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恶魔弄
没人晓得关于新失踪案的任何消息。米范、芬涅丝特拉、香妲女爵不知道──整个周末，莫莉安轮流缠着他们几个;雀喜小姐不知道──周一在家庭列车上，她听说潜伏者去了莫莉安的家，露出真诚的惊讶神情;昂斯塔教授不知道──他说莫莉安「无礼」、「没大没小」、「不识相」，竟敢打岔早上的课，多嘴询问幻奇学会执法部门内部的运作方式。
在那堂课接下来的时间，昂斯塔教授气喘吁吁、长篇大论地教训莫莉安，叫她不要多管闲事、说话要得体……不过，比起抄写一段接一段的《幻奇事件光谱简史》，这样被骂还比较好。
那天下午是迈德梅的课，内容有趣多了。
「劫财路、诡骗巷、阴影街、幽魂时刻。」他念出他写在黑板上的这几个词，「谁能说说这些是什么?」
台下的大家表情空白地回看他。
「没人晓得?」迈德梅一脸诧异，「你们真幸运。」
「老师，那是什么?」马希尔问。
「劫财路是流氓跟强盗会用的一种老派招数，这种地理骗术挺单纯的。你本来走在一条小巷，走到尽头，会发现你跑到了一个不同的地点，有时候甚至是好几哩远，会有一群盗贼在那里堵你，抢你的钱。如今，大部分劫财路都已经被封死或加上标志，不过在盗贼世代，自由邦到处都是劫财路。
「另一方面，诡骗巷就是永无境专属的怪东西了。」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双腿在桌子边缘荡来荡去。莫莉安注意到，每当迈德梅谈到他很有兴趣的主题，就会做这个动作。「非常不方便，有时也挺吓人，不过多数是无害的，只要你能搞清楚状况就好。『诡骗巷』是一个还满笼统的统称，凡是位于永无境，一旦有人走进去就会产生变化的巷子或步道，一律称为诡骗巷。」
「产生变化是什么意思?」莫莉安问。
「嗯，有时候是在你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方向完全反过来了，变成朝着来时的路，但你根本没有转身;有时候是你越往前走，巷子两边的墙壁就越窄，你要嘛选择回头，要嘛就是被墙壁挤死。」
「恶。」雅查打了个哆嗦。
「嗯，我不推荐。我有一次遇到一条诡骗巷，越往前走的重力越小，我一直飘到空中，最后我只好抓住墙壁，把自己拉回起点。」
「喔!」莫莉安猛地想起，冬暮那天，朱比特带她出了趟门。「我好像遇过一次!」
她告诉迈德梅，她和朱比特去旧德尔斐音乐厅找天使伊斯拉斐尔时，在路上经过的那条奇怪小巷。
「妳说在波希米亚?」迈德梅问：「我的妈呀，我不晓得那里有诡骗巷。太棒了，黑鸦小姐!没错，永无境各地都有诡骗巷，其中大多数登记在册，并且像劫财路那样，要不是被封了，就是小心地加上了警告标志，让大家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不幸的是，有几条诡骗巷会到处乱跑，这实在是很糟糕的习惯──这几条巷子会从一个地方消失，接着出现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所以其实，永无境议会提供的官方诡骗巷地图有点没用。当然了，我个人偏好活地图，虽然它称不上完美，但它在自动更新这方面是做得挺好的。」他从身旁桌上拿起一迭折好的地图，交给埃娜。「话虽如此，我还是准备了这些地图，也就是永无境议会努力记录无可记录之现象的最佳成果。大家各拿一张，然后传下去。」
霍桑把最后一张传给莫莉安，她摊开地图，凑上去端详那些细致弯曲的街道。几十个粉色、红色、黑色的小旗帜遍布全城，标示出已知的诡骗巷。
迈德梅拍了一下手。「好，跟我来。」他边说，边走向地图室的门：「我们去冒险!」
