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与萨拉杰的血战过去十三天、向魔法师阿维斯基坦承一切十二天后，西奥妮来到了资质认证部大楼的侧翼——魔法事务专区。她正站在一条短短的走廊中，身边放着一个特地买来的粗呢大包，里面装着她按照魔法师贝利列出的清单亲手制作的五十八个纸符咒。除了要将纸符带到认证部来，她没收到其他指示。她很好奇，等会儿会是一组折匠来评估她的技术，还是由使用其他介质的魔法师来评判她的创造力。或许，她只要能够完成清单上的要求，就能通过这个考试。也有可能她还得为了每一个魔咒据理力争。但艾默里从不鼓励她学习争辩。
她紧紧握住包带，不去理会汗湿的双手。
走廊旁有一扇没有门牌的门，上面悬挂着一个金色小铃铛。它响起来，意味着她的考试要开始了。西奥妮深吸一口气，抬起粗呢包，走向那扇门，扭动门把手，然后……
球形门把手卡住了，她一愣。她再次左右转动它，都转不动。门是锁上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铃铛。红晕已经泛上她的脖子。她吞咽一口，滋润干燥的喉咙，然后举起手轻轻地敲门。
什么动静都没有。门里没有传来人声，也没有其他的响动。然而西奥妮知道魔法师阿维斯基和魔法师贝利都在里面。她亲眼看到他们进屋的。她又敲了敲门，仍旧是一片沉寂。她再次转动门把手，还是锁上的。
接着，她反应过来。贝利的清单就装在她裙子的口袋中。她不用拿出来。就能轻易回想起清单的第一项：用来开门的东西。 所以，这是考试的一部分？
西奥妮在包中一阵翻找，拿出她制作的骷髅手臂，将其举到门把手旁。当纸做的手指离把手只有一厘米时，她愣住了。
“用来打开锁住的门的东西吗，魔法师贝利？”她自言自语，刹那间脸上血色尽褪。虽然有着从不犯错的记忆力，西奥妮还是从口袋中掏出清单，重新读第一项任务：1.用来开门的东西。 上面根本就没提到上锁的事情。难道这名折匠是为了报复艾默里，故意漏掉了这么关键的信息吗？
她死死盯着门把手，呼吸急促起来。考试才刚刚开始，她绝不能就此放弃！
“呼吸。”她对手臂下令，然后让骷髅手转动门把手。但门锁上并没有魔法，她的纸咒也打不开门。她拿开纸手臂，纸手指晃动着，像是翻倒在地的甲壳虫的腿。
泪水涌上她的眼睛。当然她能给他们看那张清单……但他们隔着门连话都不跟她说。难道她真的要满面羞惭地拖着装满纸咒的包离开走廊？她没有折过其他纸咒……没有能打开这扇该死的门的符咒！
西奥妮紧咬牙关。不，她不能失败，尤其是在她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之后。她会通过资格考试。她会成为一名折匠。当她用自己的力量破开这道门时，她会看见那副自命不凡的表情从贝利脸上消失。她静下来，研究起门来。除了这个球形门把手，门再没别的锁。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变身成为熔铁匠，使用解锁咒。但她将项链留在魔法师阿维斯基的家中了。更何况，那是作弊。西奥妮·特维尔绝不作弊。
这是一把普通的锁，她一定能打开。小学时代，她的老朋友安妮丝·海特曾破开过门锁。那时，校长在自己的办公室窗户上发现了涂鸦，于是宣布取消饭后甜点。安妮丝带着西奥妮闯进餐厅，一人偷吃了两块蛋糕。
西奥妮退开，撤销骷髅手臂上的魔法，枯骨的生机随之而逝。她从骷髅手腕处扯下一张长方形的纸片，发出“变硬”的指令，然后将纸片插入门缝，朝下刷动，直到碰上门闩。她来回抽动纸片，将其卡入了门闩和门的缝隙中。伴随着一声令人欣慰的轻响，门被推开了。
午后明亮的阳光从百叶窗中洒下来，照亮长方形的房间。这屋子比西奥妮想象中的要小一些。木地板没有打蜡抛光。除了嵌着门的那面墙上有一张干净的大黑板，沙黄色的墙壁上再无装饰。房中唯一的家具是黑板对面的长桌。魔法师贝利、魔法师阿维斯基和另外两个西奥妮不认识的男人坐在长桌后面。
阿维斯基站起来，用手势向西奥妮引荐那两人，“特维尔小姐，这是魔法师里德，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校长。他是一名聚酯纤维匠。”
