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来自新世界(全2册)> 2

2

  我高举灯笼,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这里又热又闷,湿度近乎百分百,简直像是蒸桑拿一样,和之前的洞窟没什么分别。而且墙壁和头顶还在渗水,脚下也有小小的水流,更让人吃不消。视野很窄,一不小心就会打滑。

  “没事吧?”

  走在前面的乾先生转回头问。他的脚步很轻快,一点也不像他的年纪。

  “嗯……要是没有这些水,走起来大概更快吧。”

  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傻话。

  “不过好像多亏了有水,那个可怕的‘影子’……壁虱没再跟来。”

  的确。壁虱虽然好像喜欢高湿度,但在洞窟墙面这么潮湿的情况下,行动也会很困难吧。对于微小的生物来说,水的表面张力和黏性相当讨厌。如果黑寡妇壁虱真是因为渗水才没有跟来,那我的出口抱怨真是该打了。

  我们四个人按照奇狼丸的建议分成两队。我和乾先生去海岸取“梦应鲤鱼号”,觉和奇狼丸去制造错误的气味和痕迹误导敌军。

  觉说他被吸血蛞蝓咬伤了,难以进行长距离的步行,把去海岸的事情托付给了我。其实,虽然他看上去确实很痛苦,但作这种安排的真实意图还是一目了然的。他分明打算由自己去面对更加危险的一方。诱导敌军的任务,就算有奇狼丸在,也是虎口拔牙的行为,只要走错一步,自己就会变成猎物。

  我在完全明白觉的意图的基础上,接受了觉的建议。

  此时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所有人绝对都会安然无恙。

  “乾先生,一切都会顺利的,是吧?”

  我这样问,大约只是希望乾先生说一句“是吧”,好让自己宽心。但乾先生的反应却和我的期待不同。

  “说实话,我什么也不好说。所有这些事情,都远远超出我的预计了。”

  “是吗……”

  我感到情绪愈发低落。

  “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想渡边小姐坚强地活下去。我会为此尽我的一切努力。”

  “谢谢。乾先生您这样说,让我很安心。因为乾先生是强者如云的鸟兽保护官中唯一一位幸存者。”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后悔了。

  “幸存者……”乾先生似笑非笑地说。

  “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哎呀,不是不是。只是我怎么也不算幸存者吧。更准确的说法……大概应该是死而无益吧,这么说才对。”

  “没有这样的事……”

  “不,就是这样。我失去了比亲人更亲密的四个朋友。我之所以没有死,只是因为偶然……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现在的我,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恐怕只是因为我想要为朋友完成未能完成的任务吧。只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苟延残喘到今天。”

  同样的话,似乎在某个人口中听到过,就在最近。

  “所以我绝不能放过那个恶鬼。”

  平日里十分冷静的乾先生,这时也可窥见他内心的一缕激情。

  “所以渡边小姐,请你答应我。如果我没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就倒下了,你一定要阻止那个恶鬼。”

  “嗯,我答应。”

  阻止……我们因为心理的抑制作用,对于人类,忌惮使用更加激烈的词,但那意思是很明确的。

  “被化鼠们称为死神的,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不过到了现在,我才第一次体会到被猎杀的感觉。”

  “这一点我也是……就像这个世界突然被噩梦吞噬了一样。所有的事情都不像是在现实中发生的,想都不敢想。肯定会有人觉得,一切都是噩梦,明天一早睁开眼睛就不用怕了……”

  我的心口一阵发紧,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明白。我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期盼。不过,现实情况是,为了保证明天早上还能活着睁开眼睛,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

  乾先生重重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要说。关于奇狼丸的。”

  “奇狼丸?”

  让我感到意外的发言。

  “说实话,到底能不能完全信任它,我还是有疑问。”

  “这……救了乾先生的不正是奇狼丸吗?而且这一次要是没有奇狼丸的话,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你说的都有道理。”乾先生站住脚,“渡边小姐,你觉得,人类的洞察力在什么时候最低?”

  我想了想。

  “所有一切都很顺利的时候?要是一直提心吊胆的,怎么也不会疏忽大意的吧?”

  “在一切顺利的时候,确实有人心情放松,马虎大意。不过如果是生性谨慎的人,反而会更加警惕,不会疏忽。”

  “那,会是什么时候最低呢?”

  “在我的经验里,恐怕是觉得情况最糟糕的时候。这时候已经相当绝望了,很少有人会冷静思考实际情况是否有可能更糟糕。人的天性总是会让自己死死抓住微弱的一丝希望,导致轻易放过危险的征兆。”

  “也就是说,就像此刻的我们?”

  “状况严峻到现在这个地步,一般人不会再去想会不会有‘狮子身中虫’,对吧?”

  “您是说,奇狼丸是叛徒?”

