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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正如她安排的那样,当守护圣使安德洛斯·盖尔到来时,她还在做晨间祈祷。她拜倒在正对朝阳的那扇窗户前,感受着从窗外吹进的微风,这时身后的房门被推开了。

  “奥赫拉姆神啊!”她大声祈求,“我可以尝试隐藏我的愚昧,但我不会那样做。我不会在黑暗中行动,就让一切都暴露在光明之下吧。奥赫拉姆神,这是您的帝国,这些是您的子民。您必须要为我们战斗,否则等待我们的只有消亡。难道您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威名在这片土地上受到玷污?”

  她俯卧在地,一动不动,口中念念有词。这些是她事先安排的不假,但并非不是出自真心。她需要表现得像个狂热的信徒,才能顺利达成目的。要是教会中那些狂热者联合起来反对她,恰恰会对她构成最大的障碍。要想消除这一威胁,就势必要借助更多教政官的力量。她如今已有两位教政官,无意增加更多,不论是通过她还是他人之手。

  然而她刚才说的那番话正对安德洛斯·盖尔的胃口——让他认为她有点疯了,也许会让他在她身边更加小心——她意识到那也确实是她的心里话。她不是在为自己战斗,对权势也无欲无求,她只想拯救光明利亚和七大郡的所有子民。在实现这个目标之后,她会心甘情愿地退位让贤。

  所以她向奥赫拉姆神提出那样的要求再正当不过了。这场战争也是摆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

  最后,当她念完所有祷词,认为已达到目的,这才站起身来。

  突然惊觉安德洛斯·盖尔不声不响地把脸凑到了她身边。

  “这祷词说得真是跟你一样凶悍。”安德洛斯说着掸了掸手。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她说。

  “一个人效忠的对象总会有先有后。”安德洛斯说道,仿佛完全能够理解她。

  “奥赫拉姆神善识人心。我们的祈祷与其说是在寻求他的指引,倒不如说是对自我言行的反思,不是吗?”

  “这绝对是个值得信徒们探讨的观点。茶好了吗?”他朝站在阳台门边的房奴打了个手势。

  他直接指使她房奴的做法有些僭越,但也不算太过分。他显然认为在等了这么久之后,有资格享受到这点权力。

  “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商量,但在开始之前——”凯莉丝咬住下嘴唇,沉思着说,“几个月之前,我在大杰斯波岛上遭到了伏击,对方下手冷静而果断,很明显是打算教训我一顿。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许不会把挨打放在心上。当他意识到自己不会被打死时,也许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可是一个女人,被五六个大男人打得完全无助,又会怎么样?”她顿了顿。“她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恐惧,挥之不散的恐惧会在她心里留下极大的阴影,甚至怀疑自己的过往。”

  “也许那是在传递信息?挨打是很糟糕,但还有更糟糕的事?”安德洛斯无辜地问道,像是在做合理推测,试图帮她找出答案。

  “要真是这样的话,”她说,“他们传递信息的方式也太欠考虑了,而且取得了恰恰相反的效果。没人喜欢无助的感觉,我对此尤其厌恶。我立下了一个愚蠢的誓言,要是打人者被我找到,一定会用剥皮、蜂蜇和阉割等等极刑来复仇。我知道这样的誓言不太符合白袍使的身份。”

  “可当时你还没当上白袍使呢。”他的语气还是显得那么无辜。

  “那倒是。你觉得白袍使在被任命之前许下的誓言还能作数吗?”

  “这个嘛——除非与她身为白袍使的职责存在冲突。那个誓言和官职,凌驾于一切之上。”安德洛斯答道。

  “我同意。但有时候也不太好拿捏。你瞧,凭借着我现在所能调遣的情报组织,我查出了那次遇袭事件的幕后主使。”

  “真的?”他问,“你手下的线人还真是能干啊!我真希望自己能早点知道这件事,派人去替你追查线索。你需要我帮你怎样惩罚作恶者?”

  她深吸一口气,把头扭开。“不必。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甚至懒得掩饰。

  “我不会对你施加报复。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删去事项:让安德洛斯·盖尔难堪。

  “你希望我怎么做?承认我显然没做过的事?代价——”安德洛斯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他。

  “我希望——”

  “宝贝儿,有些人就像块榆木疙瘩,我就只能用他们能理解的语言跟他们说话。但你可不是那样的人。”

  她举起一只手。“我原谅你了。别让那件事横在我们中间,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你真是宽容大度。”他讥讽地说,“那我是不是也该原谅你引诱了我的两个儿子,并且摧毁了七大郡?”

