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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当女性营房的门上传来敲门声时,卡莉丝还以为加文又回来了,但是门外传来剑客守卫队长的声音。「嘿!门怎么锁起来了?!我说全员出动。可恶!我不管妳是没穿衣服还是在拉屎,立刻给我出来!」

  卡莉丝推开房门,立刻神色一凛,忘记眼泪。「怎么了?」她问。

  剑客守卫队长看着她,斗篷没有遮住她的衬衣,没有遮住她的妆、她的香水、梳理过的头发,还有哭肿的双眼。他迟疑了片刻,压下惊讶的情绪,决定缓一缓。「全员出动,卡莉丝。妳得立刻上楼。有个女孩刚从棱镜法王的阳台坠楼。她死了。我们认为是被他丢下来的。」

  □

  加文凝视着月亮,慢慢透过它的微光汲色。他的计划很简单──制作一条绳子,丢到窗户外面,让他们以为他逃走了。

  但现在他已无法汲取绿和蓝,做不出绳子。他靠在门框上,努力吞咽口水。他从来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思考,最简单的答案向来都是最好的。在能汲用所有法色的情况下,他只要弄清楚最适合状况的材质,然而现在……他就像是普通驭光法师,试图在有限工具之下解决问题。这是完全不同的思考模式。他讨厌这样。

  他一边思考问题,一边从衣橱里拿出干净的衣服穿。他想可以弄出一条黄锁链,但那会让他们怀疑他为什么只汲取难度高又费时的黄魔法。这种问题比杀死当权贵族的女儿严重多了。

  他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没有时间。

  那就打开窗户。

  接着,加文看见衣橱里的微光斗篷。他披上大件斗篷,扣上项圈,调整到适当大小。他讨厌在脖子上套东西,项圈内缘有冰冷的金属隆起,卡进他的皮肤,感觉不太舒服。

  他走到一面镜子前。身影还是看得一清二楚。他拉紧斗篷。没有隐形。他闭上双眼,想象自己隐形,期待、渴望、贪求、相信此事会发生。睁开一条缝,他还是看得到自己。

  门上传来敲门声。加文本能性地汲色保护自己。

  两把刀从两侧插入他的脖子。一股火热之气在他体内乱窜──脸颊火热、头皮起火、胸口燃烧、手臂燃烧、两脚燃烧。接着,火热感消失了,转为刺痛,而刺痛又转为微微敏感,像是牙齿喝到冷饮时的感觉。

  他看向镜子──看穿了自己。他的脸还在,还有脖子上斗篷没有完全遮住的部分。项圈像两根针一样插入他脖子。加文用斗篷完全遮住自己,随即发现兜帽里有小勾方便他遮蔽脸孔。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是透明的──不算完全透明,比较像是透过脏兮兮的窗户视物。在昏暗光线下,这种程度的隐形完全可以接受。如果他动也不动地贴墙而立,就不会被发现,但若在良好照明下迅速移动,会轻易露馅。

  敲门声变大。「阁下,请让我们进去!」

  加文低头,尝试将眼睛藏在兜帽的帽缘下,让自己完全隐形。这么做时,他什么也看不见。黑暗深邃到让他打从心里害怕起来。

  这表示如果有人要仔细检查,他就得在什么都看不见时才能完全隐形。太好了。太可怕了。

  窗户已经打开了。加文贴着门旁的墙壁而立。

  「棱镜法王阁下。」铁拳指挥官叫道。「我们是来带你去光谱议会的。请开门,阁下。」

  谢谢你警告我,老朋友。

  片刻之后,黑卫士打开房门。他们当然有钥匙。铁拳带了六个人进来。「检查阳台。」铁拳说。

  加文等他们一进房,立刻溜出门外。从窗口和走廊吹进来的强风,让斗篷在他脚下摆动。但是没有人看见。他来到走廊。

  接下来,他没有前往升降梯,而是反方向往通向塔顶的楼梯走去。他打开塔顶的门,在另一阵强风中迅速溜到外面。

  此刻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加文坐在一张从门口看不见的长凳上。他必须先弄清楚情况有多糟,才能采取行动。但是坐着思考也很危险。

  欧霍兰慈悲为怀,他杀了那个蠢女孩。他搓搓自己的脸颊。他希望自己感觉更难受点,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谋杀。他每年都在那场野蛮仪式中谋杀很多人──倾听他们告解,然后一刀插入胸口。多加一条人命又怎样?

  如果他深入调查那个女孩,肯定可以查出什么悲惨故事。像是安娜的家族即将破产,她希望藉由引诱他来拯救家族。又或许她父亲威胁她去上加文的床,好让他可以威胁加文之类的。安德洛斯说安娜在那份结婚候选人的名单中,不是吗?还是……无所谓,不管她做了什么,为何而做,是怎么通过守卫的。这可能是场阴谋,不过更有可能只是沟通不良和缺乏经验。

  但加文不常失控到这种地步。他很镇定,很理性。看在欧霍兰的份上,加文是完人。本来是。曾经是。

  不再是了。

  他失去了蓝色,而这不光只是魔法的效果,或许也会对他的个性造成影响。他失去了沉着、冷酷、谨慎思考等蓝色实质特征。他根本没理由杀死那个女孩,除了激动和仇恨外,没有其他情绪驱使他这么做。理性放纵下的激动和仇恨。

  失去力量不光只是失去力量;加文失去的越来越多。他失去自制力、失去智慧、失去人性。

  他把一个女孩丢下阳台。什么样的人会干这种事?他并不想──但想这没意义,事情已经做了。或许他真的就是想杀她。

  而且他还失去了卡莉丝。她深夜来到他房间,打扮得像是来找他做爱的模样。他的心脏卡在喉咙里。欧霍兰慈悲为怀。他不知道她在干嘛,为什么过去的几个月里随时都有机会,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找他。但是她来了。如果他在任何一件小事上采取不同做法,今晚就会完美无瑕──如果他没有和守卫套交情,还告诉他们他想找女人;如果他没有提早醒来;如果他有阻止不认识的女人骑到自己身上,或许?

