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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多多良一次低吟。

“可是……可是,尸体这个看法或许不错唷,中禅寺。我和鸟口先生聊着,想到了一件事有时候忌讳直接说死的时候,不是会以‘目出’ 来讳称吗?还有死掉这件事也直接称做‘眼落’不是吗?眼珠的珠,和灵魂的魂被视为相同 。”

“换句话说,这个眼珠掉出来的画,代表了灵魂正在脱离吗?原来如此。它在表示‘我不是幽灵,我只是个死尸’啊。”

“而且是四十九天以内的。”

“原来如此啊。所以也没有成佛,待在佛坛里……。出殡的时候,涂封收纳尸体的棺木的禁咒之术就称为涂殡呢。”

“有涂封的咒法啊?”

“有的。涂封是咒法的一种。这个思考方向相当不错。可是……多多良,如此一来,涂佛就不是妖怪了呢。”

“是啊。”多多良笑道。

“其实呢,多多良,我也查了不少资料……但收获不多。喏,江户末期到明治时期,不是制作了许多妖怪歌留多吗?它反映了不少没有留存在文献中的都市俗说。像是喀哒喀哒桥的撞木娘等等。我弄来了好几种妖怪歌留多。”

“怎么样?”多多良的表情突然开朗起来。

“符合的……只有一种。那须野原的黑佛。”

“黑佛?是怎么样的图?”

多多良探出身子。他小小的眼睛闪闪发光。

“野原上有个漆黑的佛像,眼珠像这样……”

“蹦……蹦出来吗?”

中禅寺抿起嘴唇,头倾斜了十度左右。

“眼珠的确是大得出奇……但那与其说是蹦出来,更接近瞪大眼睛呢。而且是那须野原啊。”

“啊……杀生石 吗?”

“对。你记得《玉藻谭》吗?”

“冈田玉山 写的?”

“对,上面的《杀生石之怪》的画也是一样。所以那是妖怪地藏系吧。”

“哦……那就不是了。可是妖怪地藏为什么每一个眼睛都那么大呢?这也是个问题呢……”

完全不懂他们在讲什么。鸟口只听过杀生石这个名称而已。

鸟口打从心底目瞪口呆,感叹似地说:“两位都由衷喜爱妖怪呢。”

“鸟口,妖怪这玩意啊,要是小看可是会遭殃的。”

“会遭殃吗?”

“是啊。对不对?”中禅寺向多多良征求同意。

“哦……。可是师傅,小看妖怪是什么意思?又没有真的妖怪。难道我说‘我一点都不怕妖怪’,就会有妖怪像这样伸出舌头……”

鸟口吐出舌头。

“嗳,就是这么回事。就连你们当成吉祥物看待的妖怪,追本溯源,来头也是十分惊人的。看着有河童登场的漫画嘲笑,就像拿着树龄千年的大树削成的牙签剔牙一样。不过既然都变成了牙签,不管原料是什么,用途也只剩下那么几样,要人们区别也不可能吧,所以不管是拿去剔牙还是刺鱼板,都不是什么坏事啦。”

“呃,是这样吗?”

“是啊。”中禅寺说。

两人交谈的时候,多多良一直抱着双臂,不久后他呢喃:

“器物系这条线索还是难以割舍呢,涂佛。中禅寺,你怎么想?”

“唔,可是没有出典哪。所谓土佐派的《百鬼夜行绘卷》里并没有画下这种形态的妖怪吧?”

“付丧神的起源不一定只限于那个绘卷吧?就算没有绘卷,只要有传说的话……”

“也没有传说啊。或者可能传说是按照绘卷编出来的。”

“你是说不是记录传说中的怪异,而是从画好的画上编出怪异传说吗?这不是不可能,可是……唔。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哪。”

“对,是本末倒置,可是我认为笊篱或草鞋化成妖怪这样的怪异,是中世以后——不,是非常接近近世的事。”

“咦?”

多多良露出狐疑的表情接着开口。

“唔,付丧神是在室町时期完成作为妖怪的形态,这我也明白。因为当时是工匠——技术工作者的社会地位逐渐提升的时期,也恰好是社会生产力提高的时候。使用道具或者舍弃道具的行为变得普遍,旧货妖怪也才拥有说服力。以这个意义来说应该没错,但物化为怪——物精现身的故事,古今东西俯拾皆是,付丧神这样的称呼,也是从更早以前就有了吧?”

