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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基普随葛林伍迪走向安德洛斯‧盖尔的住所,心中浮现一股熟悉的不祥之兆。每当基普跟那个老头交手时,似乎都会沦落到最糟糕的处境。

  葛林伍迪带他穿越之前是盖尔夫人住所入口的走道处。现在走道的墙打通了。安德洛斯把妻子的住所和自己的合并在一起,变得更大,房间也更多。基于某种理由,基普原先以为安德洛斯会维持菲莉雅的房间原状,作为缅怀她的圣坛。

  显然他太看得起那只老蜘蛛了。

  他们走过在门外站岗的黑卫士──一副不高兴被赶到这么远的地方站岗的模样──然后走进去。菲莉雅‧盖尔的主厅被改成请愿人等候普罗马可斯接见的接待室。

  接待室里有八个贵族等候,有人在聊天,有人神色不善地打量其他人。基普认出他们都是各种法色里最有地位的驭光法师,不过他只记得几个名字。年纪最大的是满头灰发的斯普雷丁‧欧克大人,冷静地阅读一份祈愿卷轴──或者基于对克朗梅利亚的了解,是假装阅读祈愿卷轴,其实在看间谍情报。其他人都三十几岁。还有个矮女人,听说是提利亚任命的新法色法王。他认出一个克拉索斯家的人──声望扫地、遭受处决的加利斯顿城主的妹妹或表妹──还有阿肯西斯‧阿兹密斯和杰森‧乔维斯,他妹妹在加文和卡莉丝结婚那晚从加文的阳台上坠楼。乔维斯家族断定加文要为安娜之死负责,要求当局赔偿。基普觉得他们很恶心。否认现实是一回事,利用一桩自杀事件来提升家族地位?

  剩下的人里基普只认得一个──提希丝‧玛拉苟斯,年轻气盛的美丽绿法王,曾经试图让他相信打谷机测试没过的话会死掉,然后又把绳索交还给他,导致他失败。他不太喜欢她。听说父亲骗她投票把自己踢出光谱议会时,基普觉得很爽快。

  有一回当基普从安德洛斯‧盖尔房里出来,一副要吐的样子时,铁拳告诉他曾有总督离开那个房间时脸色比他还难看。

  不管基普去见安德洛斯‧盖尔时会弄得多糟,至少提希丝也得要去见他。好好享受吧,亲爱的。

  他愉快地向她点头。

  她看起来一脸困惑,这也让他觉得很爽。

  葛林伍迪已经从他面前消失,另一个被遣走的奴隶从屋里出来。基普迟疑片刻,勇气宛如尿液般沿着懦夫的脚流下。

  他准备面对那房间里的气味。还有黑暗。

  他回头看了提希丝一眼──因为看她比较轻松,不是因为他担心她的想法──结果看到她嘲笑他的恐惧。

  基普吐出口气,脸颊吹得鼓鼓的。他活该。他汲色制作超紫火炬。葛林伍迪带着那副惯有的不屑神情拉开帘幕,基普上前一步,穿越厚重的帘幕。

  眼前一片光明。

  有一瞬间,基普以为葛林伍迪一定是带错房间了。但这个想法一出现,他立刻知道自己错了。他记得这间房,只是很暗。真的很暗。那张椅子、那张桌子、壁炉架上的画像,一切与在基普汲色制作的刺眼超紫火炬光照耀下看来十分不同,但显然一样。那块华丽的地毯,基普在黑暗中被老头甩巴掌的时候就是倒在那里。

  安德洛斯‧盖尔靠在他办公桌边缘,半坐半站。这是比他年轻很多的人会摆出的姿势,但却很符合现在的安德洛斯。基普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安德洛斯彷佛年轻了一、二十岁。他看起来有点像是壮健的老农夫或木匠。他还有一点基普之前注意到的大肚子,不过看来不久后就会消失。他看起来很强壮,宽阔的盖尔肩膀和有力的盖尔下巴都不再继续隐藏在层层衣服底下。他笑容满面,尽管那张脸很像加文,只是老了一点,但那个笑容却一点也不像。笑容欠缺了暖意。加文的笑容有点漫不经心,因为他可以藉英俊的外表和权势逃过一切责罚,但总是会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你看得出来在那笑容之下,加文真的喜欢人。安德洛斯‧盖尔则可以看穿你,看穿他的目标。

  「他们告诉我你回来的时候,」安德洛斯说。「并没有告诉我你变得这么瘦。」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当然在光谱议会上见过基普。所以他是指在那之前,间谍告诉他基普回来的时候。

  「看来不是只有我少了些东西。」基普说。

  「我这么说是在恭维你。」

  「我也是。你之前是狂法师。」

  「基普,人一生中能重新开始的机会不多,重新展开谈话的机会也一样。不要错过重要机会。」

  不管他是不是怪物,这都是很棒的建议。基普忍住没有反唇相讥。

  嘿!我这辈子第二次!

