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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海妖怪异而又充满哀伤的歌声回荡在洒满了月光的花园中。玛莉·约瑟芬沿着草坪上的小道,急匆匆地向海妖所在的帐篷走去。夜色已深,花园里温度有些低,还有些潮湿,玛莉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这件狼毛做的外套是当初洛林在她落水时给她披上的,上面还残留着洛林身上的檀香味——也是公爵曾经要给玛莉涂的那种香水的味道。
尽管玛莉·约瑟芬喜欢在花园里漫步,但现在已经很晚了,花园里冷飕飕的,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现在她真希望自己是个有钱的贵妇,这样就能雇一辆马车接送自己,或者养一匹马,可以骑着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不过现在她已经生活在了全世界最好的宫殿中,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玛莉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而且我还在训练海妖。等国王下次来看的时候,我应该能让海妖保持安静。 玛莉自信地想到。不过她又想到了那具还在等待解剖的雄性海妖尸体,如果国王再推迟几天,尸体就会完全腐烂,而她的训练也就没什么意义了。玛莉手中的灯笼晃了晃,在地面投射出晃动的影子。玛莉一时间童心大起,一步一步跳过灯笼的影子,她的影子紧随其后。
喂完海妖后,我再去画图。几个小时应该就够了。 玛莉心里盘算着。
玛莉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它已经落到了半空中,这意味着夜晚已经过去了一半。
前方,帐篷那里闪烁着微弱的烛光。在海神喷泉的旁边,园丁们正在为国王打理花园。他们举着火把,把一盆一盆的植物摆放在合适的地方。
突然,玛莉的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黑影手上的灯笼刺痛了她的眼睛。玛莉吓了一跳。
“谁在那里?”黑影发问道。
“玛莉·克鲁瓦。”玛莉定了定心神,心里有些好笑,自己居然被看管海妖的守卫给吓到了。“我是来给海妖喂食的。”她举起自己的灯笼,照向守卫。
守卫的灯笼转了两圈,照亮了两人之间的空隙。玛莉放下灯笼。守卫的影子在两个灯笼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变形。
“你有进去的资格吗?”
“当然,我哥哥让我来的。”
“我说的是写在纸上的手谕。”
玛莉笑了起来,以为守卫在和她开玩笑。可是守卫挡在门口,一点也没有要放她进去的意思。
帐篷里传来海妖的咆哮声。
“克鲁瓦神父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入内。”
“任何人可不包括我。”
“他特意强调过,任何人都不行。”
“他是我亲哥哥,是一家之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彼此吗?”
“说的也是。”守卫让开了道路。“小姐,请一定小心。里面这东西就算不是妖怪,也很凶残。”
玛莉很庆幸自己说服了守卫,这样就不用大老远跑去把伊夫斯从床上叫醒,给她开个出入证。她走进帐篷,还熄灭了手里的灯笼,避免吓到海妖。灯笼一灭,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玛莉停了下来,好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的环境。周围的东西看上去都很模糊。为了不让雌海妖看到雄海妖的尸体,解剖台上盖上了新的白布,上面还绣着金色的太阳和鸢尾花,金线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适应了环境之后,玛莉走到笼子边上,打开了笼门。一切都很平静。水罐里的小鱼还在扑通个不停。唯一奇怪的是,水池的表面闪烁着奇怪的荧光。也许是伊夫斯走的时候忘了熄灭蜡烛,烛光反射在水面上就形成了这样的光吧。玛莉心里想着合理的解释。
“海妖?”玛莉轻声呼唤着海妖,“是我,没外人。我来给你送晚饭了。”
平静的水面上起了一丝波澜。玛莉·约瑟芬屏住了呼吸。