  这句话太不公平,几乎呛得她喘不过气。是安德洛斯·盖尔指使他的小儿子达森去引诱凯莉丝,不让长子跟她顺利成婚,阻止两个家族结盟的。他的阴谋得逞了。凯莉丝和达森坠入了爱河,真加文却无法忍受弟弟过得如此幸福。后来发生的事,都是拜安德洛斯·盖尔所赐。他现在居然在怪罪她?一个当年只有十五岁的女孩?

  她真想把他那对该死的眼珠子挖出来。可她想起了射手在对付更大更强敌人时的战斗策略——不能靠蛮力制胜,唯有因势利导,以屈求伸。

  “是的。请你原谅我的过错。”她语气格外诚恳,没有一点挖苦。

  安德洛斯面无表情地愣住了。他可不是个容易感到吃惊的人。“噢,我不认为我对奥蕾雅表示了足够的敬意。”他终于开口说道。

  凯莉丝不确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佩服奥蕾雅一早看出凯莉丝的能力,指定她做接班人真是有先见之明;还是说他怀念起奥蕾雅来了,因为他现在才注意到她的继任者更难对付?

  “我相信你在跟她的接班人合作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凯莉丝说。

  他笑起来。“噢,我已经犯了,也许不会再犯。我是犯过很多错,一错再错的次数却不多。”

  “既然话已经说清楚,我们就回到这次会面的话题上来吧。”

  “很好,请说。”

  “我在那件事情发生时……看到了行刑台上所有高阶信徒和彩袍使脸上的表情。我在他们脸上看见了困惑和恐惧。大多数人都在本能地隐藏情绪,但其中一张脸却像是在……”

  她停了下来。

  安德洛斯说:“请别顾及我,继续说下去。”

  “自鸣得意。就像是他证明了某件事情是对的。你不觉得这很古怪吗?”

  “在那时候露出那样的表情确实很古怪。”安德洛斯认同地说,“你观察得真是细致入微。”他说着品了口茶。

  “我想你或许会发现,我的眼睛总是盯在你身上。”糟糕,凯莉丝说完才意识到这话讲得像是威胁,“寻求下一步行动的暗示,跟从你的指引。”

  “跟从我的指引?”他饶有兴趣地问。

  凯莉丝想杀死他。她想为奥蕾雅报仇,想问清楚他到底把玛丽希亚和那个装满文件的包裹藏到哪去了。

  不过这些都是想想而已。

  安德洛斯·盖尔太危险,哪里是她轻易能杀得死的;他又太有价值,必须留他一命。当他想做到某些事时,再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还能让那些总爱挑起事端的外交官收敛锋芒,因为他们谁都不敢跟安德洛斯·盖尔对着干。

  这一点很重要。凯莉丝如今看明白了,这场战争大势难挡。白王正在对占领区采取明智的统治策略,准备稳固阵脚,壮大财力,打算一鼓作气把七大郡全都收归麾下。

  复仇只能靠您了,奥赫拉姆神。

  别无他法。

  “守护圣使,”凯莉丝说道,“当你在前线上高举盾牌,跟身边的战友并肩杀敌时,你不会介意他在对摩尼教的看法上是否跟你存在分歧。既然我认定我们身处同一战线,我就无意挑战你的地位或力量。彩光王子的入侵已经从一个地区毒瘤演变成了一场威胁全境的生存危机,我不能同时对付你们两个敌人。但倘若情势所逼,我必须先解决掉你,才能团结各郡抗击入侵的话,我会豁出一切,跟你杀个你死我活。折中的办法对我行不通,我也不接受模棱两可的答复。所以,一句话,你到底愿不愿意跟我连手抗敌?”她在安德洛斯进门时表现出的狂热举动,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

  “愿意。”他回答得很是干脆。

  “那我们就开始讨论正事了。行刑时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东西是什么?我之前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自从行刑之后凯莉丝就没睡过安稳觉。她不知自己今后是否还能睡得好。看见那只怪物从那间谍的身体里钻出来,真是她一生之中最可怕的经历。她打过那么多次仗,甚至追猎过破光魔,然而那些对手在本质上仍然是人,跟行刑台上的那个东西不一样。

  凯莉丝第一次看见安德洛斯·盖尔脸上现出了为难的神色,仿佛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或是从哪里说起。“你听说过大千世界吗?”

  我对神话传说不感兴趣……凯莉丝本想这么回答,可安德洛斯·盖尔从不会无缘无故地偏离正题。“就是说,寰宇之中存在着许多像我们这样的世界?”

