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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太阳日的那天夜里,泰亚在床上发现了那张简单折迭的字条,以红蜡蘸点,并未封紧。泰亚用暗彩查看,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于是将字条拿了起来:“立即到懦弱27号报告。”

  落款留白。

  “懦弱”是红塔暗面第六层楼的代号,不只是泰亚无力摆脱的弱点。

  同时效力于两位行事谨慎的主人就是有这样的弊端:泰亚不知道留下这张字条的究竟是凯莉丝还是杀手夏普。

  她希望是凯莉丝。说来荒谬,她有太多事情需要向她报告。

  另外,她已经两天没睡,此时的状态算不上最好。缺少睡眠会让人不可避免地做出错误决定。如果这张字条是组织留下的,她可承受不起任何疏忽。

  更为紧迫的难题是:泰亚该如何处理那件大师斗篷。她现在又能怎么做呢?把它丢在床脚的行李箱里,还是把这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低调地挂在床柱的衣钩上?当然,她可以把它伪装起来,但是要伪装成什么才好?万一被洗衣工拿走怎么办?万一洗涤不当,毁了上面的魔法又怎么办?

  菲斯克教官曾经在课堂上蹩脚地翻译过一句古老的帕里亚谚语:“无用之剑随手弃,剑到用时方很少。”

  当他们领悟到这句话真正的含义后,所有年轻的黑卫全都把它牢记在心:他们会随身携带两把以上的手枪,外加备用佩剑和暗刃;在逃离光明利亚的那场战斗中,泰亚一直在想她的绳矛。她把绳矛放在训练室里了,至今还在那儿。好在她用暗彩、长剑、匕首外加雷筒度过了危机。

  奥赫拉姆神垂怜她的灵魂吧……那雷筒……她在升降梯那里用雷筒击倒了多少护光卫兵?她杀了人。也许更值得忧虑的是,她并没有为此感到难过。

  那些家伙活该去死,谁让他们想杀死她的朋友。

  她看着那件斗篷,犹豫不决。她真不太清楚这斗篷是如何起作用的。黑卫曾经教过她,千万别拿你不熟悉的武器上战场。

  她环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闭上眼,想象着色彩艳丽的阿波尼亚火枪手的斗篷。低头看去:

  碧蓝的丝绒上织着五色花纹,金色徽章灿如繁星,一双尖角肩垫银白锃亮,领口硬实挺括。

  她伸手抚摸,本以为手指会穿过那幻影。

  结果却实实在在地摸到了。

  这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强大到疯狂的妖术,不光骗了她的眼睛,还骗过了她的脑子。泰亚紧紧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呼吸,再次把手伸向斗篷,笃信幻影一定已经消散。

  又摸了个实实在在。

  这事实危险得令她难以接受,直到她掌握了控制它的要领。她再次聚精会神,这次它变成了黑卫学卫穿的那种朴实无华的灰斗篷,被穿得褪了色,而且又短又小,其它学卫谁也没法借去穿。她将斗篷挂在床脚的衣钩上,飞快地祈祷了一句,然后抓起那件真正的学卫斗篷,走出房间。

  前往红塔只需经过连通光明王之塔和其他六座高塔的悬桥即可,这些悬桥没有多余的外部支撑体,像沾满露珠的蜘蛛网似的闪着微光。泰亚顺着奴隶楼梯快步跑上“懦弱与勇气”,前往高塔的暗面,找到第27号房间,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第27号房间位于高塔暗面的外圈上,泰亚看着两侧弯曲的走廊,琢磨自己刚刚是否看见过有个奴隶从晦暗的走廊离开。最好压根没人看见过她,除非是她的联络人。

  他肯定会尽量避免在公开场合下跟她攀谈,于是她试着拉门,发现门没锁。她深吸一口气,汲取暗彩,走了进去。

  一道强光突然照在她的脸上,跟“懦弱”这层楼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照得她眼花缭乱。那光是从光井里射出来的,在每座塔中央都会有用来储存纯粹太阳光的公用设施,顶上摆着许多面镜子。

  “把门锁上。”一个声音对她说。那声音稍显古怪,泰亚立即意识到是变声器的作用。凯莉丝就有个具备这种功能的项圈。但凯莉丝现在已经不会再对泰亚隐瞒身份了。

  这说明此刻跟泰亚见面的是组织里的某个蠢蛋。

  想到这里,她居然平静下来。至少知道对手是谁了。

  她将门锁好。“你是?”她瞇着眼睛问道。房间里除了那道光束之外,别处都是黑漆漆的,她身后的房门也被黑布遮住,用以吸收光亮,避免光线照进屋内的其他角落。

  “光会把人照瞎。”坐在屋内深处的一个人影说道。

  泰亚抬起一只手,挡住光束。“所以我才不愿意盯着它看。”她说,“你是谁?我有很多事情要忙,没心情玩小孩子的游戏。”

  哗啦一声,百叶窗被拉严,屋内黑作一团。

  她立即炼制出暗彩火把,睁大双目。

  “不许用!”