水面的波澜扩散开来,泛着荧光,一直延伸到阿波罗雕像那里。在马提尼克法兰西堡的海滩上,玛莉也曾经见过大海发出这样的荧光,为什么凡尔赛宫的喷泉水也会发光?可能运送过来的海水里就有会发光的微生物,倒进喷泉后在那发光。
“海妖?”玛莉模仿起海妖经常哼唱的旋律,试图吸引海妖前来。海妖唱的这些歌有没有特殊含义呢?玛莉心里默默地想着。她的猫赫拉克勒斯没事也经常哼哼,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也许它想表达从那个金盆里脱身的喜悦之情?可怜的海妖,在那个狭小的盆里待了那么长时间,一定把它吓坏了。
海妖还没出现。玛莉坐在水池边上,又轻声哼唱起另一支曲子。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水池中出现了一道波浪,海妖摆动着尾巴,向水池边游了过来。玛莉甚至能看到它露在水面上的眼睛和头发。她坐在水池最下面的台阶上,脚踩在湿漉漉的平台上,把鱼放到了水里。
要不要把鱼拽在手里呢?它不愿意靠近我,这么做可能会吓到它。
玛莉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鱼直接扔过去,海妖已经游了过来。它没像上次那样,一把抢过玛莉手里的鱼,然后立马转身躲进阴影之中,而是在玛莉的手边徘徊,激起的水花拍打着玛莉的手腕。
“海妖,你饿不饿呀?”玛莉耐心地引导着海妖。
海妖从不远处探出脑袋。
“于于。”海妖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对对,就是鱼。你想吃鱼吗?”
海妖又潜入水中。玛莉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手在冰冷的水中冻得有些发麻。
水面依然闪烁着荧光,突然,一团阴影从水底浮起,是海妖!它游到了玛莉的手边,仰着头,看着玛莉。它索性把带蹼的双手直接就伸到玛莉的手指下,好像在问玛莉讨要她手里的鱼。
玛莉手一松,鱼就落入了海妖的手掌中。
海妖开心地翻滚了一圈,还拿手臂戳了戳玛莉的掌心。玛莉感受到了海妖的体温。她抚摸起海妖的背部,动作很轻柔,就好像在安抚一匹受惊的小马驹。海妖有些发抖。
“别害怕,没什么好担心的。”玛莉轻声说道。她不喜欢对别人撒谎,即使对方只是一只动物。
玛莉的安抚起了作用。海妖趴在水面上,不再抗拒玛莉的接触,慢慢平静了下来。
玛莉又理顺了海妖纠缠在一起的头发,黑绿色相间的头发在荧光下显得格外有光泽。海妖显然也很享受这个过程,甚至还舒服地哼哼了起来。玛莉在整理第三把乱发时遇到了麻烦,发丝之间缠得太紧,已经形成了一个死结。
海妖又翻了个身,它的尾巴拍打着玛莉附近的水面,头发也从玛莉的手中滑了出去。玛莉看到,海妖手中的鱼已经被吃掉了一半。玛莉弯下腰,想看得更清楚些。海妖的尾巴一直延伸到它的腰部,它的生殖器官处覆盖着浓密的毛发。海妖的尾巴和鱼一点也不像。它被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颜色更深,皮肤也更厚。上半部的骨头相对较短,下半部的骨头更长,上面还覆盖着强健有力的肌肉。两部分之间有关节连接,活动起来十分灵活自如。海妖尾巴和脚的连接处和玛莉的手腕类似,脚趾上有蹼,长着尖尖的趾甲。
海妖用一根手指弹了下水面,水花溅到了玛莉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别闹!海妖。”玛莉又好笑又好气,“你已经毁了我一条裙子了,这条裙子可不能再折到你手里了。快去吃你的鱼吧,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刚说完,她的肚子就咕咕地响了起来。玛莉笑了:“海妖啊,你可真幸福,要是现在有人能给我一条鱼吃该多好。”
这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海妖居然咬下了鱼头,把其余部分给她递了过来。
玛莉吓了一跳,她连忙后退几步,走到水池外才放下心来。这不过是巧合罢了,海妖怎么能听懂人说话呢?她安慰着自己,赫拉克勒斯有时也会把老鼠送到自己面前。
海妖又哼哼了几句,好像在示意玛莉来吃。
“谢谢你!”玛莉·约瑟芬就像哄赫拉克勒斯一样,对着海妖和蔼地说道,“你吃吧,我不吃。”
“于于于!”海妖一边含混不清地吐着字,一边把鱼塞进了嘴里。鱼有些大,尾巴卡在了海妖的嘴边。海妖嚼了两下,把整条鱼都吞进了肚子。
玛莉·约瑟芬拍了拍海妖,和它道别。没想到,海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边哼着歌,一边把她向水里引去。
