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安全保障会议从一开始就笼罩着沉重的气氛。
“关于刚刚朝比奈觉的发言,诸位有什么问题吗?”
议长镝木肆星低声说。会场上的沉默持续了半晌。
这一次小町的主要领导全都出席了。伦理委员会议长朝比奈富子,教育委员会议长鸟饲宏美,职能会议代表日野光风,我的母亲,图书馆司书渡边瑞穗、我的父亲,町长杉浦敬,还有金子弘所长以下的保健所职员。已有百岁高龄的无瞋上人虽然没有出席,但也有两名僧侣代表清净寺列席。
打破沉寂的是父亲。
“朝比奈君。大黄蜂族的士兵是怎么被杀的,我想听听你的陈述。”
觉舔舔嘴唇。“坦白地说,我不知道。战场上只有大黄蜂族的尸体,看情况似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关于大黄蜂族士兵的死因,你有什么头绪?”
“这一点我也提不出任何意见。大部分尸体都有箭矢刺入,但看情形很像是死后所做的破坏行为,因为大部分都没有保留原形。”
“破坏行为具体是指什么?”
“大部分都被砍得七零八落,有些像是被当成了靶子,射得全是箭孔。”
“你询问大黄蜂士兵的时候,它说了什么?”
“基本上都是不成词句的片断,比如像这样:大黄蜂、被杀、杀光、逃……我问它发生了什么事情,它却吓得抽搐起来,又用化鼠语尖叫。”
“没让它翻译成日语?”
“没有。它抽搐了半天,终究因为伤势太重而死。”
沉默再度笼罩会场。
“议长。”富子女士抬起眼睛问,“实地检验的结果如何?”
全体的视线集中在镝木肆星身上。
“在。我听了朝比奈君的报告之后,昨天去了现场。但遗憾的是,证据已经被毁灭了。”
“证据毁灭?什么意思?”
“现场一带洒了油性液体烧过了,凡能烧的东西全都已是完全碳化的状态。”
会场响起交头接耳声。
“刻意做出这种举动,是不是背后有什么阴谋?”鸟饲宏美小声自语。
“呵呵呵呵呵呵。”日野光风发出意义不明的刺耳笑声,“这么说来,发生了什么,无迹可循?”
“我有一点猜测,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希望放到最后再讲。”镝木肆星的措辞慎重得不同寻常。
“烧毁尸体这种事,很难认为单纯出于卫生方面的考虑。我认为,肯定是为了掩盖屠杀的手段。”这一次是母亲发言。
“关于屠杀的手段,你有什么看法吗?”
富子女士用一种仿佛对女儿一般的慈爱目光望着母亲。
“这……没有。只是最近化鼠的急速进步和军备扩张,显示它们可能得到了某种信息源。”
“你的意思是指拟蓑白?”
“是。旧国会图书馆的移动终端有可能还有几台残留。化鼠们也许捕捉了其中的一台,获得了知识。”
“这样的话,长期以来的图书馆政策是否也有问题?忽视拟蓑白的存在,仅仅保持被动的姿态,而没有采取措施将之作为潜在的隐患清除干净。”
镝木肆星说得很尖锐。他对母亲的严厉指责,让我听了禁不住有些发颤。
“灭绝拟蓑白意味着将人类的知识遗产彻底抹除。而且保留的决议也是取得伦理委员会的承认的。”母亲决然反驳。
富子女生也发言回护说:“这件事,伦理委员会确实审议过。得出的结论是,偶然捕获的拟蓑白,原则上加以破坏,但不主动灭绝。而且,眼下也不是讨论图书馆政策是否妥当的场合。瑞穗,如果化鼠确实从拟蓑白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其中会有包含能将大黄蜂士兵全部屠杀的手段吗?”
母亲沉思了片刻。
“……那是第四分类的知识,而且属于其中的第三种‘殃’。即便在目前的紧急情况下,我也不能说。”
“安全保障会议应当优先于其他所有规定。你要是不说,我们就没办法有进展。”镝木肆星焦躁地说。
“我也不是要求你把书籍公开,只是请你在自己记得的范围内挑选一些告诉我们。不管怎么说,现在是紧急情况……能将大黄蜂士兵轻易歼灭的手段,会存在吗?”
被富子女士这样一说,母亲也无法继续坚持了。
“古代文明中存在数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采用那些武器,的确有可能迅速歼灭化鼠军队。不过,我无法判断这一次用的是其中哪一种。”
“为什么?”
