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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J告诉我,我必须写,哪怕我写得很慢,而且常常写得不好。所以我就写。我是卡波克,我被称为“冰人的老大”,不过我从头到尾都记得,还有另外五个人也被叫作“其他老大”。记忆里,这是J第一次离开,而我是督察。我很担心。
J告诉我,我必须把最重要的事写下来。我问J,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吗?他说,是对天堂城最重要的事。我们把我们所有人住的地方叫作天堂城。J去了上面的星塔,我没法问他什么是重要的事,不过我尽最大努力按他说的做,只是我的努力有时候也不怎么样。
J告诉我,我是在给我的孩子们写这些。我不明白,因为我的两个孩子都非常小,哪怕其中一个现在已经能走路了——最开始他可走不了,他甚至还不会说话。这是不是说,J保证了某一天我的孩子不仅能说话,还能阅读?这个保证如果是真的,那可太棒了,但我不确定这一点,所以我还没把这事告诉别人。我也没告诉任何人我在写。
我和我妻子莎拉一起和其他人分开生活。现在这是我们的生活方式。当莎拉和我选择了彼此,并初次结合时,我们很担心,因为这件事不是J教给我们的,而是牛。但是J没有生气,只是说,现在我们必须和别人分开居住。他宣布我们结婚了,又说一旦结婚,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就必须两个人一起生活,并且不再和其他男人或女人在一起,这样孩子就会被生下来。我们完成了这一步,这是个不错的方式,因为我很快乐。莎拉也很快乐。
这是第一件重要的事。当我还是独自一人时,我经常担心,而且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问问J。现在我问莎拉,她会回答我,不过我并不总是按她说的做。这不是因为我不尊重她,而是因为我们并不总是意见相同。有很多次,我是这么想的,她是那么想的,但我们会用两者之间的第三种方法做事。这是一种做决定的好办法,现在我在做事前不需要问过J了。我不是一个人了,我几乎不再担心任何事了。
直到现在,我是督察了,我又开始担心了,因为现在我不只是决定一个男人和一个妻子的事,以及我的睡眠和我的房子的事。现在我必须决定其他人的纷争,指定种植、耕作、锄草、收割和其他事的日子。这让我觉得担心,因为之前只有J来决定这些事。
其他人会像服从J一样服从我吗?我不知道,因为J总是很有智慧,而我总是很傻,天堂城的所有男人女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J叫他们要服从我,所以他们必须做到。
但是J还让我像他一样对他们给出诫令。可我不聪明,所以我无法照他说的做。他不知道这个吗?我很担心。
如果没有莎拉和我在一起,我会逃出天堂城,在很远的地方建一个房子。但是莎拉读了我写的东西,她告诉我我并不傻。到现在她还摸着我的头发,我没有那么担心了。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林克瑞和斧头。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林克瑞和斧头的事,因为莎拉一整天都在跟我说这事很重要,现在我认为她是对的。J在收获月的第七天离开了,现在是落叶月的第三天。很快就会有第一场雪。我记得另两个冬季就是这样的。我们这时候的主要工作是为维恩和米欧特建一个新房子,他俩已经结合了。另外,这会儿也正是时候用新茅草给我们的木头房子盖屋顶,我们也正在做这件事。
昨天是搭墙的时候,林克瑞搭墙最拿手了。他做其他木工活儿也是最棒的,所以在盖房子和做其他木工活时,我们大都听取他的意见。林克瑞工作非常努力,墙壁在还有天光的四个小时里就搭完了。
那时,林克瑞就跟我说,卡波克,我能拿一把斧头吗?
我就对林克瑞说,你要把斧头拿去哪里,拿去干什么?我这样说,是因为J告诉我们,金属工具很珍贵,也不能再次制造出来,所以我们要很小心地保存它们,不要把它们随便扔在田野里,免得弄丢或损坏。
林克瑞对我说,卡波克,我要拿着斧头去一个我知道的地方,我要在那里砍一棵树,有特别的用途,而且我会在天黑的时候把斧头带回来给你,那时它就又到你手上了。
现在我可不是个傻瓜了,虽然有的时候我还是会犯傻,我知道林克瑞根本没有回答清楚。但是我也知道林克瑞不是懒汉,而且他有几次想到的主意连J都说非常棒。林克瑞想到用穿了洞的布来抓鱼,这让我们在面包、土豆、萝卜、奶油和其他完全不动弹的食物外又多了一道好菜。林克瑞还想到做出三条腿的凳子,这样不管地面平不平都可以坐得稳。所以他是个应该被尊重的人。所以我没有和他争论,只是决定这一次我会让他拿走斧头,但如果它有什么损伤,那他就不能再拿它了。我想J也会这么决定。
让我生气的是,维恩和哈克斯就站在附近,哈克斯说,你为什么说好,卡波克?他没回答你。
维恩对林克瑞说,你要拿斧头到哪里去,你要拿它做什么?
我在生气的时候就不会很快回答,但是林克瑞生气时总是说得很快。他对他们说,现在是卡波克在当督察,不是你们,我没必要回答你们。
这令哈克斯和维恩非常生气,我还以为维恩可能会用蛮力从林克瑞那里把斧头抢下来。维恩肯定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块头很大,很强壮,而林克瑞虽然很高,但是很瘦弱。
我是这么跟哈克斯和维恩说的:林克瑞是一个好人,我会让他拿走斧头。但是,如果他不能遵守诺言,在天黑时把它还回来,那我就会要求他告诉我们,他带着斧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哈克斯说,那就太迟了。
可是我现在生气了,我告诉哈克斯,他明天必须自己一个人掩埋天堂城所有的夜粪。哈克斯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这个惩罚很合理。维恩也没再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对林克瑞很生气,也对我很生气。
接着林克瑞离开了。就像我对他说的那样,他在天黑的时候把斧头拿了回来,这个事情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我昨天没觉得这是件重要的事,但是今天莎拉告诉我,它非常重要。她对我说的理由是这样的:它很重要,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哪个冰人在我做了决定以后反对我。那之前我没想到这个,但是我现在想一想这事,就又开始担心了,因为这意味着在他们眼里的我并不像是他们眼里的J,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反对过J。
J承诺过,他会在明年收割时回来。到那时,他会发现我失败了,没能做一个好督察吗?如果真是这样,我都不想再活下去了。我会想要像那些松鼠一样,被倒下来的树压扁。
莎拉在读这个,她跟我说,我现在就在犯傻。
昨天发生的这件事很重要,这还有另一个理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做了一件事,没有告诉所有人他做了什么,却告诉了他们他正在做。我写下这个,也没有告诉别人,但他们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们。这就像是林克瑞希望我们所有人知道他不会把某件事告诉我们。他为什么这么做?这只会引起痛苦和愤怒,因为哈克斯、维恩和许多其他人都很生气。
他们害怕林克瑞觉得自己和我们所有人不是平等的,而是比我们更好。J告诉过我们,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在某些事上比别人做得更好,但是我们所有人,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有相同的食物,除非我们犯懒;为什么我们有一样的房子,也有一样多的其他所有东西,不管好坏。这也是为什么当某个人的房子变冷时,所有人都一定会去帮忙修它,又或是所有人都会轮流睡在变冷的房子里,直到它变暖和。这是好的,是对的,因为当两个人都一样努力工作时,其中一个不应该比另一个拥有得更少。
但是如果林克瑞觉得自己比其他人更好,他难道不会为自己想得更多吗?这是不对的事。
我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我不会逼他告诉我,我也不会跟踪他,或让别人跟踪他。因为有一天,J跟我说,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件你不明白的事,别阻止他。不如等一等,等到你能理解的时候,因为那时你可以学会某些对你有好处的东西。这是J说的话。
这就是关于林克瑞和斧头的事,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我的房子。
莎拉说我应该写一写我的房子,我不这么想。但是因为莎拉常常比我聪明,而且写了对我也没什么坏处,所以我写了:
我的房子建得和天堂城的其他房子一样,只不过我是住在星河这一边,其他所有房子都在星塔那一边。但是我的房子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因为我是个傻瓜。莎拉现在就在笑我。但这是事实。
我看着房子,在我看来它不太对。它和其他房子一样坚固,但在我看来它不太对。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叫自己傻瓜了吗?