“松手!”玛莉叫道。她甩了下手,却没能挣脱。海妖又唱了起来,这一次声音更加响亮,还有一丝迫切的意味在其中。她紧紧地抓着玛莉的手,把她的手按到了水下。“放开我!”玛莉有些恐慌。她不顾海妖锋利的爪子,用力挣扎着,想把手抽回来。
海妖却突然松手了。在惯性的作用下,玛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海妖把自己埋在水里,只留一双眼睛在水面,目光炯炯地盯着玛莉。它的歌声仍在持续,和水面、石头以及木头平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就好像远古的敲鼓声一样,直击玛莉的心灵。她浑身都颤抖起来,连忙锁了门,拿起灯笼,走出了帐篷。
“晚安,克鲁瓦小姐。希望你已经把海妖喂饱了。”经过帐篷的门口时,守卫向她鞠躬致意。
“希望如此。”玛莉简单地回应了句,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她沿着草坪中间的小道一路向前,经过了沾满露水的盆栽花,向远处的喷泉走去。她和动物一向和谐相处,没想到这次,居然被海妖给吓到了。她越想越懊恼,手腕也在隐隐作痛。不过海妖还是在她挣扎的时候松了手,不然她的手肯定要见血。
虽然离开了帐篷,但是海妖诡异的歌声还在她的耳旁萦绕。玛莉不禁打了个冷战,她的兴奋和快乐瞬间烟消云散,而周围的景物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夜空中闪现出幽灵般的影子。
玛莉突然看到伊夫斯就站在前面,可这不是正常的伊夫斯。他的头上和手上都在流血,脚下是一片血海。“伊夫斯?”玛莉惊叫了一声,下一秒,伊夫斯就不见了。
海妖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伊夫斯?你在哪里?”玛莉很确信,刚才确实看到了哥哥,可是……她的眼睛里滚动着泪珠,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不能哭,她告诫自己,同时用手狠狠地抹了下眼泪,提起裙子,向城堡飞奔而去。
她飞快地穿过城堡,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她甚至还抄近道走了后门,只为能快一点回到阁楼。
玛莉现在已经毫无形象可言,满脸泪痕,鞋子湿透,一路狂奔。她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就像是个乡巴佬,但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只想早一点见到哥哥。
等她回到阁楼时,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她不曾停留片刻,直接推开了伊夫斯更衣室的大门。桌上摆着一支蜡烛,伊夫斯正在给自己的袍子扣扣子,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皇家专属的仆人制服,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玛莉·约瑟芬一下子就扑到伊夫斯的怀中。
“怎么了?”伊夫斯抱住她,尝试着想让她冷静下来。
“我以为你死了,呜呜,刚才,我看到……”
“死了?”伊夫斯笑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今晚我都没怎么合眼,尽管我很想多睡一会儿。你看到了什么?怎么怕成这样?”
“殿下。”伊夫斯身边的仆人提醒他。
“嘘,我马上就好。”
伊夫斯用力抱了抱玛莉,拿来一块手帕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动作很温柔,就好像在哄着一个踢到了脚的小姑娘。
“我看到……”在烛光的照耀下,玛莉忽然有些恍惚,她刚想讲诉花园里那可怕的一幕,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刚才,我正在喂海妖……”
“这么晚还去?怪不得吓成这样。下次要去就白天去,记得带上奥德蕾特。”
“好吧,可能是因为太晚了。”玛莉嗫嗫地说道,心里却有些疑惑,她以前从来不会怕黑的呀。
“殿下,请您……”仆人又催促了起来。
“别叫我殿下。”伊夫斯对仆人说道,“我马上就走。”
“你要去哪里?”
