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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8

16

典狱长一声令下,派了个狱卒驻守在马丁的牢房前,随时监控萨纳哈耶医生的治疗情况。这名狱卒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小伙子,轮班驻守的新面孔。原本值夜班的应该是贝伯,但不知何故,莫名其妙就来了这个新到的小毛头,似乎连哪一串钥匙都搞不清楚,看起来比任何一个囚犯更容易紧张。晚上九点左右,一脸疲惫的萨纳哈耶医生走近铁栏边,开口对狱卒说道:
“我需要更多纱布和双氧水。”
“我不能离开驻守岗位。”
“我也不能离开我的病人。拜托,纱布和双氧水!”
狱卒一副躁动不安的模样。
“典狱长先生最讨厌人家不遵守他的规定。”
“他更讨厌的是,因为您不接受我的要求而让马丁送命。”
年轻狱卒暗自斟酌事态轻重。
“长官,我们没那个能耐穿越墙壁,或是吞下铁栏……”萨纳哈耶医生说道。
狱卒脱口咒骂了一声,随即快步离开。狱卒忙着去拿急救箱时,萨纳哈耶医生就守在铁栏边等着。萨尔加多已经熟睡了两个钟头,偶有呼吸困难的状况。费尔明悄悄溜到走道旁,与医生四目相视。接着,萨纳哈耶朝他丢出了一小包东西,顶多一副纸牌的大小,以破布条包裹着,并用细绳捆绑。费尔明一把接住了那包东西,随即迅速退回牢房角落的阴暗处。当狱卒拿着医生要求的物品回来时,他在铁栏外探头察看了萨尔加多的侧影。
“他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了。”费尔明在一旁说道,“我看他八成活不过今天晚上。”
“你最好让他至少活到早上六点。我他妈的不想跟死人有瓜葛,他最好在别人当班的时候死掉。”
“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费尔明没好气地应了这么一句。