所以,在某个没事做的晚上,我拿了一些做衣服不需要的碎羊毛,开始在织布机上工作。在几个晚上后,我织了很长的布料。我把它们缝在一起,像一块毛毯一样,只不过更紧实更坚固。我把这块布扎在我房子前面的门上方,然后把另一边的两个角系在绳子上,把绳子的另两端系在我打在十五步远的柱子上。现在太阳再也不会照进我们的门内了,这意味着在整个夏天里,我们的门是开着的,但是房里却是凉快的。
对于我做的这件事,这是个不错的理由,但它不是我做这件事的理由。我做这事,是因为在我弄完它之前,房子看上去不太对。
现在我要写一些肯定会让莎拉大笑起来的事了。我今晚看着房子,又一次,它在我看来又不太对了。
莎拉正在笑我。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林克瑞和好几天的工作。
今天又是糟糕的一天,麻烦又是关于林克瑞。他拿着斧头在森林深处做什么?
今天林克瑞一早拿了斧头,他是在我的同意下拿了斧头。但是早上迟些时候,哈克斯告诉我,柴火堆没有上个冬天那么高了,我就去看了。没错,柴火的高度没到墙上的标记那么高。我没有更早检查这个,我觉得很糟糕。不过我让哈克斯和其他三个人拿上斧头,去砍一整天木头,取代搭茅草的工作。这是因为哪怕在房子里也可以做茅草屋顶,但是如果雪下深了,木头就不好砍了。
我忘了林克瑞拿了一把斧头。如果我没忘记,这本来不会变成一个问题。
哈克斯和维恩来找我,说,我们没有拿到所有四把斧头。
我说,林克瑞拿了一把。
接着他们就变得很生气,大声说,为什么在我们所有人需要斧头砍木柴时,林克瑞却拿了斧头去做他不肯说的事。在我们所有人都需要斧头时,他自己拿了斧头是不对的。
他们是对的,因为这是J的法律:当有更多人需要某个工具时,没有哪个男人或女人可以把它拿去用在别的事上。
但回答他们时,我不得不说,林克瑞不知道我们需要这个,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会从哪边把它拿回来。
接着他们就说,我们不知道这事,这是不对的,因为斧头不属于他一个人,而且他还把它拿到除了他以外没有人能用的地方去。
我对他们说,让你们其中三个人砍木头,另一个还是去做茅草屋顶。
但是他们不听,哈克斯说话的声音大到天堂城所有人都能听到啦,他说他要去跟踪林克瑞在森林里的踪迹,这样他就能找到他,拿回斧头。
我就生气了,也一样大声地说话,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你不能去跟踪林克瑞。我才是J留下当督察的人,我对你下令就如同J对你下令,不许去跟踪林克瑞,只能等着他回来,然后我们再来考虑怎么做。
于是哈克斯变得非常生气,维恩也是。他们说了很多话,其中最糟糕的就是下面的话:
卡波克,他们跟我说,你不是一个好督察,因为J平等对待我们所有人,但你却给林克瑞特殊待遇。你没有让他和我们一样做那么多事。
我就闭嘴了,没说话,因为他们是对的。不过他们也错了,我无法解释。林克瑞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在做我们的工作任务,这是事实。这是因为我让他去了森林里做他那件未知的事。
但是林克瑞只有在做了和别人一样多的工作后,才会进入森林。林克瑞的双手非常敏捷又非常灵巧。他能制作很棒的茅草屋顶,那是天堂城最好的茅草屋顶,而且他做得比任何男人或女人都要快。在和别人一样多的工作时间里,他做的有别人的两倍大,像是木工活儿甚至耕地和其他事情也一样。林克瑞没有维恩那么壮,但他很聪明,是所有人里做事速度最快的。
因此我并不认为他没有和别人一样工作得那么久就是不公平的,因为如果他工作了那么久,难道他不是会比别人要做得多了吗?