“去见陛下,去海妖那里。”
水池中泛着荧光,宛若仙境。阿波罗的战马仿佛踩上了金光闪闪的祥云,嘴里还吐着仙气。
玛莉点亮灯笼,照亮水池。荧光消失了,海妖游了过来,一边哼着歌,一边用尾巴拍打着水花,想让玛莉过去。
“现在不行。国王马上就要来了,没时间陪你玩。”玛莉轻声说道。她仔细检查了下挡在水池前的厚布,确保海妖不会透过它看到解剖的场面。把海妖安顿好后,她走到解剖台前,揭开盖在雄性海妖尸体上的帆布。帆布上还沾着保存液和早已凝固的血迹。玛莉把它放到一边,然后在尸体周围的地面上撒上一层冰块和稻草。雄海妖的尸体暴露在空气中,它的整个胸腔都被打开,一条手臂和腿都已经腐烂,露出了骨头。
这时,帐篷外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国王的小车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一架四抬大轿,金色的流苏和紫色的帷幔垂在轿子两侧。吕西安照例陪伴在国王的左右。玛莉的身上还披着洛林骑士的斗篷,她站在绘画箱的旁边,缩起身子,希望不要有人注意到她。
“我觉得海妖的内脏不适合在公众场合展示!”路易十四说道。
“陛下,海妖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动物罢了。”伊夫斯如实相告。
推车的聋哑人把国王的小车推到解剖台的附近,后面的轿子也停了下来。抬轿人放下轿子,掀开门帘,弯腰行礼。
路易十四并没有示意聋哑人离开,对他来说,推车的这群聋哑人近乎空气。吕西安拄着手杖,站在国王身边,看上去神清气爽,他对玛莉·约瑟芬点了点头,后者则微微屈膝,作为回礼。伊夫斯把教皇从轿子上搀扶下来,领着他坐到了扶椅上。
教皇面容憔悴,似乎下一刻就要晕倒,还好有伊夫斯在旁边搀着他。路易十四下了车,和吕西安一起向解剖台走去。虽然脚步有些不稳,但能看出他的腿已经没那么肿了,整个人看上去也很有精神,一点也不像是没休息好的样子。此刻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解剖台上海妖的尸体。
“从目前解剖的结果来看,我没发现海妖的构造和别的动物有什么区别。”伊夫斯如实向路易十四禀告。
“克鲁瓦神父,我让你找的是它不同的地方。”
“好的,我继续。”伊夫斯拿起最大的那把手术刀,向玛莉问道:“妹妹,你准备好了吗?”