  “这种可能性必须纳入考虑。”

  “为什么?只是因为它不是人类?还是说,有什么更明确的理由?”

  “怀疑它的理由有两个。”

  乾先生再度举起灯笼,在昏暗的洞窟里走起来。我跟在后面。

  “首先,奇狼丸过去曾经来过东京,这一点本身就很奇怪。它来这儿干什么?”

  “这……不是说,它觉得需要来这里调查一下吗?就算为了和其他的部族竞争,也要先来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什么的。”

  “这种暧昧的动机,会让奇狼丸继续这种严酷的探险,直到损失三分之一的部下吗?像奇狼丸这样优秀的指挥官,一开始出现牺牲者的时候应该就会终止计划、偃旗息鼓了吧。”

  “那,乾先生认为,它是为什么来的呢?”

  “这一点我不知道。但是,如果背后没有什么缘故的话,奇狼丸为什么要含糊其词,而不肯直截了当告诉我们呢?”

  这一点我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只是因为觉得眼下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罢了。而且,在当前的情况下,万一奇狼丸真是敌人,那将是无法面对的局面。或者说,如果它是敌人,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难道说……”

  我开了个口,又停住了。不知从哪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我们站住脚,竖起耳朵细听。乾先生把耳朵贴在墙壁上。

  那是如同地鸣一般低低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上层传来的。

  “什么声音?”

  “可能是某处洞窟的一部分崩塌了,我想。”

  我吃了一惊。

  “会不会是我们做的陷阱成功了?”

  “唔……至少不仅仅是我们的陷阱。因为刚才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响了四次。”

  乾先生沉思了片刻,但并没有再多说。

  我们行走的脚步自然而然地加快。忽然间,我想起来了。

  “刚才您说怀疑奇狼丸的理由有两个,对吧?还有一个是什么呢?”

  “还有一个很快就会知道了。”

  “很快?”

  “到达海岸,上了地面,大概就会一目了然。”

  乾先生给我留下一个谜团。

  返回海岸的行程虽然比来的时候快,但也费了好几个小时。洞窟撞上了一条通向地面的巨大裂缝。伪拟蓑白通过电子罗盘确认当前的位置,告诉我们现在距离隐蔽“梦应鲤鱼号”的天堑以及通往地下的斜坡不足百米。

  我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连续走在艰难的路面上,脚更是疼痛难忍。但是没有时间休息。我用咒力支撑着身体攀爬陡峭斜坡的时候,大地深处传来奇怪的声响。听上去就像是无数妖怪在笑,那可怕的声音带着阴森的气息。

  我打了个冷战,身子僵住了。

  “不用担心,是蝙蝠。”

  乾先生的话让我放下了心。

  洞窟深处,数十万、数百万的东京大蝙蝠带着嘈杂刺耳的叫声飞了出来。它们擦着我们的头顶和后背掠过,不知是不是靠了声音定位的帮助,没有一只撞上我们。

  大群的东京大蝙蝠,犹如一只巨大的生物,充满了大地的裂缝,融入黄昏的天空。到这时候,我终于注意到太阳正在落山。因为一大早就潜入地下的缘故,对时间的感觉已经彻底混乱了。我想起除了早上吃过兵粮团子之外,肚子里还没有填过其他任何东西,但基本上没有感到肚子饿。就算低血糖让头脑昏沉沉的,也完全没有食欲,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吧。

  天空急速从深蓝色向藏青色转变。我们爬上陡坡的时候,天色已然全黑。太阳落下山去,周围悄然落下夜晚的帷幕。

  我们从裂缝中探出头,窥探周围和天空的模样。自东京大蝙蝠的巢穴处形成数百个犹如黑色柱子一般的集群。乱舞的蝙蝠,总数也许要以亿为单位吧。在这种遮天蔽日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使用猫头鹰、夜鹰之类的鸟监视。我们低着身子,跑向一开始隐藏“梦应鲤鱼号”的地方。

  潜水艇安然无恙,看来没被敌军发现。我们用咒力悄悄把它抬起来。

  我正要就这样把它移去海岸的时候,被乾先生制止了。

  “等一下。”

  “怎么了?拖延太久会被发现的。”

  “你忘了?奇狼丸说过,夜间靠近海岸会很危险。”

  我咬住嘴唇。这件事完全被我丢到九霄云外了。

  “我昏了头了……”

  我打开乾先生的背包,问伪拟蓑白。

  “这附近的海岸,夜晚有可能袭击人或化鼠的最危险的生物是什么?”

