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战场
贾耶德说到做到。战队开始训练团队协作与战术配合，这对陶来说十分新鲜。他发现协调作战行动是个复杂的概念，但确实行之有效。
斯凯尔·贾伊德又经历了两场小规模战斗并都取得了胜利。陶在两场战斗中幸存下来。亚乌、奇内杜和哈迪斯也是。乌杜阿克在第二场战斗中被"杀死"，当时斯凯尔·索科的士兵们锁定了他作为目标。
在那场战斗中，索科的几名士兵围攻乌杜阿克，采用了与赫德尼人对抗暴怒的英戈尼亚玛相同的战术。乌杜阿克让他们付出了代价。他战斗时就像来自奥松特神话中的野兽，在倒下前击倒了三名斯凯尔·索科的士兵。其中一人的头骨都被打裂了。
在乌杜阿克倒下前，陶试图帮忙。他奋力突破到这位巨汉身边，有段时间他们背靠背作战。索科的士兵起初无视陶，认为这个带疤的矮子不值得他们关注。在陶将其中两人打趴在地后，他们改变了想法。而当亚乌、奇内杜和哈迪斯加入战斗，帮助斯凯尔·贾伊德横扫索科阵列时，他们才彻底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陶与斯凯尔·贾伊德阵亡的士兵们一起训练。当跑步时，乌杜阿克就陪在陶身边。当他们一起对练时，乌杜阿克也变得不那么暴力了。
陶注意到了这些变化，但没有多想。训练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他全身心投入其中，最艰难的战斗不是与其他人，而是与他自己。
每天都有个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说他可以休息了，已经做得够多了，可以停下了。每天这些谎言都在耳边萦绕，而每天，陶都强迫自己重温父亲死去的那一刻。这很病态，近乎自虐。但这是他唯一能让自己继续前进的方式。
时光模糊，日子如流水般逝去，欧梅希人与赫德尼人永无止境的战争仍在继续，伊多乌战队的一名新兵死在了床上。清晨被人发现时，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都在流血，皮肤像烤叉上炙烤过头的肉般皲裂开来。
流言说是恶魔之死。这甚至可能是真的。陶记得克雷姆有户人家就曾痛失爱子于恶魔之死。无论真相如何，现在所有人都更加重视晨昏祷告了。
大约就在此时，陶的手腕伤势好转到能握剑了。但他信不过这只手，仍用非惯用手作战。这很合理——他的左手剑术已胜过从前右手的水准。当他们开赴峭壁观摩其他伊哈什战队与因德洛武人交战时，陶已能轻松击败训练营里所有对手。
从黎明前跋涉至日上三竿，杰伊德在路上告诫战队成员："这一切都是为了备战。峭壁的小规模战斗能让因德洛武新兵体验以寡敌众。对我们北方伊哈什训练营而言，则是磨砺战术的机会。"
"顺便让人揍得满地找牙。"森巴在陶身旁小声嘀咕。
"要塞会派出三轮训练的士兵，"杰伊德继续说，"某些战斗还会配备衰弱者，尽可能模拟真实战场。"他停顿片刻问道："这里谁体验过衰弱?"
陶本想保持沉默。见无人应答，他终于开口："我经历过。"
"当真?"贾耶德问道。
"我和我的...我在达巴战斗过。"
"达巴?那是南部近来最大规模的突袭。你当时在场?"
"是的。"
"中了衰弱者的能量波是吧?愿意给你的剑友们描述一下吗?"
陶并不愿意，但他更不愿对贾耶德表露这点。"它把你拖进伊西霍戈。时间变慢，我看见了..."他觉得自己很蠢。
"你看见了..."贾耶德催促道。
"恶魔。"
众人低声议论;有人嗤之以鼻。
"是真的，"陶语气强硬地说。
"你看见了。每个人都会看见，"贾耶德对这群战士说。"衰弱会把人的灵魂拉进伊西霍戈，然后恶魔就会出现。"
几个人用手比出龙翼的姿势，这是驱邪的手势。
"来自伊西霍戈的恶魔不能真正伤害你，但它们会让你痛苦，"剑术大师解释道。"一旦被衰弱并强制进入冥界，你就会受到那里存在之物的攻击。"贾耶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奇内杜也忍住咳嗽。"在战争中，一个强大的衰弱者会把你的灵魂困在伊西霍戈，直到恶魔把它撕成碎片，迫使它离开它们的领域回到我们这里。这比听起来更可怕。受害者会感受到恶魔攻击的痛苦，就像真实发生的一样，这种经历会使人丧失行动能力。它会让人们在战场上失去知觉，在那里他们真的会被杀死。
"在我们与敌军短兵相接前的精准虚弱术，往往决定着选民们的胜败存亡。我们的虚弱师、激怒师、鼓舞师与祈愿师，是半岛防线的中流砥柱。"
"操控者?他们会在遭遇战中使用吗?"奥伊博问道，这位肌肉发达的天才战士长着张娃娃脸，"他们会把我们送进恶魔界?"
