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三十五个矮树整齐排队，稍息站好，仔细听讲。通常都是由费斯克训练官安排训练事宜，不过今天铁拳指挥官又来讲话。有两个学生在和赞助人讨论过即将来临的战争后决定离开，不过只有两个。提雅为此骄傲;她同时也很清楚，为了一群不知道即将陷入什么处境的无知者骄傲，或许很蠢。
铁拳指挥官走到训练班前，他的头才刚剃过，还抹了油。他在黑卫士制服的棉布中灌注了卢克辛，制造出延展性强的第二层皮肤，在肩膀和腰间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型，衣袖上的金色滚边，衬托出和某些学生的腰差不多粗的手臂，屁股结实到能把马压扁，两条腿看起来就像克朗梅利亚的高塔。他美到令人惊艳。这男人肌肉上的血管都比提雅的肌肉还大。而且浑身放松，毫不用力，一切如常。
提雅知道战士在肌肉松弛下速度最快。费斯克训练官身材比铁拳指挥官矮胖，但是浑身纠结的肌肉。和铁拳指挥官相比，他的肌肉结实到影响行动速度。当然，如果和提雅相比，训练官的速度就和十字弓箭一样快。
「你们接受的是七总督辖地最顶尖的训练。」铁拳指挥官开口。没有开场白，那不是他的风格。「你们所受的都是必要、很好、有效率的训练。但你们的训练──即使在这里，即使与最顶尖的人一起受训──都有可能对你们造成伤害。练习出拳时，我们点到为止，因为不这样，你们全都会被打死。但是当你们头一万次都点到为止时，第一万零一次要不点到为止就会变得艰难：也就是对真正的攻击者挥出的第一拳。」
「训练时必要的安全机制，有时会让你们变成很糟的战士。黑卫士绝不能是糟糕的战士。你们全班人都会奉命上阵，甚至会战死沙场，或许很快就会;如果不知道该如何抢先杀死对手，就会死伤惨重。你们这一班可能会有十四个人入选。可能。不是肯定。所以你们班的训练和一般不同。加快课程，提高难度，我们不允许你们沦为二流黑卫士。经验是无可取代的，所以你们会得到经验。这些经验会导致某些人受伤，退出那十四个人选的竞争行列。我们从未这么做过，因为这种做法很危险，而且不公平。但时间紧迫，所以非这么做不可。对你们之中的某些人而言，测验会很轻松，对某些人甚至枯燥无味，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些测验和奋战到死没什么差别。这些经验绝不安全，也无法控制。它们或许太过困难。你们可能会残废，可能会死，如果不能接受，可以离开。现在。」
没有人离开。
「无法通过这些测验，并不表示你们不能升等，但绝对会影响评比。一旦失败，你就后退三名。黑卫士面对的是现况，而不是我们想面对的状况。测验的规则如下：你和伙伴会被带往大杰斯伯某个最恶劣的地区。我们会给你们一笔钱，然后你们得把钱带到大喷泉。不能携带武器，也不能汲色。交给你们的八丹纳里，至少要带回六丹纳，才算通过测验。不管带回多少钱，你与伙伴都可以保留下来。如果三个小时内没有抵达目的地，我们就会去找你们。但别期待有人帮忙，你们在外面完全孤立无援。」
他们抽签决定顺序，不过出了件怪事，第一队抽到一号、第二队抽到二号、第三队抽到三号。费斯克训练官皱起眉头，再度把签弄乱。但是第四队还是抽到四号、第五队抽到五号。他又弄乱一次签，六号、七号、八号、九号、十号。他皱眉，但没说什么，他们把这个现象当成奇怪的巧合。
阿德丝提雅和基普抽到倒数第三号，不算什么吉兆。接着，他们在费斯克训练官和其他几个年纪较大的黑卫士训练生带领下穿街走巷。铁拳指挥官没和他们一起去，他有其他事要办。
第一队开始测验的是帕里山地女孩葛莱希雅。她瘦得像柳树一样，身高比大多数男生都高。她的伙伴也是帕里人，也是又高又瘦，不过不像葛莱希雅那么黑，而且丑多了。高斯，他是最厉害的战士之一，但他喜欢抠东抠西──抠疤、抠鼻孔、抠耳屎──还会抠下来吃。他和显而易见的绰号只有一线之隔。
一群民众聚集而来，想要知道黑卫士干嘛跑来贫民区。有些人看来不怀好意，但大部多神色谨慎、充满好奇。