  “跟我们的世界不完全一样。”安德洛斯说,“奥赫拉姆神作为创世者,他不会在创造完一个世界之后就停下来。也许他创造出了二十个世界,一千个世界,乃至百万个世界。谁知道呢?我本来对这种假说半信半疑,但纳比罗斯的显现却改变了我的看法。”

  “橙袍使德拉勒一口咬定那既不是意志投射也不是妖术。”

  “我相信她。纳比罗斯是真实存在的。”他双目凌厉地看着她,“光明利亚和教会并不会把他们相信的任何事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民众,唯恐会把弱小的灵魂带入歧途。无论如何,通过我多年来拼凑的真相和对直觉的捕捉,总算认清了一些事实。如果我说出颠覆你认知的话来,你会不会大叫我是异端?”

  凯莉丝听出来了,安德洛斯不是在真心发问,而是期盼得到她的认可。显然,菲丽雅从前总会赞美他的天才,但妻子已经离他而去,他希望能有其他人欣赏他的过人才智。

  于是凯莉丝忍住了嘲笑,转而对他施以同情:他失去了妻子,看在奥赫拉姆神的分上,就对他好一点吧。

  在奥赫拉姆神恩慈光辉的照耀下,她一脸专注地问道:“我有心理准备了。你说你认清了什么事实?”

  安德洛斯双目如炬地看着她,在她脸上寻找嘲笑的痕迹,也让凯莉丝再次看到了他身上残存的人性。他也有弱点,渴望得到认同和赞美。这种渴望没有夹杂唯利是图的意味,只是作为正常的人类交互——当一个人做了出色和有用的事情之后,总会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

  然后,他接受了她的兴趣,认为那是他理所应得的,脸上又腾起了傲慢的气焰。

  “那是帕里亚高地上某个古老的缇禄智者记载的创世传说,可是我向来都不是一个爱听传说的人,抽丝剥茧、去伪存真才是我的风格。关于那个传说值得注意的是,早在混沌初开之前,奥赫拉姆神创造了六百个不朽者——又可能是六百个军团,为了方便说明,就说是六百个不朽者好了。其中有两百个背叛了他,妄图夺取他的宝座。它们有些已经失败了,有些正在失败,还有一些今后将要失败。与此同时,这些叛徒还在想方设法地毁灭奥赫拉姆神在造物过程中创造的所有快乐,品尝所有黑暗的喜悦。在它们看来,就算统治不了所有的天神界域,能统治一个世界也是好的。它们会占据意志的躯体,体验具备血肉之躯是什么感觉。它们会孕育子嗣,会犯下杀戮、偷盗、欺压、奸淫等罪行,会玷污目力所及之处的一切美好。它们会挑起战争,到处宣泄怒火,因为它们失去了家园,永远都要被隔绝在外,再也回不去。每当它们因罪行而受到惩罚时,那怒火就会燃烧得更为炽烈。”

  除了具体数字之外,这些描述本身并不新鲜,新鲜的是安德洛斯在说那些话时笃信的态度。凯莉丝猜想他异端的尾巴就快露出来了。

  “然而最显着的事实是,这些不朽者既非无所不知,也非无所不在。你瞧这个。”他把手伸进口袋,一个接一个地掏出许多小小的羊皮纸卷。凯莉丝熟悉这些。他们俩平日里总会收到这样的报告,书写在整齐划一的羊皮纸上,堆栈起来更加方便,但也会造成浪费,有时整张羊皮纸上只有“安全到达”这样简短的词句。许多报告的内容太过敏感,还不能把羊皮纸刮擦干凈后重复使用。

  他打开六个羊皮纸卷,一张张地迭摊在凯莉丝的书桌上。“把这张羊皮纸想象成我们世界的历史,从这里开始,到这里结束。这张呢?是第二个世界的历史。这张是第三个世界的。”

  安德洛斯把羊皮纸迭起来,拔出腰间的小刀,把刀尖扎在羊皮纸上。

  “我们对时间的感受就像这样。”他轻轻往前拖动小刀。

  “身为不朽者,它可以进入它所选择的任何世界。”他把另一个纸卷抛到羊皮纸堆上。

  “它想从什么位置进入都可以。任何王国,任何大郡,或者任何城市。”他把小刀左右移动着。

  “但是一旦进入,它就会像我们一样受到时间的制约,直到离开为止。”他用小刀划穿了整迭羊皮纸,“他们不是无所不在的,所以如果他们选择在太阳日全天待在卢城,就不能在同一天出现在提利亚。”他抓起一杆鹅毛笔,沾了点墨水,把落刀点左右两侧全都划去。