  她一愣。“不许用什么?”这是在明知故问。

  房间里静得令人心慌。泰亚觉得仿佛置身于对方的巢穴深处,恐惧像一条睡不安宁的老龙在她的五脏六腑里扭动。

  “你知道,蒂亚科普提斯是个镜片制造者。”那声音说。

  当组织说话时,就像是在说另一种语言。蒂亚科普提斯。泰亚还是要在脑海里把它翻译成卢希多尼斯。对于光明利亚来说,当他们被囚禁在异端的黑暗中时,正是得到了他的启迪;但对于组织而言,他却是个大大的叛徒,是他背叛了他们。

  “我听说过。”泰亚说。

  奇普从父亲加文手里得到了几片据说是卢希多尼斯亲手制作的镜片,其中最珍贵的要数薄红色和幻紫色,能让任何御光者在其对应的光谱里视物。无论那些是否真出自卢希多尼斯之手,还是由别的天才制成,总之它们从未被复制过。但那条龙现在摆尾了,已经彻底醒来。

  “你们得到了暗彩镜片?”泰亚问。她感到难以置信。

  “不蠢嘛。很好。身为我的暗影人,起码要有最低限度的智商,不过你的主人算是能勉强接近我的标准。”

  在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他身份的人当中,没人会这么轻蔑地谈论杀手夏普。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除非是……

  泰亚跪在地上。“主人。我的大人。”

  顺从、跪倒,当了这么多年奴隶,这些她轻易就能做到。

  可恐惧却是由心而发的。坐在她面前的,正是沙漠老翁本人。

  他一动不动,许久的缄默。

  泰亚睁大眼睛,以对薄红色更加敏感,可他在黑暗中仍不过是一团温暖的轮廓。不仅身上如此,就连面容也是阴暗不明,一定是戴了许多层面具,以防被她用暗彩看出端倪。“大人?”泰亚终于开口问道。

  “任何人都不得在我面前穿斗篷。把你的斗篷脱下来挂到门上去。”

  她脱下斗篷,慢慢站起身,确认他手里握了一把子弹上膛的火枪,枪口正对着她。她在黑暗中摸索到衣钩,把斗篷挂了上去。

  正确的选择。我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把那件斗篷留在了房里。

  “把钩子往下拉。”他平静地说。

  她拉下衣钩,有个装置咔嗒弹了出来,将斗篷固定在原处。看来沙漠老翁连他的暗影人和他们的斗篷都不放心,即使他确切地知道(或认为他知道)这些人们穿的是什么样的斗篷。

  泰亚猜想,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成为掌管刺客网的老翁吧。

  冷冷的蓝光洒在屋内。这光不是为了她。她不确定这意味着他是一位蓝色御光者,还是他仅仅想要能在说话时看见她脸上的表情。

  被改变了的声音再次从层层迭迭的长袍里飘了出来。“有人在不久前看见凯莉丝·怀特奥克单独对你进行训练。”

  泰亚喉咙一紧。“是的,大人。射手们想要互相照应。”

  “她对你特别有兴趣。”

  泰亚判断不出这是在提问,还是暗藏着什么怀疑。“她似乎很喜欢我。我们一块儿训练过几次。”

  “你所做的一切都表明我应该信任你,阿德拉斯泰亚。然而——”

  她什么都没说。

  “一场危机,实则是机遇披上了危险的斗篷。另一方面,你知道人们是怎么看待悍将和老兵的。”

  “呃。”她不知道。

  “啊,没错。你是奴隶。虽说不蠢,却也没受过多少教育。没关系。我会慢慢考验你的忠心。这是一个秘密组织永远都要面对的难题,不是吗?担心会有被人渗透的危险。你成长得太快了。你的天赋让你大有用武之地,放着不用实在可惜。这诱惑真是让人难以抵挡。”

  泰亚的心怦怦直跳,她再次等待着,接着无助地伸出手掌,却还是不发一语。这里界限分明,稍有越界也许就会把她害死。再者说来,她也不能显得太过镇静,太过耐心,太过能干。

  终于,她双手朝上一挥,摆出愤怒女孩的架势,像是能对任何人发脾气。不妨试试把“她”表演到极致吧。“我不能做——”

  可他立即打断了她的话,仿佛省去了她接下来的言辞会给两人带来的后果。“我有个任务要你去完成。新上任的白袍使孤立无援,强敌环伺,她最信任的朋友逃的逃,死的死。你去接近她。”

  “接近?我是黑卫的成员。自打立下最终誓言的那一刻,我就始终都离她很近。”

  “我要你做到比那更近。她会需要一位知交密友。赢得她的信任。”

  这是泰亚能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但她却感到泄气。“我……我只是个学卫。她可是白袍使!”