“第一,不管哪种武器,就算得到相关知识,一朝一夕之间也不可能完成。它们都需要有极其发达的科学技术和生产能力,而化鼠还远远没有到达那个阶段;第二,如果使用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必然会留下特殊的痕迹。”
“具体说说看。”
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可奈何地说了下去。
“破坏力最大的是核武器,但不可能是它。在现今的世界既没有制造工艺,也筹备不到原料。而且使用核武器的时候,会产生足以同之前业魔事件相匹敌的……”
母亲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向我这里瞥了一眼。
“无论如何,现场并没有发生巨大的爆炸,也没有残留的放射能,可以完全否定核武器的可能性。接下来能够杀伤大范围敌军的是毒气,但化鼠基本上也不可能制造出这种武器。”
“……可是,以前土蜘蛛曾经采用过毒气攻击。”我情不自禁冲口而出。
“我说的毒气,不是燃烧硫磺和塑料这种层次的东西,而是神经毒气、窒息性气体、糜烂性气体之类。它们可以将一个小镇轻易毁灭,是极其可怕的武器。”母亲像是回护我一般,回答说。
我当然不是安全保障会议的成员,只是因为有关化鼠的问题而被招来出席的。万幸的是,没有人追究我违反规则的发言。
“同样,致死性病毒之类的生物武器,制造本身也很困难,而且也不像前两种具备即效性,不在考察范围之内。除此之外,还有地震武器和激光武器等等,虽然可以引发大范围的死伤,但就连现在的人类都无法制造,更遑论化鼠,而且和现场残留的痕迹也不一致。”
“如此说来,可以断言过去存在的各种武器都与本次的事件无关了?你是不是还想到什么线索了呢?”
富子女士简直就像是看透了母亲的心一样,委婉地追问。
“……如果要说和现场残留的痕迹不矛盾的东西,大约也就是超级子母弹一类的武器了。”母亲叹息了一声,挤出词句。
“那是什么?”
“通常由航空机进行空投。母弹一旦破碎,内藏的数百枚子炸弹就会大范围撒开,子炸弹再次爆炸,又会向周围撒出数万枚孙炸弹。孙炸弹里除了炸药之外,还填有微小的金属球和旋转飞舞的螺旋桨型金属片。一旦爆炸,孙炸弹周围半径数十米内的柔软目标都会全身穿孔。这样的话,也就可以解释为何现场没有巨大的凹陷坑,以及为什么数万化鼠的尸体会变成那种零碎的情况。”
这些东西单单听一听描述就让人恶心到想吐,简直让人怀疑古代人到底有没有人性。要说今人的想象力比古人欠缺是很简单,但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想法才能设计出这样的武器啊?相比子母弹中蕴含的冷酷无情,气球狗之类反倒显得很可爱了。
“这东西化鼠能制造吗?”
镝木肆星的问题,恐怕代表了全体成员的疑问。
“就它们的技术水准而言,要从头开始制造,目前还不可能。”
母亲挤出这句话,脸上显出很痛苦的表情,
“不过……除了超级子母弹之外,其他几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许还有现存。”
“什么……”
在场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当然,历经千年,我认为那些武器如今还能使用的可能性极低……但是,如果化鼠从拟蓑白处得到信息,从而对那些武器进行挖掘回收,则具有一定的可能性。”
“这件事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富子女士的眉头刻出深深的皱纹。
“有关这一信息,历来仅由图书馆司书口口相传。”
“那么,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现在都在哪里?”
“这一点在这里不能回答。”母亲坚决地说,“只能说,距离并不太远。”
会场顿时一片嘈杂。如果化鼠真的得到了那种东西,并且万一还能使用的话,对于小町来说,将是严重的威胁。
“杀杀杀。哈哈哈哈哈哈,邪恶的化鼠只有杀光!”
不知怎么,日野光风的心情似乎很愉快。他一边抚摸秃头,一边歌唱般地说。
“感谢您的意见。接下来,我想谈谈我目睹现场时候的印象。那幅情景,很难让人联想到炸弹。”
镝木肆星的一句话,让会场再度安静下来。
“肆星,不要吊胃口了。你觉得是什么?”富子女士探出身子。
“也许会被人说我太傲慢,不过我还是直说了吧。不管化鼠怎么想要毁灭证据,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尽灭大黄蜂军的,不会是别的,只能是身怀咒力的人类。”
所有人目瞪口呆。
“为什么……这么想?”
“现场的东西虽然全部碳化,但还有保留了原形的东西。其中吸引我注意的是箭。”
“箭怎么了?”
“大黄蜂军的箭和食虫虻军的箭,箭头和箭羽的形状都有所不同。战场上留下了不少明显是大黄蜂军射的箭,但每一支箭上都看不到任何损伤。”
“这是什么意思?”
