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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3

11

当我回到房间,卡斯科斯依旧瘫在椅子上呻吟。我倒了满满一杯水,然后递给他。一见我再度走近,他缩成一团等着挨揍。
“拿着!”我对他说道。
他睁开双眼,看着那杯水,迟疑了一会儿。
“拿着!”我重复了同样的话,“只是一杯水而已。”
他抖着手接下水杯,送往嘴边。这时候我才发现,他有好几颗牙齿被我打得松脱了。冷水入口之后,珐琅质下的牙髓因暴露在外而突受刺激,卡斯科斯呻吟不断,双眼因为疼痛而噙满泪水。沉默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要不要我替你找个医生过来?”我终于打破沉默。
他举目一看,摇头拒绝。
“在我报警之前,你最好赶快滚吧!”
“给我说清楚,你跟毛里西奥·巴利斯究竟有何瓜葛,我弄清楚了就走人。”
我一脸漠然盯着他。
“他……他是我工作那家出版社的一位股东。”
“是他叫你写那封信的吗?”
卡斯科斯踌躇不语。我站起来,朝着他走近一步,揪住他的头发用力一拉。
“不要再打我了。”他苦苦哀求。
“是不是巴利斯要求你写那封信的?”
卡斯科斯避开了我的目光。
“不是他……”他总算开了口。
“那么到底是谁?”
“他的一位秘书,阿尔梅洛。”
“谁?”
“帕戈·阿尔梅洛。他是出版社的员工。他要我和贝亚恢复来往,还说如果我照着他的话去做,他会给我好处。我会得到奖励。”
“他为什么要你重新联系贝亚?”
“我也不知道。”
我作势要伸手打他。
“我不知道。”卡斯科斯哀号着,“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你就约她在这里见面?”
“我一直还爱着贝亚。”
“亏你说得出口!你说,巴利斯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在哪里?”
“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行了吧?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从未跟他谈过话。”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一年半前我进入阿里亚娜出版社工作,上班的地点在马德里。这段时间以来,我从来没见过他。根本就没有人见过他。”
这时候,他缓缓站了起来,朝着房里的电话走去。我并未拦阻他。他拿起话筒,以充满仇恨的眼神瞪着我。
“我要打电话报警……”
“不需要。”房间走廊传来一个声音。我回头一望,发现费尔明穿着八成是我父亲的旧西装,并且高举着一份看起来像是公文的文件。
“在下费尔明·罗梅罗·托雷斯,本饭店安全保卫的检查员。有人通报本处,说这里传出吵闹声。哪位可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和卡斯科斯,到底谁更加惊惶失措。趁此机会,费尔明将卡斯科斯手中的电话听筒轻轻拿了过去。
“不好意思。”他边说边推开了卡斯科斯,“我得通知一下长官。”
他看似拨了个号码,然后朝着我们露出微笑。
“请帮我接长官,谢谢。”
他等了几秒钟。
“是的,我是罗梅罗·托雷斯,请帮我接帕拉西奥斯长官,谢谢!是的,我可以等。”
费尔明佯装等候的同时,一手盖住话筒,对卡斯科斯做出询问的表情。
“您是不小心撞到浴室的门,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这个野蛮的家伙对我暴力攻击,甚至想把我杀死!我现在正式提出申诉,一定要让他好看!”
费尔明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看着我,并且频频点头。
“当然!我们一向是勿枉勿纵。”
接着,他佯装听电话,并示意要卡斯科斯保持安静。
“是的,帕拉西奥斯长官。就在丽兹酒店,四二四号房,伤者一名,外伤多在脸部。嗯,看情形……我认为看起来就像一张地图。好的,我立刻就逮捕嫌犯。”
他挂上电话。
“事情都解决了。”
费尔明走近我身旁,用力抓紧我的手臂,并要求我保持沉默。
“什么都别说。您说的每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然后将您关进监牢,总之,一定要让您受到法律的制裁。好啦,走吧!”