然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分给林克瑞的东西不能比分给别人的东西多。我没有给他更多食物。我也没给他更多衣服,或更多我们都有的东西,不管好坏。
但是在他没有被分配去做事的时候,我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别人现在告诉我这是不公平的。他们说林克瑞应该在所有事情上都和大家平等。他们的话听起来很公平。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想,因为莎拉和我今晚聊这个聊了很久: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的时间属于所有人吗,或者,他的时间属于他自己吗?他的身体属于他自己,因为没有其他男人或女人可以使用它,除了他妻子。说到林克瑞,他还没有妻子。
但是他的时间属于他自己吗?如果是,那么当他完成了自己的那份工作时,剩下的时间就肯定归他自己,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那我让林克瑞去森林深处,就是对的。
但是,如果他的时间属于我们所有人,那他去森林里就不对了。而他必须和我们一起工作,花出相同的时间,哪怕他在这段时间里做了更多的工作。
怎样才是对的?我不知道。在我自己心里,我觉得一个人的时间是他自己的,因为J不是也给了我们属于自己的时间,没告诉我们要做什么吗?而且我最喜欢自己在那些时间里做的事。但是其他人说这样的时间是仅属于J的赠予,而且J把它公平地给了所有人。这是事实。
我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我只知道我必须做些什么,以阻止其他人对林克瑞和我生气。然而,让林克瑞停止他正在做的事,在我看来也不是对的。只要他能告诉我们他正在森林里做什么。
明天所有人都必须去为过冬的绵羊建一个好用的大栅栏和屋顶,因为今年的绵羊比去年的多了很多,老栅栏和老屋顶对所有的羊来说太小了。这事能阻止他们争吵一天。
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我的儿子西埃尔今天说了一个词。他说:莎拉。这是他母亲的名字。莎拉快乐得唱了一整天歌,今晚西埃尔又说了一次。莎拉很快乐,因为这意味着,也许我们的孩子也会像J从星塔带来的孩子们一样聪明。我不指望这个,因为我们的孩子很弱小。但是我很快乐,因为J的承诺即将实现:我的孩子们将能说话,有一天也将能阅读。
 
林克瑞是个好人。
我写这个,是因为林克瑞是个好人,而且不会再引发什么麻烦。我昨天和他说了哈克斯和维恩的问题。林克瑞安静了一小会儿,然后他对我说,卡波克,我不会在天堂城引起麻烦。我会像别人一样工作很久,也不会在融雪月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再去森林。也许在雪落得很厚的冬季里,他们会忘了这事。
这样我们就不会有麻烦了,因为林克瑞不会再拿走斧头。
 
林克瑞失踪了。
我昨晚没写完,因为终归还是有麻烦了。林克瑞在夜里出去了,我停下了写作,因为巴塔来找我,告诉我林克瑞没有和其他未婚者一起在房子里,他不在他的床上。巴塔是几个月前才学会讲话的女人之一。
我们大声喊他,他没回答。巴塔说,我们得去找他。
但我不能,因为现在地上积雪了,如果有人在晚上迷路了,早晨来临前他就会冻死。
到了早晨,在我们能动身去搜寻林克瑞之前,他自己自愿来找我们了。
我准备好工作了,他说。
每个人都在问,你整晚去了哪里,你为什么没在雪里冻僵。
但是林克瑞不说。他只说,我准备好去工作了,你们还能要我干什么?
这是对的。因为J从不命令我们说出所有的事,他只让我们做所有公共的工作。我们的想法属于我们自己:J一直都是这么说的。我们不能让任何男人或女人把想法告诉我们。
但是哈克斯和维恩非常生气。我不明白哈克斯和维恩为什么总是对林克瑞生气,因为他没有让他们饥饿,也没有让他们寒冷,他没有伤害过他们。但是他们不喜欢他去做些他们不知道的事。他们说这是不公平的,但我不觉得公平是问题所在。我认为林克瑞让他们害怕。
他们为什么害怕林克瑞?他做这件事为什么让他们生气?我不明白。因为我和林克瑞一样,渴望独处的时间。我发现,我花在写作上的时间是我最快活的时间段之一,还有比如我花在织布机上做衣服的时间,因为在这些时间里,没人消除我的思想,除了莎拉。而当她说话时,我的思想也没有被消除,因为我可以对她说我的想法,这样我也就能保留它们。
而现在,今晚,林克瑞又消失了,天正在下雪。我担心他会发生某些危险,但至少现在我知道他在森林里做什么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建一座房子。肯定是这样,否则早上他不可能又温暖又干燥地来到我们面前。
他为什么想建一座没有别人知道的房子?为什么他不想让别人帮忙一起建它?哪怕强壮如维恩也想让人帮忙一起建自己的房子。林克瑞搭墙壁是最棒的,但哪怕是他也没法让巨大的木头像鸟一样飞到位置上。
他是不是并不怕自己一个人睡在远离人群的黑暗里?我自己的房子在河的这一边,和别人的房子不在一起,但是我在这里并不是真正孤独的,因为莎拉、我的孩子们和绵羊都在这里。我不会喜欢一个人夜里待在没有别人大声呼吸的地方。
还有别的:如果J知道某个冰人离开天堂城,在远处建了房子,他会怎么想?我担心我应该让林克瑞住在我们之中,哪怕是夜里也一样。但是我不想阻止林克瑞,除非我明白并确定这是件坏事。
我不喜欢当督察。但是如果让哈克斯或维恩当督察,那我还是宁可自己当,因为他们在决定事情之前总是不思考。现在我知道这不好,因为他们会不许林克瑞做他有权利做的事,这会在天堂城引发恐怖的愤怒。
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我又生气又担心,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J会怎么想我?
发生了一件糟糕的事。
今天雪很深,直到太阳升到中天时,林克瑞才从森林深处的房子里回来。他又冷又湿,他说在深深的积雪里很难走路,他被雪埋了两次。
维恩见到林克瑞时很高兴,我相信这是因为维恩真的关心林克瑞。但是哈克斯又生气了。我认为哈克斯更愿意对林克瑞生气,而不是相反。哈克斯说林克瑞漏掉了一整个早上的工作,因为他建在森林里的房子从我们所有人那里偷走了许多个小时。
女人巴塔很年轻,但是她说,我不在乎时间,我在乎的是林克瑞回到我们身边了,而且他很安全。
哈克斯说,如果他没有从我们这里偷走时间,在森林里给他自己建了一座房子,那他就不会遇到危险。接着他说了一些让许多人都赞同的话:我们只有在结婚时才建自己的房子。林克瑞为什么现在还没结婚就有了房子?如果我们都这样做,那我们就会花掉所有的时间建房子。
林克瑞的脸气得通红,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说,我不要求你们任何人帮我建我的房子,所以它是我的。它没有花掉你的任何东西。你没有为它工作,我在天堂城这里做的工作也不少于你们任何人。这是我的房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好的争吵。我可以说,这是我的胳膊,或我的腿,因为它明显是我的。甚至说我的衬衫或我的鞋也是对的,因为它们不适合任何其他人。当一个人吃完饭时,他可以说,这是我的晚饭,因为没有别人能吃这些食物了。但是说“我的房子”似乎不太对,因为房子这个东西是别人也能适应并使用的。