“箭撞到什么东西弹回来,或者没有射中目标插到地上的时候,必然会在某处出现磨损。只有用咒力将之在空中停止,才会完全没有损伤。”
果然镝木肆星的话更具可信度。
“啊,这样说来……对不起。”觉脱口叫了一声,随即又慌忙捂住了嘴。
“没关系,你说说看。”
富子女士看他的眼神不是远缘的子孙,而是像直系的孙子。
“是。我看到现场的时候,感觉有点奇怪。大黄蜂军的士兵全都没有拿武器。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被战胜方掳走了,但通常来说,折断毁损的武器应该直接丢在原地不管……如果说它们的武器是被咒力夺走的,这一点也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可、可是……在这个小町里,没有人会为食虫虻族出手去屠杀大黄蜂军吧?首先不管说鸟兽保护官也好,其他的保健所职员也好,都绝对不会这么做的。”金子所长慌忙插口。
“嗯,肯定不会是小町的人吧。能想到的……对了,比如说,来自其他小町的干涉,这种可能性是否存在?”
镝木肆星这样一说,会场又重新陷入混乱,但富子女士明确摇头否认。
“这绝对不可能。从神栖六十六町来看,距离相对较近的只有东北的白石七十一町、北陆的胎内八十四町、中部的小海九十五町几个。哪个町都不会干这种蠢事。”
“富子会长常年和其他小町保持联络,严密监控。”鸟饲宏美女士细声细气地补充说。
“我的确一直在观察其他小町的情况。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这一点哪个町都是一样的。每个小町都很担心其他小町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所以都希望保持定期交流。所以我们在全国的九个町之间设立了恳谈会,对于恶鬼、业魔的出现,以及其他被认为是安全保障方面的重大事件都会相互交换信息。所以我可以保证,不管哪个町,如今想的只有平静地生活下去。”
“原来如此。的确,无意义地造成紧张,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镝木肆星坦率地放弃了自己的假设,“这样说来,只有一种可能性了。既然既不是现在住在小町里的人,也不是其他町的人,那会不会是过去从町里出去的人?”
我的心脏猛然跳动起来。镝木肆星说的显然是真理亚他们。
“这种可能性也没有。”富子女士用低沉的声音说,“那两个孩子早已经死了。”
骗人的。富子女士是在庇护真理亚他们。不然的话……
“我也听说了遗骨回收的消息。好像是失踪之后两三年左右的事情吧。”
“是的,你应该也很清楚。”
遗骨……听到这难以置信的词,我的头脑顿时一片混乱。
“但是,到了现在,我反而有点怀疑了。至于原因,是因为上书称发现遗骨的是野狐丸,而它正好也是引发本次事件的潜在元凶。”
听到这话,我又放心了。像是重新充满了活力一般。十二年前野狐丸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如果时间充分的话,还可以准备好骨头,这样更完美。连骨头一起送去的话,应该会相信的吧。”
“……不过即使是我们的骨头,只要部位合适,也分辨不出是不是天神圣主的遗骨,尤其是高个子的化鼠,和年轻的天神圣主基本上没什么区别,所以用那个骨头……为了以防万一,还可以用石头打磨……”
是了,肯定是这样。野狐丸送来的是假的遗骨。那么狡猾的谋士,做这种事情肯定易如反掌。大概是对化鼠的骨头进行巧妙的加工……
“那骨头是真的没错。”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富子女士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对遗骨进行了慎之又慎的鉴定。没错,是人类的骨头。年龄和性别都没有矛盾。最终的决定性证据是和贵园保管的两个人的齿形。为了以防万一,又委托了妙法农场的技术人员作了DNA鉴定。”
不可能。骗人的。不会的。真理亚怎么会死,胡说八道,绝对不会的。我浑身冷汗,眼前也逐渐发黑。
“秋月真理亚和伊东守二人,已经确认百分之百死亡。因此,和本次的事件无关。”
富子女士的声音简直像是阎罗大王的宣判一般冷酷地回荡。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记不得了。记忆一片混乱,只能回想起不成意义的片段画面和词句。
总之会议似乎就此陷入泥潭,无法得出结论。每个猜想都遇到反驳,该如何找出使用咒力协助食虫虻族的嫌疑犯,也没有结论。唯一确定的似乎只有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化鼠处理结论。
在那当中,我记得觉频频向我投来担心的视线。
另一方面,鸟饲宏美女士提出动议,是否应当将一周后马上就要举行的夏祭延期,不过这个提议只招来一阵冷笑,认为她又开始神经质了。没人加以理睬。
结果,会议决定目前暂且观望事态的发展,搜索嫌疑犯的事留待以后再下结论。至于食虫虻族及其同盟部族的化鼠,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罪状,但对于将之全部消灭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以乾先生为首的五名鸟兽保护官被请进来,受到大家热烈的鼓掌欢迎。据说他们全都是灭除化鼠的老手,个个身怀绝技,能在完美封锁弓箭和小火器反击的同时迅速消灭成千上万的化鼠。从化鼠的角度来看,人类仅仅因为自己的好恶而派出的这些鸟兽保护官们,的确是与死神这一称呼相适应的存在。
安全保障会议散会之后,我的情绪依然极其激动,被父母和觉扶出会场。我的泪水流个不停,嘴里胡言乱语,不停呼唤真理亚的名字。但奇异的是,在一片混乱的大脑中,某个角落还保持着冷静,不断向自己投来重复的问题。
这十二年里,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真的相信真理亚他们还活着吗?或者,你只是装出一副相信的模样,自欺欺人而已?