  伪拟蓑白沉默了半晌。在我开始担心它是不是故障了的时候,它终于发出断断续续的回答声:

  “……可能是大鬼矶女……被认为是由沙蚕的一种,即矶沙蚕进化而来……仅在东京湾内及……栖息……两只眼点和触手冠仿佛人类……强大的两对大颚……是最终捕食者……夜行性……雌雄配对的季节……尤其危险……”

  然后,伪拟蓑白突然什么都不说了。

  “糟糕,好像坏掉了!”我抬头叫道。

  “电池用完了吧。晒完太阳启动之后,一直都在黑暗的地方用,时间太久了。”

  “可是这东西要是不动的话,连地下河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等一下再考虑有什么办法让它重新启动吧,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坐上潜水艇。”

  乾先生把我的注意力从这个问题上拉了回来。

  “袭击奇狼丸部下的大概就是沙蚕的近亲吧。”

  即使听到沙蚕这两个字,我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

  “是海里类似小小蚯蚓一样的生物?”(1)

  “如果是矶沙蚕的近亲,恐怕把它想象成海栖蜈蚣一样的生物更合适,我想。而且,能够袭击化鼠士兵的,大概不会很小吧。”

  乾先生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怀疑奇狼丸的第二个理由,就是这个了。我们返回海岸的时候很可能就是日落时分,这一点很容易想到吧。但是,奇狼丸对于海岸附近的危险没有给出任何警示。不但如此,而且连关于大鬼矶女这种生物,他都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信息。”

  “可是,关于海岸的怪物,奇狼丸说不定只是知道士兵遭遇袭击,别的也不知道吧?”我反过来替奇狼丸辩护,“也可能它是认为我们这里有伪拟蓑白,怎么都能想点办法什么的。”

  “唔……事态紧急,确实也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乾先生也松口了,“总之走吧。对手如果是沙蚕的话,进入潜水艇应该就安全了。”

  依照乾先生的指示,我进入“梦应鲤鱼号”的里面,关上上面的门。接着,乾先生用咒力举起潜水艇,把我在距离岸边稍远的浅水区悄悄放下。

  船底触到沙地的感觉。慢慢涌来的波浪轻轻摇晃“梦应鲤鱼号”,船身按照一定的韵律左右摇摆。

  从船头的小窗向外看,刚好是海面的高度,什么都看不见。如果不是事先有所了解,根本想不到这里会是如此危险的地方。

  我看见乾先生从左手边小心翼翼地进入海里,慢慢向小船靠近。是不是马上就会有怪物一般的沙蚕袭击过来,我咽着口水紧盯着看,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乾先生登船体的声音传来。咚咚地敲上面的门。我打开插销。门开了,乾先生的脸露出来。

  “这个时间,怪物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有某种巨大的生物飞速爬上船体。下一刹那,乾先生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了。接着,漆黑的细长物体从入口上面滑过。那身影无论怎么看都和蜈蚣非常相似。因为速度太快,虽然看见无数的肢体一闪而过,但那长度却让人觉得永无穷尽一般。时间足够瞄准。

  我点燃了怪物的身体。伴随着火焰,响起让人寒毛直竖的惨叫。那声音和人类如此相似,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乾先生发出的声音。

  身体中央部分起火的怪物哗啦啦掉下去,发出巨大的水声,摔下浅滩。我急忙爬上梯子,来到船外。

  在眼前挣扎着的是极其可怕的怪物。无数肢体蠢蠢颤动,长长的躯体蜿蜒起伏,将船紧紧卷住。完全看不出到底有多长。

  那怪物的头部从水中冒出来,死死盯着我这里。那轮廓和人脸相似到让人惊惧的程度,上面还有黑黑的毛发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触手还是附在上面的水藻。直盯着我的双眸燃烧着凶暴的愤怒之火。

  不过能让人联想到人类的也就是这些了。头部其实只是个附着双眼的瘤而已,在那下面看上去像是胸口一样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口吧。象牙一般的两对白色大颚,宛如狙击猎物的蚁狮一般大大地左右张开。

  我尖叫起来。

  怪物像是吓人箱的人偶一般弹起,一口咬向三米以上高处的我。

  那对可怕的大颚,就在将要咬到我的头的刹那,骤然粉碎。

  失去了头部的大鬼矶女,像是疯了一般摆动长长的脖子,疯狂挣扎。紧接着又起了两三次爆炸。每次都被炸断一截的长虫,渐渐痉挛着倒下,浮在海面上不动了。

  “你还好吧?”乾先生在距离数米的浅滩上叫道。

  “嗯。”

  我仅仅回答这一声就已经费尽了力气。身体因为恐惧而麻痹。如果不是乾先生在千钧一发之际拦住了那个怪物,我肯定已经变成那对大颚的牺牲品了。

  “也许还有同类。快离开这儿!”