莎拉在读这个,她说在这些文字里,我一直把这个房子称作“我的房子”。这没错。但是当我叫它“我的房子”时,我并不是说我会关上门拒绝任何其他男人或女人。但林克瑞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哈克斯对林克瑞说。里雅诺和我要结婚了。我们需要一座房子。
林克瑞说,很好,我会帮你们建一座。
没人说话,但我们全都知道,哈克斯是要说,我想住在你建的那座房子里。而林克瑞是说,我不会让你住进去。
于是我说话了,因为我做了一个决定:林克瑞,直到不再下雪之前,你最好不要睡在森林里的房子里,除非夜里的天空很清澈,那样就不会下雪。因为你花很多时间穿过森林是不对的,这时候你应该在这里和我们其他人一样工作。
林克瑞能看出这是公平的,他同意了。但是接着他说,如果有很多人和我一起去,我们就能把雪踩实,这样就能在森林里踩出一条路,我可以没有恐惧地走在上面。那它就不会花掉我很多时间。
哈克斯嚷道,不,因为这工作只帮助了你,没有帮助别人,因为没有别人住在你的房子里。
哈克斯是对的,所以我说,今天除了煮饭外,没有更多必须完成的工作了。所以就让那些愿意和林克瑞一起去的人去,我们将把雪踩到硬实,前提是他会让我们看看他的房子和建它的方法。所有那些不想做这事的人,都可以有好几个小时在天堂城这里做他们愿意做的事。
哈克斯仍然试图说这是不对的,但人们看出我是公平的,因为这并不是任何人都必须做的事。另外,每个人都想看看林克瑞的房子,所以每一个人,最后包括哈克斯,都同意去帮忙踩实积雪。
我们在雪地里走着,整条路上都是叫声和歌声,这是段快乐的时光。
林克瑞的房子是用比我们的房子更小的木头建的,而且用的木头更多。他在缝隙里填满了泥和稻草,这就让它不会漏风。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决定到了春天,我们也要在木头缝隙里填满泥和稻草。另外,林克瑞在他房门的对面弄了个洞。它的最低处有人的腰部高,最高处到了头部那么高,上面也有一扇可以开关的门,那是个木棍做的框架,紧紧地盖着布和草。林克瑞说,到了夏天,这可以让风穿过他的房子,那他就会比住在别的房子里的其他人更凉快。
当我看着他的房子时,我想,这就是我的房子不对头的地方,我知道我必须拆了我的后墙,像林克瑞一样做一扇通风的小门。
等到所有人都看了林克瑞的房子后,我们回到了天堂城,连林克瑞也一起回去了,因为是时候吃饭了。
接着糟糕的事发生了。在晚餐时,哈克斯走到林克瑞跟前说,把你的面包给我。
这让每个人都安静了,因为没人有权力说——把你的面包给我。
林克瑞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吃他的土豆。
哈克斯说,今天我为你工作了,我没为我们所有人工作,却只为你工作了。因此,你要给我点东西,我要你的面包。
我说,你有足够的东西吃,哈克斯。你不需要面包。
哈克斯说,当我为另一个人工作时,我会比为自己工作时变得更饿。他必须给我面包,因为我给了他我双腿的力量,而且只给了他。
接着哈克斯大声朝每个聚集在饭屋里的人说:当我为你们所有人工作时,你们所有人都给我一部分你们的面包、土豆、奶油和其他一切。如果我不工作,我就得不到那么多。这是詹森的法律。
这是对的。但是接着哈克斯说:今天我为林克瑞工作了,所以现在林克瑞必须给我食物。当我为所有人工作时,所有人给我食物;当我为某个人工作时,某个人必须给我食物。
这在我看来并不对,我们很多人也觉得不对。但是没人能想出一个答案。哈克斯很擅长让自己的主意看上去很正确,哪怕它们有时并不正确。
林克瑞说,如果你想要更多食物,那里有足够多的夜粪。
这话让很多人大笑起来,但是哈克斯没有笑。相反,他从林克瑞的盘子里拿走了面包,大大地咬了一口。林克瑞跳起来要拿回面包,但哈克斯把它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这样它就不能吃了。
于是林克瑞变得非常生气,一拳打在了哈克斯的肚子上。他打得非常重,哈克斯倒在了地上,吐出了他晚饭时吃的所有东西。
这让我们所有人都非常害怕,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维恩比其他人都更生气,因为比起其他人,哈克斯更是他的朋友。维恩准备用拳头打林克瑞,但我走向维恩,把手放在他胳膊上,他就没有打哈克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以下是我说的话,我担心我说得不够聪明:哈克斯拿了他没有权利拿的东西——别人的面包。为此,一个公平的好的惩罚是让他失去他自己的晚餐,他已经失去了。因此我不会给哈克斯更多惩罚。
然后我对林克瑞说:你为自己建了一座房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不意味着你和我们不平等。如果我们有问题,我们通常会去找督察或J寻求一个答案。但这一次你没有等,你自己决定了惩罚的方式,好像你才是督察一样。可你不是督察。你没有权力让哈克斯痛苦。
林克瑞能看出我非常生气,因为他说,我很抱歉让你生气了,卡波克,我很抱歉我打了哈克斯。我很生气,我没有先思考。
但这并不足够。因为如果有人能狠狠地打别人,好让对方按他的意愿行事,那维恩很快就会变成督察,因为他是最强壮的。而那些不强壮的人很快就会被变强的欲望统治,而不是被公平所统治。J不是说过吗?强壮的人、聪明的人和好心的人都有平等的天赋,不应该彼此统治。
所以我说林克瑞必须被惩罚,他的惩罚必须和他对哈克斯做的一样。因此我说,林克瑞必须站在那里,让另一个人像他打哈克斯一样打他。
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个公平的惩罚,连林克瑞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看起来很害怕。但是,尽管惩罚很公平,却没有人愿意打林克瑞。甚至我也不想这样做,因为要让别人痛苦实在是太难受了,哪怕他已经让另一个人痛苦了,也是一样。
接着莎拉说,我来做这个,因为惩罚必须被执行。
我阻止她。
但是她说,我来做这事,是因为它必须做,但林克瑞必须明白,我并没有生他的气,我爱他就像爱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否则我不会做这事。
我明白,林克瑞说。
接着莎拉走到林克瑞跟前,狠狠地打了他的肚子。莎拉非常强壮,比林克瑞更强壮,但是因为她并不生气,所以她打他的力气并没有林克瑞打哈克斯那么大。不过林克瑞仍然痛得弯下了腰,大声叫了出来。我们所有人都同意这事得到了公平的解决。
但我仍然担心。因为林克瑞和哈克斯现在彼此憎恨,而且他们内心深处还是很愤怒,那里的伤口没有愈合。我还担心会发生其他糟糕的事。为什么J要让我当督察?我更愿意只当养羊和织布的卡波克。因为如果我阻拦在林克瑞和哈克斯之间,那他们也会恨我的。我担心他们已经在恨我了。我只是在尽力公平地处理。但是有的时候,对一个人公平和对所有人公平是不一样的公平,在我没有J的智慧时,我要怎么判断?