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在心中作好了接受真理亚他们死亡消息的准备。
也许我知道自己无法再承受当年失去那个无脸少年时的无助感,所以就像蜥蜴断尾求生一样,把自己心灵的一部分切除,静静地看着它迈向死亡。
是这样吧。
神栖六十六町每年都会举行许多祭祀。春天有追傩、御田植祭、镇花祭;到了夏天,有夏祭、火祭、精灵会;秋天有八朔祭和新尝赏;冬天有雪祭、新年祭、左义长……
在这些祭祀之中,要说宗教性和仪式性最淡、最受大家期待的,就是夏祭。夏祭也叫鬼节,名字虽然很可怕,不过主旨并非是装扮鬼怪吓唬人,而只是由祭祀的实行委员们用编笠和头巾遮住面庞充当怪物,向路上行人泼洒御神酒而已。至于说夏祭何以能够酝酿出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神秘氛围,大概是因为夏祭总在新月之夜举行的缘故吧。在这天晚上,小町的灯火尽数熄灭,仅有沿路的篝火与竿灯投出的光线,以及偶尔在空中绽放的焰火光芒。被黑沉沉的夜晚包围,我们的小町顿时转为上演盛大节目的舞台。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令我们小町的孤独更加醒目。
在如此广大的日本列岛上,仅仅点缀着九个小町。神栖六十六町作为其中的一个,尽管死死抓住身为日本人的民族性,实际上早已同数千年的历史彻底断绝,变成了时间的孤岛……
小町的年度祭典,每一项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但是,那些全都是在古代文明崩溃之后、基于录像记录与文献重新复制出来的产物。据说鬼节原本也是从别处传来的祭典,我们町在其中加入了经过仔细筛选的各种祭祀要素,将之作为我们町的产物复活。
我时常会有这样的疑问:借来的、甚至是凭空捏造的东西,重复百年之后,就会变成有着正统来源的传统吗?
小船抵达的时候,迎面正好有篝火,让我原本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略微有些刺痛。穿着低齿木屐的脚,有一种奇怪的飘忽感。
觉伸手扶住我,我才终于能从船坞上下来。
“没事吧?”
“嗯。”
忽然,十几年前夏祭的情景又苏醒了。我和真理亚一起收到浴衣,开心得不得了。
“我们的浴衣一样的呀!”
“嗯,一样的呀!”
至今我还记得那时候的浴衣图案。我是水蓝底色上搭配白色水泡和红色金鱼的图案,真理亚是白底上的水蓝色水泡和红色金鱼。
真理亚用穿着漆木屐的脚漂亮地转了一圈让我看。那副样子十分惹人怜爱。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有呆呆地望着她。
“好了,去参加祭典吧!”
“嗯,不过要小心,不然会被鬼抓走的。”
“没关系。快被抓到的时候,只要念咒就行了。”
“念咒?”
“嗯。妈妈她们刚刚说的,真言什么的。只告诉早季一个人。”
对于还没有咒力的我们来说,世界充满了惊异和威胁。但也正因为年幼,我们深信只要长大之后得到咒力,就不会再有任何东西值得害怕了。
走在前面的真理亚背影越来越小,我忽然不安起来,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努力伸出手去抓……
“……季……早季?”