  乾先生飞快地爬上船体外侧的梯子。他在我跳进船里的同时一齐跳进来,随即关上门,插上插销。

  “梦应鲤鱼号”慢慢地潜下去,向深处前进。

  我浑身都是大鬼矶女爆炸的体液,黏糊糊的。不但感觉很糟糕,而且那混合着海腥气和腐臭的气味让人难以忍受,不过现在最优先的还是要从怪物的栖身处逃离。遵照乾先生的指示,我控制外轮的转动,乾先生从前方的小窗往外看,寻找理应开在海里的地下河河口。

  海里已经差不多一片漆黑了。乾先生一边用灯笼的光照亮外面,一边为了避免反光,把脸紧紧贴在小窗上。我开始想象万一还有一只大鬼矶女突然冲出来用大颚透过小窗咬进来,这念头把自己吓得六神无主。

  不过幸运的是,我的胡思乱想没有变成现实。乾先生终于发现了巨大的洞窟入口。看到海草的摇晃,可以肯定那就是河口。

  “梦应鲤鱼号”驶进洞窟。驶向被熬干的墨汁一般、比夜晚的海更加浓密、更加深邃的黑暗。

  进入海里的洞窟之后,我的不安逐渐加剧。“梦应鲤鱼号”的容积很小,如果潜水时间太长,也许会缺氧。潜入利根川水底的时候有四个人乘坐,而现在是两个人,在简单的计算中,应该能保证一倍的时间。虽然并不清楚灯笼燃烧需要消耗多少氧气。

  “渡边小姐,刚才你救了我。”乾先生依然望着前方说。

  “这……是您救了我才对。”

  “不,是那之前的事。我虽然飞快跳进海里想逃,但那个怪物的动作快得怪异,差点被它咬到。如果不是渡边小姐把那东西的身体点燃,我真要变成两段了。”

  的确,虽说是措手不及,但如果没有两个具备咒力的人,恐怕杀不了那个怪物。我再一次深深体会到东京是地狱的说法。我连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必须拿到名为超能毁灭者的可怕武器的话。

  不过,仔细想来,把恶鬼引诱到这里,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如果幸运女神眷顾,栖息在东京的可怕生物之中,也许有某一只会将其收拾掉。

  我任由自己生出黑暗的想象。为了保持精神的平衡,我必须这么做。要想在地狱活下去,只能让自己变成鬼。小町也好,父母也好,深爱的每一个人也好,全都不去考虑。此时此刻,我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从这里活着离开。

  不管走到哪里,洞窟都是一样的。只有缓缓流动的水流,没有空气,没有光。

  也许,等待我们的命运就是这样窒息而死吧。汗水沿着鬓角淌下。是因为闷热还是因为紧张,我自己也分不清。不过越来越喘不过气的感觉,似乎并非只是因为大鬼矶女的恶臭。

  会不会进错了河口呢?这是让人绝望的想法。但是,仔细想来,注入这一带的地下河恐怕确实不止一条吧。

  在这个洞窟里,只有在地下绵延流淌的水流绵绵不断,也许最后一切将会因撞到渗出地下水的岩壁而终结吧。

  机械地转动着“梦应鲤鱼号”的外轮,现实和想象的界限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我想起我在很久很久以前经历过同样的事情。那是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们去夏季野营,卷入化鼠的战争,在地下隧道彷徨。

  我似乎有一个特点,只要在昏暗的地方受到长时间的单调刺激,意识就会衰退,陷入催眠状态。也许这和很久以前在清净寺无瞋上人为我举行的成长仪式有关。

  而在这时候,我又一次陷入恍惚状态。身体的感觉逐渐消失,只有意识飘浮在漆黑的虚空中。

  然后,幻听出现了。

  “早季,早季。”

  不知从哪里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是谁……”我喃喃自语。

  “早季,是我啊。”

  那是令人怀念的声音。

  “你是……”

  是那个无脸少年。

  “我的名字还没想起来呀。不过没关系,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住在你的心里。”

  “我的心里?”

  “是的。所谓咒力,就是将思维刻画到外部世界的能力。而所谓人的灵魂,说到底,除了思想,再无其他。我灵魂的一部分,烙印在你的心底深处啊。”

  “可是,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那些你也忘记了?嗯,没关系,总会想起来的。”

  “至少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哦。只不过因为心里被设置了障碍,想不起来罢了。”

  “渡边小姐?你没事吧?”

  似乎是对我的自言自语感到奇怪,乾先生问。

  “唔……没事。”

  我的意识完全分裂成两个,感觉好像是另一个人在回答。

  “早季,早季。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只想说这个。”

  “可是,我真能击毙那个恶鬼吗?”

  “恶鬼?你误解了。那不是恶鬼……”

  说到一半,那个声音忽然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声音震动我的鼓膜。

  “渡边小姐!坚强点!你还好吧?”

  乾先生在大声呼唤我。

  现实感慢慢回来了。

  “嗯,对不起。好像有点走神了……”

  向乾先生作出回答的自我,和陷入催眠状态的自我慢慢重合在一起。

  “咱们上浮了。”

  “上浮?”