玛莉·约瑟芬在画板上铺上一张新纸,准备开始工作。
伊夫斯切开海妖的腹部,露出了它的内脏。
海妖的胃和肠道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食物,看来是绝食而死。玛莉心里很难受,不过同时她也很庆幸,如果海妖的胃里装满了食物,伊夫斯刚才在解剖的时候那些食物残渣可能就会喷到教皇和国王的脸上。
“海妖主要以海草为食,偶尔也会吃一些小鱼。它肠道很短,由此可见,那些海草应该比较容易消化。”
伊夫斯优雅地切开海妖的肠子,有条不紊地开始了研究。他取出样品,观察测量,摘取器官放进标本罐里。海妖的肾、肝、膀胱都被解剖了一遍,伊夫斯甚至还从中找到了一些肾结石。一切都很正常,海妖的肚子里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和普通动物的构造几乎一模一样。
路易十四有些不耐烦了,解剖的血腥场景也引起了教皇的不适,只有吕西安不为所动,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解剖完腹部后,伊夫斯又移到了胸部,手上一用力,就切开了海妖的胸腔。他分开肋骨,露出心脏和肺。
“和我设想的完全一样。”伊夫斯的手术刀游走在海妖的胸腔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心脏和其他腺体。“海妖的身上并没有鱼类的特征,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只海牛。陛下请看,它体内的器官和陆地上的动物并无区别。”
“克鲁瓦神父,它是鱼还是动物,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想找到它能永生的秘密。”
“陛下,我并未发现哪个器官有这样的功能。永生属于炼金术的范畴,违背了宗教的教义,也不符合客观规律。”
“你不相信?如果你觉得我追寻的东西都不存在,这次旅程毫无意义,那你为什么要接受我的任命?克鲁瓦神父?”路易十四的语气变得很严厉。
“能为您效命是我的荣幸。”伊夫斯有些吃惊,完全没想到国王居然会动怒,“这趟行程我们抓到了海妖,收获颇丰。至于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器官是否存在,这并不取决于我的看法。”
教皇看着伊夫斯,脸上的愤怒之情甚至掩盖住了他憔悴的容颜。
伊夫斯继续解释道:“也就是说,我可能有一个设想,但这个设想必须要经过实验的检测……”伊夫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承认,他对科学知识的追求确实逾越了自己的身份。在教皇眼里,这种行为无异于离经叛道。
“如果你觉得它不存在,当然就找不到它。”路易十四不依不饶。
“陛下,您想想,如果吃了海妖就能长生不老,那水手们岂不是能活上数千年?”
“那不一样,永生意味着你能永远活着,不受疾病的困扰,并不能保佑你不遭到意外。海上的生活多危险,那些水手能有几个善终的?”路易十四挥了挥手,驳斥了伊夫斯的观点。
“表弟,也许你的科学顾问说的是对的。上帝把人类从伊甸园里驱逐了出来,从此人们就失去了永生。我们只能希望在死后重新回到上帝的怀抱,这样才能再次得到永生。”
“我们能驾驭动物,这是上帝的旨意。所以,如果上帝在动物的身上创造了一个能让它永生的器官,我们因此而得到永生,那也是他的旨意。”
教皇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在现世中得到的永生只会是负担,而不是幸福。”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如果有人能在世间执行他的旨意……”
“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路易十四插了一句。
“……那就会受到肉体的束缚。”教皇终于说完了。
伊夫斯仍然在做心肺部分的检查。最上面一根肋骨的下方,一片位于肺部最上方的肺叶挡住了他的手术刀。他心里一惊,连忙把那片肺叶拨过来细看。
“真神奇!”伊夫斯脱口而出。
玛莉·约瑟芬的视线在海妖的尸体、伊夫斯、教皇和国王的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片不同寻常的肺叶所吸引。这片肺叶的颜色和组织与其余的肺叶不同,它的外面还覆盖着纠缠在一起的血管。
只有吕西安不为所动,别人都在看着海妖,只有他深情地凝视着国王,眼里充满了希望。
伊夫斯把这片肺叶从肺上切下来,举了起来。
“你找到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不老器官吗?”路易十四说道。