***
在旧城，这天是温暖晴朗的美好夏日。九一九梯洋溢着兴奋之情，通常，一年级的学者不能在上课日离开幻学，不过迈德梅已取得学务主任的特别许可，带全班去校外上第一堂实作课，条件是假如任何人(包括迈德梅自己)丢了学会的脸，就要在尖峰时段被绑在傲步院站的铁轨上。
他们的目的地离幻学不远，是条名叫「庙口胡同」的窄小巷弄，里头昏暗脏乱，多数人经过时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迈德梅指向墙上那道污迹斑斑的告示牌：
「当然了，」迈德梅说：「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永远不要走进诡骗巷。话是这么说，万一不小心碰上，最好还是有个应对方案。遇到的时候，请执行一个清楚又简单的三步骤计划：第一，保持冷静!相信我，要是你忽然往天上飘，真的很容易惊慌，一旦开始惊慌，就会无法清晰思考。
「请各位记住两件简单的事：吸气──」他深吸了几秒钟，「──跟吐气。」他缓慢稳定地吐气，发出「呼咻」声。「现在跟我一起做，准备好了吗?吸气。」全梯一致深吸，「然后吐气。」呼咻。「很好。遇到危急状况，只要记得呼吸，会出乎意料地很有帮助。」
诗律转头看莫莉安，翻了个白眼。
「好聪明，」她嘀咕：「要是他不教我，我八成会忘记这个基本的非自主生理机能，我要赶快写下来。」她扮出一副呆相，装作正拿着一枝想象的笔，凭空抄笔记。
「嘘。」莫莉安忍住不笑。
「第二步：撤退。你没办法预料诡骗巷里会有什么，幸运的话，里面的机关只会是反重力或墙壁闭合，这两种很常见，但也有些机关非常危险。几年前，朱若河上骚塞区有条巷子，把某人肺里的空气全部变不见，害他活活窒息而死。我还读过一篇报导，说很久很久以前，旧城有条巷子会把人整个从内往外翻过来，让他们的肌肉跟内脏都跑到身体外面。」
大家都瑟缩一下，发出作呕的声音，唯独霍桑悄声说：「酷耶。」埃娜则是兴味盎然地抬起头。
「不用怕，」迈德梅接着说，举起双手要大家安静。「那条巷子已经被封起来，不存在了。」
霍桑显得有些失望。莫莉安窃笑，对霍桑摇摇头。
「我要说的是，当你走进一条诡骗巷，你不一定知道自己碰上什么。所以，最佳解决办法是不要抗拒，立刻撤退。务必撤退，绝不要以为你能靠斗智斗赢机关，绝不要以为你能凭蛮力压制机关，绝不要以为你能硬碰硬对抗机关。你的性命比抄快捷方式重要。」迈德梅逐一凝视他们，莫莉安头一次见到那张年轻的圆脸如此严正。
「最后是第三步：告诉别人。这点为什么重要?」
埃娜倏地直直举起手。「免得别人走进去?」
「很好。还有呢?」
「它有可能不在地图上。」马希尔喊道。
「没错。还有呢?」
全梯陷入静默。
迈德梅再度摊开永无境议会地图，「因为它说不定变了。诡骗巷很善变，会随着时间而移动、进化。看看你手上的地图，找到高墙附近的派林弄了吗?这条巷子的机关本来是最基本、最普通的，只会抓住人的脚踝倒吊起来。上星期，有个粗心大意的四年级学者转错弯，走进派林弄，结果跑进污水道里游泳。」
众人不约而同发出「恶」。
「的确。」迈德梅说：「不过，这个年轻人做了正确的事，保持冷静，立即撤退，然后告诉他的引导员。嗯，应该说他先洗了个澡，然后才告诉引导员，引导员接着告诉了特异地理队，然后我们告诉了议会，于是议会更新了地图。派林弄本来是粉红警示(恼人级机关，进入后将面临重大不便)，基于健康风险，议会把它提升为红色警示(高危险级机关，进入后可能造成损伤)，并新增警告标志。」
「可是老师，为什么议会不比照那条肠子会外露的巷子，干脆把它封起来呢?」霍桑问。
「因为派林弄或许还有救。虽然它从把人倒吊变成了污水道……但总有一天，它说不定会变回普通的街道。我们只会封锁完全没救的巷子，也就是黑色警示。」
「黑色警示代表什么?」莫莉安问。
「进去就会死。」
莫莉安咽了下口水。在永无境，目前有多少尚未发现的黑色警示巷子?