卡斯科斯深受剧痛折磨,同时又因为费尔明的出现而困惑不解,此时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是无法置信。
“您不给他戴手铐和脚镣吗?”
“这里是精致的豪华饭店哪!手铐脚镣这种东西,我们上了巡逻车再给他戴上。”
嘴角依旧淌着鲜血的卡斯科斯,视线似乎也模糊不清。他对这样的结果不甚满意,硬是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您真的是警察吗?”
“我是道德警察,现在就把他送去接受制裁,这是暴力分子应受的教训。我的同事晚一点会过来记录您的证词,并准备相关的司法程序。”他边说边拉开了卡斯科斯的手臂,推着我快速走向出口。

12

我们在饭店门口上了出租车,车子行驶在格兰大道上,车内的两人静默无语。
“我的老天爷!”费尔明终于爆发了,“您是不是疯了?我看他被打成那个样子,简直认不出来了……您想干什么?难道想杀了那个笨蛋不成?”
“他替毛里西奥·巴利斯工作!”我咬牙切齿地说着每一个字。
费尔明气得直翻白眼。
“达涅尔,您对这件事情已经开始走火入魔了。我早该提醒您的……伤势怎么样?来,我看看您的手……”
我让他看了我的拳头。
“哎哟,我的老天爷……”
“您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从您还包着尿布的时候就认识您了,哼!有时候,我都有点后悔认识您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可是我就知道!而且,我一点都不喜欢这样。这不是我认识的达涅尔,也不是我想维持友谊的达涅尔。”
我的手隐隐作痛,但我的心更痛,因为我知道自己让费尔明失望了。
“费尔明,请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没生气,反正任性的小鬼就是爱出风头……”
车内又陷入沉默,两人各自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还好您来了。”我终于开口打破僵局。
“难道我会让您一个人蛮干吗?”
“没跟贝亚提这件事吧?”
“我干脆写封信给《先锋报》总编辑,让他报道一下您的英勇事迹,这样如何?”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绷着一张脸盯着我看,不过,后来还是放松了神情,并且轻轻拍了我的手。我隐忍着手部的疼痛。
“这件事,我们就别再提了。我想换作是我,大概也会做同样的事吧!”
我凝望着车窗外的巴塞罗那。
“您那张证件是什么?”
“什么证件?”
“您刚才出示的安保证件……那是什么?”
“巴塞罗那教区神父证件。”
“您是对的,费尔明。我是个窝囊废,居然去怀疑贝亚。”
“我永远都是对的。这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自知理亏,不再吭声,因为我这一天说过的蠢话已经够多了。此刻费尔明沉默寡言,一副苦思沉吟的表情。一想到自己的行为让他失望透顶,以致对我无话可说,我不由得忐忑不安了起来。
“费尔明,在想什么?”
他转过头来,面带忧容望着我。
“我在想那个人。”
“卡斯科斯?”
“不是。我在想巴利斯。我想起了这个混账以前说过的话,以及他话中的含义。”
“怎么说?”
费尔明幽幽看着我许久。
“在此之前,我担心的是您一直想去找巴利斯这个人。”
“现在就不担心了吗?”
“现在有其他事情让我更忧心,达涅尔。”
“什么事?”
“我怕是他会找上您。”
我们俩相视无语。
“他为什么要找我?”我问。
一向无所不答的费尔明,缓缓摇着头,随即别过脸去。
接下来的途中,两人都不发一语。到家后,我直接上楼,好好冲了个澡,然后一口气吞下四颗阿司匹林。接着,我放下百叶窗,紧紧抱住那个散发着贝亚气味的枕头。我像个傻瓜似的睡着了,半寐半醒之间,心里仍纳闷着,那个让我行为失常的女子,究竟在哪里?