  「九王牌?」安德洛斯问。

  「我很乐意,但是我没把牌带在身上。」等等,安德洛斯刚刚是用问的吗?难道基普可以拒绝?

  「我自己也少了两副牌。」安德洛斯说。「但我的牌很多。你想借哪些自己挑。」

  「这次赌注又是什么?」基普问。他牌技有点生疏了,但如果有时间仔细研究那些牌,至少看得出牌组强弱。

  「所以不是你偷的。」安德洛斯说。

  「嗯?」

  「有人闯入我的住所偷走一些值钱的东西。还拿了一副我最爱用的牌。我觉得像是你会做的事。」

  而他光从基普的表情就看出犯人不是基普。

  他们坐下,安德洛斯放两副牌出来。「我想试试传统玩法──双胞胎,或诸神与怪兽。」这两种玩法都是传统牌组。在这种牌戏里,两副牌能力相当,但要采用非常不同的策略。每名玩家都要记下两副牌里所有的牌。还是会有运气的成分,但是擅长数学的玩家可以计算出对手抽到反制特定策略的牌的机率。就算他熟悉两副牌中所有牌,这仍是会让基普惨败的玩法。

  「诸神和怪兽。」基普说。

  「有趣的选择。」安德洛斯说。基普看得出来安德洛斯认为基普是刻意挑选这种玩法的。当然,他们才刚对抗过神和怪兽。

  基普选这个是因为他认为这种玩法比较有趣。

  现在换我被高估了。

  他不确定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你想挑哪一副牌,孙子?」安德洛斯问。

  基普现在知道他爷爷认为基普会借着挑选哪一副牌来表明立场,他就用不同思考模式加以考虑。「你不觉得诸神与怪兽处于不同阵营很奇怪吗?根据我的经验,诸神与怪物会并肩作战。」

  「一点也不奇怪。」安德洛斯说。「除了怪兽,还有谁能对抗神?」

  「这就是你的借口?」基普问。毫不掩饰。

  「很久以后,当那些软弱者坐在安定和平的环境里批评我的选择时,光是他们能活下来这样做,就足以证明我的做法是对的。」安德洛斯说。他拿起一副牌。「迟疑之人绝不可能成神,所以你当怪兽吧。」他在基普眼前洗好两副牌,然后开始发牌。「不计时。我想要来场悠闲的比赛,而且我们都见过你在压力下会犯什么错。」

  基普没碰他的牌,也没转身。「叫葛林伍迪不要站在我后面。」

  安德洛斯大笑。「你让我不禁要想,基普,我当年有没有让我父亲卓克斯觉得这么难搞。有时候这么聪明、这么睿智、这么成熟,但是下一分钟因为被激怒,就又变成个好勇斗狠的小鬼,胡乱攻击,摧毁那些对自己有好处的东西。」他朝葛林伍迪挥手,他离开基普身后的作弊位置。

  「谁先?」基普问。他拿起他的手牌。

  「我先。长者的特权。」

  基普丢下他的手牌。「你发了八张给我。」多了一张。

  「是吗?年纪会让人迟钝,我想。」几个月前看起来比现在老二十岁的人如此说道。他微笑,这一次笑容中带有真正的玩兴。

  基普忍不住微笑。只笑了一下。

  「反正牌也不好,呃?」安德洛斯问。他拿起基普的牌,再度迅速洗牌,然后发了七张牌给他。

  「烂牌。」基普说。

  安德洛斯大笑,基普想起这家伙说过喜欢自己──一点点。这时他才发现安德洛斯是在测试自己,看看他会不会作弊。又或许安德洛斯不会把那种行为当成作弊。或许他会将其视为利用对手错误取得优势。但那手牌就是不好,所以基普才丢下整手牌要求重发,而不是摊开牌让安德洛斯抽走一张,变成七张牌。