「不用担心，」迈德梅微笑着说：「黑色警示极为稀少。『庙口胡同』这条巷子只是粉红警示，我带你们来这里是为了练习。你们每个人都要走进庙口胡同，执行三大步骤中的前两步，安全撤退。谁先来?」
一如所料，萨迪亚跟霍桑率先自愿，争着挤到最前面，差点把对方撞翻。可是，迈德梅另有想法。
他招手要不情不愿的弗朗西斯走到前头，抓住他的双肩，两人一同凝视窄小巷弄中的石子路，其他人挤在后面观望。即使莫莉安看不见弗朗西斯的脸，她仍看得出弗朗西斯吓坏了，他整个人明显在打颤。
「蜚滋威廉先生，记住，」迈德梅说：「呼吸，然后撤退。只要记住这两个步骤，你就不会有事。」
「不能换人先去吗?」弗朗西斯呜咽。
「喔喔──换我!」霍桑咻地举手，迈德梅把他的手按下去。
萨迪亚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弗朗西斯，不要哭哭啼啼，这只是粉红警示耶，拜托。」
「萨迪亚，不要这样子。」迈德梅说：「不过，弗朗西斯，她的话也没错，这条路只会把人倒吊，最多就是血液会集中到脑部。这时候，只要倒退几步──就算你挂在空中，也要做出在地面上走路的动作，巷子会察觉到你想回到原路，很快将你摆正。」他轻推弗朗西斯，「去吧，你办得到的。」
弗朗西斯向前一步，又一步。
霍桑开始小声念诵他的名字，替他加油打气：「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弗朗西斯。」莫莉安等人随后加入，轻柔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回响：「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弗朗西斯。」
再一步，再往前几步，终于，在弗朗西斯走到胡同的中途时，他被猛然拉向空中，变成头下脚上，彷佛他轻如鸿毛。好半晌，他就这么挂在那，一脚朝天，其他三只手脚不断挣扎。
「弗朗西斯，呼吸!」迈德梅说：「保持冷静。」
弗朗西斯用力深吸了几口气，停止乱挥乱踢。
「加油，你知道该怎么做，先后退一步，然后再一步……」
「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弗朗西斯……」
尽管弗朗西斯仍处于倒吊的姿态，他依然抬起一只脚，有如夸张的表演，往后大大踩了一步。接着，他假装再后退一步，再一步，再来──
「太棒了!」弗朗西斯翻正时，迈德梅激动地大喊，跳起来朝空中挥了一拳。弗朗西斯有些踉跄地落回石子路，转过身面向大家，仍然喘不过气、过度惊吓，脸上却带着笑意。
每个学者都体验了一遍，走进庙口胡同，倒吊之后再翻正，这时迈德梅和其他人便报以喝采。轮到莫莉安被倒吊时，她又笑又叫，霍桑更是爱得要命，苦苦哀求再来一次。
「史威夫特先生，你可以试第二次。」迈德梅说：「大家都可以。你们都拿着地图吗?请分成三个人一组，选一条旧城的诡骗巷，练习安全撤退。务必留在北区，只能选粉红警示，记住：保持冷静，立刻撤退。等英勇广场的时钟敲三下，我们在幻学的门口集合。」
「弗朗西斯，要不要跟我们一组?」莫莉安提议，可是弗朗西斯臭着脸，转头走开。这是她那天第四次搭话，可惜每次都失败。她本来以为萨迪亚生闷气就够惨的了，没想到弗朗西斯的情况更糟，一整天下来，他要不是朝莫莉安射来怪罪的目光，就是在莫莉安对他讲话时装聋。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投票选哪一边?」霍桑咕哝。「莫莉安，要是我，早就不管他了。」
