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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之幽梦 冬荣 正文二

    这么说着,鸭世卓宏声笑起来.
    “这些红嘉祥太吸引人了,所以我想都没想就请你们过来了看起来我应该听廉麟的话,穿戴整齐在外殿等待才是.”
    “您之前在干什么?”
    “在修枝.剪掉那些应该不会再生长的果枝能够帮助其他的果子长的更大.”
    “廉王对这些事情很熟悉呢.”
    “因为我是农民阿.这些是农民的工作.”
    泰麒茫然地看着他.
    “那作为王的工作呢?”
    鸭世卓的眼睛大睁开来,就像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然后他竖起脑袋.
    “那是责任吧,我想.我觉得那大概不算工作.因为你不能靠那个填饱肚子.”
    泰麒眨着眼睛想要明白他的意思.鸭世卓笑了.
    “农民的工作是种庄稼和喂牲口,对吗?”
    “恩对阿.”泰麒点头道.
    “但是…那是履行某人责任的工作吗?”
    “不是吧,我想.”
    “工作和责任是不同的两样事情么?’
    鸭世卓又笑了.
    “工作是你自己选择的.而责任是上天给予的.”
    泰麒茫然凝视着对方的时候,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正赖快速地看向来人.“霜元!”正赖喊道,就好象他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霜元身上似的.与此同时,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传来.
    “天哪…你这幅样子迎接台甫?”用惊讶口气说话的女子,有阳光一般灿烂的金发.
    “而且,在这样的地方会面!就算是私人的来访,也有个限度吧.我这么跟你说过了,不是吗?”
    “对对对,你说得对.台甫跟你说的完全一样.这是非常,非常失礼的.”
    “你还让完全不知所措的随从们站在大门口.唉,你可真是个会惹麻烦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鸭世卓好象小孩子似的道歉,不过脸上依然是喜气洋洋的微笑表情.看着鸭世卓,女子好象多少有点苦恼似的微笑着.她在泰麒面前蹲下,好让两人的眼睛能保持在同样高度.
    “您就是戴台甫么?欢迎!请不要因此烦恼.”
    “您是廉台甫吗?”
    “对.能见到您真是万分荣幸.”
    “我也是.恩…非常感谢您.”
    “阿?”
    “我听蓬山的玉叶大人说了.以前,玉叶大人叫汕子带我回来的时候,廉台甫借了很重要的道具给我们.我说的对吧?”
    “是说吴刚环蛇么?那只是王出于好意借出去的.还请您向王致谢,还是说王他应该先去换衣服呢…”
    “是呀.”察觉到廉麟的苦笑,鸭世卓嘟囔道.
    “很抱歉我要走了.不会用很长时间的,所以请稍等片刻.”
    鸭世卓回去了他的住处,而泰麒等人被带到外宫.最后,每件事情都按照正式的礼节重新开始了.
    世话
    泰麒本来是计划停留三天的.他们受到了官方的欢迎,也参加了各种正式的典礼,不过他们几乎是作为私人宾客出席的.他们被安排的住处并不在掌客殿里,而是在正寝的庭院里.只有上等官员和佣人被送来陪伴他们.此外,使节团可以在燕朝的任何地方参观,对这件事廉王似乎看待得令人膛目结舌的简单.
    “安全防范一点也不严格,这样好么?”
    霜元似乎难以理解.其他人也是相同程度地疑惑着.那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很不舒服,不过泰麒反而因此能够享受他在宫中的日子.泰麒并不怎么明白花样繁多的礼仪和规矩.就算理论上知道,他也不能习惯,而他又总是尽量做到没有缺点.不过,在这个宫殿里,泰麒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放到一边,只要放松就好.
    “我想这意味着这个宫殿非常安全吧…”阿选苦笑道,而正赖叹着气.
    “是该说这里安全呢,还是应该说他们太马虎了呢?涟的人民对待什么事情都这么大意.”
    “那不好吗?”泰麒问,正赖羞愧地垂下肩膀.
    “无论如何也不是坏事.老夫只是不习惯,尽此而已.您知道,我原先是掌管军队藏书的.我很习惯被种种规矩束缚着然后打擦边球,然而相反地”
    霜元和阿选同意地点头.