  “水流变慢了很多,上面就是水面。我们好像进了一条很大的通道。”

  “梦应鲤鱼号”在几乎静止不动的昏暗水流中上浮。

  乾先生小心翼翼地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打开上面的门。

  新鲜的空气流淌进来,我不禁长长吸了一口气。

  “这地方很宽阔啊。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人工修建的地方。”

  乾先生站在“梦应鲤鱼号”上面,我也爬上梯子。眼前是一片穹顶广场般的地方。

  “星星?”

  我一抬头,不禁低低喊了一声,不过随即明白过来并非如此。在宽阔的“天顶”上密密麻麻闪烁的绿色光芒,我以前也曾经见过。

  “发光虫啊……”

  这里的景象和以前在化鼠巢穴看到的完全不同。这里简直像是银河。静静流淌的漆黑水流,像镜子一般映出“天上”的光芒。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它们的光芒可以引诱小虫吧。”

  乾先生饶有兴趣地抬头望着“天顶”。

  “发光虫能在这里繁衍,是因为没有竞争对手——就是那个发光的一截捕蝇纸——吗……原来如此,顶上好像没有孔,螺旋锥蚯蚓看来也没办法在这里钻孔。是因为岩石太厚,还是太硬呢?不管什么原因,一截捕蝇纸下不来吧。”

  就在这时候,我的脑海里,另一幅全然不同的景色复苏了。

  顺流而下的小船周围,同心圆状的波纹一层层荡漾开来。慢慢地,在扩散出去的同心圆内侧,一切涟漪都开始消失。

  “啊,真厉害……”

  简直像是以我们为中心的区域被急速冻结起来一样,水面上凹凸不平的起伏都不见了。转瞬之间,水面就变得犹如打磨过的玻璃一样光滑平整,成了映照出满天星斗的漆黑镜面。

  “太美了,就像是在宇宙里旅行!”

  那一晚的经历,我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忘记吧。

  我们旅行的地方,不是地上的河流,而是闪烁着无数恒星的、天上的银河。

  “怎么了?”

  向着凝然伫立的我,乾先生出声招呼。

  “唔……啊,没什么。”

  我装出打量圆顶的模样,扭开了头。不想被乾先生看到我流泪。

  完美的瞬间,完美的世界……

  我想起来了。让我看到那幅景象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无脸少年。

  “很快就要充完电了。”乾先生抬起头说。

  单单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就能窥见他为了集中精神如何辛苦。

  “谢谢……能做到这种事情,真是了不起。要是我一个人的话,真的束手无策了。”

  我发自内心地称赞。

  “哎呀,技术上没有那么困难。我是因为一开始总想着要弄出和太阳光一样波长的光线照它,所以搞得很辛苦……”乾先生盯着刚刚被他折腾了很久的灯笼和火把说,“好不容易充了一点电,把这家伙稍微启动一下,问清楚太阳能电池的构造之后,后面就简单了。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把感光部分照射到的光线转化成电的,不过重点在于它会吸收电力加以存储,所以直接用咒力把电送进去就行了。”

  乾先生指着拆开太阳能电池之后露出来的带电线的部件。

  虽然乾先生这么说,但我还是产生不出任何意象。电流之类抽象的东西该描绘怎样的意象才行呢?说起来,觉对这些机械电子方面的东西也很拿手,这大概是男女之间的巨大差异吧。

  过了一阵,伪拟蓑白又可以像原来那样应答了。就算是在睡觉的时候,它好像也一直掌握着现在的位置。对于我的问题,它立刻就答出了方位。看起来,我们似乎很幸运,进了正确的河口。

  在穹顶广场,我请乾先生先进“梦应鲤鱼号”避一避,用地下河的水洗了身子,换上新的T恤和短裤,终于得以从大鬼矶女的恶臭中解放,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虽然不能说是勇气百倍,多少也有了些前途略显光明的感觉。接下来只要和觉与奇狼丸会合,再让伪拟蓑白找到古代建筑的废墟就行了。

  不过很快我就会知道,我把前方的困难想得太简单了。

  “梦应鲤鱼号”到达大地裂缝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不用伪拟蓑白确认,我也能一眼看出这就是和觉他们分别的地方。但本应该在这里等待我们的觉和奇狼丸却不见踪影。

  我们等了一会儿,终于,乾先生作了最后的决定。

  “走吧,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可是,觉他们……”

  我试图抗议,但也知道自己没有道理。

  “他们会没事的。可能是把恶鬼引开之后,被困在什么地方不能行动了……不管怎样,来到这里已经花了太多时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现在应当将之作为第一优先的任务考虑。”

