩,但我并没真正认为他们会让他参加。

“是的。”暮先生说,“他可以参加,跟我们一起巡回演出,帮你和埃弗拉干活。但有一个条件。”暮先生凑近我,冲我露出他最恶毒的笑容,“他也得变成半吸血鬼!”他从牙缝里挤出咝咝的声音说道。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看见萨姆跑进营地,我的心情很沉重。我不想使他失望,但是知道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绝不能让暮先生把萨姆变成半吸血鬼。

夜里我想了很久,可怕的是,我相信如果我让萨姆选择,他是会同意变成半吸血鬼的。虽然他那样聪明,但我想他不会考虑到当吸血鬼的孤独和痛苦。

他一看见我就冲了过来,激动得连我的新衣服和理过的头发都没有注意到。

“你问过他了吗?问了吗?”他一脸的希望。

“问了。”我苦笑道。

“怎么样?”

我摇摇头。“对不起,萨姆。他说不行。”

萨姆的表情一落千丈。

“为什么?”他叫起来。

“你年纪太小。”我说。

“你也大不了多少!”他顶了一句。

“但我没有父母,”我撒谎道,“我参加马戏团的时候没有自己的家。”

“我不在乎我的父母。”他不屑地说。

“这不可能,”我说,“你会想他们的。”

“我可以在放假的时候回家。”

“不行,你适应不了怪物马戏团的生活。也许以后,等你长大一些。”

“我不想听‘以后’!”他喊道,“我想现在就参加。我干活勤快。我证明了自己。昨天你对R.V.撒谎说狼人不凶的时候我也没有吭声。你对高先生说这些了吗?”

“我什么都说了。”我叹息道。

“我不信,”萨姆说,“我怀疑你根本就没去说。我要自己去见他。”

我耸耸肩膀,指着高先生的大篷车方向说:“他在那边。”

萨姆气鼓鼓地朝那边走去,但刚走几步就慢下来,然后停住了,愁闷地用脚尖蹭着地面,走了回来,坐在我的身边。

“这不公平。”他嘟囔道。我看见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我已经下决心要参加,多有意思啊,我都计划好了。”

“还有别的机会。”我说。

“什么时候?”他问。“我以前从没听说过有怪物马戏团在这一带表演。哪年哪月才会再碰上一个呢?”

我没有回答。

“你不会喜欢这种生活的。”我说,“不像你想的那么有趣。想想冬天的情形,你早晨五点钟就得起床,在冰冷的水里洗东西,冒着大风雪干活。”

“我不怕。”萨姆坚持道。然后他的眼泪止住了,眼里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光芒。“也许我可以跟你们走,”他说,“我可以偷偷钻进一辆大篷车,让你们把我带走。那时高先生就只好收留我了。”

“你不能那样做!”我急道,“你不可以!”

“只要我愿意就可以。”他咧嘴一笑,“你不能阻止我。”

“我能。”我吼了起来。

“你怎么能?”他讥笑道。

我深深吸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把萨姆·格雷斯特吓走,让他永远不敢再来。我不能告诉他我的故事,但我可以编一个差不多同样可怕的故事,保证会把他吓跑。

“我没有跟你讲过我父母的事吧,萨姆?还有我是怎么参加怪物马戏团的?”我把声音控制得低沉而平稳。

“没有,”萨姆轻声说,“我经常琢磨,但是不想问。”

“我杀死了他们,萨姆。”我说。

“什么?”他的脸变白了。

“我有时候会发疯,就像狼人那样。没人知道我在什么时候发疯,也没人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小时候住在医院里,但病情似乎有所好转。我父母把我接回家过圣诞节。晚饭后,我跟爸爸拉一个彩包爆竹时,我突然发病了。

“我把他撕成了碎片。妈妈想把我拉走,可是我把她也给杀了。我的小妹妹跑去求救,但被我抓住了。我像撕彩包爆竹一样把她撕成了两半。

“我杀死他们之后……”我盯着萨姆的眼睛。这样可以使他相信,“把他们给吃了。”

他瞪着我。呆若木鸡。

“不可能,”他轻声说,“这不可能。”