这位体重严重超标、留着浓密的白胡子的男人点点头。他就是阿维斯基的替任者。
“这位是魔法师普拉夫，塔吉斯·普拉夫的侄子。”她介绍第二位年轻一点的男人。他看起来和艾默里差不多大，鼻梁挺直，目光温和。“他同样也是位聚酯纤维匠，作为这场考试的见证者列席。”
这场面看起来不太适合直接走过去握手，于是西奥妮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礼，然后点点头，说道：“我很荣幸。”
阿维斯基坐下，阅读放在她面前的一张单子，撇撇嘴。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用一种……很有创意的方式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特维尔小姐。但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你这样就算过关。”
西奥妮瞪着魔法师贝利，说道：“我想这项要求里说的是用来开门的‘某样东西’，并不一定是魔咒。不是吗？”她想，
你如果反驳我，我就给其他人看看你给我的清单到底有多语意模糊。
她接着暗自祈祷，其他的要求不要也像这样省略了关键词。
贝利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或许他在窃笑？“是的。”折匠同意说，“特维尔小姐，如果你准备好完成第二项任务，我们就继续。”
西奥妮点头，将她的大包拖进房间。房门在她的身后关上。她走到房间中央，背后就是那面黑板。纸鹤堆在一摞纸符咒的顶端，她将它拿了出来。2.能呼吸的东西。 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个纸魔咒。
这一关她轻易通过。第三样是讲述故事的东西。 她为此所折的魔咒也可以追溯到她刚成为学徒的那阵子。两周之前，她去拜访魔法师阿维斯基，接着就跟随艾默里回到农舍，拿上童书《勇敢的皮普逃亡记》。她终于读完了整个故事。四位魔法师看着幽灵一样的小灰鼠在他们面前跳舞。魔法师里德看起来被逗得开心极了。这让西奥妮的信心有所增长，接着展示第四样魔咒—— 沾粘的东西。
西奥妮在地板上放上四张方形纸作为基准。她为霍洛威先生的庆祝宴布置客厅时，就曾使用过像这样的基准纸。她本来想用这些方纸将一个写着“傻瓜”的标牌粘到魔法师贝利的衬衣上，但魔法师资格考试这样严肃的场合需要保持基本的礼貌。所以，她最后用这些基准纸将自己的人形副本——一个纸偶——粘在了黑板上。这样一来，第五项任务：复制品也完成了。
除了贝利偶尔会发出“请继续”“接着做”的指令，魔法师们都一言不发。十几个魔咒过后，贝利只是点点头或者打手势示意她继续。看起来魔法师贝利也认为考试场合需要保持礼貌。
西奥妮继续展示。
面对第十四项任务掩藏真相的东西， 她展示了预见之盒。针对第十五项 隐藏你自己的东西， 她使用了“隐藏”咒。魔法师里德对此评价道：“真精彩。”第二十四样是 用来渡河的东西。 让西奥妮松了口气的是，她不必真的越过一条河。贝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的纸船边，仔细检查一番。他从嘴唇间挤出一个简单的“嗯”，表示纸船通过了检验。她继续进行考试。
尽管魔咒都是事先做好的，西奥妮还是感到时间紧张。房间中没有时钟，但她每完成一个魔咒，都会抬头向窗外打量，看百叶窗外的天色起了什么变化。当做到第三十七项任务：用来对付流浪汉的东西 时，她晃动着衬衫的前襟，想使自己凉快些。她不敢破坏考试过程中的安静气氛，请求魔法师们打开窗户。
西奥妮将“扩张”锁链缠在身上，从粗呢包中拿出“波动”咒。“扩张”咒使她变高了十英尺，“波动”咒则扭曲了房间中的景象。魔法师普拉夫忍不住朝西奥妮大声喊停，她立即终止了魔咒。
贝利点头让她继续下一个魔咒。
她的第四十四个魔咒“飘浮的星光咒”打动了油盐不进的阿维斯基。当贝利拉上百叶窗，星光咒开始发光，她睁大的眼睛中浮现出孩子般的喜悦。做到第四十五项任务：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方法 时，西奥妮理所当然地拿出了纸偶。
