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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你在这里做什么?」卡莉丝问。她站在棱镜法王的训练室门口。

  随着冬季季节转移,基普和卡莉丝已经培养出不错的默契。他们每天早上都一起度过,一周六天,然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花点时间打沙包。」他耸肩道。

  一开始接受卡莉丝训练时,基普和她还没有熟到能看穿她心情,所以这几个月里,他只有在她摘下破碎的沮丧眼镜后才看得出来。心情不好时,她会比较严肃、成熟、专注。此刻她戴上了那张面具,头发染成渡鸦般的黑色,绑在脑后。

  「他会回来的。」基普说。他自沉重的沙包前转身,解除绿卢克辛手套。卢城之役已经过了六个月,他也已经经历将近六个月的训练、战斗、眼看正规黑卫士搭乘飞掠艇出海寻找加文或克星的日子。将近六个月与战争有关的坏消息;卢易克岬失守、阿塔西北部的掠夺事件、牛津大溃败、双磨坊交会镇微不足道的捷报、不断宣读死亡名单,还有很多人死于营地疾病、感染和痢疾。

  他打这个可恶的沙包已经将近六个月了,希望能够说服那一小条裂缝可以放弃抵抗,整个扯开,但是裂缝只比之前松动一点而已。他知道,把沉重沙包里的木屑打出来只是年轻人的幻想罢了。知道这个事实并不表示他不想这么做。

  「你每次都这么说。」卡莉丝消失在旁边一面屏风后,然后换上与黑卫士制服很像的服装。今天是红色的。

  白法王在慢慢解除卡莉丝和黑卫士间的所有关联。穿红衣算是早期提出的要求。后来她又禁止卡莉丝在克朗梅利亚地底的大训练场黑卫士区训练。禁止她汲色。派她出去跑腿。就算有些日子卡莉丝看起来像是在来训练基普之前有哭,她还是没有缺席过一天,基普也知道她开始期待训练基普。这算是她生活中唯一与过去有关联的时刻,只不过混了全新目的。

  「我说得没错。」他说。「我上次担心加文会不会突然出现解决一切的时候,才一转身就看到他站在那里了。吓得我裤子都弄脏了。」

  「基普!恶!」

  「我在想,」基普故意让她分心。「妳为什么一直叫我基普?」

  「因为我已经不是黑卫士了?」她问。她有时候会这样,引他深入挖掘。

  「不是那个原因。也有其他人叫我粉碎者。」

  「粉碎者是你的战士名。」

  「妳和其他人一样在指导我战技。妳就算教我学科时也会专注在战斗策略和战役史上。」

  卡莉丝走向一个武器篮,小心取出一支细长有弹性的木棍,两端都有新月型刀刃。她把刀棍扛在肩上,弯下腰去,在另一个护具篮里翻来翻去。她找到要找的东西,在两端各绑一块有垫海绵的刀卫。她沉思片刻,说道:「我们上战场时会戴面具。你可以暂时忘掉基普,在火枪丸呼啸而过、黑烟呛喉咙、卢克辛和战场带来的怒气席卷全身时变身为粉碎者。但你依然是基普。内心深处,即使在那种时刻,你依然是你。有些战士想要抛开在体内颤抖的另一个自我,变成纯粹的战士。短时间内是办得到的。」

  「但另一个自我总是会回归,而如果被锁在某处的柜子里,无法成长学习,接受战士的所作所为及所爱,那他们两个在和平与战争时期都会有所残缺。如果鄙视自己的懦弱,不愿想办法接纳它,你就只会讨厌自己,讨厌所有懦弱之人。好的指挥官熟知手下的优点,让他们发挥到极限,但不会超过。一个好人会知道自己的优点,做出同样的判断。」她微笑。「当然,在你这个年纪,你会认为自己的极限比事实上更大也更窄。」

  「那妳这个年纪想法会和我相反吗?」基普问。他也不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很风趣。

  但是卡莉丝紧抿嘴唇,瞇起双眼,声音冷酷。「你是说我老吗?」

  基普大吃一惊。「我──我……」

  她微笑。

  「啊,见鬼。我又中招了。」

  「说话小心点,年轻人,不然我会拿肥皂帮你洗嘴巴。」

  「我才说第二次!」基普抱怨。她说他一天可以说两次「见鬼」,更多就不行了。黑卫士会管好自己的嘴巴,就是那之类的东西。

  「我清清楚楚算到有三次。」卡莉丝说。

  基普怒目而视。见鬼、见鬼、见鬼、见鬼、见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严厉地说。「够了。」

  见鬼、见鬼、见鬼。基普微笑。

  「我也听到了。你心里叛逆的时候就会笑。」

  有吗?才没有!