“我把他们杀死吃掉,然后逃走了。”我瞎编道,“高先生发现了我,他同意收留我。他们做了一个特殊的笼子,如果我发疯就把我关进去。问题是没有人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发疯。所以大多数人都躲着我。埃弗拉没关系,因为他力气大。其他一些演员也是这样。但是普通人——我能在眨眼之间把他们杀死。”

“你撒谎。”萨姆说。

我随手拾起一根大木棍,在手里转了一下,然后把它放进嘴里,像咬一根大胡萝卜似的咬着。

“我会像嚼软骨一样嚼你的骨头,再吐出来。”我对萨姆说。我的嘴被小棍扎破了,血淋淋的看上去很可怕。“你无法阻止我。要是你参加了马戏团,你就会睡在我的帐篷里,成为第一个受害者。

“你不能参加怪物马戏团,”我说,“我希望你参加——我很想有个朋友,但又不能让你能加。如果你参加了,我会杀死你的!”

萨姆想要回答,但嘴巴不听使唤。他对我胡编的故事信以为真了。

他从马戏团的演出中知道,这种事是可能发生的。

“走吧,萨姆。”我悲哀地说,“走吧,别再回来。这样安全些。这样对我们两个都会更好。”

“达伦,我……我……”他拿不定主意地摇摇头。

“走!”我双手捶着地吼道,龇着牙齿咆哮起来。我能使我的声音比人的低沉许多,听起来像野兽的吼声。

萨姆尖叫一声,爬起来拼命向树丛中逃去,没有再回头。

我心情沉重地望着他的背影,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看见他了。我们的道路从此分开,再也不会相遇。

如果我知道自己犯的错误——如果我对即将来临的恐怖之夜有一点预感,我就会跟他一起逃走,再也不回那个血腥的马戏团,那个可怕的死亡马戏团。

第二十六章

我正闷闷不乐地溜达,一个小人拍了拍我的后背,是瘸腿的那一位。

“你有什么事?”我问。

那个小个子男人(如果是男人的话)穿着带蓝色兜帽的斗篷,揉了揉他的肚子,这表示他和他的兄弟们饿了。

“你们刚吃过早饭。”我说。

他又揉了揉肚子。

“吃午饭还早呢。”

他又揉了揉肚子。

我知道要是这样下去,可以耗上几个小时。他会耐心地跟着我,揉着他的肚子,直到我答应去替他找吃的。

“好吧,”我不耐烦地说,“我去找找看。但我今天是一个人,所以如果我的袋子没装满,请你们将就吧。”

他又揉了揉肚子。

我哼了一声,拔腿走了。

我不应该出来打猎的。我非常虚弱。尽管我仍然比人跑得快,比大多数同龄孩子强壮,但我不再是超级强壮了。暮先生说如果我再不喝人血,一星期内就会死掉。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我能感觉到自己在衰竭下去。再过几天我就起不了床了。

我想抓一只兔子,但是跑得不够快。追兔子追出了一身汗,不得不坐下来歇一会儿。我去路上找轧死的动物,可一只也没找到。最后,因为我很累,又怕空手回营地(小人们可能会决定吃我!),我便朝一片有许多绵羊的草地走去。

羊群正在安详地吃草。这些羊对人很熟悉,我走进草地的时候,它们连头都没抬一下。

我想找一头老羊,或是看上去有病的羊,这样我杀它时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罪恶感。最后我发现了一头瘦骨嶙峋、四腿打战、目光呆滞的绵羊,决定就是它了。反正它看上去也活不了多久。

如果我有力气,我会拧断它的脖子,这样它会立刻断气,没有什么痛苦。然而我身体虚弱,动作不利索,第一次拧得不够重。

绵羊痛得叫了起来。

它想逃走,可是腿不给劲,摔倒在地,躺在那里咩咩地哀叫。

我再次试图拧断它的脖子,但还是没有成功。最后我搬来一块石头,结束了这件事。这样杀死一只动物是污秽而可怕的。我抓着它的后腿把它从羊群中拖走的时候,感到很羞耻。

我几乎走到了围栏跟前,才发现有人坐在上面等我。我扔下绵羊,抬头看去,以为是一位愤怒的农民。

然而不是。

是R.V.。

他怒气冲天。

“你怎么能?”他吼道,“你怎么能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杀死一只可怜的无辜的动物?”