魔法师贝利眉头一皱，交叠起双臂，“特维尔小姐，同一个魔咒不能用来应付两项任务。”
西奥妮心跳漏了一拍。她舌头发干，在嘴里舔了舔，才沙哑地开口问：“什……什么？”
折匠倾身向前，“你不能重复使用魔咒。你刚刚已经展示过纸偶了。如果你没有可以替换它的方法，我将终止考试。”
西奥妮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魔法师贝利，我并不记得有这条规定。”
折匠面不改色地说：“特维尔小姐，确实是有的。”
“有吗？”魔法师普拉夫问道。这两个简单的字在西奥妮心中燃起希望。她马上就要完成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败。
西奥妮看向魔法师阿维斯基，两人的目光相遇。如果我是玻璃匠，就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 她想。一个了然的笑容出现在阿维斯基嘴角，西奥妮好奇阿维斯基是不是读懂了她的想法。
笑容一闪而过。阿维斯基拿出并打开了一个放在她椅子下面的公文包。她在包中的文档中翻找着，找出一本小册子，接着一言不发地查阅起来。房间中安静的氛围包裹着、压迫着西奥妮。她回想起在艾默里那狭窄湿热的心脏瓣膜中的旅程。这种感觉极为相似。
魔法师阿维斯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照着册子读道：“学徒不能使用相同的准备好的魔咒应对连续的考试任务。如有此种行为，考试立即终止。”
“我很遗憾，特维尔小姐。”魔法师贝利说。
西奥妮的心摔碎在了地上。
“别这样，魔法师贝利。”阿维斯基说，“手册上写的是‘连续的’。这两项任务间隔了几十个其他任务。所以，纸偶应该是可用的。”
西奥妮睁大眼睛，飞快地用手按在心上。她将那声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谢谢你！”咽了回去。
贝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难道没发现，只要调整一下清单顺序，这个纸偶就不能用了吗？”
“魔法师贝利，考试清单上的顺序是不能随意‘调整’的。”阿维斯基将手册塞回公文包中，“这是由最高魔法议会制定的固定顺序。如果你真的觉得特维尔小姐不该通过考试，你得提出撤销这一固定顺序的申请。”
西奥妮感觉到一颗汗沿着脊梁骨滚落。
深皱的眉头似乎是嵌在了贝利的脸上。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西奥妮继续。
西奥妮重新振作精神，继续完成剩下的魔咒。她就像是进入了马拉松的最后冲刺阶段，趁着贝利还没剪断前方终点线的缎带，竭尽全力向其奔去。她展示了一条施了赋生术的锁链、“碎纸”咒、曾经制作过的夜空幻象，还有一个可以防止食物变质的纸盒。第五十三项任务是逃跑的方法，她撒出两把深蓝色的隐身纸屑。当她从评审席的桌子后再度现身时，她觉得自己的身影有些扭曲。
时间似乎过去了数小时之久。终于，西奥妮从包中掏出最后一个纸咒，只比她拳头大上一点。
她觉得第五十八项任务是最具挑战性的，它既要体现出学徒经年累月的训练成果，又要展示出她作为未来魔法师的素质。活着的方式。抽象但引人思考。作为一名折匠，她可以轻易地写出一篇动人心弦的文章，讲述折艺是如何改变她的生活，未来又会将她塑造成怎样的魔法师。她也可以制作一大群赋生咒，让被魔法赋予的生命充满整个房间。她还可以制作比霍洛威夫人家的更宏伟的墙纸幻象，呈现出生机勃勃的野外景象，让人如临其境。
但她都没有。
当她刚读到最后这条要求时，一个想法就冒了出来。她试图想出更机巧、更震撼的魔咒，但思绪不断地回到这个简单的魔咒上。她想，实在不行，她还可以用伶俐的口舌和令人潸然泪下的深情替这个魔咒辩护。不过，魔法师阿维斯基就坐在评审席上，她相信自己连一个音节都不用说。
她握住粗呢大包角落里的那颗纸心脏，然后站直身子，用双手将心脏捧到面前，轻声说：“呼吸”。
