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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玛莉·约瑟芬跌跌撞撞地沿着绿草坪走回阁楼,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现在寒碜的样子:浑身湿透、还光着脚。要是能骑上扎基就好了,现在她的两只脚都快麻木了。她紧紧抱住画纸,把刚才这番危险的交流藏在了洛林骑士的斗篷下。海女的遭遇让她痛心不已,就好像在她的心口上插了一把刀。
回到阁楼,她偷偷地向伊夫斯的屋子里瞅了一眼,哥哥正轻声打着呼噜,鞋子、外套和衬衫胡乱摆放在地上,从门口一直延续到床边。玛莉把图纸放在桌上,就去推伊夫斯,把他弄醒了。可就在伊夫斯嘟囔着要起床的时候,她又改变了主意,把桌上的图纸收了起来。
如果我把海女的事情告诉他,他会相信我吗?不过,如果我把图给他看,给所有人看…… 玛莉又有些犹豫。
这时,奥德蕾特也走了进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了一些面包和巧克力。她穿着有蕾丝花边的新睡衣,整个人都散发出美丽的光彩。
“我会留在你的身边。”奥德蕾特表情阴郁。她把托盘放到窗户旁边的桌子上。
经历那样一晚后,玛莉·约瑟芬早已身心俱疲,她看着奥德蕾特,一时之间居然想不起奥德蕾特在说什么,还有她那身新衣服,又是从哪里来的。然后她才想起昨晚早些时候的事,沙特尔公爵的骚扰,她自己的承诺,还有玛丽王后的赏赐。
“不过等到家里富裕了或者我有实力衣锦还乡了,我立刻就走。我自己也会去赚钱!还有,玛莉小姐,你实在是太土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帮助,但是我不会再服侍你。不许再把我当成奴隶。”
“好的,我接受你的条件。奥德蕾特小姐,你愿意帮忙,我很感激。”玛莉·约瑟芬亲了亲奥德蕾特的脸颊。后者抱住她,把头靠在了玛莉的肩膀上。玛莉感受到奥德蕾特浑身都在颤抖。奥德蕾特突然后退一步,黑色的眼睛闪着光。
“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想念你的。我亲爱的妹妹。”玛莉·约瑟芬说道,“不过,我一定会努力,促成你的自由。”
奥德蕾特平复了下心情,向玛莉优雅地鞠了一躬。她走到餐桌前坐下,玛莉也跟了过去,坐在了窗户边上的位置。玛莉为两人倒上热巧克力。赫拉克勒斯在她们脚下转来转去,喵喵地叫个不停。玛莉·约瑟芬给了它一杯热牛奶。
“我是不是闻到了巧克力的味道?”伊夫斯大步走了过来。他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他的自然卷垂落在肩上,完全可以和任何一顶假发的发卷相媲美。伊夫斯瞪着奥德蕾特:“你坐这里,我坐哪?”
“你有手有腿,自己去搬把椅子呗。”奥德蕾特安然自若地坐着,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伊夫斯皱了皱眉头:“好了,别闹了,我都饿了,把我的位置让出来,奥德蕾特。”
“我不叫奥德蕾特,我的名字叫哈丽达。”
伊夫斯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哈丽达?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已经皈依伊斯兰教了?”
“是的。”
“我已经给予了哈丽达小姐自由,并且认她为我的妹妹。”玛莉在一旁帮腔。
“什么?”伊夫斯大吃一惊。
“我给了她自由。”玛莉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她是我们唯一的财产!”伊夫斯叫道。
“她既然是我的财产,那我就有权利释放她。”
“再过五年,等你到了法定年龄,你才有这个资格。”伊夫斯以一副不容置辩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向她保证过了,现在她是自由之身,是我的妹妹。”
伊夫斯耸了耸肩:“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也不会在她的契约上签字。”他转过头对奥德蕾特说道:“别以为我不敢卖了你,只不过我们现在居住在王宫,需要一个仆人。”
奥德蕾特,或者说哈丽达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飞奔回玛莉的屋子。她起身的速度太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伊夫斯,你怎么能这样!”玛莉叫道。
伊夫斯摆正椅子,坐定后为自己倒了一杯巧克力:“我只是想保住我们的地位罢了。”
伊夫斯把面包蘸到热巧克力里,放入嘴里咀嚼着,一边伸出手擦去弄到脸上的汁液。
“蓄养奴隶是不对的。”还有把人关在笼子里, 玛莉心想。
“满嘴胡言。你这是受到了谁的影响?她还给你灌输了什么危险的思想?”