伊夫斯沿着草坪,大步流星地向前方走去。玛莉·约瑟芬跟在他后面,她紧紧地抱着画箱,盒子里面装着伊夫斯的解剖图。远处,聋哑人推着国王的小车一路小跑,教皇的轿子也只能勉强跟上。吕西安则骑着他的小灰马走在他们旁边。伊夫斯本来可以跟上国王,不过玛莉实在走不了那么快。她几乎已经小跑起来,还是跟不上国王他们的速度。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她没穿礼服,否则情况会更糟。眼看她越走越慢,伊夫斯只好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等着她。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凡尔赛宫,整个花园笼罩在宫殿的阴影之下。玛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伊夫斯的头上似乎顶着一圈圣光。
“快点,否则今晚我们就睡不成了。你还想让我去参加起床仪式吗?”伊夫斯微笑着和玛莉开起了玩笑。
是啊,都因为她,害得伊夫斯缺席了国王的起床仪式。玛莉垂下视线,羞愧之情再次涌上心头。
兄妹两人沿着狭窄的楼梯向阁楼走去。路上,他们遇到一个披着斗篷、戴着面具的大臣。他装作没看见两人的行礼,顺着墙角溜走了。
回到阁楼后,伊夫斯打着哈欠进到了自己的卧室,离起床仪式还有几小时,他还能睡上一小会。
玛莉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奥德蕾特抱着赫拉克勒斯,在床上睡得正香。虽然玛莉很想加入她们,但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冲动。
如果我现在睡下,就没法及时把伊夫斯叫起来,而且那些解剖图也还需要润色。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玛莉来到伊夫斯的更衣间,点起蜡烛,坐在桌子旁开启了漫长的润色工作。
她整理着草图,居然发现了自己当初写下来后来又画掉的公式。她的思绪又飘到了树叶颤动的那个问题上,如果能用数字精确地解释上帝所创造的世间万物,那该多好。她来了兴致,又写下一个公式开始推演,尽管这次她把重力的作用也考虑进去了,还是没能推导出满意的结果。
现在看来树叶的颤动就和公爵夫人的行为一样,难以预测。玛莉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乐了。她画掉公式,把注意力转回到画图上。
早上六点,玛莉·约瑟芬把润色好的几张图纸整理好,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衣服。待会儿,她和奥德蕾特得去服侍夏洛特小姐穿衣,然后再一起去公爵夫人房间,帮公爵夫人着装。穿戴打扮好后,她们会在路易十四寝室门口等候,跟随国王一起做弥撒。
这次可得好好服侍夏洛特小姐,绝不能再缺席了。还有弥撒,也要参加……
她本来打定主意一定要参加昨晚的弥撒,可还是忘了去。
房间里很安静,唯一的动静就是奥德蕾特轻微的呼吸声。赫拉克勒斯从窗户里溜了进来,伸了个懒腰,喵喵地叫了起来,看来是饿了。窗帘被赫拉克勒斯扯开了一角,微弱的晨光洒进房间,奥德蕾特醒了。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睡眼惺忪的她看上去仍然十分美丽。
“玛莉小姐,你一晚上都没睡?快上床,稍微眯一会儿。”奥德蕾特轻声说道。
“时间已经不早了,快来帮我穿衣服吧,还有梳头。夏洛特小姐今早也需要你去服侍。”
奥德蕾特坐了起来,突然大叫一声。她把手从被子下抽出来,上面赫然是大团的血迹。
“快,玛莉小姐,别让我把被子弄脏了。”
玛莉·约瑟芬急忙打开柜子,抓起一些干净的棉布,递给奥德蕾特。奥德蕾特接过棉布,立刻垫在了两腿之间,来吸收经血。然后她就倒在了床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奥德蕾特一来例假时就会很难受。
“对不起,玛莉小姐……”
“你就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玛莉·约瑟芬把赫拉克勒斯抱过来,放在奥德蕾特的身边。她轻轻地抚摸着赫拉克勒斯的背和肚子,直到它舒服地躺了下来。赫拉克勒斯依偎在奥德蕾特的身边,不再闹着要吃的。
“好的,我们的床更暖和。”奥德蕾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她的嘴还在颤抖。
“待会儿我会给你送点肉汤,你喝过后,给赫拉克勒斯也分点。”
“玛莉小姐,今天出门你一定要带上一块毛巾。”奥德蕾特提醒玛莉。
当初,她俩在一起的时候,来例假的日子一直都是同一天。现在她们已经分开这么长时间了,这种联系还会有吗?玛莉在心里估算了下日期,却发现奥德蕾特没说错,自己也该来例假了。于是,她就把一卷毛巾塞进自己的骑手服里,垫在两腿之间。要是再糟蹋一条裙子,那她可真是欲哭无泪。
玛莉解开自己的头发,简单地梳理了下,既没有蕾丝也没有丝带。现在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土里土气的村姑,可是没有奥德蕾特,她也没办法整好自己的头发。
玛莉走到哥哥的房间里,轻轻地摇了摇他。
“伊夫斯,起床了!”