“我是想让它快点断气,”我说,“我想拧断它的脖子,可是没成功。然后我本想放过它,可是它很痛苦。我想最好结果了它,免得它受罪。”

“你真伟大,”他讽刺地说,“你觉得你会为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吗?”

“对不起,R.V.,”我说,“不要生气。它有病。农民也会杀死它的。即使它活下来,最后还是会被送到肉店去的。”

“这不是理由。”他气愤地说,“不能说因为别人卑鄙,你也就应当卑鄙。”

“杀动物并不卑鄙,”我说,“只要是为了吃它们。”

“吃素有什么不好?”他问。“我们不需要吃肉,伙计。我们不需要屠杀。”

“有的人需要吃肉。”我争辩说,“有的人离开肉活不了。”

“那就该让他们去死!”R.V.咆哮道,“那只羊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在我看来,杀死它比杀人更邪恶。你是一个谋杀犯,达伦·山。”

我悲哀地摇摇头。跟这么一个顽固的人争论是无用的。R.V.对世界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而我有我的看法。

“听我说,R.V.,”我说,“我不喜欢杀生。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变成吃素的,我会高兴得跳起来的。可事实不是这样。人们要吃肉,这是现实。我不得不这样做。”

“那好,我们看看警察会怎么说。”R.V.说。

“警察?”我皱眉道,“这跟警察有什么关系?”

“你杀死了别人的羊,”他冷笑道,“你认为他们会放过你吗?他们不会为杀害一只兔子或狐狸逮捕你——可惜,但他们会为杀一只绵羊而控告你。我会让警察和卫生检察官像成吨的砖头一样向你压来。”他狞笑着。

“你不会的!”我惊叫道,“你不喜欢警察,你总是和他们作对。”

“在必要的时候。”他承认道,“但是当我可以让他们站在我的一边时……”他又笑了。“他们会先把你抓起来,然后把你们的营地翻个底朝天。我调查了那儿的情况。我看到了你们是怎样对待那个可怜的毛人的。”

“狼人?”

“对。你们把他像动物一样锁着。”

“他就是动物!”我说。

“不,”R.V.反对道,“你才是动物呢,伙计。”

“听我说,”我说,“R.V.,我们不用成为敌人。跟我到营地去,同高先生和其他人谈谈,了解了解我们。何必——”

“算了吧,”他打断了我,“我要去找警察,你说什么也拦不住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R.V.,但明白我不能让他毁掉怪物马戏团。

“好吧,”我说,“如果我说什么都拦不住你,也许我做的事情能使你有点儿反应。”

我使出全部剩余的力气,把死羊朝R.V.身上扔去,正砸中他的胸口,把他从围栏上撞飞了出去。他惊叫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得直叫唤。

我跳过围栏,他还没来得及动,我已扑到他身上。

“你哪儿来那么大劲,伙计?”他惊奇地问。

“不关你的事。”我粗暴地说。

“小孩扔不动羊的,”他说,“你怎么——”

“闭嘴!”我大声喝道,扇着他那胡子拉碴的脸。他震惊地瞪着我。“听着,瑞吉维素,”我吼道,并且用了他讨厌的名字,“你听清楚,你不许找警察或是卫生检察官。因为如果你去了,我今天拖回怪物马戏团的尸体就不只是这只羊了。”

“你是干什么的?”他的声音发抖,眼里充满恐惧。

“如果你冒犯我,我就是你的末日。”我发誓说,然后把指甲抠进他脑袋两旁的泥土里,双手钳紧他的头,只是让他领教一下我的力气有多大。

“从这里滚蛋,瑞吉,”我说,“去找你NOP的朋友。专心抗议新建公路和桥梁的事去吧。这儿的事你搞不明白。我和我的马戏团朋友都是怪物,怪物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遵守法律的。懂吗?”