现在不是说海女的好时机, 玛莉心想,她抓起伊夫斯的手:“别生气了。你都受到国王的重用了。对了,他说要为我提供嫁妆,给我找个丈夫。我的婚事,你就不用为钱操心了,我们的妹妹……”
伊夫斯手中的湿面包一下子掉到了盘子里:“嫁妆?我怎么没听国王提起过?”
“你难道不高兴吗?”
“我不喜欢你有任何变动。你不是说过,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帮我做实验吗?但是你……”
“那当初在修道院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来帮你呢?”
“我出海的时候,你总得有地方住……”
“他们不让我学习,还责骂我……”
“凡尔赛宫不是未婚少女该来的地方!”
“如果我结婚了,就不是未婚少女了!”
“好吧。”伊夫斯喘了口气,“我觉得,你要是回到圣西尔……”
圣西尔这个词把玛莉吓坏了,她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如果伊夫斯知道她对圣西尔的恐惧之情,一定会认为她疯了。
“曼特农夫人让所有的女教师都要遵守教会的规定,我受不了。”
“回去,把你的忠诚献给上帝!”
“我再也不要戴面纱了!”
两人正在激烈地争执,突然传来了金币碰撞的声音。哈丽达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把一把金路易向地上一摔。硬币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停在了角落里。
“我要把自己买下来!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我再去赚!”哈丽达抬起她骄傲的头颅,气势十足,看上去就像一个宫廷贵妇。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丝绸裙,头发上系着一串上好的珍珠。
“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弄来的?你的裙子,还有首饰?”伊夫斯问道。
“夏洛特小姐、阿马尼亚克小姐、缅因公爵还有玛丽王后,都是他们赏给我的。”
伊夫斯收起地上的金币:“你先把你的信仰改了,我才会考虑你的请求。”
玛莉从伊夫斯手里抢过金币,又塞回到哈丽达的手里:“这是你应得的,你的自由也是。”
“好好考虑下,我说话算数。”留下这句话,伊夫斯夺门而出。
“伊夫斯在撒谎!他……”玛莉·约瑟芬说道。
“他受到了魔鬼的影响,认为所有的土耳其人都应该做奴隶。那个魔鬼,就是教皇。”
吕西安沿着王后台阶艰难地向上爬着。他的背痛得很厉害。比起爬楼梯,他更愿意在户外骑马。不过没办法,当若侯爵在宣布国王的日程时,他必须也要在场。
门口的卫兵看到他来,鞠了一躬,为他打开了曼特农夫人房间的一扇门。
路易十四正安静地坐在妻子身边说着话,曼特农夫人俯过身来,边听边点头。她的腿上放着一幅刺绣,吕西安移开视线,他可不想再看到一幅烧死异教徒的刺绣。
“吕西安,日安!昆廷,给吕西安倒一杯酒。”
吕西安对着国王鞠了一躬,对于国王的关怀,他心存感激。
“再来一杯给曼……”
外面突然起了喧闹声,打断了路易十四的吩咐。昆廷急忙跑了出去,想要制止闹事的人。
“不可能是当若侯爵!”路易十四也很吃惊。
“公爵,公爵你不能进去,陛下正在议事……”
“和他的情妇?滚开,让我进去。”
公爵用力从门卫中间挤了进来,人高马大的昆廷急忙挡在公爵面前,不让他再进一步。公爵后面,当若侯爵正站在楼梯的最高处,眼前的景象把他吓得够呛,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让我弟弟进来。”路易十四对昆廷说道。这个身高两倍于公爵的男仆只忠于国王,听到命令后给公爵放行了。
“陛下,你一定要停止这场闹剧!”公爵大步走了进来,情绪激动地嚷嚷着,就像马戏团里受到惊吓后的小马。
“闹剧?”路易十四很是不解。
“那为什么我听说我的好朋友要娶一个来自殖民地的暴发户呢?”
“也许是因为你的好朋友没打算告诉你?”曼特农夫人说道。
“你可是亲眼看到我把他交到了洛林手里……”路易十四慢条斯理地说道。
“仅仅就是跳支舞而已!”