  我们再度启动“梦应鲤鱼号”。

  与河口附近相比,地下河稍微狭窄了一些,不过宽度和高度都几乎不变。看来这一带不是被水浸蚀出来的钟乳洞,而是从一开始就作为人工隧道建造出来的……好像是类似古代铁路遗迹一样的东西。

  另外,这一带基本上看不到螺旋锥蚯蚓钻出的孔洞,也许说明了混凝土的质量高。我们预感到,目标建筑中央合同厅舍八号馆,应该不会太远了。

  很快,我们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场所。虽然没有刚才那个有发光虫天象仪的穹顶广场那么大,但也有不小的宽度和高度。据伪拟蓑白说,那是“地铁车站”。

  在深夜里没有照明的地下,被灯笼光芒照亮的墙面上勉强还能看出的人工痕迹,却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梦应鲤鱼号”慢慢地沿着宽阔的地下河溯流而上,然后,突然间撞上了尽头。前方是堵墙壁。

  “河断了……”

  “再往前恐怕还是要钻到水里前进吧,潜下去看看。”

  “梦应鲤鱼号”下潜的时候,船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是因为至今为止一直超负荷工作的缘故。我们关上上面的门,慢慢潜入水下。

  在昏暗的水里,我们通过船体前部的观察窗查看墙壁的样子,由此得知的结果有两个:第一,水流进来的裂缝和缝隙很多;第二,没有一处能大到让“梦应鲤鱼号”通过。

  “不好办哪,再往前好像用不了潜水艇了啊。”

  “用咒力开个洞呢?”

  “水流有可能一下子涌出来,而且弄不好整个洞窟都有可能崩塌。”

  我禁不住咬住嘴唇。都来到这儿了,为什么还……然后忽然我想起来一件事,问伪拟蓑白。

  “目标建筑物很快就到了吧?”

  “存在误差,不过直线距离大约百米。从前方的A19出口上台阶,应该可以直接进入大楼。”

  一个决定静静地填满胸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踏破最后的百米,没有理由犹豫。

  “你浸水也没关系吗?”

  乾先生问伪拟蓑白。

  “东芝太阳能电池式自走型文档SP-SPTA-6000是完全防水设计,可以在13个气压、水深120米处活动。”

  机器得意洋洋地回答,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接下来自己会遭遇怎样的可悲命运。

  “我先走。如果没问题,我就折回来。”

  对于乾先生的提议,我摇了摇头。

  “我们一起走。万一有什么情况发生,一个人很可能应付不来。”

  “但是……”

  乾先生并不同意,我努力说服他。

  “如果乾先生有个万一,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生死与共,不是更合理的选择吗?”

  我们争论了半晌,乾先生终于让步了。总而言之,我们先让“梦应鲤鱼号”上浮,打开上面的门,来到外面。

  在水底步行实在不是我拿手的技艺。早知今日,当初在完人学校的时候就应该认真学些游泳的技巧才对,我不禁想。但这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悔恨了。

  我们各自用咒力将洞窟内的空气聚集起来塞进水里,做出巨大的气泡。

  乾先生首先下水。我心里不禁有一点埋怨,我可是刚刚换好衣服的。不过还是跟在后面。水冷得像冰一样。

  我们背着重物,慢慢在水下前进。上半身和灯笼都在刚才塞进水里的巨大气泡中。保持几分钟时间的呼吸应该没问题吧。

  在水底行走,比预想的远为困难。首先,水的阻力很大,而且前方还有水流,虽然是微速,但稍一疏忽就会被推走。背后的重物,虽然能够防止身体上浮,但也给肩膀增加了很大的负担。

  而且因为有灯笼光线的漫反射,从气泡内侧基本上看不清外面。为了确认周围的情况,需要时不时把头探到气泡外面。相反地,脚下却比想象的平坦。周围的墙壁很好地保留着古代建造时的形状。这种混凝土材料也许浸泡在水里反而更加容易保存吧。

  在没有空气的隧道里前进了几十米,走在前面的乾先生,在气泡中将灯笼左右晃动,发出信号。似乎找到了伪拟蓑白所说的出口。我从气泡里探出头去看,只见那边有一个四方形的开口。在那前面一定有台阶吧。

  再有一点儿就行了,我不禁加快脚步。不对,等等。模样有点奇怪。乾先生这不是在拼命挥手吗?到底怎么了?