13

“我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只豪猪!”看着自己在圣乌拉丽雅时装店大厅镜子里的影像,贝尔纳达嘟嘴抱怨着。
两名裁缝跪在她脚边,继续以别针固定新娘礼服的长度。贝亚在一旁盯得紧,并且不断在贝尔纳达身边绕着圈子,仔细检查每一条褶边和剪裁,仿佛这件礼服是她的无价之宝。
贝尔纳达双臂交叉,几乎连一口气都不敢喘,不过,她的视线倒是在挂满镜子的六角形大厅里紧追着镜中的自己,努力想寻出小腹是否有隆起的迹象。
“真的看不出来吗,贝亚夫人?”
“完全看不出来,简直就跟烫衣板一样平。当然,我是说你的肚子。”
“哎呀!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贝尔纳达已经饱受折腾,偏偏两名裁缝越忙越起劲,为了把礼服调整得更合身,耗时硬是多了半个钟头,直到全世界大概再也找不到任何别针替可怜的贝尔纳达修整礼服了。这时候,店里的明星裁缝师,同时也是这件礼服的设计者出现了。他拉开帘幕,做了简短的评论,并针对裙子内衬做了几处修改之后,认定修改已经过关,接着他手指一弹,示意助理们退到帘幕后方。
“就算您穿大设计师佩特加斯的新娘礼服,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美了。”
贝亚面带微笑,点头附和。
裁缝师是个身形消瘦的男子,作风高调,举止夸张,自我介绍仅仅简单报上了艾瓦里斯多这个名字,便上前亲吻贝尔纳达的脸颊。
“世上找不到比您更好的模特了。您是最有耐心、最能吃苦的准新娘。您付出的代价不小,但是已经获得回报了。”
“先生,您认为我穿上这礼服还能喘气吗?”
“亲爱的,您在教堂里要嫁的是个伊比利亚半岛大男人。我看,您可以喘息的机会已经结束了。要知道,新娘礼服就跟潜水服一样,穿上之后可能不太好呼吸,但是最有趣的就是您要把它脱掉的时候。”
听了裁缝师露骨的暗示,贝尔纳达赶紧在胸前画了十字。
“现在,我要请您非常非常小心地把礼服脱下来,因为缝边都还是松的,加上衣服又插了这么多别针,千万要注意,我可不希望您走进礼堂时,身上的针孔多得像滤网一样。”艾瓦里斯多说道。
“我来帮她好了。”贝亚自告奋勇。
艾瓦里斯多对贝亚投以挑逗的目光,就像照X光似的把她全身上下扫描一遍。
“您呢?什么时候让我有机会替您脱下衣服,然后再帮您穿上礼服?”艾瓦里斯多抛出问题的同时,早已像巨星退场似的消失在帘幕后方。
“那个无赖刚刚盯着夫人看的眼神,实在太不正经了。”贝尔纳达嘀咕着,“听说……他是个同性恋。”
“贝尔纳达,我看艾瓦里斯多根本就是男女通吃。”
“这有可能吗?”她问道。
“好啦,我们来把你身上的礼服脱掉吧,千万不要把别针弄掉了。”
贝亚帮贝尔纳达逐渐解脱了身上的束缚,过程中,这位待嫁女佣不时低声嘟囔着。
当贝尔纳达得知礼服的价钱时,虽然她的主人古斯塔沃先生坚持要支付这笔款项,但她还是惊惶不安。
“古斯塔沃先生实在没必要花这么一大笔钱。他坚持非到这里来不可,我看这里八成是整个巴塞罗那最贵的店了,他说一定要找这位艾瓦里斯多先生,说是他的什么远房表侄之类的,还说非要在格拉塔戈时装店买的衣料他才满意。那里的东西真是贵得不像话。”
“他是个出手大方的人……何况,古斯塔沃先生也很想看着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我呢,只要穿上母亲留给我的礼服,再戴一点首饰,就可以了,对费尔明来说,我穿什么都一样,因为我每次向他展示新洋装,他唯一的反应就是想把我的衣服脱掉……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怀孕了。上帝原谅我。”贝尔纳达边说边抚着自己的肚子。
“贝尔纳达,我当初也是怀着身孕结婚的,而且,我相信上帝还有很多更要紧的事情得操心。”
“费尔明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不知道……”
“你要听费尔明的话,什么事都别担心。”
过去的两个钟头里,贝尔纳达脚蹬高跟鞋,双手不时高高举起,这么折腾下来,此刻只穿着衬裙的她已经累得瘫在沙发上,竟然唉声叹气了起来。
“唉!如果费尔明在的话,您看了就知道,他最近瘦成那样,都快变成隐形人了。我真的很担心他。”
“你看着好了,从现在开始,他会慢慢长肉的。男人就是这样,就跟天竺葵一样,看起来好像要丢掉了,结果又活了过来。”
“我不知道。贝亚夫人,我看费尔明真的很消沉。他跟我说想结婚,可是我常常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想成家。”
“贝尔纳达,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贝尔纳达耸了耸肩。
“其实我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笨。从十三岁起,我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给人帮佣打扫,很多事情我都不懂,但是我知道,我的费尔明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他从来没提过认识我之前的事,可是我知道他有过很多女人,去过很多地方。”
“但最后他还是在这么多女人当中选了你。别忘了这点!”