尽管面容稚嫩，奥伊博素来沉稳。陶在训练中见识过这点。但此刻的奥伊博看起来并不镇定。
"他们会，"杰耶德说，"但峭壁学院的异能者也是初学者，尚在学习控制力量。他们不会让你们在伊西霍戈停留太久，学院也严禁他们尝试。"
森巴低声告诉陶："以前他们可没这么规矩。我哥哥完成过伊哈什训练，他转述过操控者的传说。几十个周期前，要塞不得不给虚弱师们套上枷锁——因为再没人敢参加遭遇战了。"他嗤之以鼻，"任由恶魔撕碎战士的灵魂，既不公正也不体面。"
"若中了虚弱术，你会看见伊西霍戈，"杰耶德说，"迷雾中的恶魔将向你袭来。但在它们得逞前，你就会被释放。"
"操控者?"奥伊博追问。
"奥伊博。"
"昨日，我在食堂里听到一位老兵在给新兵们讲述他当年在伊西科洛的经历。他并不老，比我年长不了几轮。他说在一次小规模战斗中，一只恶魔抓住了他。自那以后他就噩梦不断，总是同样的梦境。就是那只恶魔撕扯他的场景。"
杰伊德没有立即回答。"速度快的可能会追上你，"这位剑术大师承认道，"伊西霍格的时间流速不同。在乌姆拉巴世界的一个呼吸间，冥界可能已经过去五十甚至一百个呼吸。这让天赋者们很难把握时间节奏。"
森巴凑近陶，他酸腐的口气扑面而来。"我宁愿恩尼族根本不派我去。"他将鼻涕咳进嘴里然后吐掉，"不过比起那些赫德尼人，我们已经算幸运了。恩尼族会把他们关到恶魔把他们内脏都翻出来为止。"
之后陶和杰伊德小队其他成员都沉默地行军，到了正午时分，平坦的地形逐渐被岩石嶙峋的斜坡取代，这就是"铁拳"山脉的基底。士兵们开始向上攀登，行军速度也随之放缓。
攀登途中，陶不禁想，与他家乡的南部山脉相比，任何理智的人都只会把"铁拳"称作大土坡。好吧，一个仿佛被巨人用大锤反复捶打过的土坡。
"铁拳"山势崎岖干燥，覆盖着根系浅薄的灌木丛。不过这座土坡——或者说山丘——地理位置极佳。它分割了"天选者"半岛的尖端，就像中部山脉一样将南北隔开。"铁拳"是抵御海上大规模袭击的天然屏障。
陶从未去过要塞城，但他知道那里并不远。作为天赋者与因德洛武的训练之城，它被安置在山脉东麓，为抵御海上袭击又增添了一层防护屏障。
赫德尼人要跨越大洋，翻越铁拳山，攻陷要塞城，再向内陆行军一日才能抵达首都及其他聚居地。要做到这点，他们需要上千艘满载战士的战船，一支完整的远征军。他们必须让所有士兵冒着生命危险渡海，并带着足够兵力登陆以突破要塞城防线。这不明智，也从未成功过。
真正的激战发生在腕部地带——那片将受选者半岛的丰饶与其他希达大陆分隔开来的死亡疆域。赫德尼人如潮水般永无止境地涌来，奥梅希军队的主力在此驻守、生活、战斗。在这片开阔的腕部荒原上，守护者们能发挥最大威力，据说沙漠里散落着上百万赫德尼焦骨的残骸。
以赫德尼人的数量优势，即便拥有龙族，奥梅希人早该被消灭殆尽。但半岛是天堑要塞，奥梅希人已在此坚守近两百个周期。当陶抵达峭壁战场时，他确信这道防线还能再坚守百年。
"峭岩"是一片由岩石与死土构成的巨大高原，位于山腰处。这里被划分成数个战场，模拟奥梅希军队在无尽战争中面临的各种地形。西侧高原过渡到更陡峭的山地区域，军事学院和要塞在此演练适合高地的战术、防御与进攻。高原主体部分，上千步的土地被反复践踏翻搅，表层土壤如沙漠般松软流动——这处战场完美复现了"腕地"的多数环境特征。还有一片人工播种的草地，在这海拔显得格格不入，却与半岛大部分平原地貌相似。
最后一处战场最让陶着迷。这是座模拟城市，仿佛女神从基甘贝城生生挖出一块，随手丢在了高原上。陶惊叹地望着这座微缩城市，终于明白为何"女王混战"——周期末的高阶鳞甲战士终极对决——要选在此地进行。这里战略战术变化无穷，且恰好夹在两处天然隆起之间，这些隆起被改造成了观众席。被环形看台包围的微缩城市，俨然成了斗兽场般的战争舞台。
"真够气派的。"哈迪斯说。
"比我整个村子还大。"雅乌补充道。
"是模拟赫德尼人攻进我们城市的情景?"森巴问道，"要我说，敌人要真打到这儿，我们早完蛋了。"
陶受够了森巴的丧气话："所以要是敌人兵临城下，你就打算躺平任人宰割?"
坦巴正要回答，哈迪斯却插嘴道："他说得没错。一旦赫德尼人进入我们的城市，我们没法光明正大地召唤守护者来对付他们。龙族会把一切都烧成灰烬，杀死我们的人和他们的敌人一样多。如果敌人攻进帕姆、基甘贝或吉尔扎，我们就完蛋了。"
坦巴得意地笑了，像是被平反了。"就像我说的，如果他们打到那里，我们早就死了。"
阿南大步走来。"废话太多。收拾装备。我们要去沙漠战场看恩杰雷战队如何对付奥班战队的三分之一兵力。"
"五十四名伊哈什新兵对抗十八名城堡精兵?"陶问道。他知道贵族们故意让自己人数处于劣势，但三分之一的兵力根本不够，陶不明白贵族们如何能在这种劣势下取胜。
"他们会带个恩尼。"阿南说，好像这就能弥补人数差距似的。
"那我很高兴只是观战不用参战。"坦巴插嘴道。
"快点跟上，"阿南说，"我们去听听恩杰雷队长的战术。也许这个计划简单到连你们这群人都能学点东西。"阿南指了指已经集结完毕的恩杰雷战队方向，自己先走了过去，根本不管他们有没有跟上。
"计划再好也改变不了什么。"
"闭嘴，坦巴。"哈迪斯似乎也受够了他。
陶没理会他们的争吵，跟着阿南走了。平民对抗贵族。这正是他想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