17

当天晚上,费尔明在牢房里拆开了萨纳哈耶医生隔着走道丢给他的小包裹,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斯图贝克正搭载着典狱长先生,从蒙锥克山上的公路往下驶向港口边的阴暗街道。司机海蒙开得格外小心,特意回避路上的洼坑,避免任何失误,以防造成典狱长的不适,或是因此打乱了他的思绪。这位新任典狱长完全不像前任长官。前任典狱长上了车之后,通常会和他闲话家常,有时候甚至刻意坐在前座,就在他身边。除了下指令之外,巴利斯典狱长对他向来漠然无语,两人的视线也鲜有交集,除非是他犯了错误,或是车子碾过石头,或是转弯速度过快。这时候,典狱长的双眼会在后视镜里燃起怒火,愠色全写在脸上。巴利斯典狱长不准他开收音机,他说收听那些节目简直是侮辱了他的智慧。典狱长也不准他把妻女的照片放在仪表板上,前任典狱长在职期间,这些照片摆几个月都没问题。
幸运的是,到了晚上这个时段,街上车子已经不多,一路上也没碰到任何颠簸。不过几分钟,车子已经驶过船坞,接着行经哥伦布雕像,驶进了兰布拉大道。两三分钟后,车子抵达歌剧院咖啡馆前,熄了火。对街是黎塞欧歌剧院,观众们已经入场等着欣赏晚场演出,兰布拉大道上几乎不见人迹。司机先下了车,确定四下无人,他才动手帮毛里西奥·巴利斯打开车门。典狱长下了车,一脸漠然凝视着眼前的大道。他调整领带,伸手拍了拍西装的肩线部位。
“在这里等着。”他对司机说道。
典狱长进门时,咖啡馆内几乎空荡无人。吧台后方悬挂的时钟上指着还差十分钟就是晚上十点了。典狱长点头回应服务生的问候,随即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小心翼翼地脱下手套,然后掏出了银制烟盒,那是他岳父送的纸婚贺礼。他点燃香烟,并仔细打量着这家老牌咖啡馆。服务生捧着托盘走过来,拿着有浓浓清洁剂味道的湿毛巾把桌子擦了一遍。典狱长对他抛出嫌恶的眼神,但对方视若无睹。
“先生,请问要喝点什么?”
“两杯洋甘菊茶。”
“泡成一大壶吗?”
“不是,分别泡成两杯。”
“先生在等人吗?”
“没错。”
“好的。您还需要什么吗?”
“蜂蜜。”
“好的,先生。”
服务生悠悠哉哉地走开了,这时候,典狱长咕哝了几句轻蔑言词。吧台上摆着一部收音机,正以极低的音量播放着两性关系咨询节目,中间穿插着“美丽奥萝兰”的化妆保养品广告,只要天天使用,保证青春永驻,美颜不变,并且活力充沛。相隔四张桌子外,有位老先生手上拿着报纸,似乎看报看得睡着了。其他桌子都空着。五分钟之后,两杯热茶送上来了。服务生把热茶放在偌大的长桌上,再摆上一罐蜂蜜。
“先生,餐点都齐了。”
巴利斯点头回应。他静候服务生回到吧台,这才掏出口袋里的小瓶子。他打开瓶盖,并看了另一桌的老人一眼,这位老先生依旧一头埋在报纸里。服务生在吧台正忙着擦干玻璃杯。
巴利斯将瓶子内的液体倒入桌子另一侧的热茶里。接着,他加入一大匙蜂蜜,并拿着小汤匙搅拌这杯洋甘菊茶,直到蜂蜜完全溶化为止。广播节目里正朗读着一封焦虑的听众来信,是一位住在贝坦索斯的太太,她的丈夫似乎因为她把所有圣徒彩画放火烧掉而恼羞成怒,从此和朋友们流连酒吧收听足球赛广播,再也不进家门一步,也不上教堂望弥撒了。主持人建议的方法是祷告、保持坚强,并善用女人特有的武器,但是绝对不能逾越严格的基督教义。巴利斯又看了看时钟,已经十点一刻了。