费斯克训练官命令葛莱希雅和高斯上前，公开交给他们八丹纳，还一枚一枚硬币地数，然后在两人的额头上绑红头巾。「把这些钱安全带往大温泉。黑卫士和克朗梅利亚的人都不会出面帮忙。如果弄丢这些钱，你们就要倒大楣了。不能使用武器。不能汲色。」
围观群众开始交头接耳。八丹纳不算什么大钱，但是对没有特殊专长的劳工而言，这是他们两周的工钱，而钱在这些小鬼手上。大家都知道小鬼要把钱拿去哪里，所以可以猜出会走的路线。费斯克训练官还当众宣布上面的人不会保护他们。
不过，葛莱希雅和高斯很聪明。比提雅想象中更聪明。他们拔腿就跑。
如果他们直线前进，搞不好会跑得比消息传播速度还快。事实上，根据费斯克让两队出发的间隔时间来看，搞不好开头前几组队伍都能采取同样策略。任何想要伏击黑卫士的人，都得先得知这个消息，然后花时间召集人马。
五分钟后，费斯克训练官再度宣告规则，在第二队的头上绑红头巾，再把钱交给他们。他们也拔腿就跑。
好奇的群众越来越多，但基普把注意力放在群众外围，看看有什么人离开。提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看见几个年轻人分别从不同方向离开，而且每个都神秘兮兮地回头偷看人群，彷佛深怕他们的发薪日会突然结束。
矮树也互相讨论、拟定对策。如果提雅估计正确，还要两个小时才会轮到她和基普。想到这段时间会有多少恶棍集结，她就口干舌燥。他们会像鲨鱼追逐食物般赶来抢钱。
正在盘算这些事情时，她发现基普走向一旁。
「你要去哪里?」提雅问。
「现在所有人都该去的地方。」基普说。
「什么?」她问。
由于提雅问得有点大声，所有矮树的目光都集中在基普身上，甚至有些围观群众也在看他。「探路。」基普说。
矮树看向费斯克训练官。他耸肩。「除了刚刚那些规则，没有其他规则。」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基普太聪明了，转眼就看出重点：不要遵守规则代表的意义，遵守字面上的意思就好了。这和把硬币安全带到目的地一样，都属于测验的一环。
十秒钟内，除了快要轮到他们的那组人马，所有矮树通通跑光。弗库帝和戴罗斯本来还因为能趁早出发而神情兴奋，但发现自己相对而言缺乏情报后，变得一脸苦涩。
提雅和基普在附近的街道慢慢走了一圈。没有说话。
片刻过后，他们听见一条街外传来打斗声。提雅朝打斗现场跑去。基普紧跟在后，不过跑得比较慢。
「我们根本还没收到钱，你们这些白痴!」一个提雅叫不出名字的女孩，向那个躺在地上、鼻血直流的壮汉叫道。「你有看见红头巾吗?」
女孩的伙伴鲁德，一个头戴高特拉、来自帕里亚沿岸城市的小胖子，看起来并不气愤或得意。他看起来很害怕，肩膀上有道血淋淋的伤口。
「我该杀了你!」女孩吼道。
壮汉连忙爬起，转身逃离现场。
提雅说：「我们得把你带回费斯克训练官那里，鲁德。立刻。」
他点头，然后四人快步走向位于四条街口外的广场。鲁德先是靠在他伙伴身上，接着又靠上基普，失血过多让他几乎失去意识。提雅走在他们前面，提防任何威胁。
费斯克训练官在看见他们后，立刻迎了上去。其他黑卫士矮树跟在他身后。他们扶起鲁德，让他躺下，立刻处理伤口。
提雅听见有人说：「咬着这个，鲁德。会很痛。」
就看到火光一闪，紧接着传来一阵利用红卢克辛烧灼伤口产生的烧肉、茶叶和烟草味。鲁德的脚跟猛踢地面，尖叫一声，随即变成迅速而低沉的喘息声。
班上最强的男生之一祖恩，挤开群众，回到广场。下一队人马正要出发，他们是身材瘦小、排名在班上后段的兄弟。
祖恩压低音量，但提雅听见他对那两兄弟说：「别走劳街，有人在那里设置路障。二十个恶棍，有些人还拿武器。他们已经抓了皮普和勇气。」
喔，太好了，提雅本来想走那里的。好吧，那就只剩下──
「科宾街也被堵死了。」祖恩的伙伴屋勒说。
祖恩说：「穿越鼬鼠岩的巷子似乎没人看守，但是那些巷子很窄，只要两个人就能守住。」
伤势处理完毕、确保鲁德没有大碍之后，费斯克训练官再度宣布规则，把钱交给欧罗斯兄弟。
「我有个计划。」提雅说。
「呃?」基普问。「什么计划?」
她含糊地哼了一声。「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提雅?提雅，妳是我的伙伴，这表示我也是妳的伙伴。妳应该把计划告诉我。」