觉的呼唤声终于让我回过神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出了会儿神。”
“是吗……去对面看看吧。那边好像在搞什么仪式。”
觉拉住我的手,我跟着他走起来。木屐发出咔哒咔哒声。
篝火的黄色光芒照亮了沿运河伸展的宽阔道路,但左右都是黑漆漆的,那幅景象仿佛是由生之世界延伸到死之国度的独木桥一般。走在光明的领域上还算安全,但只要离开道路踏入黑暗区域,就好像再也回不来了……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夏祭就从没有中断过。而被这种奇异的感觉囚禁,我想还是在我极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在我们的前后,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路上漫步。大家全都穿着浴衣和木屐,手里拿着团扇。天南海北聊天嬉笑的声音和往日一样带着愉悦回荡在四周,但在这时候的我听来,这些却只像是风一般的杂音。
前面出现了两个鬼怪。两个人都是戴编笠、披头巾的造型,其中一个还戴着天狗的面具,完全看不出是谁。
鬼怪们无言地向路人分发御神酒。我们也一口口啜饮装在纸杯中的御神酒。这是带点甜味的清酒。喝完这一小杯,便感觉有少许醉意涌上。
“看,竿灯来了。”
觉指的方向上,可以看见缀满灯笼的巨大竹竿。据说在古代文明的祭典中,竿灯是由一个人支着的,而现在的一根竿灯接近一吨重,显然不可能由人力支撑。夏祭的时候,七个乡每个出一支竿灯,但因为十二年前的天灾,朽木乡有好几年未能参加,其间就由茅轮乡出两支。而在这一年,时隔数年,朽木乡重新加入,于是竿灯一共就有了八支。
巨大的竿灯静静地在道路上悬空飘过来。经过头顶的是我出生的水车乡的竿灯。灯笼上画着各个种类的水车图案。上挂、逆车、下挂、胸挂……
竿灯对面跑过几只鬼,个子很矮,像是孩子。全都戴着编笠,没有披头巾,脸上戴着狐狸和猴子的面具。
“看,小孩扮的鬼。”
我指的时候,那几个孩子已经跑过去了,觉没看到。
“小孩?奇怪,小孩也要扮演鬼了吗?”
“可是刚刚在跑啊,那边。”
大炮一般的声音轰响起来。那是今天晚上的第一枚烟花。黑暗的夜空中绽放开巨幅的花朵,接着又是第二枚、第三枚。菊花、牡丹,各种花朵的形状。闪烁着绚丽垂丝的金色烟花引出一阵阵的欢声。这是单靠火药和机关创造出的各种图案,没有使用任何咒力。
“……好美。”我低声呢喃。
“是啊。”觉轻轻揽住我的肩膀。
随着烟花绽放,祭囃子(1)的旋律也开始响了起来。在曲调独特的笛子声中,鼓和钲的声音浑然一体,酿造出异度空间的鬼节氛围。
我,在这儿做什么呢?
再度向前走去的时候,我默默地问自己。
得知真理亚他们的死讯到现在才只过了一周。在这期间,我虽然在工作上没有请过一天的假,但也一直忍着痛苦,远不是欣赏祭典的心情。
但是小町的所有人差不多都会参加夏祭。除去医院和育儿所之外,没人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在这样的夜晚,如果一个人躲在角落,我想也是难以忍受的。
觉提议出来看看夏祭散散心的时候,我之所以答应他,还有一个原因。神栖六十六町的年度祭祀,每个季节都有一定的主题。比如说,春季的追傩、御田植祭和镇花祭,除了祈愿五谷丰登之外,也有祛除疾病与恶灵之类秽物的意味;而在夏天举行的夏祭、火祭、精灵会,全都是感谢先祖、祈求冥福的祭典。换句话说,夏祭是一年中生者与死者距离最近的晚上。
如果真理亚想要和我再会,一定会在夏祭的某处向我展现身影吧——也许这份潜意识中的期待才是我来参加夏祭的真正原因。
来到祭典的会场,只见架设好的高台上已经搭起了红白帷幔的舞台。距离祭典的主要活动还有一点时间,但因为鬼怪的一杯赠酒而变得飘飘然的人们,已经在和捞金鱼、射靶子的货摊老板打趣了。这些游戏用上咒力都很简单,不过在祭典之夜,除开需要操纵竿灯之类的事务人员,人们习惯上都会封印自己的咒力。
“等我一下,我去买个棉花糖。”
觉去路边摊了,我闲得无聊,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忽然间,我看到一个身穿浴衣的小小女孩子的背影。
真理亚……不可能。我揉揉眼睛。但是那头长长的红发,一直垂到后背,还用一枚银色发饰束在一起,那模样和幼年时候的真理亚非常相似。浴衣图案是白底上带着水蓝色气泡和红色金鱼,分明也是她当年穿过的东西。
我慢慢向少女的方向走去。但就在距离她还剩四五米的时候,少女忽然跑开了。
“等等!”
我叫喊着追在后面。
少女跑出祭典会场,在沿运河的漆黑道路上奔跑。
“真理亚!”
我拼命想要追上去,但是也许因为太着急,没穿习惯的木屐让脚下一滑,差一点摔倒。我赶紧用咒力支撑身体,再度望向前方,然而少女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早季!怎么了?”