  普罗马可斯把太阳定时器设定到黎明前,然后打出第一张牌。「那么,孙子,」安德洛斯说。「克朗梅利亚即将参与一场攸关生死的大战,只是大多数人还不肯认清这个事实。你认为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基普侧头看他。「你是认真的?你真的想问我的意见?」

  「很吃惊吗?」

  「对,没错。」

  「你可以从奴隶和间谍那里学会不少事情,而我都已经学全了。但有些事情只能透过自己的肉眼去看。我的眼睛之前──」

  「碎了?」基普就是忍不住提起安德洛斯雇用碎眼杀手会赫雷女士暗杀自己的事情,基普看见葛林伍迪一脸紧绷,但安德洛斯面不改色。

  「看不见。我或许错过了什么。」但他仔细打量基普。「孩子,我不否认遭人背叛时,我会采取很残暴的手段。我没办法忍受笨蛋的领导。但能获胜我就不计较。我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不会假情假义地假装悲伤或不情愿;你觉得这样的我很丑恶吗?其他人做一套说一套。我只是比较直截了当而已。欧霍兰需要诚实的人,不是吗?」

  他目光闪烁。反向操作,这个家族的典型做法。加文会隐约透露信仰不虔诚的意味,玩弄文字。安德洛斯会轻描淡写带过,但如果他的做法最后还是拯救了世人,谁又能说欧霍兰不是在利用他呢?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是普罗马可斯。当然,就算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力,他也会对抗法色之王。

  基普告诉他课堂上的情况,老师教授的主题全都与当前冲突扯不上关系,只有工程师似乎抓到了重点。他还觉得他们该训练一整支战斗法师部队,而不光只有黑卫士和少数从赞助人那里学会一些战争艺术的驭光法师。他认为应打开所有禁忌魔法书籍,开始教导他们──或至少学会如何抵御。

  「那要让谁去教这些新战斗法师呢?」安德洛斯问。

  「黑卫士。」基普说。「至少是没有直接参与营救我父亲行动的黑卫士。如果他们没有忙着保护棱镜法王和法色法王,何不善用长处直到春天来临?他们会抱怨,但是训练别人有时候比受训还有用处。说起黑卫士,有个奴隶被刷掉了。你该把他发配到我的小队里。」

  「什么人?」

  「文森是顶尖的矮树之一,但他的主人很坏。他欠了一大笔债务,得把文森卖进黑卫士才能避免破产。文森是故意被刷掉的。」

  「你鼓励这种背叛的行为?」

  「我认为让他变成恶劣奴隶的特质会让他成为很好的黑卫士。我们需要黑卫士。」

  太阳定时器转到中午──可以轻易打出最强大的牌的时刻。基普有张海恶魔。只要桌上还有其他牌,海恶魔就非攻击不可,但如果你这边只剩下另一张牌,海恶魔就会攻击你的牌。就和所有最好的匕首一样,是双面刃。

  「据说炮手杀过海恶魔。」安德洛斯说。

  「我也听说过。」基普说。「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觉得有可能。海恶魔的尸体曾漂上岸过,所以那些怪兽也不是永生不死。」

  「炮手怎么可能办得到?」

  「据说他在一艘小艇上装满船上所有火药,让小艇漂在喷火号后方五百步外。那艘小艇上有样东西让海恶魔不爽,我从未听说过是什么──显然炮手擅于激怒比他强大的对手。他等海恶魔浮出海面,然后在海恶魔吞下小艇的那一刻开炮击中小艇。如果传闻可信的话,当时风浪很大。」

  基普做出佩服的表情。

  安德洛斯说:「我敢打赌应该只有两百步。无论如何,真的很厉害。另一个版本的传说是他亲自驾驶那艘小艇,高唱水手歌,诅咒某个他深爱的婊子,点燃引信,然后在最后关头跳船。不过水手和直截了当的故事往往都不太熟。」

  「我相信五百步的说法。」基普说。「我见过那家伙开炮。」

  安德洛斯桌上摊了一支狂法师部队。很多目标可供基普的海恶魔蹂躏,于是基普打出他的重装大帆船,企图驶过安德洛斯的防线,等待下回合直接发动攻击。

  「我有事情要请你帮忙,基普。」安德洛斯说。

  「除了确认我有没有偷你东西,和赢我几把牌之外?」

  「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不过除了和你享受美好时光外,我还想要点别的东西。」他语气平淡,听起来有可能是在嘲讽,也有可能是说真的。

