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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晚餐时,基普拿着食物,独自走到长桌最末端。只要不试图融入团体,就不会被排挤。

  阿德丝提雅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我是来监视你的。」她说。

  「呃,香肠好吃吗?」基普问。

  「不难吃。你该看看正职黑卫士吃些什么。」

  「好东西?」基普问。

  「超豪华的。」她说,玩弄着餐盘里的食物。「我是说真的。」

  「妳真的很喜欢吃,呃?」基普问。

  「我是指监视你,你这个羊脑袋。」

  「我知道。」羊脑袋?在与水手和士兵相处过后,听到如此委婉的咒骂,感觉非常可爱。

  「喔。」她脸色一红,低头看着食物。

  「为什么有人想监视我?」基普问。

  「你是盖尔家族的人。」她耸肩,好像这句话就足以解释一切。基普认为它确实可以解释一切。

  「妳帮谁监视我?」基普问。

  「当然是我的赞助人。」

  「是呀,我也猜到了。」基普其实什么都没猜到。「但妳的赞助人是谁?」

  「这个问题太私人了,不是吗?」她问。

  「妳在监视我,而我连问稍微私人一点的问题都不行?」基普故作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笑。「这其实不算私人问题,基普。我只是在测试你。」

  喔,而我没有通过。

  「那这表示妳会告诉我吗?」他乐观地问。

  「告诉你什么?」她装傻。

  「妳真的很难搞,是不是?」基普问。

  她微笑。「斯慕沙托维伦格提家族的卢克莱提雅.维伦格提女士是我的赞助人。」

  「妳来自伊利塔?妳看起来不像伊利塔人。再说,我以为伊利塔人不喜欢汲色。异教徒之类的观念。」

  她突然挑眉。「你真的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是不是?」

  「我已经有改进了。」基普说。他又说了什么?

  「这叫有改进?」

  或许我该一辈子都闭上我的肥嘴。基普慢慢切下另一段香肠。他的手指已逐渐复元,抓东西不会太痛,但要伸直就会痛不欲生。当然,用他的手打架对复元完全没有帮助。「这样吧,」他说。「妳和我聊聊妳的事情──这样我就能有段时间不给我自己惹麻烦。」

  「有什么好说的?」阿德丝提雅说。她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我父亲是商人水手。有机会就买卖香料和丝绸。不在家的时间比在家要多。我妈是奥迪斯的酿酒匠。她想要我接手蒸馏厂。结果,我到了这里。」

  「奥迪斯不是在阿伯尔尼吗?」基普问。他妈没教他多少地理,但他知道阿伯尔尼和伊利塔位于两个不同的总督辖地。

  「娜若斯海峡顶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之一。」

  「那妳的赞助人怎么会是伊利塔人?」

  「因为她是最后买下我的人。」

  买?基普努力不露出惊讶之情。

  她拍拍自己耳朵的顶端。那里有道垂直的剪痕,还有烧灼的痕迹。「你没看到这个?」她问。

  「喔!」他说。她是奴隶──而他很蠢。

  但她没有嘲笑他。她说:「人们总说克朗梅利亚的学生没有奴隶,也没有自由之身。当然,人们总是爱说各式各样的鬼话;但如果我能加入黑卫士,这话就能成真。」她的语气一点也不苦涩,耸了耸肩。这里非常看重每个人的身分,任谁都无法幸免。

  「这就是妳想加入黑卫士的原因?」

  「你在开玩笑,是吧?」她问。

  基普的表情肯定表达得十分清楚。她叹了口气。

  「你知道为什么班上几乎所有人年纪都比你大,基普?」

  「妳有看到我脸上这副茫然的表情吗?假设我对所有问题都是这个表情。」基普说。

  她笑了一阵。「加入黑卫士是大部分驭光法师梦寐以求的事。光在我们班上,就有四个后人──也就是黑卫士之子。关键者、瑞格、阿朗和塔娜。我敢向你保证,他们都从会走路开始就在习武。如果你是奴隶,通过测试后你就自由了──虽然你得宣示效忠黑卫士,而克朗梅利亚则会支付一大笔钱给该名奴隶的主人作为补偿。这些年来,维伦格提家族已经安插了数十名奴隶成为黑卫士,这是他们最有利可图的赚钱门路之一。我算是间接进来的。拥有我的家族有个和我同年的女儿。他们想要她学点防身技能。我和她一起受训,让她多个练习伙伴。当他们发现我可能有汲色能力时,就把我卖给维伦格提女士。去年一整年,她请各式各样最顶尖的老师来训练我,每天受训,全年无休,确保我能加入黑卫士。」

