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我比较好奇这个。」提雅在他们于基普房间内坐下时说。她很疲倦，头发也在跟卡莉丝.怀特.欧克训练时弄乱了。「我以为阿朗是矮树里第二高强的战士。」
「他是那个高高壮壮的男生?」基普问。
「而且动作很快。还是黄/绿双色谱法师。他遇上了几场倒霉的比试，不过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搞沙蜘蛛那一套。」
「沙蜘蛛?」基普问。她的语气好像他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躲在洞里，等到适当时机再跳出来。他是个黄法师。或许他以为可以成为另一个埃拉德。」
「当妳用一种我不懂的东西去解释另一个我不懂的东西时……」基普说。
「埃拉德是七、八十年前的黑卫士。他以最后一名进入训练班，第四十九名，之后在每个月的测验里，他都是勉强留下来。四十九、三十五、二十八，然后第十四名。接着在最后一周，他击败了所有人。据说是发了个誓还是什么的。」
「所以最后一周，他打了，几场?十四到十一、十一到八、八到五、五到二、二到一?欧霍兰的睪丸呀，还真不少。我没办法想象打完四场后还要面对班上最强对手。」这是训练班测验内建的控制机制。理论上而言，矮树可以从最后一名一路打到第一名，不过由于他们必须立刻开始下一场比试，直到无法赢得格斗代币为止，会越来越累──而且每一场对手都体力充沛。
「基普，埃拉德没有跳着打。他打败了所有人。从第十四名挑战十三名、然后从十三名挑战十二名。」
「妳在开玩笑吗?」
「故事是这样说的。」提雅耸肩。「卡莉丝当年基本上就和你说的一样，可惜最后败在费斯克手上。她连打了四场，以第三名收尾。据说费斯克赢得很吃力。」
在花这么多时间研究魔法、历史，还有九王牌之后，发现有另一整块知识完全没接触过，让基普觉得有点绝望：伟大的黑卫士史。
提雅拿起基普的写字板，开始在上面写字。
「卢克莱提雅.维伦格提失去妳时有什么反应?」基普问。「我没听说红法王是怎么逼她放弃妳的。」
「我不知道。」提雅说。「我后来就没见过她了，也不想见。」她耸肩，然后迅速指向写字板。「我认为黑卫士矮树的真实排名应该是这样的。你觉得呢?」
她刻意不谈奴隶的事，引起基普的注意，不过他接着就被写字板上的排名吸引。提雅把关键者排在第一，阿朗排第二(第二?)，她自己排在十二，而基普在……十八。他扬起一边的眉毛。
「呃，抱歉。」她说。「或许你可以排得更前面一点。」
「妳错了。」基普说。「我根本没有十八名的实力，没错吧?」他觉得自己应该排名二十。
提雅清清喉咙。「你是多色谱法师，基普。这能提升实力。大幅提升，只要你运用得宜 。」
基普皱眉。多色谱法师。他们早就猜到这点了。全色谱多色谱法师?这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大不相同。尽管如此，在无法实际演练下，他根本没有应该拥有的技巧。事实上，正如提雅所说，如果他真的是全色谱多色谱法师，所有一切都会改变。除非加文插手，不然他们绝不会让他担任黑卫士──他太有价值了。而且他们会要他很年轻就结婚。人们至今依然不了解驭光法师何以生成，不过相信驭光法师的孩子也会是驭光法师的人，多到足以让驭光法师承受强大的繁衍压力。而天赋越强大的驭光法师，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除非强大到像加文.盖尔那样，就可以为所欲为，谁都不能拿你怎样。
但他现在还不想思考那些事，回头研究排名表。「妳是怎么排出这份名单的?」
「观察入微?用眼睛看?首先你必须考虑所有人都想要以最高的名次结业，至少也要在前十四名。大家也都有些不希望被排除在十四名以外的朋友，所以如果自己前面第三名是这种朋友，大多不会直接挑战他们。因为不论输赢，他们或他们朋友都会失去格斗代币。这对身处前十名内，不必担心太多的人而言比较无所谓，但有可能被踢出去的人就不会想摧毁朋友的机会。」她开始画线。「排名最后面的人会先被踢出去，所以他们或许会先挑战前方三名中最弱的人。比方说二十名的伊达斯明知可以挑战十七名的希里，但却还是挑战十八名的阿斯姆，表示他认为他可以击败阿斯姆，但不是希里的对手。如果他赢了，就可以前进两名，然后挑战文森。这下新的二十名就可能会去挑战这变成十九名的阿斯姆，即使这样只会上升一名。」
「为什么?」基普问。这些数字弄得他头昏眼花。
「因为阿斯姆已经输了，他没有格斗代币，本季已不可能胜出。所以他不会全力作战，因为赢了也没好处。你看，每次有人打赢，就得再次确认排名，然后记下谁手上还有格斗代币，这样就可以跳过比较困难的比试。但是当然，也得小心有些人会故意隐藏实力，直到最后一周才爆发出来。」
「就像妳。」这就是提雅要基普声称找信差送钱是他的主意的原因。
「对，就像我。」