  基普发现自己忍不住微笑。这个人曾派人杀他,曾亲自动手想要杀他,最后为了杀他而失去加文。但基普还是笑了。

  安德洛斯也回应他的笑容。不管是神还是怪兽,这个男人都喜欢看到有人了解他的幽默。

  「这个嘛……」基普开口。他没办法继续被吊胃口。

  安德洛斯抬起头来。「我想知道另一个孙子在哪里。」

  胯下中了一脚。「另一个?」基普问。他迟疑太久了吗?

  他一定脸色发白了,因为安德洛斯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喜欢出奇不意。这是我隐居期间最大的损失。能看到你的表情实在太满足了。」

  「来聊聊隐居的事。」基普说,立刻准备好要动手。他才不管这个老头和他的把戏。「葛林伍迪,出去。」他没有回头看奴隶。「葛林伍迪,我们都知道如果我想要,我在光谱议会里可以轻易让你承受四十鞭或更严厉的惩罚。我饶过你了。给我滚出去。你家主人在讲话。」

  一段时间过去了。基普看到安德洛斯点头。

  葛林伍迪离开,基普感到一股喜悦。

  一切就这么开始了。权力的喜悦。命令与服从,直到你爬上抹油的竿子,地位高到所有人都得服从你,你不必服从任何人为止。

  「有什么很深沉的想法吗?」安德洛斯问。

  「我就这么容易看穿吗?」基普问。

  「你没有防备的时候很容易。你还年轻,受困在那道所有人都认为你还没拥有成人思绪与远见的曙光中,极端无法控制自己。在你这个年纪,情绪的力量不是智慧能够驯服的。慢慢、慢慢地,它们会臣服于你。你能驾驭它们,或至少隐藏它们。如果你能活那么久的话。」

  基普看着牌,但视而不见。「有时候你听起来很像我父亲,那让我觉得害怕。」

  「有时候你听起来很像他,而我觉得很开心。」安德洛斯说。「我对你有所期待,基普。但是在你此刻坐着感觉和你应该要起身行动之间还有很多艰困的课程要学。你要成为内心的主人,而非它的傀儡。还有,你讲话真的不顾后果,贱嘴基普。」

  「我知道。我一直在努力──」

  「闭嘴听好。你的反应完全错了。你会说令人吃惊的话,通常很粗鲁,但有时候又带有难以想象的洞察力。有一天,你会控制自己的嘴巴。在那之前,当你准备说出任何会让和你说话的人吃惊的话时,不要感到不好意思,目光低垂,要集中注意!当你丢出一个爆炸性的真相时,别看你自己。把脸红和恐慌留到之后再说;说话的当时要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基普立刻为自己的渺小和愚蠢感到不好意思。完全呼应安德洛斯的论调。他脱口而出:「你干嘛一副好像是我朋友的样子?」

  「不是你朋友。」安德洛斯立刻回道。「是你爷爷,尽管我们两个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你怕我。」基普说。

  安德洛斯脸上惊讶的表情堪称无价。接着他大笑。「我懂了。你在练习。不是,基普。也可以说是。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会让这个家族陷入危险,虽然目前看来,如果你做出任何可怕的举动,大家都会知道不是我叫你去做的。等你年纪大了,变成熟后,那条感知的鸿沟就会消失。所以想要让你成为我可用之人,你就必须成长得比传统上认知的更快。」

  喔,那可真是没有压力。

  但基普知道这就是他父亲当初要他用化名进入克朗梅利亚时,试图避免的状况。而基普却盲目地想要直接闯入一切的中心。早在自己准备好前就提出这种要求。

  「你对我有什么计划?」基普问。

  「你之前问过了。」

  「当时你是狂法师。」

  安德洛斯‧盖尔住口片刻。看着牌。「你认为,孙子,我满腔怒火都是红卢克辛造成的吗?」他透过彩色的眼睛凝视基普:底色是鲜艳的自然蓝,其上有次红、红、橘和黄色如同毒蛇般蜷曲。

  「我不会免费告诉你任何事情。」基普说。他吞咽口水。「我们交易。像成年人一样。」

  「在假装大人时假装大人还假装大人,没问题。」安德洛斯说。他打出一张无瑕镜。

  这张牌毫无道理可言。首先他的牌组里没有棱镜法王,如果他想打炙热光线,那得花上两个回合。到时候他就死了,会被基普的重装大帆船杀掉。

  他是不是故意要让基普赢这把牌,好让基普在谈完之后感觉好一点?