  刹那之间,我的身体猛然上升,钻出气泡,撞上天花板——是乾先生用咒力把我扔了上去。就在我奇怪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伴随着急速的水流,有一个巨大的影子贴着我的脚下擦过。

  大鬼矶女!而且比之前那只还大。似乎是瞄准了我而来的。失去了目标的它,冲着乾先生猛扑过去。乾先生没有及时躲开。巨大的颚咬断了乾先生的脖子。与之差不多同时,怪物沙蚕炸成了碎片,鲜红的血将附近一带的水染成红色。

  灯笼的光芒消失,水里被黑暗笼罩。我在濒临疯狂的边缘,拼死维持自己即将发狂的意志。因为背上的重物,身子再度慢慢下沉。我粗暴地扯下背包扔掉,重新浮上去。刚才被扔上去的时候,反射性地将空气都吐出去了。照这样下去将会窒息而死,我伸出手,仿佛试着摸索空气。

  有了。在天花板的一角滞留着一点空气。可能是我或者乾先生带来的气泡吧。空间太小,没办法把头伸进去,我只能向上张口,吸入空气。

  没时间胡思乱想,我集中精神思考获救的办法。我们已经走了将近百米,靠现在这点空气,怎么也回不去。只有前进才有活路。

  乾先生发现的出口应该就在眼前。我想要游泳前进,忽然反应过来,再一次潜入到水底,把刚才扔下的背包捡起,重新背上。背包里面还放着伪拟蓑白。

  我一步一步在水底前进。什么都不想,专心走路,尽量不消耗氧气,我一边这样嘱咐自己,一边摸索前进,像在洞窟里栖息的虾一样。可是刚才的出口怎么也找不到。难道是方向弄错了吗?就在我焦急万分的时候,手摸到了墙壁。沿着墙向左右两边摸,左手摸了个空。是开口。我用和刚才一样的步伐向前走。在黑暗的水里,一步、两步、三步……脚撞上了什么东西。是台阶。我小心地抬起脚,向上走。呼吸困难,喘不上气。

  不要思考。走。脚踏实地。一步一步。

  意识逐渐模糊。刚才满满吸入肺里的空气,已经忍不住要往外吐了。

  台阶像是永恒的折磨一般持续着。不行了。我将背包丢下,一口气向上浮去。无法再忍的空气气泡从鼻子里喷涌而出。

  在一个类似楼梯平台的地方,我终于从水里探出了头。喉咙里咯的一声,狠狠吸入微臭的停滞空气。虽然可能含有有害气体,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一边深呼吸,一边咳嗽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得救了。我摇摇晃晃地爬上台阶,从水里走出来,瘫倒在地上,开始一个人啜泣。那是因为想到了为救我而失去生命的乾先生,也是为在地狱深处孤零零一个人的自己感到悲哀。

  木制的建筑有不少都能承受千年的风雪,然而应该比其进步许多的混凝土建筑,大半都不满百年就崩溃了,这是巨大的历史矛盾之一。

  中央合同厅舍八号馆,大部分地下室以及地上的一楼和二楼之所以还能原封不动地残留着,似乎有好几个因素:第一,如流水般花费税金购买的超长寿命混凝土,能在钢筋彻底朽坏之后依然保持建筑的形状;第二,大楼的地下以及地基部分淹没在涌出的地下河里;第三,地上部分被崩塌的其他大楼的混凝土覆盖了。因此,当战争和破坏终结之后,残留在地上的瓦砾之山融解,石灰成分化成喀斯特地貌,客观上起到了保护这座水下建筑的作用。

  我用左臂抱住伪拟蓑白,右手举起点燃的背包,借着这点光芒,在大楼里探索。伪拟蓑白似乎也有发光机能,不过珍贵的电力不能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乾先生亡故之后的当下,除非等出了地面,晒到阳光,否则没办法给它充电。

  比起再一次回到混合着大鬼矶女的体液与残渣的水里,把放了伪拟蓑白的背包拿回来,我真宁愿死了才好。不过,想到舍生忘死救下我的乾先生,这点折磨又能算得了什么。即便面临死亡,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失去注意力,拉着对手一同上路——恐怕也只有被称为死神的鸟兽保护官才能做到这一点吧。多亏了乾先生的英勇,我现在才能活着呼吸空气。如果大鬼矶女没有死,我就不得不在能见度为零的黑暗水中面对它,那么等待我的恐怕只有成为它的食物的下场。

  既然如此,我当然也不能违背和乾先生的约定。不管发生什么,都要阻止恶鬼。

  我慢慢地深呼吸。

  在我眼前的是经历了许多世纪、封闭在冰冷黑暗中的建筑。我有一种感觉,仿佛有某种刺激人类根源性恐惧的东西沉淀在这里一般。

  各个房间里,当年应该非常舒适的内部装潢已经悉数变质,变成了焦油状的黏液以及聚在一起的尘土块。让人惊讶的是,某种树木的根系在地板上蔓延,似乎是从地上延伸下来的。我以为东京的地面全都是沙漠一般的不毛之地,但看来依然有植物在这样的地方不屈地生长。根须是如何侵入这个螺旋锥蚯蚓也没能穿透的混凝土箱子的呢?我一边想着,一边追溯源头,来到了一处大的纵坑,坑前有个锈迹斑斑的铁门。根据伪拟蓑白的解释,这是被称作电梯的通道,是为了方便人在各楼层间移动而设置的。