“我醒了。”伊夫斯嘴里嘟囔着,眼睛却还没睁开。
玛莉·约瑟芬笑了,又推了推他。这一次,伊夫斯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我真醒了。”
“我知道。”玛莉在哥哥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得去找夏洛特小姐啦。”
玛莉顺着阁楼的台阶急匆匆地向下走去。她很庆幸,如果今天她也来了例假,那现在在床上躺着的就是她,不仅会错过问候国王的机会,连弥撒也做不成。还有海妖,如果她不在,伊夫斯说不定会把喂海妖的任务转交给沙特尔公爵。
吕西安的马车沿着巴黎大道疾驰。道路的两边排满了等着进国王花园参观的老百姓。吕西安走的就是教皇当时来的路线,一直通往大理石庭院。
凡尔赛宫的前庭禁止车马通行,大臣们每次前来觐见的时候都特别不方便,得绕上一大圈。不过命令就是命令,路易十四才不会考虑大臣们的感受。吕西安是少数几个有特权能乘车马在前庭出入的人。他有事没事都会驾车从这里经过,向世人展示国王对他的恩宠。
马车停了下来。仆人拿来小梯子,打开车门。吕西安走下马车,神清气爽地扶着他的手杖。他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现在感觉很好。也多亏巴兹先生的奴隶的良药,他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有朱丽叶,她的温存再加上上好的葡萄酒,缓解了他的背痛。
拉车的八匹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们身上的马具闪闪发光。
“回我家去,听候夫人的差遣。”吕西安对车夫说道:“她下午要到国王的兽苑中参加下午的茶点。”
“遵命,大人。”
吕西安穿过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庭院,从大门进入宫殿。大门的正上方就是路易十四卧室的阳台。公爵此时正候在国王的床边,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公爵每次在参加完国王的晚宴后,都会返回巴黎,因为他觉得凡尔赛宫实在是太闷了。有时,吕西安也会和他一起。尽管吕西安不太认同公爵的品位,但他还是很欣赏公爵享受生活的态度。昨晚,吕西安没有回巴黎,而是陪在国王身边见证了奇迹的发生。永生器官的发现让他很是欢欣鼓舞。
今早一切正常。在场的人除了少数几个以外,没有人能想到昨晚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一件事,也没人会想到国王居然会彻夜不眠,只为寻求长生不老。起床仪式正常举行,路易十四的动作依然优雅而又得体,完全看不出熬夜的痕迹。
吕西安注意到,伊夫斯终于出现在了第五梯队中,此时正向国王鞠躬,举止十分得体,这让他很是满意。不过克鲁瓦的升职实在是太快,很多人都是奋斗了好多年才加入到第五梯队,而克鲁瓦年少骤登高位,对于他本人和他的妹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伊夫斯看上去有些憔悴,两个黑眼圈特别明显。
路易十四可能从解剖仪式回来后休息了一会儿,也可能彻夜未眠,想着该如何利用昨晚的发现。但不管怎样他现在看上去并没有倦色。
想到昨晚的发现,吕西安有些激动,因为这意味着国王可能会获得永生。这样一来,他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不用传位给太子,也可以摆脱曼特农夫人的控制,还会恢复南特赦令,停止内战。
路易十四梳洗完毕后,带着群臣从卧室里出来,吕西安也加入了队伍。今天,路易十四的痛风发作了,不过他还是强忍着不适,保持了国王应有的威严。
路易十四从卧室出来后,玛莉和众人一起行礼。她抬起头,看着跟在国王身后的人群,有国王的弟弟、儿子、孙子以及洛林等贵族。和这群大人物相比,伊夫斯看上去就有些寒酸。有时,玛莉就会想,要是伊夫斯是一个大臣而不是神父该多好。他可以上阵杀敌,建立功勋,穿金戴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穿着粗布袍子,埋头研究。