我写了很多个小时,直到深夜,可我直到现在也睡不着。不过我这一次就写到这里。我的手累了。
卡波克走啦,我自己待在房子里,所以我在写卡波克会写的东西,只是他没在这儿。我是莎拉,发生的事情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要糟。因为哈克斯很多天来都非常狠(恨)林克瑞,所以他走了,把事情搞到了最糟糕的样子。
哈克斯他狠(恨)林克瑞,哪怕作为惩罚我已经打了那个好人,就因为他打了活该挨打的哈克斯。所以哈克斯计划现在和里雅诺结婚,而不是等到我们能搭房子的春天。
哈克斯他说,他和里雅诺没必要等到以后结婚,因为早就有一座对他们来说很好的房子,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一座很好的房子。他说没必要搭一座新房,所以他和里雅诺没必要等到雪化的时候。
这是卡波克我亲爱的丈夫做过的最困南(难)的决定,但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他还能怎样?因为现在是冬天,我们不能搭房子,雪那么深,今天也是一样。去年,在阿莉和约宾结婚时,他们也得等到春天。当他们非常想结合时,却整个冬天不能结合,对他们来说这真是很南(难)受,但这是法律。
现在那里有一座房子,他们干吗要等?但是房子是林克瑞搭的,他做了所有工作。再说天堂城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或女人向另一个男人或女人要他的东西,没有。我们一般说的都是,好的,我的就是你的,所有的,你想要啥自己拿。
如果詹森在这里,他一定已经把事情搞定了。但是现在卡波克是督查,无论他怎么决定,都会有人生气。所以他对所有人说,你们怎么想?很多人说林克瑞应该拥有那座房子,可是还有更多人说,已经有一座房子了,还让哈克斯和里雅诺等是不对的。
所以卡波克就做了会让比较少人生气的事,因为他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
现在所有的事都很糟糕,我很担心,因为卡波克像林克瑞一样走进了夜里。雪下得很大,我甚至没法看到栅栏后面的羊。
哈克斯又蠢又顽固,和不打就不走的牛一样。我真想揍他五次或八次,可是他一样还会那么蠢。
卡波克说哈克斯将拥有那座房子,林克瑞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但是他说,如果你觉得那样是对的,卡波克,我就会照你说的做。卡波克说谢谢你。
接着,卡波克说,在一周后,我们要像我说的那样做。但是哈克斯还是不开心,他说我今晚就要那座房子,今晚就要结婚。里雅诺她说等一周吧,哈克斯,我们不着急。可是哈克斯就生气了,说要么今晚,要么你们都会后悔。
卡波克他说,这不公平,哈克斯。你要等一周。
到了夜里,哈克斯就像头牛一样,带着里雅诺和他的衣服什么的,走进了黑暗里,因为这个晚上有月亮。他们进了林克瑞正在那里睡觉的房子,要他空出地方。
林克瑞非常生气,但是他还是没有打人,因为他搭(答)应过。
所以林克瑞在夜里来找卡波克,说了所有发生的事,说了哈克斯和里雅诺正在他林克瑞的房子里。
许多人就在夜里去了林克瑞的房子,哈克斯和里雅诺正在那里睡觉。卡波克说,为什么当我要求你们等待时,你们要这样做?
那不公平,哈克斯说。
詹森说过你们应该服从我,就如我是詹森一样,卡波克说。
接着哈克斯他说,等你的决定像詹森一样有智慧时,我就会像服从詹森一样服从你。
于是我丈夫卡波克就生气了,他生气时不说话,反而一声不吭,因为他说,我生气的时候很蠢。
接着卡波克对所有人说,让我们回家,到天堂城睡觉,早晨再决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但是林克瑞说,不,因为我做了所有你说的事情,甚至按你说的放弃了我的房子。现在让哈克斯这头牛按你说的做,因为我服从了,而他违背了你所有的话。
接着哈克斯他叫道,我永远不会离开这座房子,除非你杀了我才能让我出去。
于是卡波克说,拜托林克瑞,让我们不要再有更多争吵了,这真是太糟了。
但是林克瑞说,我做了对的事,而哈克斯做了错的事,让他出去。林克瑞看出卡波克不会这样做,因为他不想要有更多争吵。于是林克瑞走到自己搭的房子的门口,打开门走了进去,和哈克斯打了起来。但是哈克斯用林克瑞为房子另一端搭的那个小门打了林克瑞,林克瑞摔到地上,头上流出了血。他没有站起来,我们以为他死了。
接着卡波克对哈克斯说,你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哈克斯。你是一个人了。你不能娶里雅诺,我禁止这事。里雅诺,过来我这边。
里雅诺是个好女人,她走出林克瑞的房子,走到卡波克这一边。哈克斯站在那里看着一点声音也没有地躺在那里的林克瑞,说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让他不要进这座房子,我太生气了,可是我没想把他伤得这么重。
可是卡波克他只是说,你杀了一个人,天堂城以后没有你的食物,天堂城以后没有你的朋友。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但是不要再来我们这里。
接着卡波克让人把林克瑞抬回了家。
可是林克瑞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当卡波克发现这个时,他哭了,说林克瑞我的朋友,你活着,你还活着。我们很多人都哭了。接着我们全都去睡了。我问卡波克,哈克斯呢?他根本没有杀林克瑞。
卡波克他对我说,莎拉,他不在乎他有没有杀林克瑞。所以给他一个晚上,让他以为林克瑞死了,这样我们就会看到他还会不会打哪个男人或女人,我觉得他再也不会了。
但这又是一件错事,不过我的卡波克怎会知道呢?他怎会知道林克瑞要做什么?他能像詹森一样看到别人的内心,看到他们心里的真实吗?不,他不能。所以他尽了他最大的努力。詹森,如果你读到这个,我要对你说,你不要责怪卡波克,因为他是个好人,而且让一个督察必须像你一样明智地做事,那是不公平的,因为没人能这么明智。如果你说他做得很糟,让卡波克南(难)受,我保证我再也不会爱你了,我会一直狠(恨)你,永远不按你说的做。詹森,我丈夫是个好人,他是整个天堂城里最好的人。他还能咋样?