“亲爱的弟弟,你也并没有反对!”
“‘亲爱的弟弟’,我担不起这个称呼!”公爵的声音发颤,几乎就要吼出来了,“我关心的、我喜欢的、我唯一的慰藉,你都打算拿走,是不是?当着我的面,你把洛林……”
吕西安后悔莫及,他真希望自己能瞬间蒸发,眼前的闹剧不是他该看的。
当若侯爵真是个幸运儿,迟到了五分钟,反而因祸得福,没有卷入到这场纠纷中。吕西安心想,他自己也很吃惊,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公爵像今天这种歇斯底里的状态。
“你不是也很看重克鲁瓦吗?毕竟她还是你们家里的一员。”
“是我妻子那边的!我不怪她,她是无辜的。都是你,你早就策划好这一切了,是吧?撮合他俩,让洛林爱上了别人……”
“我既可以把他给你,也能把他收回,还能把他给别人,只要我愿意!”路易十四的脸都黑了。
“他不会离开我的,他……他一定会反抗的,我……”
“菲利普!”路易十四跳了起来,猛烈地摇晃着弟弟的肩膀。
公爵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已经惊呆了。吕西安从来没听国王叫过公爵的名字,估计公爵也没有。
“我只是想保护你,弟弟!难道你不明白吗?我爱你!如果洛林娶了……”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公爵冷淡地说道。
“你不需要?”
“还有,洛林也不需要一个妻子。”
“她可以保护洛林,还有你,免于谴责……”
“他有多少情妇,我都不在意。”
没有人反驳他。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曾见过洛林嘲笑公爵,在公开场合追求美女,而公爵尽管嫉妒绝望,也只能默默忍受。
“请不要塞给他一个妻子,他是唯一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曼特农夫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说道:“爱!你怎么敢用这个词?你的种种行为真是罪孽深重,你让王室蒙羞!陛下一直都在暗中保护你,如果你不是他的弟弟,你和你的情人早就被送上火刑架烧死了!”
公爵一把推开国王,怒气冲冲地盯着曼特农夫人,眼里全是愤恨和绝望。
“还有你!”公爵大喊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你把我的爱人推给她,这样她就不会抢走你的爱人了,不是吗?”
曼特农夫人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路易十四也吓了一跳,他转向曼特农夫人:“夫人,这不是真的,对吧?”
“陛下,你就别装了,行吗?承认了吧,你也迷上了她,面对她的美貌、智慧和纯真,你能不动心?对了,你觉得她会给你带来活力吗?”公爵的语气愈发尖酸刻薄。
“滚!”路易十四终于忍不住怒吼道。
“乐意之至!把我的骑兵还给我,洛林和我会像亚历山大和赫费斯提翁一样英勇作战,为你开疆拓土。说不定我还能战死沙场,就像普特洛克勒斯那样……”
“你还有脸把自己和阿喀琉斯相提并论!”
“这样,你就能永远摆脱我了!”
“不,不会的!”
“你把我圈起来,不让我做任何事,连我的儿子都没法继承我的荣耀,现在……”
“滚出去!”路易十四提高了嗓门。
公爵狂奔了出去。他砰的一声打开了门,走廊上回荡着他绝望的哀号。
“他认为我背叛了他?”路易十四痛苦地叫道,“我该怎么拯救他?我怎样才能帮到他?”