  「有,你有。」她说。

  「妳现在是在瞎猜了。」基普说。

  她耸肩。「如果这样想会比较好的话……」

  他微笑,接着心里一沉。他们两个都没有出席那场仪式。「那么……这次的盈光庆典日。他们在干嘛?我是说,少了加文,他们能干嘛?」

  自从秋分时海恶魔和鲸鱼为了争夺克朗梅利亚,或是瑟鲁利恩海大打出手,至今已经六个月了。六个月来,战争缓缓辗过寒冬,海上的风暴和大雨导致运输困难,船只沉没,商队延期与拖延,法色之王持续向血林推进。但是干季已经到来,所有总督辖地都知道这代表更多战事。

  「首先会有游行队伍向你爷爷普罗马可斯致敬。有烟火。有阅兵。因为战争会耗费大量金钱,所以庆典规模比往年要小。」

  「最近什么规模没比往年小?」基普问。

  她摇头。「我年轻时有和你一样无所不知吗?别回答。」

  「我一定要出席吗?」基普问。

  「你不想出席?就算规模小,还是比你参加过的任何宴会盛大。」

  「和吃蛋糕糖果比起来,我宁愿学点救命法门。」

  她怀疑地看他。

  「端看蛋糕好不好吃。」

  「巧克力蛋糕?」

  「死也不放过。」基普说。

  「阿塔西北部失守后,我们就没有称得上是巧克力的巧克力了。」她说。

  「于是我就出现在这里了。」

  卡莉丝微笑。「今天,我来教你色拉纳‧卢──剥虎矛。」她扬起柔韧的双头矛,轻松转圈。「据说色拉纳‧卢是由海恶魔骨头制成。它的特性和其他材质不同。看着。」她旋转柔韧的矛身,然后用手臂架住。矛身宛如果冻般弯曲,比绿枝更加柔韧。矛身突然弹回来。

  「太棒了。」基普说。透过逐渐累积的武器知识,他猜色拉纳‧卢是种很不好学的武器,但威力强大,精通之后施展的速度会很快。尽管如此,这是很奇特的武器。如此富有弹性难道不会很软吗?这样挡得住剑击吗?

  「你还没见识它另一半的能耐呢。」卡莉丝说。

  「它有什么另一半能耐?」基普问。

  她一副本来想说,但是因为他的大嘴巴就不想说了的模样。

  「还是让你用传统方法自行体验吧。」她说。

  「喔,太好了。」他说。他皱眉,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

  「用剑。」她说。「来把那种黄色的。五、四……」

  基普吸收一点超紫卢克辛,射向房间另一端的控制台。房间内笼罩一股黄光。他连忙吸收黄光,清澄透彻的光芒让他得以制造出他一直在练习的那种完美黄光。他抖动手掌,就这样,他迅速制造的黄色液体在喷出体外时开始凝固。

  「三、二……」她倒数。

  「太快了、太快了!」

  她举起色拉纳‧卢,开始大幅度旋转前后端的刀刃,甩得虎虎生风。她在倒数完毕时摆好架式。「一,然后──」她刺出一端矛尖。

  基普举起黄卢克辛剑,一边本能性地格挡,一边试图调整黄剑的柔韧度。过剩的黄卢克辛覆盖在剑刃上,随着黄剑的钝刃与木矛的刀卫交击化为黄光。

  他没成功,黄卢克辛消失殆尽。

  但是他们两人都在黄光大作的同时瞇起双眼,适应强光。基普前腿被划了一下,色拉纳‧卢刀卫海绵上的墨水染黑了基普的皮肤;基普身上多了道瘀青,卡莉丝得了一分。

  她让他正确制造出黄剑。他花了超过十秒。然后他们再度开打。两人攻守很快,快到不象话,不到两秒就结束了。

  他暗骂一声,然后再度摆开架式。

  再一次,失分。又失一分、再失一分,还有一分。剥虎矛名符其实,在基普身上留下虎皮般的线条──幸好是墨迹,不是血痕──肚子上、手臂上、额头、小腿、手掌上都有。

  打到第十回合时,他早卡莉丝一步得分。她点头。要是真打,他们两个都死了。黑卫士不要黑卫士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要的是能毫发无伤并杀死敌人的黑卫士。尽管如此,谦逊的橡实会……