    “没有让我的身体感觉自在的地方…我们似乎不适合这个地方,所以台甫,请出去玩吧,您似乎渐渐喜欢上这里了呢.”
    “我一点也不讨厌白圭宫!”
    “我知道.对我来说,雨潦宫也完全不是什么让人不悦的场所.尤其是看见潭翠在两天之中迷路三回之后!”
    完全正确,泰麒笑道.“那么,我就走了.”
    这么说了之后,泰麒去了占地面积巨大的建筑物.潭翠沉默地跟随着.泰麒径直去了北宫.无论何时,只要鸭世卓没有政事,他肯定会去田地里.泰麒这么相信着去了田地,并且如他所料,身穿袍子的鸭世卓正工作着.
    “早上好.”鸭世卓明朗地微笑道.这种全然坦率的笑容让泰麒也高兴起来.有空闲的时候,鸭世卓就会来田里,而泰麒总是陪伴着他并且帮他工作.
    比起“帮忙”来,说成在鸭世卓身边闲逛更合适—他总是一次一次地被告诉该做什么.泰麒从来没有过耕作的经验.就要泰麒要求帮忙,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跟在戴国的处境没有任何区别:泰麒仍然是根据鸭世卓的指使跑来跑去.
    “我…我对您来说是个累赘吧.”
    把刚刚撞分散的树枝重新收集起来着,泰麒说道.一同收集着的鸭世卓,微笑着回避了这个话题.这位王永远都在微笑着哪,泰麒有如是的印象.
    “我知道我在这里是个大麻烦,但是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您不介意再多容忍我一小会吧?”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什么麻烦呀!小的时候,我就是呆在邻居农民的身边,通过帮忙学会这个职业的—给泰台甫现在做着的事情一样.”
    “哦,”鸭世卓微微感叹道,嘴角的笑容更宽了.“我知道了.就算台甫学会了怎么种地,对台甫来说也没有用.我强迫您做奇怪的事情了,是吗?”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恩…您允许我帮忙让我开心得不得了,但是…”
    泰麒真的是这个意思.这是泰麒第一次亲眼看见农场的工作,对他来说新奇有趣.看着鸭世卓这么精神勃勃地干活也很让人高兴.更重要的是,环绕在鸭世卓身边的开朗气氛让泰麒觉得他十分亲近.对泰麒来说,这个世界和大人们都给他不熟悉的感觉,只要被大人包围着就已经是一件让泰麒紧张的大事.
    “但是…如果我随便怎么样打搅您了,我还是应该到别的地方去,不是么?”
    泰麒低声犹豫道,鸭世卓抬起头.
    “有什么事情不对吗?”
    阿?泰麒问道,然后鸭世卓说着.
    “我的意思是,帮忙的人反而变成麻烦,没有这种说法存在吧?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我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你之前还搬了那么多树枝吧?而且你又提水又运稻草的.”
    “我只是挪挪东西罢了…”
    “那你就是帮忙了,不是么.可是台甫呀,我从你的字里行间听起来,你好象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面对着鸭世卓温暖明亮的视线,泰麒点头.
    “…很高兴能听到您说我不是那样的…但是我的确这么想…”
    “为什么哪?”
    “我就是什么也不会做.不只是耕田,我连最简单的事情也不会…骁宗主上总是用我还小这句话安慰我.但是他肯定对我非常失望.
    “真的吗?”
    鸭世卓问道,泰麒低下头.鸭世卓温柔地拍拍泰麒的背.
    “我们休息一下如何?”
    鸭世卓指着草堆建议道.
    “不,请继续工作.”
    “我也累了呀.喝点茶怎么样?”
    鸭世卓笑着向田野的另一边喊道.
    “陪着台甫的人,要喝茶吗?”
    站在不远处的潭翠,摆出坚决否定的姿势.
    “他肯定很辛苦,那么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呢.”
    从大陶壶利倒着茶,鸭世卓说道.
    “大仆的工作相当辛困难,不过最困难的肯定还是根本就没有危险的时候.”