后面传来喘着粗气跑过来的觉的声音。
“对不起,没事。”
我终于回过神,向觉道歉。
“没事?没事为什么这么急跑来这儿?”
“这……”
我没办法说自己在追真理亚的幻影,只得闭口不言。刚才这一会儿好像跑得比预想的还远,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
“刚刚你是不是在叫‘真理亚’?”
“你听到了?”
“嗯。你看到幻影了?”
我默默抬头仰望漆黑的夜空。天上没有月亮,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云多的缘故,连星光都没有。
“……不知道。也许只是个长得很像的孩子。”
说起来,那个背影的确和小时候的真理亚酷似。但是,如果她真的想要和我再会,为什么又要逃走呢?眼下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想把我引来这个地方一样。
耳边掠过细微的翅音。我反射性地躲开身子。
“蚊子。”
觉不快地哼了一声。借着篝火的光线一找到缓缓飞行的蚊子,就把它的躯体“啪”的一声爆开了。
“怎么有蚊子?”
八丁标里一般没有蚊子,也没有苍蝇。特别是吸人血的蚊子,很多人都讨厌,只要听到翅音的瞬间,便会用咒力消灭。
“可能是有谁去荒山,把蚊子带回来了吧。”
“夏祭的晚上?”
在这样的晚上,会有人跑去八丁标外面吗?只有喝醉的人才会这么干吧。
“嗯。说不定是乾先生他们回来了吧。”
一周前,鸟兽保护官们开始着手消灭食虫虻系。目标是三天之内除灭二十万只化鼠,但却没能达到效果。不知怎么,仿佛是由第六感察觉到“死神”的到来一般,以野狐丸为首的大军,突然间如冰消雪融一般不知去向。
“是吧……”
连续一周露宿山野,整天就靠干粮为食——从以前夏季野营的经验来看,这恐怕十分辛苦吧。这么说来,他们也许是先回来休整一下吧。虽说没完成任务就折回来,不是乾先生他们一贯的作风。
“那回去吧,烟花绘大赛很快就要开始了。”
所谓烟花绘,是用咒力改变发射的烟花,使之在夜空中描绘出美丽光芒的比赛。每年小町中身怀最高咒力的人相互挑战,博得观众的满堂喝彩。这是夏祭的最高潮。
“唔……”
直到今天,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依然不明白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向身后看。我像是被什么人操纵着一样转回头去,然后猛地打了个冷战,仿佛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早季,怎么了?”
觉看到我的模样,奇怪地问。
“那儿……”
我用颤抖的手指指向运河。
“那儿怎么了?什么也看不见啊。”
的确,那幅景象只闪现了一刹那。但我确确实实捕捉到了那一刹那。
“真理亚和守站在那儿……还有无脸少年……”
在黑漆漆的运河水面上,三个人静悄悄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是从遥远的国度静静守望现世一样。那幅场景,与“幽冥之境”这个词无比贴切。
“早季。”觉抱住我,“……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只要能和真理亚他们再会,哪怕是幽灵也没关系。可是……”
“不是错觉,请相信我。”
“啊,我想你是能看见。不过,早季,你在来祭典之前就一直期待和真理亚他们相会,对吧?不用隐瞒,我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
“你穿的浴衣。没什么花纹的深蓝色,就像我穿的这件没装饰的。”
虽然不是刻意配合,觉的浴衣也是带了浅浅纹理的深蓝色。
“去接你的时候,一看到你穿的浴衣,我就感觉像丧服一样。”
被点破了心思,我默然无语。
“好了,你是想和真理亚他们相会,对吧?恰恰就是你这份强烈的思念投射到水上,做出了影像。”
“……唔。”
只有如此解释吧。但我的心中却依旧无法释然。水上那三个人的幻影也许确实是我潜意识创造出的东西。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从祭典的广场一直跑到这里来的少女,又是什么呢?
我们抱在一起,静静地站了半晌,一动不动。觉大约也是在等我平静下来吧。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我微微睁开眼睛。
越过觉的肩膀,可以看见祭典广场的方向。和适才一样,篝火还在燃烧,不过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大概都已经去了广场,作好观看烟花的准备了吧。
咦?怎么鬼怪还在分酒?都是戴着面具的小小鬼怪。一定是孩子们扮演的吧。
我没有半点疑心——直到看见一个喝了一口酒的男人突然倒在地上为止。
“觉!”
我大叫起来的时候,鬼怪们一下子逃得无影无踪。
“早季?怎么了?”
觉大概以为我的精神又不稳定了,他把我抱得更紧。
“不!放开我!人,有人倒下去了!那边!”