“你疯了。”他轻声说。

“是的。”我叹了口气,“但是你如果留下来多管闲事的话,就比我更疯。”

我站起来,把死羊扔到肩上。

“找警察也没用,”我说,“等他们到营地的时候,这只羊早就没了,连骨头都找不见。

“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R.V.,走开或是留下,把我报告给警察或是保持沉默,随你的便。我只想再说一句:对我和我的同类来说,你跟这只羊没什么区别。”我摇晃了一下那只死羊。“我们不想杀你,就像我们不想杀地里的任何哑巴动物一样。”

“你是个怪物!”R.V.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错,”我承认道,“但我只是个小怪物。你该看看其他几位是什么样的。”我恶毒地朝他笑了笑,心里憎恨自己卑鄙的表演,但知道这是惟一的办法。“再见了,瑞吉维素。”我扬长而去。

我没有回头看。不需要看,我回营地的一路上都听见他的牙齿格格打战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这一次我直接去了高先生那里,向他报告了R.V.的事。他仔细地听着,然后说:“你做得很好。”

“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说,“我并不感到得意。我不喜欢欺负人吓唬人,可是没有别的法子。”

“其实。你应该杀掉他,”高先生说,“这样他就不会对我们有任何危害了。”

“我又不是杀人犯。”我说。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我也不是。可惜没有一个小人跟着你。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砍掉他的脑袋。”

“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我问。

“我想他不会造成太大的麻烦,”高先生沉思道,“也许他吓得不敢马上去报警。即使他去了,他们也找不到证据。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我们过去也和警方打过交道,我们能对付。

“我更担心卫生局。我们一上路警方就找不着了,可是卫生局的人只要嗅到你的气味,就会像猎狗一样跟上来。

“我们明天就走。”他决定道,“今晚有一场演出,我讨厌临时取消演出。卫生检察官最早也要到黎明时才能赶到,所以我们在黎明前拔营。”

“你没生我的气?”我问。

“没有,”他说,“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与外界发生冲突。不能怪你。”

我替高先生向全团传播我们要出发的消息。所有的人都不大在意。大部分人似乎很高兴这么早得到消息,他们经常接到通知后一两个小时就要动身。

这一天我很忙,不仅要为演出做准备,还要帮人们准备撤离。我自愿要帮祖丝佳收拾行李,可是等我去的时候,她的帐篷已经空了。我问她怎么收拾得这么快,她只眨了眨眼睛。

暮先生醒来后,我告诉他早上拔营,他并不感到惊奇。

“我们已经在这儿待得够久了。”他说。

我要求不参加晚上的演出,因为我感觉不大舒服。

“我要早点上床,”我说,“好好睡一觉。”

“这没用,”暮先生告诫道,“只有一件事能让你好起来,你知道是什么。”

夜色渐深,不久演出就要开始了。人们又是蜂拥而至。路上两个方向都堵车了。团里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或是准备登台表演,或是帮人找座位,或是卖东西。

似乎只有我和埃弗拉两个人没有事情可做。他因为蛇病了,不用表演。他撇下它几分钟来看演出开幕。我们俩站在舞台一侧,看着高先生做开场白,介绍狼人。

我们待到了第一次场间休息,然后走出去看星星。

“我们走了以后,我会怀念这个地方的,”埃弗拉说,“我喜欢农村。在城里看不到这么多星星。”

“我不知道你还对天文学感兴趣。”我说。

“不是,”他说,“但我喜欢抬头看星星。”

我看了一会儿就感到头晕,只好坐下来。

“你感觉不舒服吗?”埃弗拉问。

我无力地微笑道:“不如以前。”

“还是不喝人血?”我摇摇头。他在我身边坐下。“你没对我说过你究竟为什么不愿喝,”他说,“我想它和动物血没太大区别吧?”

“我不知道,”我说,“也不想弄清楚。”我停了一下。“我怕如果喝了人血,我就会变得邪恶。暮先生说吸血鬼并不邪恶,但我觉得他们是邪恶的。我想任何把人看成动物的人一定是邪恶的。”

“可如果是为了让你活下去……”埃弗拉说。

“开始都是这样,”我说,“我会对自己说我是为了活命,我会发誓永远不喝超过必要的量。但要是我阻止不了自己呢?我在成长中对血的需要会增加。要是我控制不住我的饥渴呢?要是我杀了人呢?”