弗朗西斯跟着萨迪亚和埃娜走掉，马希尔则领着雅查、兰贝斯往另一个方向去，剩下诗律站在原地，显得尴尬而恼恨。其他人连看也没看她，她又被遗忘了。
「诗律，跟我们一起吧。」莫莉安对她招手。诗律走过来，努力表现出完全不在乎的样子。
三人一起研究莫莉安的地图，霍桑跟诗律光是要达成共识就花了十分钟，等他们抵达目的地，马希尔那组已经先进去了，他们只好重新选过。
「恶魔弄!」霍桑越过莫莉安的肩膀，指着地图：「听起来很酷。」
「那在西区耶，笨蛋。」诗律低声说。
「所以呢?」
「所以，他说要留在北区啊。」
「这条路在西区的边边，离北区只有一个街区耶。」
「但还是在西──」
「好啦，就走吧，」莫莉安卷起地图，「不然就要下课了。」
恶魔弄狭窄黑暗，暗到看不见路的尽头，有如正盯着一条隧道。入口有个跟庙口胡同一样的小牌子，说这条路属于粉红警示诡骗巷。
「我先进去。」霍桑说，摆出一副要冲进去的姿势，莫莉安抓住他的衣服。
「等一下!不能直接跑进去，我们连这是哪种机关都不知道。理智点，慢慢走。」
霍桑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是，老爸。」他不甘不愿地放慢速度，改成用走的。莫莉安与诗律期待地目送他走远，等着他随时骤然倒吊。没想到，霍桑走到一半就停住，在原地摇晃了一下。
「霍桑?」莫莉安叫道：「怎么了，你还好吗?」
「我觉得……不太舒服。」
「你生病了吗?」
霍桑往前一步，再度停下。「呃，我快吐了。」
诗律发出作呕的声音。
莫莉安皱眉。「你觉得是诡骗巷的机关，还是你吃坏肚子?」她心想，两种都挺有可能，毕竟霍桑今天中午狼吞虎咽，吃了三块烤牛肉、三个肉酱三明治、四碗螺肉汤、一品脱草莓牛奶。
「我觉得是──呕呕呕……」他倾身向前，双手握住膝盖，全身颤动，就像腹中的食物即将倾泻而出。
「撤退!」莫莉安高声说：「霍桑，试着后退一步。」
「我没办法──没办法，我快──」他用双手摀住嘴，又是一阵摇晃。
「回来啊，白痴!」诗律大喊。
霍桑逼迫自己颤抖着后退一步，再一步，莫莉安注意到他的身体渐渐放松。他站直，又后退一步，接着回过头，一路狂奔回来。
「好恐怖，」他将头发从苍白冒汗的脸上拨开，仍旧显得有些病恹恹。「换谁去?」
「我就免了，谢谢。」诗律的兴致已然完全消散。
霍桑瞪着她：「怎么可以，我都进去了，妳们也要进去。」
她面露不悦。「不可能。」
「我敢说妳没办法走得比我远。」
「我敢说我才不在乎。」
「我敢说是妳太弱鸡。」霍桑学鸡咯咯叫，假装拍翅膀。
莫莉安翻白眼。「有完没完?我去。来，诗律，地图给妳拿。」她大步走进铺满石子的小巷，直到一阵晕眩袭来，令她停在半途。她等了一会，不太确定自己是快跌倒、快昏倒、快吐在鞋子上，抑或三者皆是。
然而，说不清究竟是直觉或冲动，某种力量拉着她向前，要她穿过这片引人不适的迷雾。整堂课下来，她持续想着在波希米亚的那一夜，想着她跟朱比特在抵达旧德尔斐音乐厅前，穿越了那条飘散恶臭的巷子;最重要的是，她燃起一股强烈的好奇，想知道这条巷子肯让她走多远?巷子的尽头有什么?如果她索性……蛮干的话，会发生什么……
她向前多走几步，不得不弯下腰，双手按住膝盖，等待另一波令人失衡的恐怖晕眩感消退。
「妳可以回来了，」霍桑在背后喊：「妳已经走得比我远了。」
可是，纵然恶心感排山倒海而来，想到还能再往前，莫莉安便迟疑地继续走了几步。这条巷子隐藏了什么东西。她的指尖冒出麻痒感，不仅如此──前方的某处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刚开始听不太清楚，接着──
「……加上该死的潜伏者在查我们，照这种情况，哪可能按计划……」
潜伏者。她没听错吧?