路易十四,至高无上的太阳王,此时此刻就像小孩子一样伤心地哭了起来,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了下来,打湿了精致的地板。他大口喘着气,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他的哭声还是越来越大,悲伤的气氛弥漫到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来,亲爱的。到我这里来。”他的妻子曼特农夫人轻声说道。
路易十四跪倒在地,把头埋到了曼特农夫人的胸前放声哭泣。曼特农夫人抱着他,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对吕西安怒目而视。
吕西安也很知趣,没等国王下令,鞠了个躬就向后退去,飞快地逃离这是非之地。
玛莉·约瑟芬骑着扎基穿过大理石庭院,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她甚至饶有兴趣地观察起路边的雕像,希望自己也能像它们一样平静。
换作雕像中的演说家,他肯定毫不犹豫地把海女这件事告诉所有人,而大家也都会相信他。罗马众神和演说家们绝不会为错过了弥撒这样的事耿耿于怀,他们会外出冒险,踏上危险的旅程,为正义而战,而不是每天和哥哥争吵,担心没去服侍小姐。
今天,哈丽达照样会去给夏洛特小姐梳头发,而沙特尔公爵也会赞美她。没人会注意到我不在。
在花园尽头,游客们排成长队,鱼贯而入,进入帐篷之中。他们围在阿波罗喷泉周围,大声为海女鼓掌。
她不应该像兽苑的那些动物一样被放在人们面前展览,这是对她的侮辱。玛莉的内心很痛苦,她自己要为这一切负责,因为是她教会了海女这些小把戏。
可是玛莉又没有权利下令关闭帐篷。
扎基不安分地摇晃着脑袋,跳起了小碎步,它渴望飞奔起来,让自己的鬃毛飞扬在空中,让玛莉的斗篷像一面旗帜一样飘起来。
“不行,”玛莉对扎基耳语道,“我们不能跑那么快,如果我们现在冲过去偷走海女,可能会踩到人的。”
对了,海女会骑马吗?她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海女在大海中会像骑马一样骑鲸鱼吗?如果她会的话……
玛莉·约瑟芬摇摇脑袋,赶走了脑海中疯狂的想法。就算她带着海女上了马,她也不可能冲过守卫的重重包围。扎基驮着两个人,根本跑不快,即使是一匹病马也比它跑得快。她是可以催促扎基跑快一点的,但这可能会要了它的命。
“唉,肯定没用,营救行动肯定不会成功。而且伊夫斯不会原谅我,他这么辛苦才捉到海妖。吕西安也不会原谅我,他这么效忠国王。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如果把你累坏的话。”玛莉对着扎基自言自语。
“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回来?”雅克拿着小凳子,帮助玛莉下马。
“我也说不好。”玛莉拍了拍扎基光滑的脖子,捋了捋它柔软的鬃毛,“到时候我会再来的。”
“你真了不起,小姐。”一个卫兵说道,“居然能把海妖训得服服帖帖,供游客观赏。”
“只可惜时间有点短。”另外一个卫兵补充道。
玛莉没有再听下去,她急急忙忙地跑到笼子那里,海女正在水池里游来游去,时不时和游客互动一下。
海女游着游着就不见了,水面也平静了下来。突然水池中有了动静,只见海女从水中一跃而出,甚至超过了海神雕像的高度,赤裸的皮肤闪闪发光。她拍了一下尾巴,又一头扎回水中不见了踪影。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赏它条鱼!”有人叫道,“让它再跳一次!”
玛莉自动屏蔽了这些人的要求,她绝不会让海女再做这些取悦人的把戏。玛莉轻声哼唱起海女的名字,后者也兴奋地予以回应。在海女悦耳的歌声中,玛莉看到了五彩的光线,如同北极光一般绚丽。她走在其中,就好像进入了仙境。周围人对她俩之间的交流浑然不觉,还在期待着海女更精彩的表演。
“卫兵!”玛莉叫来了守卫,“让人把这桶鱼倒进池子里。”
“把鱼给……”
玛莉气势十足地看了一眼守卫。他连忙鞠了一躬。
仆人过来把桶里的海水和鱼一起倒进了喷泉中。海女开心地叫了一声,向水池边游了过来。仆人吓了一跳,手一抖,木桶就咕噜噜地滚进水池中,海女急忙潜入水中躲闪,掀起一阵浪花。仆人们一溜烟全跑了,只留守卫在那里骂骂咧咧。
观众们又是一阵大笑。真这么喜欢看热闹,还不如去看意大利喜剧呢。玛莉很生气,她眉头紧皱,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再扔一条鱼!我们要看海妖!”有人冲着玛莉大喊道,“给它鱼!”