“呵,除非他对青春少女没兴趣了,宁可选个笨得像木头一样的女人。我们每次出去散步或跳舞,他那双眼睛啊!总是到处瞄个不停,我看总有一天会被我撞见他勾搭别的女人。”
“至少他没有真的乱来就好。我清楚得很,费尔明一直老老实实的,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这我知道。但是贝亚夫人,您知道我怕的是什么吗?我怕我配不上他。每次看他一副陶醉的模样看着我,说什么想跟我白头到老,还有他那一套甜言蜜语,我常常想,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他一早起来,然后看着我说,我是从哪里捡来这个笨女人……”
“我看你根本是自己胡思乱想。贝尔纳达,费尔明不会这样想的。他对你可是死心塌地。”
“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您知道,我看过很多豪门富少爷,口口声声说自己对妻子有多么死心塌地,好像妻子是圣母一样,后来,只要性感姑娘一出现,这些男人溜得比狼狗还要快。您不知道,我偷偷看过很多了!”
“费尔明不是这种人,贝尔纳达。费尔明是个好人,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大好人。男人就跟街上卖的烤栗子一样:刚买到手的时候,热腾腾香喷喷的,可是一从纸袋里拿出来,马上就变凉了,接着你就会发现,大部分的栗子里面都烂掉了。”
“您这不是在说达涅尔先生吧?”
贝亚迟疑了半晌才应答。
“不是,当然不是。”
贝尔纳达斜着眼看她。
“家里都还好吧,贝亚夫人?”
贝亚拨弄着贝尔纳达肩部露出来的衬衣花边。
“家里都好,贝尔纳达。不过,我想我们俩选上的丈夫,都是有很多事要忙,又有一堆秘密藏在心里的那种人。”
贝尔纳达连连点头。
“男人常常就跟小孩一样。”
“男人啊,随便他们。”
“不过,我就是喜欢男人。”贝尔纳达说道,“我也知道这是一种罪过。”
贝亚扑哧一笑。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是不是像艾瓦里斯多那种?”
“才不是,拜托!这么喜欢照镜子的男人,看久了会倒胃口的。对我来说,喜欢打扮自己的男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喜欢粗野一点的男人。这该怎么说呢?我知道我的费尔明很帅,但不是一般人说的那种帅。不过在我眼里,他是又帅又善良,而且非常有男子气概。再怎么说,男人就是要心眼好,而且要实实在在。在寒冬的夜晚,可以依偎在他怀里,身体暖呼呼的。”
贝亚点头,朗朗大笑着。
“阿门!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喜欢的好像是加里·格兰特。”
贝尔纳达羞红了脸。
“难道您不喜欢他吗?当然不是当作结婚的对象。我觉得他大概也是一照镜子就自恋得不得了的那种男人。不过,我说句真心话,希望上帝原谅我,如果可以让他紧紧抱一下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
“贝尔纳达,这话万一让费尔明听见了会怎么样啊?”
“他顶多会跟平常一样撂下一句:反正,进了棺材大家都会长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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