  基普说:「我会把你另一个孙子的事情告诉你……只要你给我一份能进出所有克朗梅利亚图书馆的手写许可证。所有图书馆。」

  安德洛斯扬起眉毛。「那些图书馆里的某些知识可能会危及整个克朗梅利亚。」

  「所以守护克朗梅利亚的人就更应该知道它们。」

  「所有和你同父异母哥哥有关的事情,」安德洛斯说。「你知道的一切。」

  「成交。」基普说。

  「还没成交。那是你的起价。现在是我的条件。我告诉过你我多喜欢惊喜了。我要向你购买一个惊喜。」

  「什么玩意儿?」基普问。听起来不太妙。

  「别把辛穆的事情告诉卡莉丝。」

  什么,好像基普想要把辛穆的事情告诉卡莉丝一样?嗨,继母,我碰到妳的亲生儿子。就是妳显然不想让人发现的那个?私生子?喔,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坏的家伙。他想要杀我。喔,他还想要谋杀妳丈夫,他父亲。

  「成交。」基普立刻说。「如果……」

  安德洛斯没问:如果什么?他说:「当然,如果你告诉其他可能告诉她的人,那也等于是违背你的承诺。」

  我是龟熊,不是黄鼠狼。「当然。」基普有点恼怒地说。

  「你的如果呢?」安德洛斯问。

  「你要派遣黑卫士驾驶飞掠艇去搜寻我父亲。」

  「海战车,」安德洛斯纠正他。「好,当然。」

  他的语气告诉基普这话半真不假。安德洛斯原先没有计划派出黑卫士──就算有,他也是打算派他们出去寻找别的东西。但现在,既然提起了,他就会派。所以这也算是一点胜利,基普心想。「我要和他们一起去。」

  「你在这里还有太多东西要学了。你父亲会要你待在这里。」

  「这一点我绝对坚持。必要的话,我会自行制作飞掠艇去找他。」

  安德洛斯噘起嘴唇。基普在测试他的耐心。「你可以去一趟。时间由我决定。」

  「你发誓他们会去找他?」

  安德洛斯‧盖尔眼中透露出不满。基普抓到他了。他已经说过他会派人去找加文,迟疑就等于是在说谎。

  「成交。我发誓。」安德洛斯‧盖尔说。

  「成交。」基普说。

  「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让我看看我盲目达成的交易值不值得。」

  「我上次看到他时,辛穆还活着。」基普说。「卢城之战结束,炮手把我丢下海后,他抓了我。辛穆在海滩上找到我,把我当作囚犯。他是法色之王的人,你知道。」

  「我知道。我会宣称他是我派去的间谍,如果这么做对我有利的话。」

  基普已经开始觉得这笔交易划不来了。万一他在图书馆里什么都找不到呢?

  他把遭受俘掳,以及辛穆在船上的过程全部告诉他爷爷。「他是条毒蛇。体内没有任何人性。他模仿情绪,假装拥有情欲,但体内空无一物。他比羊皮纸还薄,邪恶宛如──」

  「宛如?」安德洛斯问。

  「宛如充满毒液的老蜘蛛。」基普语气平淡,可能是指安德洛斯,也可能不是。

  意外的是,安德洛斯没有任何反应。他转向牌局,将牌放到攻击位置──全部攻击,完全放弃防御。基普伸手要调整生命值,迟疑。

  「不,」安德洛斯说。「它们攻击彼此。」结果安德洛斯不是攻击基普、让他的生命值剩下一,而是让六个狂法师自相残杀。

  「喔,见鬼。」基普说。

  「该你了。」

  基普的海恶魔抢先攻击,由于没有对手,它得要攻击基普的大帆船。海恶魔轻易击沉它。基普看着手里的牌,没牌可打了。但那并不表示牌局结束。安德洛斯需要炙热聚焦才能装备无瑕镜。那张牌还在牌堆里,尽管安德洛斯一副牌在他手上的样子,但并不表示真的在他手上。