“她不是妖怪!”玛莉气愤地说道。可惜没有人听她的。海女有一次从水中跃出,用尾巴猛烈地拍打了下水花,同时向观众扔了一个东西。只见一条鱼从笼缝中飞过,正中刚才说话那人的胸膛。海女弄出的水花溅到玛莉的脸上和衣服上,把她的鞋子都弄湿了。
观众们兴奋不已。一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鱼,又扔回给海女。海女跳到半空,抓住它,两口就下了肚。看到鱼的尾巴从海妖的嘴巴里消失后,孩子大笑起来。海女看上去也很高兴。
“海妖这是想训练我们啊!”孩子的母亲大声说道。卫兵和游客们都笑了起来。海女甩了下尾巴,游走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她推着刚才那个木桶游了过来。在众人面前先是把木桶滚来滚去,然后又从木桶上跃过,扎进水中。观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停下!”玛莉愤怒地叫道,为海女的行为感到羞愧。不过还是没人理她。
“克鲁瓦小姐,请注意自己的言行。”
吕西安突然出现在了喷泉的后面。他手里拄着手杖,皱起了眉头。
“让他们停下!求你了,吕西安。”玛莉恳求道。
“他们怎么,就惹到你了?”
“戏弄海妖,像逗熊一样拿吃的引诱它!”
“你应该没见过真正的纵狗逗熊,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你的海妖能够取悦于你,也能够取悦这群观众。”
“不管怎么说,这样做也不合适。”
吕西安轻笑一声。
“别笑话我。”
“我并不是在取笑你,而是同情你。在修道院待久了,你都不知道游戏为何物,更不知道游戏能给人带来的乐趣,动物也一样。”
“她不是……”
玛莉的话被一阵撞击声打断了。她转头一看,发现海女正把木桶向平台边上推,发出砰砰的撞击声。海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玛莉的鞋。
玛莉·约瑟芬跪了下来,把手伸进水中。海女把木桶丢在一边,向玛莉游了过来。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唱起一首歌,开始讲述自己的生活。她找到了吃的,在彩色的珊瑚间游弋。她一度游到了北边,从冰块上一跃而过;她循着声音游到了海底深处,和自己的朋友在一只温顺的大章鱼旁边玩耍、做爱,只为享受欢愉。她的朋友——那只雄性海妖——现在就躺在旁边的解剖台上。危险临近时,海女会潜伏到海底深处,屏住呼吸。海女和族人生活的场景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呈现在玛莉面前。
“我以为你只是很害怕,没想到你也会寂寞。”玛莉喃喃自语道。她坐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间。
看到海女半天都没动静,观众不愿意了:“让它跳起来,叫一声!”
“把你的故事再唱一遍吧。”玛莉对海女轻声说道,“让大家都听到。”玛莉站起身,对观众大声说道:“海女累了,不过她会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海女唱了起来。不过,这次她描述的不是自己的生活,而是他们种族的历史。玛莉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组织好语言把自己看到的画面描述了出来。
“三千四百年前,海里的人们和陆地上的人们相遇了。”
一艘华丽的大船在水面上航行,如一只信天翁一样优雅地滑过水面。大船的船帆上还画着章鱼和鱼。海人们不但不害怕,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艘船。船上的年轻人穿着同样的衣服,看上去很精神。他们脱掉短裤,跳进海中,和海妖一起嬉戏歌唱。他们有着黑黑的眼睛,卷卷的头发,动作优雅,玛莉从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这种人。
“我们教他们唱歌,他们给我们讲故事。”海女继续吟唱着,“我们像朋友一样,没有索取,只有给予。”
海里的人们和船一起来到了位于地中海上的一座小岛。炙热的阳光照射在岛上,小岛在蔚蓝色的海水的映衬下熠熠发光。大船驶入了港口,岛上有一座石头宫殿。海港边,穿着扇形裙子的女人们走了过来,迎接到访的客人。她们没穿鞋子,头上戴着金子做成的饰品。孩子们把花朵扔进海中,海人们把花插在了头上。