  他继续往前割,接着把小刀从羊皮纸堆里拔了出来。“所以,好比说我们这位不朽者在卢城待上一年,以女神艾提莱特的身份接受世人的崇拜,它在这一年里就去不了别处。”他说着用鹅毛笔把落刀点左边和右边的全部区域都勾掉了。

  “为什么要迭在一起呢?”凯莉丝问。

  “因为世界可以有许多个,时间却只有一个。”他又往上迭了一张羊皮纸,也将左右两侧全都划去,“所以在那段时间里,艾提莱特不会出现在其他任何地方。不朽者可以永世不灭,但是它们与我们凡人互动的机会却非常有限。因此,虽然握有永恒的岁月,每一天对它们来说又是格外的弥足珍贵,这听起来真是自相矛盾。如果我是不朽者,我只会在我的出现能产生最大影响的时间前去造访,也许是我的圣日,更有可能是在战争期间,我能趁机夺取或是失去整个世界。”

  凯莉丝不喜欢这个话题突然偏转的方向,身上不禁泛起一阵寒意。“比如说像纳比罗斯那样的不朽者?”

  安德洛斯注视着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她发誓她刚刚在安德洛斯的眼里看见了恐惧。“我们已经进入了一段能勾起不朽者兴趣的时间,不管是因为侥幸,还是因为某些谨慎制定并得以维持——但你我都没意识到的传统,我们恰好完成了使命,杀死了它们当中的一位。可要是我们盲目乐观,不对它们的狂怒复仇多加防范的话,那真是疯了。”

  凯莉丝双腿一软,仿佛地板猝然塌陷。对手尚且是人的时候,给凯莉丝制造的麻烦就已经足够棘手了。她把脸埋进掌心里,感到如坐针毡。

  这一切对她来说太过沉重,她无力挑起这些重担……她会让所有人失望,一旦失败,瓦解的还不仅仅是这个王国而已。

  深呼吸,凯莉丝。

  她打起精神,突然想起来……“我们在这件事上不是在孤军奋战。这是一场奥赫拉姆神的战斗。我们不是纯粹靠运气杀死纳比罗斯的。这些传统也不是偶然被发现的。有人把它们说给我们的祖先听,然后我们又顺利地将它们传承了下来?那不是运气——一定是有奥赫拉姆神创造的不朽者在出手干预,那些不朽者站在了我们这边。”她感到呼吸再次变得顺畅,所有的事情又复归于和谐有序的蓝色。奥赫拉姆神会负责解决那些不朽者,她只要完成她的那些事项就好。那样……那样就好办多了。

  这时安德洛斯却无情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安宁上屙了泡屎。他说:“我们千万别把那些正义的不朽者和我们的立场混为一谈。这个世界只是它们成千上万战场中的一个。也许它们在驱逐了两百叛徒中的一个之后,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又或者,通过激起昔日同伴心中的复仇怒火,才能将十几个叛徒引到这里来浪费几天甚至是几个小时,从而给它们在其他世界争取到宝贵的战机,打赢那些更为重要的战斗。”

  “你是说,我们这个世界只是它们调虎离山之计的牺牲品?”凯莉丝问。

  “古老的传说是怎么说的来着?‘当国王给盟军派去一艘运粮船时,他才不会顾及船舱里的老鼠过得舒不舒服。’我们的生命跟宇宙比起来渺小得不值一提,至高女士。”

  “你空有盖世才智,却缺乏想象力和信仰,安德洛斯·盖尔。你认为若要心系历史的洪流,就必须要舍弃小鱼小虾。或者说当你悉心照料一个儿子时,就无法对另一个给予同等的关怀。”

  “你想跟我比谁更懂得爱儿子?”安德洛斯问。

  “我没这个意思。”凯莉丝脸色一红。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赛门。那男孩还是让她感到不太舒服。尽管她知道那一定是她的内疚在说话。可是……他总是想要跟她亲密接触,总是想要和她腻在一起。“我是说,奥赫拉姆神明察秋毫,耳听八方,关心疾苦——”

  “还会拯救世人,对,我知道这句古老的祷言该怎么念,可它却说服不了我。告诉我,凯莉丝,你曾经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为了某件在你看来比呼吸还要迫切的事情祈祷过?”

  “加文至今下落不明。你怎么能明知故问?”

  “啊,加文。没错。他真是天赋奇异啊!像他那样的人才,在我们这场战争中一定能力挽狂澜,不是吗?”