心脏在她的掌中缓缓跳动着，怦怦怦地拍打着她的肌肤。
活着的方式。这是她制作过的最棒的魔咒。
她什么话都没说。魔法师阿维斯基也没做解释。这让西奥妮不禁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说艾默里差点儿死掉。
魔法师贝利盯着西奥妮掌中跳动的心脏。
他露出了笑容。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她紧紧握住包带，不去理会汗湿的双手。
走廊旁有一扇没有门牌的门，上面悬挂着一个金色小铃铛。它响起来，意味着她的考试要开始了。西奥妮深吸一口气，抬起粗呢包，走向那扇门，扭动门把手，然后……
球形门把手卡住了，她一愣。她再次左右转动它，都转不动。门是锁上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铃铛。红晕已经泛上她的脖子。她吞咽一口，滋润干燥的喉咙，然后举起手轻轻地敲门。
什么动静都没有。门里没有传来人声，也没有其他的响动。然而西奥妮知道魔法师阿维斯基和魔法师贝利都在里面。她亲眼看到他们进屋的。她又敲了敲门，仍旧是一片沉寂。她再次转动门把手，还是锁上的。
接着，她反应过来。贝利的清单就装在她裙子的口袋中。她不用拿出来。就能轻易回想起清单的第一项：用来开门的东西。 所以，这是考试的一部分？
西奥妮在包中一阵翻找，拿出她制作的骷髅手臂，将其举到门把手旁。当纸做的手指离把手只有一厘米时，她愣住了。
“用来打开锁住的门的东西吗，魔法师贝利？”她自言自语，刹那间脸上血色尽褪。虽然有着从不犯错的记忆力，西奥妮还是从口袋中掏出清单，重新读第一项任务：1.用来开门的东西。 上面根本就没提到上锁的事情。难道这名折匠是为了报复艾默里，故意漏掉了这么关键的信息吗？
她死死盯着门把手，呼吸急促起来。考试才刚刚开始，她绝不能就此放弃！
“呼吸。”她对手臂下令，然后让骷髅手转动门把手。但门锁上并没有魔法，她的纸咒也打不开门。她拿开纸手臂，纸手指晃动着，像是翻倒在地的甲壳虫的腿。
泪水涌上她的眼睛。当然她能给他们看那张清单……但他们隔着门连话都不跟她说。难道她真的要满面羞惭地拖着装满纸咒的包离开走廊？她没有折过其他纸咒……没有能打开这扇该死的门的符咒！
西奥妮紧咬牙关。不，她不能失败，尤其是在她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之后。她会通过资格考试。她会成为一名折匠。当她用自己的力量破开这道门时，她会看见那副自命不凡的表情从贝利脸上消失。她静下来，研究起门来。除了这个球形门把手，门再没别的锁。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变身成为熔铁匠，使用解锁咒。但她将项链留在魔法师阿维斯基的家中了。更何况，那是作弊。西奥妮·特维尔绝不作弊。
这是一把普通的锁，她一定能打开。小学时代，她的老朋友安妮丝·海特曾破开过门锁。那时，校长在自己的办公室窗户上发现了涂鸦，于是宣布取消饭后甜点。安妮丝带着西奥妮闯进餐厅，一人偷吃了两块蛋糕。
西奥妮退开，撤销骷髅手臂上的魔法，枯骨的生机随之而逝。她从骷髅手腕处扯下一张长方形的纸片，发出“变硬”的指令，然后将纸片插入门缝，朝下刷动，直到碰上门闩。她来回抽动纸片，将其卡入了门闩和门的缝隙中。伴随着一声令人欣慰的轻响，门被推开了。
午后明亮的阳光从百叶窗中洒下来，照亮长方形的房间。这屋子比西奥妮想象中的要小一些。木地板没有打蜡抛光。除了嵌着门的那面墙上有一张干净的大黑板，沙黄色的墙壁上再无装饰。房中唯一的家具是黑板对面的长桌。魔法师贝利、魔法师阿维斯基和另外两个西奥妮不认识的男人坐在长桌后面。
阿维斯基站起来，用手势向西奥妮引荐那两人，“特维尔小姐，这是魔法师里德，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校长。他是一名聚酯纤维匠。”
这位体重严重超标、留着浓密的白胡子的男人点点头。他就是阿维斯基的替任者。
“这位是魔法师普拉夫，塔吉斯·普拉夫的侄子。”她介绍第二位年轻一点的男人。他看起来和艾默里差不多大，鼻梁挺直，目光温和。“他同样也是位聚酯纤维匠，作为这场考试的见证者列席。”