“是这样没错,但付丧神原本不是指称器物妖的称呼。因为付丧神这三个汉字显然是表音的字。付丧(tsukumo)原本是九十九(tsukumo),而神(kami)与其说是神,指的更应该是头发的发(kami)才对吧?”

“百年不足一年九十九发……吗?是《伊势物语》 中的和歌。”

“什么是tsukumo?”

鸟口插话问道。

“Tsukumo写做九十九。”中禅寺冷冷地答道。

“哦?所以才说百不足一吗?”

“对,九十九和九十九里一样,是指很大的数目……在这种情况下,单纯的只是非常古老的意思。而且如果原本指的是头发的发,很有可能是指老人——而且是老女人的词汇。”

“确实如此,《伊势物语》的注释书《冷泉家流伊势抄》里,不仅说付丧神是夜行神,还说年老的狸、狐之类是付丧神。若只说古老的事物会化成妖怪,确实并不限于器物哪。不过……我的专门是中国,只有这样的记录,还是无法令我信服。因为中国《搜神记》里记载了许多器物精,而许多志怪小说当中,也有多不胜数的非生物妖怪,大陆自古就有器物的妖怪,这些不可能没有传入我国啊。”

鸟口哑然无言。

其他的话题姑且不论,但这是鸟口初次见识有人能够在中禅寺最拿手的妖怪话题上,如此能言善道地反驳这个辩论家。

多多良接着说了:

“例如《今昔物语集》卷二十七本朝附灵鬼篇里,有物怪化成油瓶害死人的故事,还有铜精化为人形出现的故事。器物之精作怪的故事,在《百鬼夜行绘卷》出现以前也非常多。对吧?”

中禅寺从怀里抽出手来搔了搔下巴,接着说:

“那是物精吧?不是器物本身。”

“什么意思?”多多良问。

“例如说……对,就像刚才说的,精是去芜存菁,是本质的部分。以概念来说……是抽象的。”

“抽象……?”

“对……。什么是精?从事物或表象舍去固体偶然具备的属性后,它的本质属性称之为精,不是吗?例如说花精,它是被赋予人格的花这个普遍的概念,这么想大致上不会错。但是这种情况,花不是以个体,而是以种类来理解。”

“好难唷。”鸟口说。

“不,很简单。像山茶花精,是山茶花这种种类的精,是本质,而不是特定某朵山茶花化成的精。精是原本就具有的种类的本质。所以偶然经历岁月,显露出本质的话,就成了古山茶花精,但是就算不古老,也是有精的,有时候也会显现。”

“意思是也有年轻山茶花的精吗?”

“没有听说过,但是有可能。”

“经您这么一说,花精大部分都是年轻女子呢。”

鸟口当然不是很懂,只是有这种印象。

“说起来,老花基本上不可能存在。花很快就会枯萎了,花的本质总是年轻的。倒是追求树木的本质时,大部分都会是老人之姿。”

“哦,有这种感觉呢。樱花感觉就是樱花小姐,但松树感觉就是松树婆婆。”

“至于梅花就有点微妙了呢。”多多良说。中禅寺露出苦笑。

“有吧,有这种印象吧。所以说到某某精的时候,某某的地方不会是个体名。个别的属性落脱,涵盖了更广大的范围,或曰木精、或曰草精、或曰动物精,什么精都有,但是到了河精山精,就已经太过于模糊,与神是同义了。”

中禅寺转过头去,多多良想了一下,说:

“是啊,确实与神接近。但是中禅寺,在大陆,无生物的灵作怪的时候,称为精怪,而鬼——这里指的是人的灵魂——鬼和神仙有着明确的区别。在我国,像是刚才提到的《今昔物语集》里面可以看得出来,精指的显然是非生物物体的灵。像我们绝对不会说充满怨念的人精。”

“那是因为人精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以我刚才说的区分来想,去掉人身上的个别要素,普遍的人类概念应该就是人精,但是这种概念不可能抽出,而且也没有意义。这要是禽兽,可以用种来予以概括,不是就有狼精、兔精吗?”

“有呢。”

“但是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我们拥有应该要被舍去的个别要素。怨恨、悲伤,是个人的感情,而这类感情不可能成为代表种的普遍要素。所以没有人精这种东西。有个体的主张时,就成为灵。即使是动物,尊重个体的时候也不叫精,而说是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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