林克瑞他从火里拿了一根烧着的树枝,在太阳还没升起来前走进了黑暗中,点着了他搭的房子。哈克斯他听到了火苗的声音,跑到了房子外面的雪里,但是他除了自己穿的睡衣外,所有东西都在房子里烧掉了,现在它只剩下灰和烧焦的柱子。
我们一整天都在找林克瑞,没有工作,因为要下雪了,我们不希望林克瑞在森林里迷路。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他,等回来时我们发现了啥?巴塔也走了,带上了她自己的很多食物和一头牛,还有很多衣服,它们句(够)两个人用的,所以我们知道她去找林克瑞了。林克瑞会和她一起吗,还是她也在森林里迷路了?我们不知道。
下雪时就没人再寻找了,只除了卡波克,他搭(答)应我他也不去,可是他去了,我知道他现在在雪里。这是今年冬天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暴风雪,天气非常糟糕,我很担心林克瑞和巴塔,但我最担心的还是我的卡波克。可是他跟我说他满心黑暗,说就算是莎拉也没法让黑暗离开我。
在卡波克自己一个人出去之前,我说,是哈克斯做了所有这些蠢事。我说让他到雪里去,直到林克瑞和巴塔回来。
但是卡波克他说不行。他说,哈克斯没想把林克瑞伤得这么重,他只是蠢,只想着他自己而不是我们所有人。哈克斯就像他说林克瑞在做的那样,也利用法律为自己做了一件事。现在我们知道他们两个里是谁想比其他人过得更好,是哈克斯。
哈克斯听到这话哭了起来。
但是卡波克说我们现在不会再惩罚哈克斯,我们要等詹森回来见我们,詹森会说哈克斯要怎么办。但是我要命令一件事。哈克斯五年内都不能结婚。从詹森把我从星塔带下来到现在,我就活了这么长时间,卡波克说,哈克斯也要这么久不能结婚,不能和某个女人结合。这是我以詹森之名下的法令。
这一次里雅诺哭了,卡波克说我很抱歉,里雅诺,这事给你的惩罚和给哈克斯的一样重,所以我说,你对哈克斯不再有承诺,但你可以嫁给任何一个想娶你的人,因为你可以看出来,哈克斯现在不是一个好人,他不会对你好,而一个男人必须对他的妻子好。
里雅诺说这不公平。
卡波克说,没办法公平了。我不是想尽力公平,我是想尽力阻止我们所有人再伤害彼此。我不在乎公平,我在乎正确。正确就是,哈克斯的待遇就要像刚从星塔下来的某个冰人一样,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只是哭、拉屎、吃、睡。哈克斯必须被惩罚,这样就没有别人再像他那样做。另外,里雅诺,卡波克说,你也和哈克斯一起做了很多事,比如提早去了林克瑞的房子,你知道那是不对的。
接着卡波克对每个人说,我现在要去找林克瑞和巴塔。我走了以后,你们要像服从詹森或我一样服从莎拉。如果我最后没有回来,你们就服从她,直到詹森回来。
他让所有人发誓,可我说,别去,卡波克。他没有回搭(答),只是走出了门,走进了下得飞快的雪里。
我写下所有这些事,这样詹森就会知道发生的事实是什么,不管哈克斯和里雅诺会想要怎么瞎编。
我们发生这些事时,离詹森离开我们进入星塔还不到三个月,现在这么多事不对头,林克瑞和巴塔,可能还有卡波克今晚肯定都死了,谁能在这样的雪里活下来?雪把树枝都压断了。今晚有的时候它下得这么大,甚至把屋顶都压坏了。
有件事我还没有跟卡波克说,因为他这么担心,可是我要有另一个宝宝了,这个宝宝还能见到他父亲吗?到了凌晨,西埃尔在他的床上哭了,说,卡克,卡克。他说卡波克的名字还只能说成这样。我愿意承受任何痛苦,只要它能让我见到卡波克在门口对我微笑,我真害怕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丈夫了。
 
现在卡波克和林克瑞和巴塔已经走了三天了,没人觉得他们还会回来,甚至包括我。詹森,你为什么要离开,让我们搞成现在这样?如果你在这里,卡波克不会死的。
现在,我们中最优秀的三个人死了,甚至包括我丈夫。现在哈克斯和维恩还有每个人都表现得很好,照我说的做,也没有引起什么争吵。哈克斯甚至不和任何人讲话,他太可耻了,我每次都想朝他吐口水。我离他远远的,因为我每次看到他都向(想)朝他吐口水。今天我们修理了三个屋顶,它们的某些地方在糟糕的暴风雪里断掉了,天气太糟糕了,一只小羊都冻死啦。哪怕它有羊毛,它也死了,哦卡波克,我再也写不下去了。现在我是督察,可我希望卡波克是督察,可他永远也不是了。
五天了,今天哈克斯不吃饭了。我恨他,可我不想他死,我们总归让他吃饭了。我说,哈克斯,只有好人死啦,我不会让你和他们一样。然后他哭了,但他没有再试图不吃饭,或是用其他方式去死。
雪容(融)化了一点点,今天太阳升起来了,算是冬天里很热的日子。今天我们出去找他们,也许是去找尸体,但是我们找不到踪迹,因为雪把它们都盖住了。我再也不让自己在夜里哭了,因为那样西埃尔和木恩会醒过来也开始哭,让这些小东西在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南(难)过时南(难)过,这不是好事。
 
林克瑞和巴塔在哪里,以及我们怎么建了一座房子。
我是卡波克,我在森林里和林克瑞还有巴塔度过了一段时间,现在我回来了。我读了我妻子莎拉写的所有文字,她写得很好,因为她写下来的事大都很重要。她甚至现在还抓着我在哭,因为她很快乐,并且和我说,卡波克,别写这个,因为那样我看起来会很傻。
我说,莎拉,你是傻。这就是我爱你的理由,因为我也傻。我回家时哭了,西埃尔现在会说我的名字了。
莎拉已经写了我离开时的所有事情,那就没必要再添上了,她写得很好,虽然她的写法有的时候和J教我们的写法不太一样。
我——卡波克——进了森林,我很担心,因为雪落得非常快,盖住了所有地面,积雪比以往都要深,风吹动了雪,让雪深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平滑的地面。我在黑暗和雪中时常呼喊,可是没有人回答我。接着我想回去,可我找不到路了。当我找路时,我掉进了一个雪深的地方,等我爬出来时,我全身都湿了,而且非常冷,我知道我要死了。
后来,林克瑞和巴塔找到了我,因为他们听到我的喊声,我恰好就在离他们藏身处不远的地方。他们之前害怕我是来伤害他们的,因为他们烧了新房子。但是接着他们想起来,尽管我并不总是很聪明,可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他们,于是他们就来找我了。
现在,他们是这么建一座房子的:他们找到一个地方,那里有一面陡峭的山坡,还有两棵离斜坡很近的树。他们砍下长树枝,把它们放在两棵树上低矮的枝条间,以及树和山坡之间,做成一个屋顶。然后他们用很多枝条和落叶盖在上面,那是他们从早前下的雪里找到的。这样,开始下雪时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屋顶,在下雪的时候,他们用枝条靠在屋顶侧面,做出了墙壁,他们身上就是干的。他们在这个房子的门口生了一小堆火,风把烟都吹走了,但是也把热量吹走了,哪怕裹着毯子,整个晚上也都是很冷的。
到了白天,雪还没停,但是林克瑞和巴塔还有我都认为,等待只会让我们像星河里的水一样冻住,我们必须工作,好让自己暖和起来。所以林克瑞去砍树,而巴塔和我扫开某块地面上的雪,哪怕雪还在下个不停。接着我们把圆木移到这块地面上,开始搭墙。林克瑞和我搭墙,巴塔就一直在扫开积雪。在白天里,山坡边的小房子被顶上的雪压垮了,所以我们匆忙想要在天黑前建起新房子,但我们没能做到。所以,我们又一次只能用上房子的墙,它们大概到肩膀高,挡住了风,我们升(生)了一堆火,雪下到了我们的毯子上,我们很冷,但是雪没有风那么糟糕,所以这个晚上比上个晚上好一些,我没有冻僵,他们也没有。
接着到了第二天,雪变小了,我们搭好了墙,甚至留了一个门和一个小门。然后我们三个人用圆木和又长又细的树枝做出了屋顶的框架,可是我们没有稻草可以覆盖屋顶,所以我们只用了树叶,这一次这样做也够好了,只不过水从许多地方滴下来。我们还做了一个门框和一个小门框,用来遮盖缝隙。第三个晚上,我们暖和了,而且几乎是干的。
然后我对林克瑞说,谁建了这座房子?