这场面看起来不太适合直接走过去握手，于是西奥妮微微屈膝，行了一个礼，然后点点头，说道：“我很荣幸。”
阿维斯基坐下，阅读放在她面前的一张单子，撇撇嘴。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用一种……很有创意的方式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特维尔小姐。但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你这样就算过关。”
西奥妮瞪着魔法师贝利，说道：“我想这项要求里说的是用来开门的‘某样东西’，并不一定是魔咒。不是吗？”她想，
你如果反驳我，我就给其他人看看你给我的清单到底有多语意模糊。
她接着暗自祈祷，其他的要求不要也像这样省略了关键词。
贝利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或许他在窃笑？“是的。”折匠同意说，“特维尔小姐，如果你准备好完成第二项任务，我们就继续。”
西奥妮点头，将她的大包拖进房间。房门在她的身后关上。她走到房间中央，背后就是那面黑板。纸鹤堆在一摞纸符咒的顶端，她将它拿了出来。2.能呼吸的东西。 这是她学会的第一个纸魔咒。
这一关她轻易通过。第三样是讲述故事的东西。 她为此所折的魔咒也可以追溯到她刚成为学徒的那阵子。两周之前，她去拜访魔法师阿维斯基，接着就跟随艾默里回到农舍，拿上童书《勇敢的皮普逃亡记》。她终于读完了整个故事。四位魔法师看着幽灵一样的小灰鼠在他们面前跳舞。魔法师里德看起来被逗得开心极了。这让西奥妮的信心有所增长，接着展示第四样魔咒—— 沾粘的东西。
西奥妮在地板上放上四张方形纸作为基准。她为霍洛威先生的庆祝宴布置客厅时，就曾使用过像这样的基准纸。她本来想用这些方纸将一个写着“傻瓜”的标牌粘到魔法师贝利的衬衣上，但魔法师资格考试这样严肃的场合需要保持基本的礼貌。所以，她最后用这些基准纸将自己的人形副本——一个纸偶——粘在了黑板上。这样一来，第五项任务：复制品也完成了。
除了贝利偶尔会发出“请继续”“接着做”的指令，魔法师们都一言不发。十几个魔咒过后，贝利只是点点头或者打手势示意她继续。看起来魔法师贝利也认为考试场合需要保持礼貌。
西奥妮继续展示。
面对第十四项任务掩藏真相的东西， 她展示了预见之盒。针对第十五项 隐藏你自己的东西， 她使用了“隐藏”咒。魔法师里德对此评价道：“真精彩。”第二十四样是 用来渡河的东西。 让西奥妮松了口气的是，她不必真的越过一条河。贝利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的纸船边，仔细检查一番。他从嘴唇间挤出一个简单的“嗯”，表示纸船通过了检验。她继续进行考试。
尽管魔咒都是事先做好的，西奥妮还是感到时间紧张。房间中没有时钟，但她每完成一个魔咒，都会抬头向窗外打量，看百叶窗外的天色起了什么变化。当做到第三十七项任务：用来对付流浪汉的东西 时，她晃动着衬衫的前襟，想使自己凉快些。她不敢破坏考试过程中的安静气氛，请求魔法师们打开窗户。
西奥妮将“扩张”锁链缠在身上，从粗呢包中拿出“波动”咒。“扩张”咒使她变高了十英尺，“波动”咒则扭曲了房间中的景象。魔法师普拉夫忍不住朝西奥妮大声喊停，她立即终止了魔咒。
贝利点头让她继续下一个魔咒。
她的第四十四个魔咒“飘浮的星光咒”打动了油盐不进的阿维斯基。当贝利拉上百叶窗，星光咒开始发光，她睁大的眼睛中浮现出孩子般的喜悦。做到第四十五项任务：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方法 时，西奥妮理所当然地拿出了纸偶。
魔法师贝利眉头一皱，交叠起双臂，“特维尔小姐，同一个魔咒不能用来应付两项任务。”
西奥妮心跳漏了一拍。她舌头发干，在嘴里舔了舔，才沙哑地开口问：“什……什么？”
折匠倾身向前，“你不能重复使用魔咒。你刚刚已经展示过纸偶了。如果你没有可以替换它的方法，我将终止考试。”