不过, 她转念一想,要是这样的话,我们的关系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亲密了。哥哥肯定不会再做这些实验,自己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他会娶一位贵族女性,由她来帮着打理家务。哥哥的家中也容不下像自己这样的大龄未婚女子。
她叹了口气,然后又想,如果我们是富贵家庭,就会有丰厚的嫁妆,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别想了。她使劲摇了摇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海,跟着国王一行人前往教堂。沿途,不断有人挤上前来,把请愿书呈给国王。有人希望能在宫廷里谋得一官半职,有人希望能得到国王的垂青,平民在这个时候也能向国王请愿。
曼特农夫人和其他贵妇也加入了国王的行列。玛莉打量着夏洛特小姐,心里充满了愧疚。自己的手艺就是没奥德蕾特好。
前往教堂的路旁聚集了大批的参观者。他们中有骑士,也有商人和他们的妻子。所有人穿着得体,静静等待着。国王的身影一出现,人群中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国王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来,为他让道,在国王过去后,才又在他的身后聚拢起来。
玛莉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陛下,请捐赠……”
“陛下,救救我的儿子吧!”
一路上,不断有人呼喊哀求,递过来请愿书。国王停了下来,接过这些书信,转手交给了吕西安。他甚至还摸了摸一个孩子的脑袋。这个孩子也患上了痔疮,他的母亲在一旁苦苦哀求,求国王救他一命。
终于,国王一行人穿过庭院,到达了小教堂。玛莉松了一口气,站到了公爵夫人的身边。公爵夫人围紧了自己的披肩,在玛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说不定新教堂会暖和点。”说归说,但公爵夫人的语气里却不抱任何希望。
玛莉想笑又不敢笑。经常有人开玩笑说,新教堂一旦建成,就会是另一个地狱。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地狱更冷呢?她想把这个玩笑告诉公爵夫人,她想公爵夫人应该也不会介意的。尽管公爵夫人自认为是个虔诚的人,但她的虔诚主要是对上帝,至于那些宗教仪式,她其实不是很感兴趣。她曾经还是基督教徒,是罗马天主教皇眼中的异教徒。后来,她虽然皈依了天主教,但仍然有传言说她根本就没有改变信仰,只是为了能嫁给公爵,做做样子罢了。
玛莉想把这个笑话分享给吕西安,可是吕西安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伊夫斯走到玛莉身边,玛莉撒娇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今天早上的起床仪式是不是很棒?你能在旁边观看,多荣幸呀,真希望我也……”玛莉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起床仪式的详情。
“嘘!”伊夫斯轻声制止了她再往下说。
教堂里响起了唱诗班的吟唱。玛莉浑身一激灵,沉醉在这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中。
圣坛上铺满了簇新的布幔,银制烛台上点起了数千支蜡烛。玛莉欣赏了一下华丽的圣坛,然后和其他大臣们一起转过身来,背对着圣坛。
“你这是做什么?”伊夫斯小声说道,他自己还在傻乎乎地面对着圣坛,脸上尽是疑惑和不解。
玛莉扯着伊夫斯的袖子想让他也转过来:“我忘了告诉你了!”路易十四在弥撒的时候,他的大臣们都要朝向他,而他自己则面对着圣坛和牧师。”
伊夫斯本不想转身,但公爵夫人和王子们都在盯着他看,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转过身来。
教堂的二层,路易十四的身影出现在看台上。他看向下方面朝自己的群臣,这些人就像崇拜上帝一样崇拜着他。路易十四做了个气势威严的手势,所有人才转回去面向圣坛。这时教皇走上圣坛,开始做弥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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