她微笑：「然后剥夺你的乐趣?」
他瞪了她一眼。「那好吧。妳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没有!」
「不，说真的，我饿了。这种事我不会骗妳。」
「别吃太胖。」她说。
基普扬起双手，一副在测量身体有多宽的模样。他叹口气道：「这我也没办法。」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出发时，把你的钱给我。」
「我不能拿去买蛋糕卷?」
「不能!」
「是，长官。」他说着，两眼一翻。
「绝对是好计划。」她说，突然有点为自己辩护的感觉，也突然想起自己在逗的是什么人。妳是个奴隶，提雅。
「嗯。」
「会成功的。」提雅说。「我保证。」
「我敢打赌不会成功。」
「如果成功，你要给我什么?」提雅挑衅道。
「一个吻。」基普说。接着他瞪大双眼，一副难以想象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模样。
提雅整个人僵住了。他是在取笑她吗?等等，如果成功的话，她可以得到一个吻?
基普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他说：「我……呃……」
「基普、提雅，轮到你们了!」费斯克训练官说。「鲁德受伤拖到我们的进度。来吧。」
费斯克训练官再度宣布规则，但提雅几乎没在听。她把钱币交给基普，没有面对他的目光。费斯克训练官在他们头上绑红头巾，然后基普就出发了。
尽管身材肥胖，基普似乎毫不困难地跟着她在人群中穿梭。她跑过一个街口，转进一间桶匠铺，然后穿越隔壁铁匠铺的院子，又钻进另一间店。
基普跟进来时，提雅已经跑到柜台。「两个小时内抵达大喷泉?」她说。
「我们的人半个小时内会往那个方向出发，不是问题。」柜台后那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
提雅把钱放在柜台上。「把钱交给这位基普，或是费斯克训练官，或是铁拳指挥官?」
基普拉拉提雅的衣袖。「妳在干嘛?」
「这些都是源自你的主意。现在闭嘴。」
她简单描述费斯克训练官和铁拳指挥官的相貌，接着支付信差费用──一丹纳──然后问道：「你有后门吗?」
老人比了比后门。
「谢谢你。」提雅说。她取下红头巾，指示基普照做。这算不上是什么伪装，但是在身穿黑卫士矮树装的情况下，没办法把他们两个都扮成其他人。「基普，脱下你的头巾。」
「呃?」
「脱下来。除非你想被埋伏。」
基普听懂了，立刻脱下头巾。
「等等。」提雅说。
「什么?」
她舔舔嘴唇。「这是你的主意，懂吗?」
「我的……什么?妳知道，我通常不会觉得这么蠢。」
「我要你表现得像是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
「为什么?」
「照做就对了!」
他站在原地，像铺在地上的石板一样，动也不动，满脸困惑。
她扮了个鬼脸。「这是我加入黑卫士的策略之一。」
「把功劳赖到别人头上?太厉害了。」
「看看我。」她说。「我不高、不壮，也不是双色谱法师。我动作快，但是女生，还是次色谱人。我要所有人都低估我，基普。如果他们认为我很聪明，就会严肃看待我。如果他们严肃看待我，我就不可能加入黑卫士。」她下意识地握着项链上的小药瓶。「少了我的聪明才智，我就没有足够本钱入选。拜托。」
他扬起双手。「我会尽一切可能帮妳。妳确定吗?」
「一千个确定。」
他跟着她走。他们从科宾街前往大喷泉。他们路过一群神色不善盯着他们的年轻人，但这时对方已经得知有钱的矮树头上都绑着红头巾，加上矮树的训练服上没有口袋，而提雅和基普的手掌都是摊开的，身上显然没带钱。
这些人，其中几个在和之前的矮树遭遇时弄得血迹斑斑，二话不说就让他们通过了。
不过，当他们抵达大喷泉时，只有铁拳指挥官在场。
「钱拿出来给我看。」指挥官说。他若有深意地看着他们没包红头巾的额头。
「其他人呢?」基普问。提雅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太没礼貌了!──竟然这样和铁拳指挥官说话!