  再一次,失分。然后失分、失分,再失分。但基普已经开始弄懂色拉纳‧卢的特性了,卡莉丝出脚轻踢矛身一端时如何弹出小弧度的掠击──佯攻──扫向基普的脸,准备速度更快的大弧度攻击。这把武器的柔韧度让对手可以预测它的攻势,弯曲的东西一定会变直。

  即使有刀卫和海绵,被卡莉丝的武器打到还是会痛。他们每对打一次,基普身上都会布满瘀伤好几天。他最喜欢她用细剑,那会让他的瘀伤看起来像雀斑。龟熊身上的瘀青雀斑。并非他抱怨就能让卡莉丝在乎。而且她的打法──是由黑卫士的传统方式学习而来──并不是宫廷决斗那种高速轻击。她会贴身肉搏,手法残暴。过臀摔、借力使力、前臂击、肘击、戴手套去抓对手的刀刃──或是抓自己的刀刃抵住对手脖子。连踢抛掷、扫堂腿、抓衣服、挖眼珠、膝盖顶肾脏──所有招式,所有下流、迅速、确实、致命的招式。

  基普的体重和蛮力理应占有很大的优势。或许拿战斧或战锤的话会有优势。卡莉丝身材娇小,动作敏捷,非常擅长利用借力来补足与身材高大的黑卫士弟兄相比下欠缺的力量。持续不断与全世界最强的对手训练十六年,让身材娇小的她变得出乎意料致命。

  今天,她没有出言指导。有时候她会这么做。学着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物上可以防止战盲,让你不会太专注在眼前的情况上。上一次她向他介绍世界上其他利用魔法作战的组织──帕里亚的努夸巴侍卫,塔弗克‧阿玛吉斯;加文在战后摧毁的蓝眼恶魔佣兵团;少数高地帕里亚部落社会的武术菁英;鲁斯加的神秘组织影卫团,她肯定影卫团确实存在,加文为了确认他们会不会对七总督辖地造成威胁而亲自调查过。那些组织中有少数人也能和黑卫士一样轻松汲色。温尼瓦尔是血林深处的弓箭手、爬树高手、绿法师兼隐身大师,有些影卫团的人也是非常高强的驭光法师──但是没有一个组织像黑卫士拥有如此全面的汲色能力。没有其他组织的驭光法师多到能够维持每一种法色的汲色传统,所以他们每一世代都必需重新想出一些前人本来可以轻易传承下来的技巧。

  这些武装组织都是战争的产物,也经常随着战争消失。血战争中诞生了一打这种组织。伪棱镜法王战争铲除了半数这种组织。有些组织因为一开始组成的理由消失而解散──在血战争诞生的组织有些转型成蓝恶棍佣兵团或分盾佣兵团等佣兵组织,有些人直接回家,或在教学的需求消失后变成士兵、法外之徒或农夫。因为驭光法师寿命短暂,汲色格斗技巧失落得特别快。