  一辈子都是其他人的财产,为了成为黑卫士受训?「所以妳的意思是说我不用为了被女孩痛扁而难过?」

  「小心点,胖子。」

  他过了一会儿才张嘴微笑,因为他没有立刻发现她是在逗他。

  她脸色一沉。「我很抱歉,我并不是──我没想到你这么敏──我不该……我很抱歉。」

  两人间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听说你差点通过打谷机测验。」她说。

  「差一点。」基普差点通过。她又提起了他另一个失败,不过她显然没有恶意。「事实上,」他说。「我有个特殊天赋。」

  「什么天赋?」

  基普压低音量。「这是秘密。妳不能告诉别人。超值钱的。」

  「好。」她说着,凑上前去。

  他左顾右盼,彷佛十分紧张。「清空餐盘。」他低声道。

  神色迷惘。他看得出她在想:我有听错吗?他比向自己的空餐盘。

  她大笑:「我会直接把这个秘密回报给我的赞助人!」

  她很可爱。可恶,她真可爱。她的笑容直接冲入基普胸口,扰动丽芙曾经扰动过的那个愚蠢、尴尬、荒谬的部位。基普叹了口气。「我知道妳对我好只是奉命行事,不过我喜欢妳。」

  她眼中有样东西消失了。她偏开头去。他看见她嘴角凝聚着压抑的情绪,转眼之间变了四种表情。她迅速眨眼,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那么,基普,亲爱的,受训第一天过得如何?

  我让我的老师讨厌我;我被个老头甩了一巴掌,还被个小女孩痛扁一顿;我告诉我的同学妳是妓女;我摧毁了某人加入黑卫士的梦想;我还弄哭了个善良的女孩。除此之外,今天超棒的!

  还有我的手好痛。他把手放在桌上,试着依照嘱咐伸展。他痛到无法呼吸,立刻停止这么做。呼吸。他得全神贯注才能忍住泪水。

  基普起身,走出餐厅。他的黑卫士跟了上来。这个男人身材高瘦,虹膜隐现红色斑晕,戴着正方形的红眼镜,背上插了把手枪,一边腰侧挂有阿塔干剑,另外一边挂着卡塔匕首。他不在前往提利亚的那些黑卫士之列。

  基普回到营房时,天还没黑。他不在乎。他瘫在床上,连毯子都没拉来盖。他累瘫了。

  但是今天还是不肯放过他。

  有人戳了他一下。「你在我床上干嘛?」对方大声问道。

  当真?

  基普甚至没有睁眼。「我在床上放屁,帮你温床。」

  「下来。」对方捶了基普肩膀一拳。不算太痛。基普微微张开眼睛,看见对方挥拳。「我今晚想睡这张床。」

  「有点小,不过我想我们可以挤挤。」基普说着,坐起身来。

  这个恶霸体型庞大,不过看起来并不结实。他是属于发育较早,却没注意到其他人都渐渐赶上自己的那种男孩。

  「滚下我的床,胖子。」恶霸说。

  基普揉揉眼睛。营房里的其他男孩全都一边看,一边脱上衣,假装准备就寝。「当恶霸的问题就在于,」基普说。「你永远不会知道新来的小子有多剽悍。我想这让你有点害怕,是不是?」

  「什么?滚开,胖子!」

  基普不耐烦地起身。恶霸一头棕色短发、坚定的下颔、大鼻子、肥胖,骨架很大。「你以为我没见过恶霸?没被霸凌过吗?我们都知道接下来是什么情况:我会设下底线──像是『别打我』,然后,因为你是恶霸,你就会变得非打我不可。然后……」

  或许我可以回避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东西。

  基普使尽吃奶的力气捶向恶霸鼻子──还真的打到了。一下令人满意的啪答声过后,恶霸重重倒地,震惊无比。鼻血让他多了小胡子和大胡须。

  「你叫什么名字?」基普问他脚边的男孩。

  「俄里欧。」男孩摀着鼻子说道,依然惊魂未定。他四肢抵地,或者说三肢抵地,因为他有只手在摀鼻子。

  「俄里欧?」

  俄里欧开始站起。「我要杀了你,你这小──」他以为照打架规矩,基普会等他站起来后再开打。

  基普一拳打在男孩脸上,打得他整个趴在地上。他跳到俄里欧身上,压出对方体内所有空气,然后紧扣手腕,箝制男孩手臂。他坐在男孩身上。

  突然之间,基普头脑冷静,掌控大局。

  俄里欧说:「我要教训你,你这个小浑蛋。我要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显然他已经从震惊的情绪中恢复。「放开我的手!」

