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海水很冷，月光和星光完全无法透入。在海面下，基普什么都看不见。他放松双眼，找寻热源。
那里!
基普开始游泳。他泳技并不高明，不过尽管目标颜面朝下，没有动弹，但还没开始下沉。
基普尚未游到父亲身边，情况已经出现变化。加文沉入海面。基普深吸了口气，在他沉太深之前抓住他的上衣。基普把他拉出海面，差点被父亲背上突起的剑刃刺穿。他在水里挣扎，但问题在于，即使浑身脂肪，他的泳技还是只够让自己保持在水面上。要带着一个人游泳根本不可能。
他甚至没办法高呼救命。旗舰完全没有转向的迹象。船钟响起时，基普已经距船尾一百五十步外。
安德洛斯.盖尔根本不想找加文。他竭尽所能地拖延黑卫士。那个浑蛋。
基普终于调整到可以凭借浮力和一只手臂打水，让自己仰浮在水面上呼吸的姿势。几乎每一阵浪头都会淹没他的脑袋，但只要看准时机呼吸，他就不会吃到水。
他大叫：「救命!人员落海!」但船上的人绝不可能听见他的叫声。旗舰直到此刻才点明灯火，开始转向。如果真的有办法找到他的话，那种大小的船需要十到十五分钟才能回到基普这里。更重要的是，除非他有办法汲取次红，不然船上的人绝对看不到他。
基普试着对抗胸中那股惊慌感，那感觉令他难以呼吸。他算错时间吸气，结果被海水弄得剧咳片刻才清空肺里的积水，差点放开了父亲的尸体。亲爱的欧霍兰呀。亲爱的欧霍兰，不。
加文.盖尔死了。死了。亲爱的欧霍兰呀，不。父亲，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当他恢复冷静之后，他发现自己在打斗的过程中吸收了一些光线。他之前都没察觉这点。他认为那就跟测验时一样，恐惧和愤怒令他瞳孔放大。他不知情地吸收了卢克辛。
他有一点红卢克辛和一点黄卢克辛可用。他知道附近还有其他船只，只要让他们知道他的位置，就会有人来救他。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从指尖发射出一点黄光。就连这么一点小动作都把他推入海中，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附近有没有鲨鱼，不知道鲨鱼会不会闻到卢克辛的味道。他知道牠们闻得到血腥味，而他父亲的血可能引来牠们。
不过他没有惊慌，他已经没有力气惊慌。片刻后，他举起手掌，在手指外包覆一层红卢克辛。尝试几次之后，他用黄卢克辛点燃了它。
但是他没办法一边举着火手，一边带着父亲游泳。火焰被海浪浇熄后，他尝试再度点火，但是已经有太多红卢克辛被冲掉了。
他在那艘船映入眼帘前听见船的声音。那艘船从他身后出现，遮住后方的光线。一张网子罩住了他，片刻之后，他和他父亲都被拉上船，丢在甲板上。
「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一个男人咯咯笑道。「瑟莉丝!」他叫道。「瑟莉丝，妳这个反复无常的婊子，炮手爱妳!感谢妳!我接受妳的道歉!小子们，围过来。看看炮手船长的好运为我们带来了什么。」
基普躺在地上，精疲力竭。他剩下的力气只够呼吸。
炮手?基普思绪缓慢。炮手就是加文、基普、丽芙和铁拳在加利斯顿外海击沉的那艘海盗船上的人，不是吗?加文说没有杀他，因为他开炮的技巧堪称艺术。这是同一个人吗?
炮手船长，身穿背心、露出胸口的黑皮肤伊利塔人──和上次见到的背心不同──在长剑允许的角度下翻过加文。是同一个炮手。喔，惨了。「见鬼了。」炮手看着那把剑说道。他自加文身上拔出长剑，举在身前。
基普的匕首已经跟之前大不相同，已变成一支长剑。不，不光是长剑。宽大的剑刃足足有三呎半长，比象牙还白，单面开锋，刃面上有两条交叉的黑螺纹。栩栩如生的黑螺纹上每隔一段相等的距离就有一颗宝石，而那七颗宝石现在全都隐隐发光，从次红到超紫，每种颜色各一颗。剑脊是薄火枪，只有最后一个手掌的部分才是纯粹的剑刃。
炮手来回挥动长剑。「轻。」他说。「轻得不可思议。」但当他看见火枪，看见剑刃上让手指扶稳枪管的刻痕部位时，不禁哈哈大笑。
一阵呕吐声响让基普和炮手同时将注意力移开长剑。船员交头接耳，看着加文对着甲板吐水。
他翻过身来，边喘边咳。
「还活着?带他下去。」炮手下令。「给他东西吃，治疗他的伤，绑起来。别让他逃了。他不会乖乖待着的。」水手抬起加文，带他前往下层甲板。炮手船长再度大叫。「瑟莉丝!瑟莉丝!我可不是吝啬鬼!妳与我分享，我就与妳分享。我用得上这家伙。」基普发现他是在指他。「他是个驭光法师。妳看到了!妳知道我有多想要驭光法师!海上很少遇到好的驭光法师，瑟莉丝。但是妳帮了我大忙。」
喔，狗屎。
「我把他交给妳，就当我们扯平了?公平吧?妳给我两个。我还妳一个!」炮手说。「小子们?」
几双手抓了下来。基普奋力挣扎，结果只换来满鼻子鲜血。他实在太虚弱了，根本无力反抗。水手使劲一抛，他又摔回海里。
他浮在黑暗的海面上，耳中只听见划桨声，还有炮手发号施令和大笑的声音。
基普游泳，只剩下让自己保持仰面朝天的力量，离开光线照耀的范围，无法汲色，期待有人赶来救他。
没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