指挥官直视基普，没有说话。
基普偏开目光，神情愤怒，不过也没说话。
提雅这时不管说任何话，都只会让自己夹在石头与硬箱子中间，所以她也一声不吭。她父亲之前是怎么说的?「介入撒尿比赛的女人，只会把自己搞湿。」
接着，她发现基普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他并不是倔强，只是在假装倔强，藉以避免任何问题。他故意挑衅铁拳指挥官──为了提雅。这种行为差点软化了她脆弱恐惧的内心，她知道基普有多尊敬指挥官。
大喷泉盖在提供大杰斯伯大部分清水的自流井上。大型地底水管将水导引到城内另四个公共区域和所有大使馆，克朗梅利亚拥有独立水井，但是对贫穷的居民而言，大喷泉就是唯一水源。大部分居民每天至少都会来打一次水，但常常不只一次。
喷泉上有座第二任棱镜法王卡莉丝.影盲者的玻璃雕像。她是卢西唐尼尔斯的遗孀。雕像的脸仰望天空，直视欧霍兰之眼。它不是站在地上，而是由双掌喷出的两道卢克辛悬空支撑。它身上只穿直筒连身裙，身材纤瘦，肩膀却像战士一样宽厚。提雅一直都很喜欢这座雕像的这一点。她可不是悠悠哉哉的弱女子，如同许多跟随她的驭光法师，卡莉丝一世透过投掷卢克辛塑造出强健的体魄，就像她透过自己的身体塑造历史一样。
白天的任何时刻，至少都有一座千星镜的光线直射在这座玻璃雕像上，让它在太阳下更加明亮。每天日出和日落时，还会有好几座千星镜投射在它身上，让它成为黑暗中的明灯。
喷泉四周喷出的水柱外围，七角星的设计将水化为七道水柱，让打水的人可以轻松排队，并让队伍移动得更有效率。
现在这个时间，只有一些人在排队打水，装满水桶，挑在肩膀上的扁担上──如果是阿塔西人，会把扁担顶在头上──然后走回家。大喷泉外围有一圈商家，每一家都生意兴隆。这里禁止摆摊，也不准行乞，这表示摊贩和乞丐都挤在外围街道上。
提雅坐在喷泉旁的长板凳上。她想要摸水，但是没有摸。杰斯伯人非常看重水。有些过度狂热的医生会告诫他们，如果喝水和洗手都用同一个水槽，就会生病。提雅认为没必要与人们的迷信作对。
白日梦还作不到五分钟，她就听见了喊叫声。得意洋洋的欢呼声。其他矮树。他们把关键者扛在肩上，几乎全班学生都在──除了她和基普。
学生们在铁拳指挥官面前放下关键者。
关键者面带微笑，不过努力维持严肃表情。
提雅观察他们。至少有一打矮树显然和人动过手。衣衫不整，有的人缺了门牙，有人鼻血长流，而班上最美丽的女孩之一，露希雅，则有只眼睛肿到睁不开;不少人手掌红肿、指节鲜血淋漓。
关键者向前挥手。全班人在铁拳指挥官面前列队。这时，费斯克训练官也骑马赶来，下马站在他的上司身旁。各组人马纷纷上前，把钱币交给铁拳指挥官。
不是所有人都有钱交。其中有八组失败了，他们闷闷不乐地走到一旁，两手空空。
提雅在人群中搜索，看见基普。他看起来很紧张。太好了。
「关键者，回报。」费斯克训练官说。
「长官，在我和伙伴露希雅把钱币带来这里之后，我们又回去召集其他人。连手突破帮派的封锁，带回我们的钱币。」他吞了口口水。「你确实，呃，说过唯一的规则就是你说的那些规则。」
「所以，你就把原先的个别测验变成团体测验。」铁拳指挥官冷冷地说。
「情况很危──」
「是或不是。」
「是，长官。」关键者说。他又吞了口口水，不过没有偏开目光。
铁拳说：「干得好，关键者。我本来就希望你们这么做。」
学生齐声欢呼，关键者松了一大口气。
矮树安静下来之后，铁拳说：「你们团结一致，完成一件无法独立完成的任务。对黑卫士而言，完成任务才是重点。带着你们的尊严迎向永恒之夜。你们以最有效率，也是最安全的方式达成任务。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勇气或荣誉，是为了完成任务。现在，还有人要交钱吗?还是已经结束了?」
这时信差骑马赶到。她是个瘦瘦的提利亚女人，身怀一把长剑和一对手枪。「不好意思，阁下。铁拳指挥官?」
「我就是。」指挥官声音低沉地说。
「这个包裹是基普和阿德丝提雅送给你的。」信差交出了一个纸袋，然后离开。指挥官打开纸袋，把钱币倒入掌心。
同学们交头接耳，听起来并不全是好话。
「基普，」铁拳指挥官说。「我想这是你的主意?」