  “对于奥蕾雅·普拉尔来说,她从前也是那样的角色。照着做就是了。让她觉得把你留在身边大有好处。这是命令。”

  “遵命,大人。”她说,像是感觉这命令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

  “阿德拉斯泰亚。你欣赏她,对吧?甚至喜欢她。”

  泰亚咽了口唾沫。撒谎还是说实话呢?“是的,大人。”

  “永远别忘了。”

  “忘了什么?”泰亚问。装得蠢一点永远没坏处。

  “有一天,你也许会奉命杀死她,在那样做的同时,你也会死。”

  泰亚拜服在地。“遵命,大人。”

  “你有怀疑吗?”

  她点点头,双眼仍然凝视着地板。

  “很好。够诚实。要是你说没有,我才要觉得奇怪。阿德拉斯泰亚,你的工作太过隐秘,所以你很难了解深红之路的智慧。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任务重要得很。对光明利亚,你是一名高尚的奴隶。对于我们,你是个将要改变世界的女人,你的牺牲会让这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遵命,大人。”

  “你担心奇普吗?”他问。

  “他说过组织想杀他。是……希利尔夫人?”

  “没错。她是我们当中的佼佼者。谁会料到一个发了福的中年妇女会是杀手?不过她不是暗影人。”

  “我……他是我的队友,而且曾经也是我的主人,大人。我厌恶奴隶的身份——我讨厌当他的奴隶——但他对我很好。他没有强奸过我。”泰亚必须要承认她和奇普的亲密关系。让一部分秘密暴露在光明之下,或许会让别人认为你坦诚。

  “听听你说的话,”老翁说,“他没有强奸过你。所以他就算对你好了?你不觉得这很病态吗?他们的整个统治系统、宗教、社会……会对你造成这样的误导,认为一个男人没有强奸过你就是对你好了。”

  泰亚迟疑着。“我……那好像是不对的。可是……您不会要我去杀了他吧,大人?您能答应我吗?”

  “噢,不,孩子。我不会的。奇普不是我们的敌人。以前我们觉得他无足轻重,除掉他可以帮我们接近安德洛斯·盖尔——他总想把那个私生子眼中钉给除掉。那是个错误。我们已经吸取了教训。我向你保证,阿德拉斯泰亚。你永远都不用去除掉奇普。”

  沙漠老翁是个好人。听上去非常仁慈善良。然而不知是变声器的关系,还是泰亚跟真正的好人相处过一段日子,她能听出他在撒谎。他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中间偶有停顿,仿佛事先演练过似的,语气呆板僵硬。

  出于某种缘由,这不再只是一项任务。突然迸发的怒火烧灼着她的灵魂。你跟我说我不再是奴隶,但你却把我当成傻瓜摆布?

  你到底认为我有多蠢?

  沙漠老翁一定是习惯了跟白痴周旋。难不成他认为他能一步一步地把泰亚引到自己的圈子里去,直到她甘愿为他做任何事?

  噢,你们瞧啊,一个小女孩,从前是个奴隶,又弱又蠢。我甚至不用费一丁点儿力气就能骗得过她。

  就像她马上要破茧而出——那茧就是“我是奴隶”的陈旧谎言——结果还没等她张开翅膀,就被老翁一脚踩扁。

  “你很年轻,对我们的信仰几乎一无所知。你有疑问是很正常的。”老翁显得格外自信。

  噢,你去死吧。

  这个小女孩会把你撕碎的,老翁。你刚刚成为了我人生的使命。奇普是怎么说的来着?确切说来,蒂亚科普提斯并不是“破坏者”的意思,而是“粉碎一切之人”,形容一个人具有完全的毁灭力。以蒂亚科普提斯和她自己之名,泰亚决定要毁灭这个老杂碎。

  “我想我只有一个疑问。”泰亚说,“我们做的事情值得吗?”

  “噢。噢,值得的很。我们要揭露并摧毁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阴谋诡计。我们要让世人看到光明利亚有多空洞。我们要杀死他们的神,看着他们在我们的怒火之下无处遁形,就像暴露在光明之下的蟑螂。我们要摧毁他们用力量构建的宏伟华厦,到最后,世人会明白我们的做法才是善举。”

  泰亚抿着嘴,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她深吸一口气,如同这一切都是她期盼已久的。

  这些人不是疯子。他们比疯子更加危险。这些是狂热者。狂热者比坏人还要危险得多,为达目的永不停歇,但同时也更加愚蠢。狂热者总是急于解释,急于扭转别人的信仰。

  “现在,”老翁说,“我要嘉奖你的贡献。我想这也是一项考验,看看你是否真如你表现的那样。你是个苦命的孩子,是吧?”

  泰亚愤怒地抬起头,很快又把那情绪压了下去,犹豫了一瞬。“我不喜欢被人误解。”她说。老翁跟夏普老爷谈过,一定是夏普告诉过他,泰亚是如何想要对所有人复仇。现在该她上场了。她不能犹疑不决,否则就别想赢得他的信任。

  “让你接近新任白袍使的时间表有所调整。你要立刻开始拉近和她的关系。与此同时……在接下来的三天,用暗彩标记一个人。可以随便找个误解你的,或是你看不顺眼的人,只要不是黑卫或贵族即可。那个人在被标记的当天就会死去。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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