  俄里欧挣扎抖动,试图摆脱基普,但基普只是身体前倾,直到男孩放声大叫,不再挣扎。他很熟悉扣手腕这一招,虽然他向来都是被扣的人。在家乡,朗经常把基普的脸压在地上,让他吼叫、发狂、颜面尽失。让他亲吻尘土,嘲笑他,然后再放他起来。

  恶霸还不肯住口。「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肥胖小浑蛋。你没办法永远压住我,等我起来之后,你就给我小心点。我会跟着你。我会等着你。下次你绝不可能靠偷袭打倒我。」

  基普突然发现自己骑虎难下。不管怎么做都对他没好处。如果继续下去,他就会变成坏人。这种情况下,正常程序应该是他对俄里欧下达最后通牒,像是「把话收回去」,或是说些差不多蠢的言语。俄里欧会拒绝,然后基普就进退两难。如果基普放开他,俄里欧明天还会再回来──到时候他八成会把基普痛扁一顿。但是如果基普继续整治他的手臂,并不会造成永久伤害,但这里大多数男孩都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就算俄里欧投降了,基普也会在这个营房里的所有人眼中变成残暴的浑蛋。还可能出现更糟糕的情况,就是有人在俄里欧投降前插手,然后基普就会变得既残暴又弱小。

  基普拖延着时间。「俄里欧,或许看起来不像,但是我比你剽悍、比你可怕、比你聪明,而且我绝对敢做一些你不敢做的事。」

  「省省吧,吃屎的家伙。」俄里欧从基普迟疑的表现中察觉到弱点。「喔!开始求我吧,你这个小婊子。」

  基普突然对这一切感到十分疲惫。铁拳是怎么说的?「打赢只是开端」?

  「俄里欧,我本来打算再给你一个机会收回那些话。但是你绝不会收回任何话。你太蠢了,而我懒得继续这种游戏。但是等你进医务所后,我要你记住一件事──我已经对你很仁慈了。」

  基普依然紧扣俄里欧手腕 ,然后突然间以全身的体重为后盾,使劲压下他的左臂。

  俄里欧的手臂喀啦一声,断成两截。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血淋淋的骨头插出皮肤。俄里欧惨叫。声音很尖。谁也想不到这男孩会发出这种叫声。

  基普站起身来。俄里欧在四十个男孩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一边流血,一边哭泣爬开。他站起来,抓着断掉的手臂,踉跄地走出营房。没有一个男孩出面帮他。没有克朗梅利亚的人跑来管事。

  俄里欧走出营房门口时,基普看见他的黑卫士──那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站在阴暗的角落,身体斜靠在墙壁上。他旁观着这一切,显然会在基普性命受到威胁时出手。不过不到那个地步,他绝对不会动手。他只是目光烁烁、面无表情地旁观。

  基普故作冷酷躺回床上,假装马上就睡着了。不要来烦我。他转身背对那些在背后窃窃私语的男孩,听他们重复那个不用重复的故事。他们全都亲眼目睹。

  基普根本没睡着。终于,所有男孩都吹熄了蜡烛。在黑暗中,基普回想加利斯顿之役的情况。

  被他丢入营火里的男人,脸上皮肤就像被塞进锅里的鸡一样剥离脱落。围观众人的目光,愤怒扭曲的面孔,试图杀死基普,在基普落入墙上的大缝时举起武器。坠落、坠落。四面八方都有人踢他。

  弥漫在空气中的火药味。

  挥刀砍入人体的快感,血肉分离,刀锋帮他的血肉赢得自由,解放了鲜血和灵魂。

  士兵把他团团围住,纷纷举起火绳枪。基普将他们自己的弹丸射回他们脸上。

  一颗眼球,如大海般湛蓝,躺在石板地上,属于那眼睛的头颅已经被炸得不见了。那颗眼睛凝视着基普,瞪视着基普。指控着基普。杀人凶手。

  你做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败在家乡恶霸朗手上。他们以为朗将会被迫加入加拉杜王的部队。基普在加利斯顿杀了不少士兵──男孩──不比朗大,很可能是被迫入伍的男孩。无辜者却行罪恶之事。

  小时候,他偶尔会想杀死朗。当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杀人有多容易。

  我变成什么样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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