“海人们进到了亚特兰蒂斯岛上最重要的一座城市。”玛莉·约瑟芬娓娓道来,“我们来到了城市的水池里,和陆地上的人们交换贝壳和鲜花。”
歌声到这里就发生了变化,变得低沉而又危险。海女讲述了之后发生的灾难,猛烈的爆炸将大地撕开一道口子,热风席卷了整个岛屿。滚烫的石头从天而降,连海人们的水池也被灰尘埋了起来。
火山喷发结束后,整座城市毁于一旦。
“我们在废墟中寻找着我们的朋友,却没有找到。他们成为我们在和人类接触历史中的第一批遇难者。”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玛莉却没有把灾难爆发的这一部分讲出来。观众们报之以热烈的掌声。
海女愤怒地叫了一声,尾巴拍打着水面,要求玛莉做出解释。
“我怎么能告诉他们……”
“故事一定要有真实的结尾。”海女用歌声和玛莉交流,“答应我,否则我再也不会说了。”
“好吧,我保证,从现在起,你说的每一个故事我一定如实地转述出来。”
“再来一个!”观众们显然还没过瘾,叫着想再听一个故事。
这时,一个仆人穿过人群,急匆匆地走到吕西安面前,递给他一张字条。吕西安读完后,健步走到笼子和观众之间,步伐稳健,几乎看不出跛脚的痕迹。
“陛下的客人们,”他好听的嗓音回荡在帐篷上方,游客们对这位大人也很尊敬,都安静了下来,“今天的参观到此为止。”
没有抱怨,也没有抗议,人们安安静静地向帐篷外走去,走之前还不忘向吕西安行礼。女人们行了个屈膝礼,男人们则鞠躬致意。小孩子们看到这个和他们身高差不多的大人物,都十分高兴,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向吕西安行礼。吕西安认识他们的父母,于是也优雅地进行了回礼。
海女浮出水面,不满地哼了一声。同时用尾巴拍打着水面。她问玛莉这些人要去哪里,没有他们,她会很无聊的。
玛莉俯过身去,呼唤着吕西安:“吕西安,您说对了。她只是想和游客玩耍,我不该让您把游客们都赶走的。”
“我不是为了你才把他们赶走的,克鲁瓦小姐。”
“我知道,您不会为了我这样做。”玛莉突然有些疲倦,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我不敢妄想。”人群散尽后,卫兵们放下窗帘,帐篷之内又恢复了宁静。
“你还好吗,克鲁瓦小姐?”吕西安爬到水池边上,问道。
“我很好,殿下。”玛莉坐在那没动。
吕西安把自己的酒瓶递给她。玛莉感激地接了过来,喝了两口苹果酒。
海女向岸边游了过来,在玛莉的脚边徘徊着。她用带蹼的手抚摸着玛莉的腿,对玛莉的袜子和鞋十分好奇。“陆地人身上为什么还有第二层皮肤?”她用歌声询问玛莉。
酒精驱散了玛莉的倦意。她脱下自己的袜子,这样海女就能直接摸到她的皮肤。海女的鳍十分光滑,摸起来就像是上好的丝绸。研究完玛莉的腿之后,海女又转向了玛莉的鞋子。她闭上眼睛,抓着玛莉的脚潜入水中,想要仔细研究。
“等等,海女,这双鞋子我还想再穿呢。”玛莉脱掉一只鞋子,“好了,这下你可以尽情地观察了。”
冰冷的池水没过了玛莉的膝盖。海女潜伏在水中,好奇地在她脚上闻来闻去,弄得玛莉很痒。
玛莉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也能看看你的脚吗?”
海女连头也没抬一下,直接把脚伸到了平台上。和人类相比,她的臀部和膝盖更加灵活,玛莉摸着海女的腿和尖尖的脚趾,感受着她皮肤上传来的温度。
“克鲁瓦小姐,你喝醉了。”吕西安收回了自己的酒壶,“科学院的那群学者们不会喜欢看到你现在这个光脚的样子。”
“科学院!”玛莉·约瑟芬大叫了起来。伊夫斯从来没提过这项荣誉。她急忙把脚从海女的手里抽了出来,海女被吓了一跳,她浮出水面,不满地哼哼着。
玛莉·约瑟芬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帮助海女重获自由的好机会,她用歌声告诉海女。
“海女,潜到水底,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来。”
海女不高兴地叫了一声,猛地一拍水花,优雅地潜到了水底。她的鼻子和嘴巴里不断冒出泡泡,很快她就排出了肺里的最后一丝气体,静静地躺在水底,就好像死了一样。
帐篷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玛莉·约瑟芬抓起鞋袜,向实验室跑去。她穿着鞋子的左脚把木板踩得咚咚响,光着的右脚没发出一点声音。她在解剖台旁站好,及时把鞋袜和光脚藏到了裙子下。
仆人率先进来,恭恭敬敬地摆放好国王的肖像。伊夫斯则带领着六个穿着黑袍的学者和他们的学生一起走了进来。