你、巴塔还有我建了它,他对我说。
那谁拥有这座房子?我问。
我们三个人,因为我们建了它。如果他们所有人都帮助我们建了它,那么它就属于所有人。
这没错,我说,现在,林克瑞,我把这座房子给你和巴塔。它不再是我的了,只是你和巴塔的。但是你也得给我一些东西。
还有什么能和一座房子一样多?林克瑞问。
你们必须向我承诺,我对他们说,你们必须向我承诺哪怕只有两个人住在这里,你们肯定也会在这里种下种子,开出田地,就像天堂城里的田地一样,哪怕这样,你们也还一直是天堂城的一分子。
不,林克瑞说,我不想成为他们的一分子。
可是我对他说,这次你做了一件新鲜的事,我们不知道要怎么办。当你做了布来抓鱼时,我们没人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对不对?
对,他对我说。
但是它仍然是个好东西,当我们明白时,我们每个人都因为它而变得更强壮,更好。现在你也从我和其他人那里学到东西。我的羊毛衣服不暖和吗?你没有像我在夏天时做的那样,把布蒙在门上面吗?
但林克瑞什么也没说。接着我对他说,林克瑞,我的朋友,你像J一样聪明,以前没有人像你那样思考。我们需要你。可你也需要我们。没有牛,你要怎么耕种?没有种子,你又要怎么耕种?我们需要你来和我们搭起垂直的墙壁,教我们一些你想到的而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你是我们的一分子,我们也是你的一部分。我这样对林克瑞说。
然后他对我说,如果我答应你一直是天堂城的一分子,你也必须答应我,我用自己双手做的东西属于我,巴塔和我一起做的东西属于我们。
于是我向他承诺了这一点,哪怕它肯定会让J生气,因为我认为,比起我们的一切都平等分配,还是让我们全都在一起来得更重要。不过写下这个让我很难过,因为在我看来,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拥有和别人一样的东西,是件好事。因为现在,林克瑞有了自己的田地去耕种看顾,但我们变得更弱了,他也更弱了,因为我们不再关心我们的朋友有没有吃下食物,而只是管着自己的嘴巴。这在我看来很丑陋。
当J再来时,他会看到发生的事,他会知道它很糟糕,他不会再让我当督察了。我会很高兴。现在我就写到这里,我不会再写了,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能读下去,哪怕是读到这里,因为它只述说了我的愚蠢,我的孩子们会因为我是他们的父亲而羞耻,J也会因为我是他的孩子而羞耻。我就这样结束。
 
J夜里来了。
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写了,有好几个月我都没有写。但是,现在是月末要开始种植的一个月,今晚J在夜里来到了我的房子。
他静悄悄地来了,命令莎拉和我不要叫醒别人。他是这么说的:卡波克,我来看看我在星塔时都发生了什么。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来了,因为他们必须认为我只在丰收月来,而在其他时间里不会盼着我。
所以莎拉和我都答应了。
后来J读了我们写的所有的字。他哭了两次。一次是他读到莎拉写到J他自己的时候,还有一次是读到我写的末尾的时候。他对我说:哦,卡波克,你做得非常明智,并不傻。那是个艰难的决定,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哪怕是我也一样。
可我说,你会做得更好的,因为你能看到人的内心,你会知道林克瑞计划去烧房子,而哈克斯计划要从他那里拿走房子。
J对我说:那是没错。可是我的力量不是人类的力量,而你做了一个人类能做的一切。
你也是,莎拉,他说,你做得很好很明智,我也会和你一样对哈克斯做出相同的惩罚,因为任何人也做不出比哈克斯做得更糟的事,那就是毫不顾及对方的生命,殴打对方强迫他按你想的做。如果一个男人杀了另一个人,或一个女人杀了人,不管是哪一种,那么这个杀人的人也应该被杀死。
那谁来杀他?莎拉问。
所有人来杀他,詹森回答。这是一件丑陋的事,但它是唯一能阻止强者杀害不服从的弱者的方法。
我永远都不会这样做的,莎拉说。
可是别人会,J说。我觉得他说这话时看上去很难过。
接着J走出了房子,带着我一起。月亮还不是满月,但它仍然很亮,星星们也很亮,我们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我们甚至能看到南面的山峰,它们太远了,我们还从来没能到那边去。
J对我说,你能看见的所有这一切,甚至还没有世界的百分之一。
我问他,世界是什么。
他对我说,世界是一个浆果一样的球体,我们站在它的表面。而它在空中飞翔。
我对他说,因为这样,所以才有风吗?
但他看上去很难过,说,不,卡波克,因为我们和它一起移动,所以感觉不到它的动作。但我不明白这个,因为,怎么会有一个东西在移动却不知道自己在移动?
不过我问了他一个问题,因为他好像准备要回答问题。我问了一个我经常想到的问题。
我问他,谁创造出了所有这些东西?你每年丰收季从星塔上带冰人下来,我们给他们喂食,教他们走路,说话,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谁创造了星塔?还有森林呢?因为我知道谁创造了房子和田地,因为我自己制作它们。我也知道谁创造了孩子、新生羊羔和小牛犊,可我不知道谁创造了冰人。
然后他和我说了个故事,我尽量在还记得的时候把它写下来。
J曾经和三百三十三个冰人一起在天空中,那时候星塔就像鸟一样在飞翔,只不过比鸟飞得更快。接着一个敌人出现了,它一只手杀了一百一十一个冰人,另一只手让另外一百一十一个冰人陷入沉睡永不再醒来,接着敌人吐了唾沫,甚至让最后一百一十一个冰人忘掉了所有的事。
接着J杀死敌人,带着星塔到了这个世界。有很多世界,有很多人,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他把一百一十一个能在星塔外醒来的冰人带到这里。J说莎拉和我还有所有其他人就是这些冰人。
但是我们没有一百一十一个人,我说。
会有的,他说。
但是我犯傻了,我问他,J,那是谁创造了冰人?如果你只是发现了这个世界,那又是谁创造的它?