听了我的话,觉终于回过头,随后我听见他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回事?”
“刚才,他喝了小鬼怪送的酒……”
我们跑去倒下的男人身旁。刚刚他还是一副急促喘气的样子,现在已经不动了。
“死了……不是病死,是被投毒了。”觉探了探男子的呼吸说。
“投毒?谁会……到底……”
“你刚刚说是小鬼怪?”
“嗯。”
觉脸上显出的表情,将恐惧传染给我。
“人类干不出这种事。那些鬼怪,是化鼠!”
“化鼠?怎么可能?不会的。这是对人类的公然反叛,会被彻底消灭的!”
“横竖都要被杀,它们大概是豁出去拼命了吧。”
“食虫虻……”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野狐丸的脸。一刻不停嗅探空气的鼻子,如同谋士一般闪闪发光的小圆眼。
“走!快向大家报警。”
我们正要跑去广场,烟花开始发射了。一发、两发、三发。无数菊花和牡丹的图案化作绵软的漩涡,如同水车一般旋转着,逐渐描出让人目眩的复杂图案。
广场方向传来震天的欢呼声。烟花绘大赛开始了。这样一来,就算我们扯破了嗓子叫喊,大家也听不到了吧。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愿望,盼望自己能像真理亚一样飞上天空。但是,如果真的飞上天空的话,恐怕也就活不成了吧。
震天动地的巨响陡然响起。那不是烟花发射的声音,而是猛烈的爆炸声,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尽数破坏一般。
随之响起无数人的哭喊声。
觉一把拉住我的肩膀往回拽。
“快逃!”
“可是……要报警啊!”
“已经晚了,总攻开始了。到了现在,我们再过去也没用了。”
我虽然对觉过于冷静的判断有所抵触,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广场上的大家……”
“没事的。那边都是咒力的高人。化鼠之类的跳梁小丑,不可能得逞的。”
这番话让我放心了。无论如何,广场上有那么多身怀咒力的人类,对于原始武器的攻击,收拾起来肯定不在话下。
然而当我带着心如刀绞的感觉向广场的反方向逃了一百多米的时候,忽然感到头顶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抬头去看,只见无数箭矢从头顶飞过,然而不管怎么凝神细看,也只能看见隐约的影子。所有箭矢似乎都被涂得漆黑。
接着又是几百架火绳枪的发射声。怒吼与悲号交错,后者逐渐占据上风。我忍不住蹲下来捂住耳朵。小町的人们被化鼠屠杀……我从没有想过这居然会变成现实。
“站起来!快跑!”
觉拉住我的胳膊,强行要拉我起身。
就在这时,要逃去的道路对面传来细微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的喀嚓喀嚓声,还有刻意隐匿的脚步声。声音正在逐渐靠近。
是化鼠……我吞了一口唾液,浑身僵硬。觉在嘴唇前竖起食指,做个手势让我俯身。
化鼠来了。比预想的更多。怕有两三百只。它们分散在道路上,低着身子小心前进。
我们之所以幸运地没有被化鼠发现,是因为两点:第一,我们恰好是在下风处,不然的话,单凭化鼠那种足以与狗匹敌的敏锐嗅觉,恐怕立刻就能察觉到我们的存在;第二,我们都穿着能融入夜色的深蓝色和服。正因为身上的衣服颜色,我们即使进入了化鼠的视野,它们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有人。
化鼠部队中间一带的士兵,突然发出令人目眩的火焰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化鼠发出临死时的惨叫,痛苦地扭动身躯。红红的火光映出周围士兵的身影,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该死的畜生!”觉唾骂道。
化鼠的头部逐一炸飞,就像连着同一根导火索的爆竹一样。不到十秒的时间,两百多只化鼠士兵就被炸成了石榴。仿佛是被无边的恐惧攫住了一般,这些化鼠不要说反击,连试图逃跑的都没有。
“这些畜生……”
对于已经化为死尸的化鼠,觉还在执拗地击碎。鲜血飞溅,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停手吧。”我站起来,制止觉。
“这些下等的屎虫……竟敢杀人!”
觉仿佛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想起以前觉也曾经变成过这样。那是遭遇土蜘蛛袭击的时候。在地下隧道彷徨许久之后,取回了被封印的咒力,终于回到地上开始反击……我还记得,那时候的觉虽然还只是十二岁的少年,但也可窥见宛如恶鬼一般的形象,让我不寒而栗。
此刻的觉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分明,但恐怕也浮现着和那时候一样的表情吧。无法控制的怒火与嗜杀的狂热奇妙地结合在一起……
“化鼠都死了!不能在这儿停太久!”