「是，长官。」基普说。提雅几乎可以在这么远的距离外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她没出声，希望指挥官会忽略她。她为计划成功得意，同时又因为铁拳指挥官认定是基普的主意而心碎。
「你把你们的钱币交给信差，然后就这么走过来?」
「是，长官。」基普说。
提雅知道铁拳的……表情不会透露任何情绪，所以看向其他矮树。懊悔、惊愕、恼怒。他们得大打出手或死命狂奔，而基普作弊。基普作弊。他们甚至没看到她。
当然，他们也作弊，但是他们作弊的方法还是得和人家动手。那算光荣的作弊。基普和提雅当然必须接受惩罚。
铁拳指挥官扬起一只手，掌心朝下。「任何做法都要付出代价。你们选择了以血肉之躯承受代价，而基普选择付钱。有些人没有受伤，但有些人受伤了。身体就是我们的财富。我们的身体，说到底，就是黑卫士的所有本钱。你们选择了以身犯险，而基普和提雅利用他们的智慧。如果我不是叫你们保护钱币，而是保护白法王，哪种做法比较好?闯入敌阵中，英勇地拿她的性命冒险，还是以没人料想得到的方式偷偷护送她?基普、提雅，做得好，你们两个都上升了两个名次。关键者、露希雅，你们也上升两名──当然，你已经是第一名了，关键者，所以你就待在原来的位置。本周的淘汰测验没人可以挑战你，但下周你就得回来接受挑战。没带钱币回来的人，每人都下降两名。今晚，我们一起去找间好旅店──有带钱币回来的人可以把钱通通花光，但我希望你们也帮没带钱回来的同学付账。我们是团体。我们是最顶尖的。我们照料彼此。」
于是，他们跑去狂欢，吃吃喝喝──铁拳指挥官负责晚餐，矮树则把钱都拿去买酒给大家喝，直到所有人都醉醺醺，费斯克训练官不让他们继续喝下去。他们互相讲述自己的英勇事迹和史诗级打斗，或许有点夸大其词。后来指挥官和训练官都先行离席，肯定是还有工作要做。
一开始，有些人对基普和提雅轻松过关颇有微辞，不过在关键者走过来称赞他们的做法比自己聪明之后，抱怨的声浪就消失了，而基普和提雅的地位也都比之前提升了。
提雅一整个晚上都没说什么话，享受着这种属于团体一份子的感觉。这对她来说，就像光和生命。她从来没有过归属于任何团体的感觉，所以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保有。当她发现自己在轻敲项链时，理解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在内心怀抱希望的情况下触碰它。或许真的有机会把这可恶的东西丢进火里，再也不用理会阿格莱雅.克拉索斯的希望。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被人劝去喝了一大杯麦酒。她觉得整个晚上身体都轻飘飘的，陶醉在享受朋友的陪伴与归属感中，但也可能只是喝醉了。
众矮树闹哄哄地走路回家，没人叫他们小声一点。不过，当他们走在百合茎上，基普、提雅、关键者和他的伙伴露希雅，一起走在众人的最后面时，提雅突然想起一件事。
「嘿，你知道黑卫士之间不能谈恋爱，是吧?」提雅对基普说，但是关键者和露希雅都以惊慌和罪恶的眼神看她。
基普吓了一大跳。「呃，知道?当然。没错。」
「那你就该知道这不是那个意思。」提雅说，体内还觉得热热的。「只是因为那个荒唐的赌注。」
基普向后一缩。「呃，妳真的不必──」
提雅用双掌捧起基普的脸颊，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当她放开手时，他目瞪口呆的模样令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喔，我也想来个荒唐的赌注。」露希雅说。
「不!」基普说着，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举起双手挡在面前。
「不是和你啦，基普!」露希雅笑道。
基普双手遮面。「现在就让我死了吧，拜托。」
当前面同学放慢脚步，转头来看发生什么事这么好笑时，关键者伸手搭上基普的肩膀。「没有男生逃得过，基普。没有男生逃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