J摇摇头,温和地笑了起来,他说,是上帝创造的,卡波克。
但这不是一个回答,因为上帝又是什么?我问他这个,但他不再说下去了,只说:我告诉了你事实,但你无法理解它,也没有别人能理解。我将只告诉你能让你理解的事实。
所以我才把J说的所有的话都写了下来,因为在他说的话中,一定有我那个问题的答案,即谁创造了所有这些事物,或这个上帝是什么。
然后J和我又进屋了,他对我说,我对林克瑞的承诺和林克瑞对我的承诺是一个好承诺,这将成为所有男人和女人的法律:一个人用自己的双手制作的东西属于他自己;许多人一起制作的东西属于所有参与工作的人。如果有一个人需要另一个人拥有的东西,那么他必须给对方对方需要的东西,作为交换,而交换必须公平,否则就是犯罪。
这是一个新词,我将把它教给所有人——犯罪。J说罪行就是那些不能做的事,如果所有人都犯罪,那会令人不想再在人群中生活。
J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事,但我没有写,因为他让我别写。我写的这些事是因为他没说不能写,而且它们很重要。
在黑暗中度过很多个小时后,J离开了我们。他离开后,莎拉和我睡不着,所以我就写字。不过现在莎拉睡着了,我也能睡着了,所以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我们犁了三块田。
地已经犁好了,我们犁了三块田。第一块在天堂城,它是最初的也是最大的田。接着是林克瑞和巴塔现在住处的田,它不大,但是土壤是黑色的,感觉很温暖,我想它会长出很多食物。
第三块是在林克瑞原来建了房子又烧掉的那里。我们一起在那里建了一座新房子,哈克斯搬了进去。然后我们和哈克斯一起犁了一块田,他将独自住在那里。
不过不是孤独的,只是没和我们大多数人住在一起。因为我看到哈克斯是真心为自己做过的所有错事后悔,我相信他不会让怒火再控制他去做出这么糟糕的事。所以我召集了天堂城的所有人——只除了林克瑞和巴塔,一个个地问他们,哈克斯有没有对他们做过任何让他们讨厌哈克斯的事。他们没有人说他什么坏话,只除了莎拉,不过她不会说出来的。接着我对哈克斯说,我也没有什么坏话要对你说,哈克斯。不过那是因为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我对他说,林克瑞和巴塔是仅有的能指责你的人。所以我这样说了:哈克斯可以被允许和里雅诺结婚,并住在一座我们一起建的新房子里,不过他必须征求林克瑞的同意。如果哈克斯将有一座房子,那允许给他房子的人得是林克瑞,这是唯一正确的途径,因为哈克斯从林克瑞那里抢走了一座房子。
于是哈克斯去找林克瑞,向他请求一座房子。林克瑞和巴塔说,我们会用我们自己的双手帮助你建一座房子。
那就是哈克斯现在住的房子,它也有林克瑞自己房子有的那个小门,它是座好房子。当哈克斯和里雅诺搬进去时,我们所有人都唱起歌来,又是跳舞,又是大笑。我们抓了很多鱼,把它们都吃了,因为这是个好日子,因为哪怕我们住在三个地方而不是两个地方,我们仍然是一体的。
今晚我想到了那晚J对我说的话,我思考了这件事:当J说,上帝创造了这一切时,他在笑,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是J创造了所有这一切,于是他编造了一个名字,说这是这个人做的。或者也有可能上帝就是J的另一个名字。但我现在能确定一点:J从星塔上带来了冰人,因此他是冰人的创造者,他必定也是其他东西的创造者,因为如果他能创造出一整个人,而不是让他从一个女人身体里孕育出来,那么他肯定也能创造其他所有事物。这就是我想的。如果我错了,那J会觉得我很傻。不过,我就是很傻。他干吗不这么想呢?
 
我们发现了另一件事。星河很宽,但它只从天堂城延伸出去一点点,就汇入了另一条大河。那条河非常宽广,两岸看上去就像那些山峰一样远,而河水很混浊,不适合饮用。它还非常深,一个男人或女人只能在水里走出一点点距离,水就会漫到他们的肩膀,河水的力量就好像要把你冲走一样。
现在我明白一些之前我不知道的事了。有小河,也有大河。小河单独存在的时候并不强大,就像星河,我们能步行趟过它的河水。但是当小河汇入大河时,大河就会变得更强大。
这就像是天堂城,林克瑞和哈克斯住在外面,不过他们依然像星河流入大河一样汇入天堂城。于是我给大河起名叫天堂河,并对人们说:如果你们像星河汇入天堂河一样,也总是汇入天堂城,那么你看到的这条大河有多强大,天堂城也将会一直那么强大。
但是如果大家往不同的方向流走,就像星河上游分成了两条河流,它们分别流经我住的小山的两侧,那样你就会变得弱小。
并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我的意思,不过许多人听懂了。
我没告诉他们J是创造了所有一切的上帝。我会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不说出去,因为它是件艰难的事,我还不理解它。
我不再害怕当督察了。因为我知道J并没有期望我总是能像他一样行动,他只期望我能用我所知道的最佳方式行动。这个我做得到。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我觉得J是一个父亲。
今天西埃尔和我说话,说,父亲,让我来啊。我正要去剪羊毛,他说,父亲,让我来啊。
当他说这句话时,我知道他终有一天会说更多的话,我觉得有一天西埃尔将会成长得和冰人一样聪明,我这具身体的儿子将像我的朋友一样跟我谈话。
接着,在剪羊毛时,我想到J,明白了他之于我们,就如同我之于我儿子西埃尔。他很有智慧,知道许多事,知道所有的词语和所有的名称,知道做什么,什么时候做,为什么必须做,如果不做会发生什么。我们没有人知道这些事,我们只会对他说他教会我们这些事。西埃尔还不能说出一切我们能说的事,就像我和西埃尔的相处一样,J一定也很渴望和我们说一些我们理解不了的事。
我尝试告诉西埃尔他为什么不能到羊群中玩耍,因为他个子太小了,它们可能会伤到他。但他不懂。
我笑了起来,摇摇头。当我听不懂时J也是这么做的。一边笑一边摇头。
J是所有孩子的父亲。我能和莎拉谈话,他却没有这样的人可以谈话。他只能像我对西埃尔说话那样说话,用简单的词句,就算这样也常常得不到理解。
J就像一个父亲,但他没有妻子,没有朋友,也没有他自己的父亲。或者,他离开我们是去见他们吗?他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在星塔里?我不这么想,因为现在我意识到,J看起来总是悲伤而孤单,不像我和儿子西埃尔在一起时一样快乐。我想J只能和我们谈话,而我们却不能理解。
但我会尽力去理解,为了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回答J。
那时,也许他会带我进入星塔,向我展现那里所有的秘密,教我如何创造冰人以及他创造的其他一切事物。
莎拉正在读这个,她很生气。她说我竟然以为我可以知道J知道的所有事情,这种想法真是够蠢的。
但我仍然期望着。如果星塔能像鸟一样飞翔,J难道不会带着我一起飞上天空吗?当西埃尔足够大又足够聪明时,我将带着他去到我能去的每个地方,教给他我知道的所有事情。这肯定也是J想要为我们做的事,难道不是吗?所以我要像西埃尔对我说的那样对J说,父亲,让我来啊。
但是现在,我只是尽力想要变得聪明,想要学会怎样才能不再像一个孩子一样傻。J会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行。这一次我就写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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