  这让基普了解到让他们欣喜若狂的发现,肯定很久以前就已经被人发现过了。只不过后来又失落了而已。

  卡莉丝说:「现在,你准备好见识另一半能耐了吗?」

  「什么另一半?」他问。

  她挥出剥虎矛。基普格挡、格挡,再格挡。接着她绕过手臂出矛,然后挺直矛身──矛弹出的速度加倍,在他有机会格挡之前就划过他的肚子。

  「什么鬼?」基普问。

  「出剑。对矛身中央下击。」

  基普照做,用力对准卡莉丝两手间砍落。色拉纳‧卢向下凹陷,然后把他的黄卢克辛剑弹开。

  「再一次,同样手法。」

  基普再度砍落──这一次色拉纳‧卢完全没有凹陷,差点震得他撒手放剑。矛身突然变成和铁棍一样硬。

  「这就是色拉纳‧卢特殊的地方──海恶魔骨还是天知道什么材质。这是世人所知唯一可以用意志操控的凡间材质。要它变硬,它就变硬。」

  我的问题通常在于不想要它硬的时候会变硬。

  感谢欧霍兰,这一次基普没有脱口而出。

  卡莉丝暂停片刻,看着基普,他无辜地回应她的目光。「不要乱想,基普。」

  两人相视一笑。

  「使用这把色拉纳‧卢,你可以用力抓着它,然后想让它硬就──看在欧霍兰的份上,基普!这下我满脑子都是,呃……咳咳。不过如果你浑身是血的话效果最好。」

  好了,这下那些暗示的想法荡然无存。「浑身是血?」基普问。他没想到自己声音会这么尖锐。

  「意志就存在于鲜血里。这就是欧霍兰自古以来禁止喝血的原因。部分灵魂存在于血液里,有些卢克教士如此说。又或许那只是巧合。无论如何,血会对色拉纳‧卢产生反应。玻璃岛在沉没海底,变成白雾礁前,岛上有个战士阶级。」

  「传奇,对吧?」基普问。

  她把色拉纳‧卢丢给基普。「一支传奇法器此刻就握在你手里。」

  一个猥亵的笑话呼之欲出。但是对方是卡莉丝。就像是他母亲。

  如果我不是已经有了一个母亲,而且她是──至少从前是──全世界最烂的大烂人。「当真?」基普问,抛开脑中的回忆,他已经快要忘记受困三天两夜的那个柜子里的臭味了。

  「血林有座漂浮城市。以现今的建筑技术建造不出来,但显然从前的人懂得那种建筑技术。当然,根据传说,玻璃岛比漂浮城市大上百倍。或许更大,或许更小。或许它之所以沉没是因为亵渎欧霍兰。或许只是被冬季风暴吹沉了而已。又或许两者皆是。这些东西,当然,并非独一无二。」

  「他们还有其他武器?」

  「你觉得有什么武器?」卡莉丝问。

  「弓?」

  「有几张。据说要驾驭那些弓需要多年训练──困难处在于弄清楚需要多少意志力,保持一致,不管累不累、怕不怕、气不气。没有弓留下来。」

  「投石器呢?」

  「想要操纵的人都崩溃了。」

  「意志崩溃的人会怎样?」基普问。「我在训练时曾意志掠夺过葛拉斯纳,但他看起来似乎没事。」

  「取决于他使出了多少意志。击溃某人一时的念头,可能只是头昏片刻而已。施加足够的意志力去让色拉纳‧卢把巨石抛出两千步外但是失败的人?会永远变成白痴。」

  「亲爱的欧霍兰呀。」

  「总之,我要说的是,从前有个战士阶级使用色拉纳‧卢武器。他们有一打战舞可以让他们进入战斗状态。大多会用武器去刺自己的头皮和手掌。他们染血上战场,一直到无血可染后才会离开。最惨烈的一次惨败是在绿避风港的城墙前。那里有片树林,据说每天黄昏时可以听见战舞的声音。」

  「那种声音……太诡异了。」

  「会把你吓得弄脏裤子。」卡莉丝说。她微笑。「你知道,基普,我想说你已经变得像个……」她目光模糊。

  基普觉得脚下突然冒出了一道渴望的水井,然后他整个人摔了进去。他在心里接着把话说完,但没办法在嘴里吐出最后一堆宛如许多希望的泡泡前说话。

  「不,」她说,她的语调突然变了。「你还没有变得像个真正的战士,你快要变成真正的战士了,我很荣幸能训练你。」她有气无力地拍拍他肩膀。

  她本来不是要说这个的,他知道。她本来不是要说这个的。对吧?她本来要说另一句话的,他愚昧的内心渴望听到的话,假装那句话能让一切好转。

  基普点头,接受这句恭维,然后爬出那口井,差点溺水,浑身都在低落虚假的希望里。

  但他还是点头露出谦虚的笑容。他越来越会说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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