「喔，见鬼了。」基普说，这些都是他完全不懂的知识。「不、不、不，我没希望了。我不可能弄懂这些的!」他站起身来。「不，我累了。别管这──」
「基普，如果你不弄懂这些，就不可能加入黑卫士。你不擅长打斗， 所以要比擅长打斗的那些人更聪明。这就是大家仰慕埃拉德的原因。」
「大家仰慕这个打败所有黑卫士的男人，不是因为他很擅长打斗?这很难想象。」
「基普，他每个月都有办法以最后一名留下来，就表示他精准地猜出谁会挑战谁，还有谁会打赢每一场比试──每个月。只要错估一次，就会提早出局。」
「所以，人们仰慕他是因为他输得很聪明?这太疯狂了。」
「人们仰慕他是因为他熟悉他的朋友，熟悉他的敌人，骗过了所有人。」
「他后来怎么了?」基普问。
「他成为黑卫士指挥官，在服役期间拯救过四任棱镜法王──最后遭人毒害。」
「所以他也不算面面俱到。」基普没好气地说。
「他面面俱到了二十四年。这已经比大部分黑卫士都长得多了。」
「抱歉。」基普说。他看得出这个死去的指挥官在提雅心中占有重要地位。
「别板着脸，我们还有得忙。」
「等等，在我们开始忙之前，我要妳拿走妳的文件。妳一直在回避这件事。听着，只要签了它，我们明天就可以拿去登记。」
「基普，不要傻了。」
基普疲惫到想哭，无助地扬起双手。
「等你解放我之后，会怎样，基普?」
「呃，妳就自由了?」
「我也没钱了。」
「我们不是已经谈过这件事了吗?」基普问。
「奴隶加入黑卫士会怎样，基普?」
「获得自由，从某种角度而言。」
「黑卫士会花一大笔钱购买他们。 一旦矮树通过测试，合约就会被信托，直到宣誓效忠黑卫士为止。如果你现在就解放我，就什么都拿不到。」
「我不想要拥有妳，提雅，这样感觉很差。妳真的想加入黑卫士吗?」
「我当然想!」
「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妳。妳不能回答说妳不想，对不对?」
「什么?我是奴隶，不是骗子，基普。」
他皱眉。「事情没那么单纯，我们都很清楚。」
她以一副他疯了的模样看了他一阵子，接着神色颓靡。前一秒钟她还活泼自信，下一秒她就变得脆弱恐惧。「基普……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打从你说要解放我开始，我最初的反应是生气──生你的气?因为从你拥有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帕来课就被停掉了。虽然我还有机会再上，但那要等好几年。我的生活里除了那个，没有任何改变，所以我好气你。蠢，呃?基普，有一部分的我想要拿起那些文件，直奔登记处，趁自由摆在面前时赶快把握，因为奴隶主人都是非常善变的。抱歉。」
「没关系。」基普喃喃说道。
「我家人有欠债，基普。我妈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我父亲失去了一切，包括我和我妹妹。我说过他是商人，但是债主不让他出海经商，因为怕他跑路，所以只能留在家乡做工。以他目前的进帐，绝不可能还清债务。他就连买货在家乡贩卖都负担不起。如果我现在就拿走那些文件，他就注定要穷一辈子，而我两个年纪轻轻的妹妹就得嫁给我父亲要她们下嫁的第一个可怜人。」
「出了什么事?」基普问。
「请不要问我那个。」
但我已经问了──喔，因为她是我的奴隶，如果我坚持，她就得回答。基普说：「那就当我没问。抱歉。妳有计划?」
「继续保有我的所有权几个礼拜，等我宣示加入黑卫士后，你把黑卫士支付金额的五分之一给我，这样我们都能得到一点钱──而你和我一样急需用钱。反正我本来就想当黑卫士，基普。我这辈子没有其他志愿。这样等于克朗梅利亚付钱完成我们的梦想。」
「那样讲……有点……聪明。」基普说。
「这样做有什么坏处吗?」她问。
坏处就是我无从得知妳是喜欢我的人，还是我的钱──直到宣誓效忠为止。但这完全是自私的理由，不是吗?他要她为了让他好过一点而付出代价。
「看吧?」她说。「但是……我要你对我发誓，基普。」
「没问题。」
「答应我你不会把我卖回……答应我你不会把我卖掉。卖给任何人。我会在休息时间服侍你，我不在乎。我已经当奴隶很多年了，可以多当几个礼拜。答应我。」
「我向欧霍兰发誓，」基普说，「不过有个条件。」
她疑惑地看着他。
「合约的钱，妳要拿一半。」
「基普，你真的很不会谈判。」她微笑，基普再度察觉到她和丽芙有多不同。丽芙总是对自己的身分自怨自艾，虽然她确实遭遇到不公平，但还不能和奴隶相提并论。或许是因为丽芙曾经和美好人生擦肩而过，所以对自己的损失感触良多。又或许是提雅天生乐观知命。但如果得经历不公平的惨事，他希望日后自己能变得比较像提雅，而不是像丽芙。这个想法让基普松开了心里的某个执念，他觉得自己比较不那么生丽芙的气，也对她不再那么感兴趣了。「我接受。」提雅说。「现在，别傻笑了……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