莫莉安停下来，试着压抑呕吐感，努力竖起耳朵聆听。她得看看躲在巷子里的是什么，或者该说是谁。她强撑着向前走，不顾自己全身打颤，不顾霍桑与诗律正在喊她：「回来!妳在做什么?」最终，正当莫莉安以为自己会把午餐吐得到处都是，她往前一扑，挤过一道隐形的防御之墙……晕眩感就这么消失得一乾二净。
她回头望去，霍桑跟诗律不见了，恶魔弄另一端的光线也不见了，彷佛巷子整条逆转。方才那片黑暗本该在她眼前，此刻反而移到了她身后。
莫莉安站在巷口，前方是个她从没见过的宽阔广场。地面崎岖不平，有些铺路的石板已然断折，从此再也没有翻修，缺口长出一丛丛浓密的杂草。广场布置得像座脏乱而广大的临时市场，设立了老旧的帆布帐篷，以及摊位用的桌子，摊位都是空的，像是活动才刚结束，或者尚未开始。这个地方隐约萦绕着荒芜的气氛，莫莉安的后颈不禁汗毛直竖。
「不会这么容易被查到的，」附近一座帐篷中，传来一个女人粗鲁的嗓音。「再等个几天，到活动正式──」
「我现在就需要买家。」一名男子打断她，迫切低语：「这东西是货真价实的稀有品，可是我总不可能留一辈子，根本是个恶梦，妳看我身上这些──没感染就算我幸运了。」
莫莉安意识到，自己站在这个几近荒废的广场似乎太显眼，于是退到巷子的阴影处。她隐隐觉得，她胃里此刻的纠结感，跟让人想吐的诡骗巷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说了，」女人说：「有耐心点。假如真的是那么好的品种──」
「真的是。」
「那等到下次拍卖会，你的货铁定会拍个好价钱，你也会闯出名号。前提是，你在秋季拍卖会也有办法供货。」
不知什么东西滴在莫莉安额头，她反射动作地抹掉，只见指头黑得像墨。她抬起头，原来她站在一座巨大木拱门的阴影之下，有个男人坐在高高的梯子顶端，一手拿着油漆刷，另一手拿着一罐黑漆，正在涂拱门上的大字：
恶鬼市
这时，刷油漆的男人恰巧低头，猛然见到莫莉安，瞪大双眼。
「喂!」他大吼，手上的漆罐直坠而下，「匡当」落地，黑色油漆在石子路上飞溅，喷到莫莉安的裤子，她惊得一跳。「妳是谁?妳怎么进来的?」
她没有留在原地回答问题。刷油漆的男人匆匆爬下梯子，太急着逮到她，差点摔下来，不过莫莉安的速度更快，转身便冲进隧道般的巷子，沿着原路狂奔，半途撞上那道隐形的障壁，一头扑进强烈的生理不适感，晕到她觉得快死了。她勉力向前，忍着恶心感继续跑，丝毫不减缓速度。光芒在眼前显现，莫莉安看见霍桑和诗律震惊的脸，加快脚步，抵达恶魔弄的巷口时狂喊：
「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