伊夫斯对玛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和学者们一起向国王的肖像和吕西安鞠躬。所有人都围在解剖台前,吕西安的马夫给他拿来一个垫脚凳。
伊夫斯揭开了海女朋友的尸体,用意大利语和国王的科学顾问们解释着情况。
“科学家证明海妖是自然界正常的生物,虽然长相丑陋了些。它们和海牛其实有些像。”
伊夫斯一边说,一边为科学院的学者们解剖尸体。他剖开海妖的胸腔,露出肌肉、骨头和关节。
海女也累了,安静了下来。玛莉为哥哥的解剖绘画,现在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海妖其实是人,她的心情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海人长长的指骨让她想起了吕西安好看的手。
伊夫斯放下手术刀,结束了解剖。玛莉·约瑟芬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一个学生把她的画作挂到了展板上。
学者们对伊夫斯的研究提出了质疑。
“这种生物长着巨大的肺,和海里那些行动较为迟缓的哺乳动物类似。我曾经看到过,有一个动物在海底里待了十到十二分钟。”他很快又转移到海妖另外的器官上,“它的心脏……”
他却始终没有提到海妖那不同寻常的肺叶。
“雄海妖的尸体已经没什么可研究的了。当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也会解剖雌海妖,将两者做个比较,不过估计在雌性身上就更不会有什么新发现。”
“了不起的研究,克鲁瓦先生!”一个资深学者赞叹道,他说的也是意大利语,“能让我们看一下活海妖吗?”
“妹妹,把海妖叫过来。”伊夫斯对着玛莉就不说意大利语了,好像他不清楚玛莉是否能听懂意大利语。
尽管光着一只脚,有些行动不便,玛莉还是快步向笼子走去。进到笼子里后,她锁好门,把钥匙放到兜里,双手抱膝,坐到了水池边缘。
她的心头涌起一种别样的感觉,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不用画画,不用缝缝补补,不用祈祷,这种感觉自己有多久都没有体验过了?
伊夫斯想打开笼门,不过没有成功。他大叫道:“开门!”
“不行!”玛莉用意大利语回答道。
面对兄妹俩的争执,科学院的学者们明智地选择了视而不见。他们眯起眼睛,盯着水池那边看,希望能看到海女的身影。
伊夫斯皱起了眉头。
“快点!让海妖跳给大家看。还有,让我进去,立刻,马上!”
“她正在展示自己在水底呼吸的能力。”
“这位小姐可能把你的怪兽当成了一条鱼。”一位高级学者说道,另外一个学者也笑了起来:“克鲁瓦先生,你助手的思维还停留在古代,怪不得头脑不清楚!”
伊夫斯怒气冲冲地看着玛莉。他开始猛烈地摇晃起笼门。
如果说玛莉在修道院学到了什么,有一点是一定要提到的,那就是能够平静地面对他人的怒火和辱骂。尽管她在修道院已经身经百战,但伊夫斯的怒火还是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海人长着一种独特的肺叶,可以帮助他们在水下呼吸。”玛莉仍然用意大利语说道。
伊夫斯僵住了:“别瞎说。”
他还以为我要把海女所谓的秘密说出来呢。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个秘密。 玛莉心想。
“你们刚来时,她就潜入了水底,到现在都没出来。这是因为那片肺叶可以帮助她在水底呼吸。”
“立刻给我出来!”伊夫斯提高了嗓门。
“她准备在水下待到你们相信为止。”
“克鲁瓦先生,这种肺叶确实存在吗?”学者中有人问道。
伊夫斯犹豫了下,还是承认了:“是的。”
“为什么之前没听你说起过?”那人又问道。
“在没有充分研究之前,我不敢妄下结论。”
“认真负责的精神值得敬佩。”
“谢谢。”
“如果能让我们看上一眼活的海妖,就好了。”
伊夫斯抄起一根长矛,从笼缝间戳过去,可惜海女离得太远,他根本无可奈何。
“克鲁瓦小姐,请把门打开,好吗?”吕西安发话了,还是他一贯彬彬有礼的态度。
“不行,吕西安。请原谅我不能这样做。我不是故意要违背你的意愿,但事关海女生死……”
“她快死了吗?”
“她在拯救自己。等国王下令,她就会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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