觉的头脑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了。
“对的。总之,快逃。”
刚走了两三步,觉站住了。
“怎么了?”
“刚才杀掉的化鼠和袭击广场的恐怕是不同的部队。它们是打算在刚才那边夹击从广场逃出的人吧。不过这点数量应该只是先遣队,后面很可能还有大部队。也就是说,再往前逃,说不定还会遭遇化鼠。所以就算危险,也还是回广场去再说。”
“可是……”
“不用担心。化鼠的突袭也许会造成一些牺牲者,但人类不可能这么容易被算计的。现在形势说不定已经逆转了。”
觉的预测准确无误。
化鼠期望的是以闪电般的夜袭引起心理上的恐慌。
它们首先打扮成鬼怪潜入祭典,在开始的时候分发普通的酒水,到了即将开始攻击的时候则分发毒酒,造成各处出现死者的情况,引发混乱;然后,在烟花发射的同时,将预先设置在各个紧要场所的炸弹一齐引爆,造成大范围的恐慌;当人群纷纷要去避难的时候,则自远处射来黑色的弓箭,制造更多的牺牲者,以此诱发群体性失控;最后,当人群都被逼到一起,由于过度密集而很难发动咒力的时候,再集中数百架火绳枪,给予人类致命的一击。
这一系列的计划十有八九出自野狐丸之手,而且险些完全得逞。人类之所以能够力挽狂澜、扭转胜负,多亏了被誉为具有近乎神明之力的两个人。
由于化鼠的连环攻击,死伤的人数超过两百。剩下的两千余人堪堪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不过因为一个人在空中描画的指示,人群得以恢复了冷静。顺便说一句,不借助烟花,直接在空中描绘出发光的文字,乃是那天晚上昙花一现的技艺。自那之后也再没有人成功过,所以没人知道用的是什么方法。
总之,两千名群众依照指示集中在一起,构成直径仅有十六米左右的圆。为了防止咒力相互干涉,全员遵照文字的指示,封印了自己的咒力。而人们之所以能够采取如此一致的行动,完全是因为对镝木肆星的莫大信赖。
镝木肆星没有辜负这份信赖。直径十六米的圆,仿佛童话故事里的魔法阵一般,挡住了一切攻击。漆黑的箭矢也好,火绳枪的子弹也好,就像被看不见的半圆形盾牌挡住了一样,纷纷弹开。
这时候我们刚好回到广场。看到镝木肆星轻而易举便挡住了速度快得让肉眼无法分辨的弓箭和子弹,我们只有惊叹不已的份。
攻击全然无效的化鼠部队进退维谷。就在这时,一个人摇晃着巨大的身体翩然出列。那是日野光风。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呀,糟糕。到底,没事,可做了。”日野光风手中的团扇在秃头上轻轻叩打。带着奇妙的停顿,犹如唱歌一般地说,“骗人的坏鼠,怎么处理?拔了舌头,剥了皮囊,晒成肉干吧。忤逆人的妖鼠,狠狠惩罚。一只一只,碾碎骨头,拉长身子,折成三段,剁成肉泥。”
人群中响起拍手声,每个人都盼望用无限残虐的方法进行复仇。我再度向化鼠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的情况已然大变。最异样的是化鼠埋在肉里的细细眼睛犹如乒乓球一样纷纷迸出。
日野光风用可怕的声音吼叫,“好了,杀人的恶鼠,喜欢哪种死法?”
独唱会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日野光风开始用化鼠语叫喊。内容恐怕和日语说的一样,应该是特意翻译给它们听的吧。布袋一般的肥大汉子鼓动脸颊发出犹如超声波一般的高亢声音——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场合,肯定会让人捧腹大笑的。
就在这时,觉低声说了一句。
“上风……奇怪啊……”
“怎么了?”
“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刚才那些家伙会从上风处过来……如果从下风处过来的话,就能闻到我们的气味了。特意挑选上风处……不好!”
觉向日野光风放声大叫,“毒气!当心!它们想从上风处用毒气!”
日野光风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看了我们一会儿,终于露出得意的微笑,点点头。
“对头对头,谢谢提醒,小家伙。对头对头,也不是太蠢。”
异臭的飘来恰好就在同一时间。那不是土蜘蛛使用的硫磺,而是让眼睛疼痛的刺激臭味。
这才是化鼠真正的目的吗?我再一次对野狐丸的奸诈不寒而栗。它恐怕准备了第二拨、第三拨的计划吧。说不定它从一开始就计算到奇袭不会完全成功吧。
而向自家部队所在的地方投放毒气的冷血战术,更是没有任何人类能想得到吧。
(1) 日本民族音乐的一种,专门在祭典中演奏。——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