  我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我这辈子都是这样。自我幻想让我失去了真正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会失去黄色。还要多久才会失去所有法色。距离下次解放仪式还有八个月,当发现自己失去蓝色时,他以为自己可以撑那么久。现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

  他想到他的目标。

  卢西唐尼尔斯啊,厄尔人把你困在哈斯谷时,情况有这么危急吗?你当时有没有怀疑过自己?还是你和传说中一样意志坚定?你只是个凡人吗?你改变了世界,但那是因为你想要改变世界吗?

  加文杀了亲生母亲,而她还为此感谢他。这究竟是什么狗屁世界?她为此感谢他!

  他记得那个画家,沉浸在创作世界里的天才画家。他叫什么名字?阿黑亚德.明水。他给了那具躯体一个名字,然后杀了他。一只手给他一些垃圾,然后用另一只手夺走一切。而阿黑亚德感谢他。加文辜负了加利斯顿全城百姓,弄丢了他们的城市、财产、许多他们在乎的人──而他们把他当神膜拜。他们爱他。

  他怎么可能是唯一看穿真相的人?

  黯淡的星空下没有答案,就像在这个黑暗的时代里找不到诸神、欧霍兰,或是光明一样。

  他能度过这一关,是不是?如果安娜.乔维斯是奴隶的话。但她不是。她父亲拥有航行于大河上超过半数的驳船,而她母亲是葛林维尔的阿莱丝的妹妹。阿莱丝,次红法王。他的前盟友,冲动,不反对战争。阿莱丝深爱安娜。阿莱丝会把摧毁杀害她外甥女的男人当成毕生志愿。是因为只剩下两年可活而产生的冲动和鲁莽吗?见鬼了,就连加文失去她在光谱议会里的那一票也表示……

  没有希望了。一切都结束了。

  太阳终于伸出血红指甲抓住地平线,开始向上攀爬。当阳光终于如同欧霍兰沉重的手掌拍在他身上时,加文走到镶在旋转座台上的大水晶前,拉开微光斗篷,丢在脚边,然后掀开防尘罩,以双手接触那块冰冷的大石头。

  他延伸自己的思绪,感受、感应着光线。他看不见蓝色,但感觉得到。蓝色算不上失去平衡──此刻蓝色和红色基本上势均力敌──但却失去控制。它不均衡,像是全面混乱、不受控制的棋盘。不过,他感应得到一个结,很小,位于瑟鲁利恩海深处,或许还没有取得实际形体,一点一滴地重组自己,如同来自永恒黑暗之门后的传说冰河般,漂浮在海面上。加文已经摧毁了克星,但它永远无法消灭。再过六个月,世界上又会出现另一个克星。他可以一个接一个地摧毁它们,但它们会慢慢重建自己──直到真正的棱镜法王再度驯服它们。

  接着,他感应到绿色。绿色没有秩序、没有明显的棋盘。绿色疯狂肆虐,不过却化作随机色带。时值深秋,维丹平原却百花齐放,因为有一条翠绿的色带笼罩其上。然后是缝隙。海里出现大片藻类生长,许多虚无空间,然后又是一个结,刚自西南方成形。那是哪里?

  欧霍兰呀。就在卢城外。就在法色之王行进的路线上。

  两个……结──不管它们是什么玩意儿──都在缓缓成长。

  加文将意志注入大水晶,试图均衡魔法,试图把愉快的和谐强加在世界上,就像从前那样。

  这就是他降临世间的目的。这就是他反复在做的事,甚至不用水晶辅助。这就是他的天赋、他的使命、他的光荣时刻!

  一无所有。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缺乏一切。他只是个凡人,只是个推着岩石、幻想能单凭意志力挤出清澈梦想的凡人。一个笨蛋。

  结束了。他玩完了。无法均衡魔法的棱镜法王只是个废物,而少了能均衡魔法的棱镜法王的世界,也将面临末日。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世界会回复到卢西唐尼尔斯出现之前的情况:诸神降世,驭光法师朝所属法色的神祇聚集,试图让自己也变成神,然后神与神开战,世界被狂吹数十年的风暴撕裂、大海堵塞,死亡、庞然巨兽横扫大地、冰河翻山越岭,直抵沙漠。饥荒、贫困,还有为争夺稀少资源而长年征战。国家分裂成部落和帮派。城市陷入火海。图书馆付之一炬。文明终结。

  如果关于棱镜法王消失的传说有一半真实,世界就会面临毁灭剧变。加文坐下,裹在温暖的斗篷里,时而清醒、时而出神。

  接着,他慢慢厘清了头绪。在这个一切分崩离析的疯狂世界里,加文.盖尔并非唯一的棱镜法王。胸口的压迫感让他知道必须怎么做。

  就连我的自私都得终结了。

  加文站起身来,转身背对阳光,然后去找他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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