  我切断几条巨大的树根捆在一起,做成简单的火把。背包快要烧光了,这真是雪中送炭的好东西。含有水分的根必须不断用咒力促使其燃烧,否则火焰就会灭掉,不过也因为这一点,树根烧得很慢,发出包含水蒸气的白烟,倒也很不错。

  不过,在这片完完全全的废墟里,当真存在着我要搜索的东西吗?我越看越觉得希望渺茫。

  母亲信里有关地点的记载,在地址和大楼名称的后面也记了两个房间号。但大部分的房门因为金属部分的腐蚀和木质部分的朽烂,没有一个保留原形。

  最初的楼层没有任何收获。当然如果化作白骨的两具遗体也算收获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从缠在遗体上的破布上判断,这两个人似乎穿着白色的衣服。从大小判断,似乎一具是男性,一具是女性。两具遗体都是破烂不堪,看不出死因何在。

  顺着楼梯再上一层。这里的房间和之前的有所差异,至少还残留有未受腐蚀的金属门。表面的文字虽然有些发白,但有着可以清楚看出的图案。那是这样的记号:

image00501.jpeg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伪拟蓑白。

  “Biohazard Mark,提示危险生物的标志。意思是说,在这个房间里存有病原性微生物一类的东西。”

  也就是说,很可能有超能毁灭者之类的东西吧。

  我按捺住兴奋,试图打开金属制的门。那好像是拉门,但不知道是锁上了,还是哪里锈住了,一动也不动。

  我退后一步,用咒力撬门。伴随着微微的咯吱声,金属门发出野兽咆哮一般的怪异声音弯曲了。我将被扯断的门丢在一旁,进入房间。

  这里像是个实验室。地上积了泥水,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墙上有个保管箱一样的东西。金属制的门上画着和刚才一样的标志。如果有的话,恐怕就在这里了。

  我将伪拟蓑白放在地上——为了防止它逃跑,已经用树根捆住了。手放在门上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为了来到这里,我们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啊。终于能拿到恶魔般的武器了吗?

  门没有上锁,轻轻一用力,门就开了。

  里面——是空的。

  屏息静气的我,从充满期待的胸中吐出空虚的呼气。

  脚下散乱的玻璃碎片似乎就是放在这里的容器的最后形态。不必询问伪拟蓑白我也知道,就算里面有超能毁灭者,也在泥水中死绝了。

  为防万一,我再一次检查了整个房间。什么也没有找到。

  我抱起伪拟蓑白上楼,探索上一层。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果然,期待能在千年以上的大楼废墟中找到东西,这本身就是痴人说梦吧。

  我依次上楼,检查所有的房间。经过了多少时间,我已经不知道了。期待虽然已经无比淡薄,但就算什么成果也得不到,也只有进行到最后了。不然的话,对于死去的人们,我无颜以对。

  然后,我来到了地上的楼层。

  虽然外面完全被砂石掩埋,但每个房间都有巨大的窗户,足以说明已经到了地上。砂石的一部分侵入了房间内部,更有流进来的雨水在各处形成了积水。刚才实验室的地上积存的水大概原本也是雨水吧。

  那个房间是在楼层刚好中间的地方,和其他的房间没什么大的差别,但是房间里面的桌子像是天然木材制成的,而且比之前看到的所有桌子都要大上好几倍。这个房间的主人,也许是个地位很高的官员。

  我扫视了一圈,这里只是间办公室,不像是保管危险病菌的房间。这样想着,正要放弃的时候,火把的光芒照到墙壁上一处四方形模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凑过去看。混凝土墙壁的一部分露出四十厘米见方的金属块,像是一扇小门,表面有个旋钮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带着什么期待,随口问了伪拟蓑白一句。

  “保险柜。为了安全保存财物的容器。这应该是隐蔽性保险柜。经年日久,原本遮挡在外面的绘画壁纸等等可能都消失了。”

  这点说明已经够了。我想用咒力强行撬开坚固的金属门,但和刚才有保管库的房间门相比,厚度和强度都不是一个档次,很难破坏。撬的时候,埋设保险柜的混凝土都出现了裂缝,似乎连墙都要塌了的样子。

  我换了个意象,试图将门挖开。金属门的强韧令人赞叹,面对咒力也在顽强抵抗。

  终于,门上挖出一个椭圆形的洞,金属块随之发出噪声掉到地上。那柜门厚度足有十厘米以上。

  我举起火把,透过洞往里看。

  (1) “矶沙蚕”日文中写作“鬼矶蚯蚓”,所以主人公会有这样的联想。另外,进化后的新种“大鬼矶女”的名称也由日文名而来。——译者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