  「你要认输吗?」安德洛斯问。

  「绝不。」基普刚翻了一张阿蒙|特普,但是太阳在下沉,他要两回合才能吸取足够的能量打这张牌。可恶!他打出一张身穿镜甲的强壮决斗士──葛拉斯‧贺罗沙克。根据他的研究,基普知道此人曾亲手杀过上百人──还不包括他下令杀害的数量。他是提利亚帝国的人,年代远早于卢西唐尼尔斯。由于过度残暴,他经常会被拔掉指挥权。他从不占领城市,但是会透过钉十字架、剥皮,或双管齐下的方式杀光几乎所有人。

  轮到安德洛斯了。他看看牌,叹口气。「谨记这个教训,孙子。」他打出炙热聚焦,装备在无瑕镜上。在太阳定时器依然处于正午过后的情况下,他拥有足够的能量贯穿葛拉斯‧贺罗沙克,扣掉被镜甲反射的伤害点数,然后杀死基普。

  「什么教训?」基普问,努力克制自己。对手的牌运实在太好了。「有时候为了获胜必须牺牲所有手下?有时候就连葛拉斯‧贺罗沙克那种浑蛋都救不了自己?我永远不该与全能的安德洛斯‧盖尔玩九王牌?」

  「我找到你哥哥就会把他带来这里。我一定会找到他。我一个人无法做完我们家族得要做的事。我需要左右手。其他选项……尚未出炉。我只能仰赖辛穆……和你。我会让你们其中之一成为下任棱镜法王。根据你的说法,如果我选择辛穆,你就死定了。他绝不容许宿敌站在身后。」

  基普毛骨悚然。他想起珍娜丝‧波丽格说过:「我一直想要把你画成下一任棱镜法王,但是我办不到。你不会成为棱镜法王,基普。」他扬起下巴,神色不屑。「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你要我开始争取你的宠幸?你以为在鞭子上添加一匙糖就能改变一切?你之前想要杀我。」

  「是呀、是呀,我们讨论过那个小小的误会──」

  「──而你失败了。不要忘记了,老头。」

  安德洛斯双唇挤成一条白线。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可怕的死寂。「这次警告算是赠送。我警告你的部分原因就是那次误会。我要找的不是傀儡或流鼻涕的马屁精,基普。基本上,我对你父亲的领导能力十分满意。软弱之人只会变成不称职的棱镜法王。对我表达敬意并非奴性的表现,孙子,而是智慧。」安德洛斯走向他的办公桌,写下一张字条,交给基普。「让自己变强,基普。你时间不多。可以走了。出去的时候把那张字条交给葛林伍迪。」

  「我要怎么说服你说我该出任下任棱镜法王?」基普问。倒不是说他在乎,也不是说他在怕。

  「等你把我失窃的牌交还回来后,我会交给你一项任务──」

  「我以为你相信我没拿你的──」基普在看到安德洛斯被人插嘴时的凶狠表情时住口。「对不起。」

  「我相信你没偷。小偷八成是我亲爱的儿子。除非你比我想象中还会骗人。无论如何,我要我的牌──我还要新牌。把这当成你的使命。你得在太阳节前完成。那是任命准棱镜法王的最后期限。如果你不把牌给我──所有牌──那你就不会是棱镜法王。」

  「你真的已经放弃我父亲了。」

  「某个伟大的策略家曾经说过:『所有军事灾难都可以总结成三个字:太迟了。』计划失败时,不能光是拧手,你要继续执行下一个计划。」

  我父亲只是一个失败的计划?

  基普没有感到愤怒,这让他有点惊讶。结果他在想:他是你儿子。他是你儿子,而你就这么一句话?他爷爷真的这么简单冷酷,还是体内深处隐藏着一颗心,破碎的心?

  他决定不提那个,说道:「什么教训?我是说刚刚那把牌。」

  「一个教训,还是很多教训?」安德洛斯问,彷佛在问他自己。「想到一个:你把人逼到墙角,还不给人家活路走?让人完全受制于你,但又不杀死他?这种情况你就必须仔细观察。」安德洛斯从袖子里抽出好几张牌,丢在桌上。

  那些全都是他的牌堆里最好的牌。「现在出去……」他话还没说完就转身背对他。「……孙子。叫玛拉苟斯家的女孩进来。提希丝?我要看看她有多想成为下任白法王。如果没有猜错,她应该会打扮得像是要取悦男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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