“我想你不会的,”埃弗拉说,“你不邪恶,达伦。我不认为一个好人会做邪恶的事情。只要你把人血当成药,就没有关系。”

“也许吧,”我说,但心里并不相信,“反正,我现在还没事,两三天之内还不需要做最后决定。”

“你会宁死也不喝吗?”埃弗拉问。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

“要是你死了,我会想你的。”埃弗拉悲哀地说。

“哎,”我不大舒服地说,“也许不会到那一步。说不定有其他办法可以让我活下去,暮先生要到别无选择的时候才会告诉我。”

埃弗拉咕哝了一声。他和我一样清楚没有别的办法。

“我要回去看我的蛇了。”他说,“你想来坐一会儿吗?”

“不了,”我说,“我最好去睡一觉。我太累了,明天还要早起。”

我们道过晚安就分手了。我没有直接去暮先生的帐篷,而是在营地上走了走,想着我和埃弗拉的对话,猜想着死亡是什么感觉。我“死”过一次,还被埋葬了,但那不是一回事。如果真的死了,我就永远活不过来了。生命将就此终结,我的身体会腐烂,然后……

我仰望星空,我会到那里去吗?宇宙的另一边?吸血鬼的天堂?

这是个心烦意乱的时刻,在家的时候我几乎从未想到过死,它是老年人才会遇到的事。可如今我却直接面对着死亡。

要是能有人替我做决定就好了。我应该考虑上学和参加本地足球队,而不是考虑是喝人血还是让自己死掉。这不公平,我还这么小,不应该——

我看见一个黑影从旁边的帐篷前经过,但没有留意。直到听见咯嘣一声,我才寻思那人会是谁。这儿不应该有人。参加演出的人都在大帐篷里。

难道是观众吗?

我决定去察看一下。

我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走去。天很黑,转了几个弯之后,我就搞不清那人到哪儿去了。我正要放弃搜索时,又听见咯嘣一声,这次近了一些。

我迅速向四面寻视,确定了自己的位置。我立刻知道了声音是从哪里来的:狼人的笼子!

我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一下,打起精神朝那边跑去。

第二十八章

草地湿漉漉的,踩在脚下没有一点声息。跑到狼人笼子前,也就是最后一辆大篷车前时,我停下来聆听着。

有轻微的当啷声,仿佛有人在轻轻摇动沉重的链子。

我从隐蔽中走出来。

狼人笼子的两边都有微弱的灯光,我能看得清清楚楚。他表演完后被推回这里,像以前每晚一样。笼子里有一块肉,平常他会大嚼,但今晚没有。

今晚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

狼人的笼子前有一个魁梧的大汉。他拿着一把大钳,已经绞断了笼子门上的一部分链子。

那大汉试图解开链子,但没有成功。他小声诅咒着,举起钳子去绞另一节链子。

“你在干什么?”我喊道。

大汉吓了一跳,丢掉钳子,转过身来。

不出我所料,果然是R.V.。

他一开始显得心虚害怕,但发现我是一个人后,他的胆子壮了起来。

“别过来!”他警告道。

“你在干什么?”我又问。

“解放这个可怜的受虐待的生灵。”他说,“我不会把最有野性的动物关在这种笼子里。这是不人道的。我要放了它。我已经给警察打了电话——他们早上就来,但我决定先自己做一点儿事情。”

“你不能那样做!”我大惊,“你疯了吗?那家伙很残暴,如果你把他放出来,他会把方圆十里内的一切都杀光的!”

“那是你说的,”R.V.嗤之以鼻,“我不相信。我的经验是,动物会根据受到的待遇做出反应。如果你把它们当做疯狂的野兽,它们就会表现为那样。如果你尊重它们,爱它们,对它们仁慈……”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告诉他,“狼人不像其他的动物。在你还没有闯下大祸之前,赶紧离开。我们可以谈谈,可以——”

“不行!”他尖叫道,“我不想再谈了!”

他转过身去,继续绞那些链子。他把手伸到笼子里,把最粗的链子拽出了铁栅。狼人沉默地看着他。

“R.V.,住手!”我大叫一声,冲过去阻止他打开笼门。我抓住他的肩膀。

使劲儿想把他拉走,可是力气不够。我朝他腰间猛击几拳,他只哼了哼,手下却加紧了。

我去抓他的手,想把它们从链子上掰开,可是有栅栏挡着。

“走开!”R.V.喊道。他扭头冲着我嚷,眼神疯狂。“你无法阻止我!”