西奥妮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声音平稳，“魔法师贝利，我并不记得有这条规定。”
折匠面不改色地说：“特维尔小姐，确实是有的。”
“有吗？”魔法师普拉夫问道。这两个简单的字在西奥妮心中燃起希望。她马上就要完成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失败。
西奥妮看向魔法师阿维斯基，两人的目光相遇。如果我是玻璃匠，就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地方。 她想。一个了然的笑容出现在阿维斯基嘴角，西奥妮好奇阿维斯基是不是读懂了她的想法。
笑容一闪而过。阿维斯基拿出并打开了一个放在她椅子下面的公文包。她在包中的文档中翻找着，找出一本小册子，接着一言不发地查阅起来。房间中安静的氛围包裹着、压迫着西奥妮。她回想起在艾默里那狭窄湿热的心脏瓣膜中的旅程。这种感觉极为相似。
魔法师阿维斯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照着册子读道：“学徒不能使用相同的准备好的魔咒应对连续的考试任务。如有此种行为，考试立即终止。”
“我很遗憾，特维尔小姐。”魔法师贝利说。
西奥妮的心摔碎在了地上。
“别这样，魔法师贝利。”阿维斯基说，“手册上写的是‘连续的’。这两项任务间隔了几十个其他任务。所以，纸偶应该是可用的。”
西奥妮睁大眼睛，飞快地用手按在心上。她将那声差点儿脱口而出的“谢谢你！”咽了回去。
贝利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难道没发现，只要调整一下清单顺序，这个纸偶就不能用了吗？”
“魔法师贝利，考试清单上的顺序是不能随意‘调整’的。”阿维斯基将手册塞回公文包中，“这是由最高魔法议会制定的固定顺序。如果你真的觉得特维尔小姐不该通过考试，你得提出撤销这一固定顺序的申请。”
西奥妮感觉到一颗汗沿着脊梁骨滚落。
深皱的眉头似乎是嵌在了贝利的脸上。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示意西奥妮继续。
西奥妮重新振作精神，继续完成剩下的魔咒。她就像是进入了马拉松的最后冲刺阶段，趁着贝利还没剪断前方终点线的缎带，竭尽全力向其奔去。她展示了一条施了赋生术的锁链、“碎纸”咒、曾经制作过的夜空幻象，还有一个可以防止食物变质的纸盒。第五十三项任务是逃跑的方法，她撒出两把深蓝色的隐身纸屑。当她从评审席的桌子后再度现身时，她觉得自己的身影有些扭曲。
时间似乎过去了数小时之久。终于，西奥妮从包中掏出最后一个纸咒，只比她拳头大上一点。
她觉得第五十八项任务是最具挑战性的，它既要体现出学徒经年累月的训练成果，又要展示出她作为未来魔法师的素质。活着的方式。抽象但引人思考。作为一名折匠，她可以轻易地写出一篇动人心弦的文章，讲述折艺是如何改变她的生活，未来又会将她塑造成怎样的魔法师。她也可以制作一大群赋生咒，让被魔法赋予的生命充满整个房间。她还可以制作比霍洛威夫人家的更宏伟的墙纸幻象，呈现出生机勃勃的野外景象，让人如临其境。
但她都没有。
当她刚读到最后这条要求时，一个想法就冒了出来。她试图想出更机巧、更震撼的魔咒，但思绪不断地回到这个简单的魔咒上。她想，实在不行，她还可以用伶俐的口舌和令人潸然泪下的深情替这个魔咒辩护。不过，魔法师阿维斯基就坐在评审席上，她相信自己连一个音节都不用说。
她握住粗呢大包角落里的那颗纸心脏，然后站直身子，用双手将心脏捧到面前，轻声说：“呼吸”。
心脏在她的掌中缓缓跳动着，怦怦怦地拍打着她的肌肤。
活着的方式。这是她制作过的最棒的魔咒。
她什么话都没说。魔法师阿维斯基也没做解释。这让西奥妮不禁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听说艾默里差点儿死掉。
魔法师贝利盯着西奥妮掌中跳动的心脏。
他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