18

十点二十分,伊莎贝拉·森贝雷踏进了咖啡馆大门。她穿着简单的大衣,头发挽成了髻,素净的脸上脂粉未施。巴利斯一见到她,立刻举手招呼。伊莎贝拉定定望着他半晌,接着,她缓缓踱到桌边。巴利斯随即起身,主动伸出了手,并且笑脸迎接。伊莎贝拉对那只伸长的手视而不见,径自坐了下来。
“我自作主张先点了两杯洋甘菊茶,像这种天候不佳的夜晚,喝点热茶会感觉舒服一些。”
伊莎贝拉点了点头,刻意回避巴利斯的目光。典狱长先生倒是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这位森贝雷太太,一如往常,每次来见他的时候,总是故意不修边幅,试图掩饰其出众的美貌。巴利斯打量着她的双唇,她的颈部脉动,以及裹在大衣里的胸部曲线。
“您有事就说吧!”伊莎贝拉说道。
“首先,我要特别向您致谢,在时间这么有限的情况下,还能拨冗赴约。今天下午,我收到您的来信,关于我们要谈论的话题,我想,还是别在监狱里的办公室谈比较好。”
伊莎贝拉没吭声,只是点头响应。巴利斯啜了一口洋甘菊茶,并舔了舔双唇。
“真好喝啊,这是全巴塞罗那最好的茶了。您快尝尝。”
伊莎贝拉完全不为所动。
“我想您应该可以理解,谨慎行事绝对没错。能不能请问,您跟别人提过今天晚上要到这里来吗?”
伊莎贝拉摇头否认。
“您的丈夫大概知道吧?”
“我丈夫正忙着在书店盘点存货,半夜以后才会回家。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要不要我帮您另外点些什么?看来,您好像不太喜欢洋甘菊茶……”
伊莎贝拉摇摇头,随即伸出双手捧起了茶杯。
“这样就好。”
巴利斯面带笑容,一派闲适。
“正如刚才所说,我已经收到您的信了。我了解您的愤怒,也希望能够亲自向您解释,这一切其实都是误会。”
“您威胁了一个有精神疾病的可怜囚犯,为了自己的名利,居然强迫他替您捉刀写小说。关于这件事,我想我应该没有误会您吧。”
巴利斯举起手,伸向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我可以这样称呼您吗?”
“请不要碰我。”
巴利斯立刻缩了手,刻意挤出一副讨饶的表情。
“没事,没事,有话好好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您如果不放过马丁,我就把您这件事以及您找人代写的作弊行为全部抖出来,我会让马德里或其他相关高层都知道的。大家都会认清您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文笔!到时候,谁都挡不住我!”
伊莎贝拉泪水盈眶,捧在手上的那杯洋甘菊茶也颤颤巍巍。
“拜托,伊莎贝拉,请喝点茶吧。喝了会让您舒服一点。”
伊莎贝拉心不在焉地啜了几口。
“加了一小匙蜂蜜的洋甘菊茶特别好喝,是吧。”巴利斯补上一句。伊莎贝拉又喝了两三口。
“我必须向您坦白,我真的很钦佩您。”巴利斯说道,“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具备像您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始终捍卫着马丁这个可怜的倒霉鬼……换了别人,早就撒手不管,唯恐避之不及。只有您除外。”
伊莎贝拉神色慌张地望着吧台上方的时钟。十点三十五分。她再喝了几口洋甘菊茶,接着索性一饮而尽。
“您一定非常欣赏他。”巴利斯大胆直言,“我常自问,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当您对我有了更深入的认识,说不定……我也能得到您的欣赏,就像您欣赏他一样。”
“您只会让我觉得恶心。巴利斯,所有像您这样的人渣都让我觉得恶心。”
“我知道,伊莎贝拉。不过,像我这样的人渣,在这个国家通常都是位居要津,而像您这样的人呢,永远只能屈居在阴影下,无论到了哪里都一样。”
“这次可不一样。那些长官一定会知道您的所作所为。”
“您以为他们会在乎吗?说不定他们也做过同样的事,甚至做得比我更绝,或许我跟他们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呢?”
巴利斯嘴角上扬,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份对折的文件。
“伊莎贝拉,我要让您知道,我并不是如您所想的那样。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带来一份戴维·马丁的无罪释放文件,就从明天开始生效。”
巴利斯向她展示文件。伊莎贝拉半信半疑地检视文件。接着,巴利斯掏出钢笔,二话不说就在文件上签了字。
“这样就成了。基本上,戴维·马丁已经自由了。都是因为您,伊莎贝拉,一切都是因为您。”
伊莎贝拉以呆滞的眼神看着他。巴利斯已经看出她的双眸正逐渐涣散,一层薄薄的冷汗在嘴唇上方不断冒出。
“还好吧?您的脸色好苍白……”
伊莎贝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紧紧抓住椅子。
“头晕吗?伊莎贝拉,要不要我陪您去哪儿休息一下?”
伊莎贝拉往后退了几步,接着转身走向咖啡馆大门,途中还撞上了服务生。巴利斯端坐在桌边,继续品尝他的洋甘菊茶,直到时钟指向十点四十五分。这时候,他留了几个铜板在桌上,然后缓缓往门口走去。车子就在人行道上等着,司机正扶着敞开的车门。
“请问典狱长先生要回家还是回蒙锥克堡?”
“回家,不过,我们先去一趟新村,找一家名叫维拉德的旧工厂。”
前往接收巨款的路上,未来的西班牙文坛巨星毛里西奥·巴利斯,一路凝望着巴塞罗那杳无人迹的漆黑街道,他一直对这座被诅咒的城市厌恶至极,接着,思及伊莎贝拉以及她之后的下场,他不禁掉下几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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