  她沉默不语,安德洛斯·盖尔接下来显然又要说出一番残忍的话来。

  “他如今在哪儿?那个明察秋毫、耳听八方、关心疾苦的奥赫拉姆神又在哪儿?”

  凯莉丝没有答案。

  “这场战争只能靠我们自己。至于那些不朽者,只表现出了一个立场,那立场跟奥赫拉姆神无关。”

  “你想要我们怎么做?”凯莉丝问。

  “首先,认清风险。我们现在不仅仅是在跟叛徒作战,更是在对抗神灵。它们若是赢了,这世界都会整个落在它们手上,也许直到时间尽头都不会再有转圜之机。我们杀死了一位。在卢希多尼斯的时代,他杀死过九位。我们还需要对抗一百二十位——减去十位——或是一百九十位,取决于哪种翻译更加精准。一个既好也坏的消息是——它们会按照级别到来。纳比罗斯或塞伯鲁斯是低级别的不朽者。”

  “合情合理。”凯莉丝说道。真是要命。

  “如果它们当中的最强者来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据说在某一位尤其古老而强大的艾提莱特统治期间,在血森林的任何地方都不可能炼制绿色,除非得到他的准许。学者们将这一点解读为在血森林使用绿色御光术是违法的,我想真正的含义是说根本做不到。”

  “就像我们在卢城时那样。”凯莉丝说。最后,绿色御光者全都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无法移动。“绿色御光者从很远之外就感觉到了贝恩,却在——多少来着?一二里格之内才削弱了它的行动力?可他们是怎样做的?是什么决定了他们的力量?”

  安德洛斯迟疑了。“问题在于——”

  “不,等等。你刚才想说什么?告诉我。”

  安德洛斯端详着她,沉默了片刻。“关于那个——他们是怎样做的,以及决定他们力量的因素——正是我派赛门前去调查的。我为此命令他渗透到彩光王子的军中,可惜还没等他查出多少,就不得不逃了出去。他让彩光王子失望了两次——一次是刺杀加文,一次是守住颅岛。真相是,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他是不是故意失败。”

  然而凯莉丝根本听不见他后面说的话。安德洛斯当然会想要破坏她的快乐。凯莉丝始终没能从赛门口中问出答案,她曾委婉地问他为什么会去“伤害”加文,难怪!原来那一切都是他祖父的错,而他之所以想帮他祖父保密,是因为他忠于安德洛斯——家族中唯一一个和他相熟多年的人。

  反观安德洛斯这个冷血的老杂碎,却把赛门置于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失败的境地——还要表现出拼尽全力的样子——以服从祖父的命令,并保住自己在彩光王子身边的位置。

  删去事项:质问赛门为何会刺杀加文和谋害奇普。

  感谢奥赫拉姆神。

  “问题在于,”安德洛斯愤怒地说道,“也许奥赫拉姆神把我们看成了牺牲品,来帮他打赢一场更为重要的战争。但我可不愿意这么做。至高女士,我希望你能拿起武器。要是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比神灵还要更加坚定,更加机敏,更加强壮,更加残忍。”

  他盯着她看了好久,而此时凯莉丝想的却是……既然所有那些恶心的过往都能得到解释,但愿她在和赛门相处时能感到更加自然一些。

  安德洛斯说:“我派那些人去打你,是因为我看出了奥蕾雅对你的栽培。她把各色任务全都交到你手上,让你能尽快熟悉她的工作,而我不认为你能扛得起那样的重担。在我的记忆中,你还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脸蛋漂亮,轻率无脑。我想看看你的本事——看看你能不能查出是我干的。要是你查得出来,又会怎样跟我对质。我认为你不愿反击,要不然就只会鲁莽愚蠢地贸然出手。我那时候……包括后来对你的看法,全都错了。”

  “后来?你指的是操纵白袍使选举的那件事?”还想要把我杀死?!后半句她没有问出口。

  “想打赢这一仗,你必须集中全部力量。”他说,“外加你表现出的那点疯狂或信仰,无论是真是假。”

  凯莉丝此时真是彻底被他搞糊涂了。他这是在默认派人对她下过杀手?是这样吗?为什么?

  也许那对他来说就算是道歉了。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凯莉丝目送他出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噢,”他回头说道,“再次澄清,赛门是我的一把利刃,削铁如泥,难以把控,但当你理解他之后,他的行为却很好预测。通常情况下,我不该……可眼下是非常时期,对吧?让我这么跟你说吧,内疚害人不浅。有时明明只要牺牲一个人就够了,它却会密谋把两个人都拖进深渊。如果你不确定是该相信直觉还是相信你的儿子,但愿你能做出明智的选择,至高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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