    我猜是吧,泰麒微笑道,但是笑容迅速凋零.鸭世卓把茶倒进他拿出来的杯子里.
    “廉王,您曾经说过工作和职责是不同的.”
    对,鸭世卓点头.
    “我听到您那么说的时候,告诉自己那是正确的.麒麟的责任就是选出王.之后,我的职责就结束了.所以我应该为自己的工作而努力.但是,我还是不能胜任身为台甫和州侯的工作,因为我还太小了.”
    “…麒麟的工作不是以仁慈的心怜悯人民吗?”
    “不是选出王么?”
    “我是说,选王是那之中的一部分吧?就是要为人民选出最贤明的王.”
    “所以说…我的职责已经完了,对吧?”
    “我不这么想.”
    “那麒麟的工作是什么?”
    “你的工作,泰麒,就是长大.”
    鸭世卓笑道.
    “对小孩子来说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鸭世卓从头顶摇晃的树上摘下一枚红嘉祥,把水果放进泰麒的掌心.
    “你将会有很多忧虑.但那是你的工作.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经常地欢笑和哭泣—这些都是你工作的部分.”
    泰麒看着自己手心.那是鲜红美丽的果实.
    “…只要长大就好了吗?人民正在承受痛苦.戴非常寒冷.很多人被风雪折磨着.我是台甫和州侯,可是我什么也干不了.除了长大以外什么也干不了…”
    但是,鸭世卓说.“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在做着什么伟大的事情.我是个农民,对于政治一窍不通.廉麟更擅长那些事情,所以我都留给她去做.我能做的只是喂养牲畜,栽培庄稼,诸如此类.”
    “即使您是王?”
    对呀,鸭世卓笑道.“正因为我只能做这些事,我弄了这样的田地来耕作.我想无论如何它们也有些用处吧.它们清理了花园的一部分,也能存下些生活费用.它们还帮助了预算.我相信这比从商人那里购买要更简单也更经济.”
    “所以您向御厨出售食物?”
    是的,鸭世卓认真地点头.
    “不卖东西的话,我就活不下去.我是个农民.需要履行的责任是国家给予的.薪水是给众多官员的.丝绸的正装.款待宾客的奢侈宴会.如果我不工作,没办法维持所有这些.但是廉麟说我不该为了补充预算而工作.国家会丢脸的,她说.”
    “我猜…是这样.”
    “所以我就一无是处啦.可是,天帝在上,他知道我只能做这么多.”
    泰麒头昏脑胀地盯着鸭世卓.
    “肯定是天意吧,我这样的农民竟然当上了王.所以我就什么也不做.我想什么也不做是可以的.照顾国家就跟照顾庄稼一样,这样没问题吧.”
    “照顾一个国家…”
    “一棵树根据自己的意愿长高.国家的兴隆也一样.树木知道最适合它们自己的方式.我只是它们的帮手.叶子干枯是树木需要水的标志.所以我浇灌它们.我相信王国也是这么运作的.天帝想要国家这么发展,所以他选了我这样的一个农民—我这么想.”
    “那廉台甫呢?”泰麒看着鸭世卓低语道.
    “廉麟根本不是个农民.她不能区别好树枝和坏树枝,也不能分辨浇水和不浇水的时期.”
    “所以,他没办法帮忙.”应该说,鸭世卓明朗地回答.
    “看到果实良好生长的时候,她分享了喜悦.”
    泰麒大吃一惊.“仅此而已?”
    “那就很重要了!外面很冷的时候,或者我因为职责精疲力尽的时候,我累得不想到田地里来了.可是,一想到果实枯萎凋落的话廉麟会很伤心,我就会恢复干劲,到外面来.”鸭世卓说着,抬头看着果园里的树.
    “我正看着这个国家.有什么不良的征兆么?有什么不完善的地方么?我持续看着这些问题,因为这些是守护者的责任.但是台甫看着我这个守护者.我履行职责了么?有坏迹象么?她也坚持不懈地看着.我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对看着我的一双双眼睛心怀感激.”
    看着吗,泰麒嘴里重复着这个短语.
    “只要…只要我这么做就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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