他厉声叫道,“你无法阻止我履行我的职责。我要放掉这个受害者,我要伸张正义,我要——”

他突然停止了叫嚣,脸色变得惨白,浑身发抖,然后僵住了。

一阵咀嚼和撕咬的声音,我朝笼子里看去,发现狼人采取了行动。

他在我们争论的时候从笼子那头跳了过来,抓住R.V.的双臂,塞进嘴里,把它们齐胳膊肘生生咬断了!

R.V.惊恐地跌倒在地。他举起断残的胳膊,看着鲜血从肘根汩汩流出。

我想把他的前臂从狼人的嘴里抢出来——要是能抢回来,还可以安上去。可是狼人动作太快,一下子跳到后面,大嚼起来。几秒钟内,两根手臂就被嚼烂了,我知道它们再也没用了。

“我的手呢?”R.V.问道。

我的注意力回到这个大胡子身上。他瞪着两截残肢,脸上表情很古怪,暂时还没有感觉到疼痛。

“我的手呢?”他又问。“它们不见了,一分钟前还在的。哪儿来这么多血?我为什么能看到我的骨头?”

“我的手呢?”他凄厉地高喊。

“你必须跟我走,”我走近他说,“我们必须把你的手臂包扎一下,免得你流血过多死掉了。”

“别过来!”R.V.叫道。他试图举手来推我,然后想起他已经没有手了。

“都是你!”他喊道,“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

“不是,R.V.,是狼人。”我说。可是他不听。

“都怪你,”他坚持说,“你拿了我的手,你是个邪恶的小怪物。你偷走了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

他又开始尖叫。我伸手拉他,可是他把我推到一边,掉头就跑。他尖叫着在营地上狂奔,高举着被鲜血浸透的断臂,尖声狂叫着,消失在夜幕中。

“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

我想跟上去,可是怕他会攻击我。我动身去找暮先生和高先生——他们会知道怎么办,可是一声令人不安的嗥叫使我站住了。

我慢慢转过身,狼人站在笼门边,门旋开了!他不知怎的弄断了剩余的铁链,自己跑了出来。

我呆呆地伫立着,他站在那里龇牙狞笑,尖利的长牙在微光中闪烁着。

他左右看看,伸手抓住两边的栅栏,然后蹲下身子,两腿紧绷。他一跃而起,朝我扑过来。我闭上眼睛,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

我听见并感到他落在我面前一米远处。我开始说临终祷词。

然后,我听到他从我的头上飞过,意识到他跳到了我的身后。在恐怖的两秒钟里,我等着他的牙齿咬进我的后颈,把我的脑袋咬掉,但是没有。

我迷惑地转过身,惊讶地发现他从我身边跑开了!我看到他前面有一个人影,在大篷车之间飞奔,这才知道他在追赶另一个人。他撇下我去追更美味的食物去了。

我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脸上带着微笑,心里暗暗感谢上帝。我简直不敢相信刚才死亡会离我那么近,当他跃起时,我以为——我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我停了下来。地上有一只包,准是被狼人追赶的那个人掉下来的。我这才开始琢磨那个人会是谁呢。

我拾起那只包,是一只挎包,摸得出里面装满了衣服。我把包翻过来时。里面掉出一只小瓶子。我把它捡起来,打开瓶盖,闻到了一股冲鼻的气味……腌洋葱!

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我开始疯了似的寻找包上的名字,一面祈祷腌洋葱不要意味着我害怕的事情。我的祈祷没有得到回答。

我找到了,笔画工整,但没有连笔,是小孩的笔迹。

“这只书包属于萨姆·格雷斯特,”底下是他的地址,最后是一句警告,“把手拿开!”联想到刚才R.V.的遭遇,这句话有点儿讽刺意味。

但我没有时间为这个黑色幽默发笑。

萨姆!他今晚偷偷溜到这儿来,也许是想躲在大篷车里让马戏团把他带走。他一定是看到了我,跟了过来。狼人的圆眼珠看到的是萨姆,他站在我身后。在营地上奔跑逃命的是萨姆。

狼人在追赶萨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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