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嗣
那天傍晚，陶和贾巴里回到克雷姆，疲惫但心满意足。达巴的平民们损失惨重，但拒绝向绝望屈服。这个小村庄会挺过去的。
当他们走近陶的小屋时，陶注意到火坑里亮着光。阿伦从不在夜里点火。陶跑完了剩下的路。他们在屋里找到了睡眼惺忪的祖里。
"陶!"她说。
"我父亲——"
"阿伦没事。不是他。是安雅。"
"怎么回事?"贾巴里说着挤进小屋，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压抑。
祖里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恩科西·贾巴里"，她正式地称呼他，"是我朋友的父亲...呃，阿伦的副手...他被指控袭击了一位贵族。"
"恩基鲁?"贾巴里问，"不，为什么?"
祖里的嘴开开合合，仿佛说不出话来："你哥哥当时...我是说，恩基鲁打了他，当他——"
"恩基鲁怎么会..."贾巴里的脸僵住了。他和陶同时想明白了。
但祖里还是得把话说出来："莱坎当时在强迫...请原谅。恩基鲁发现恩科西·莱坎和他女儿安雅在一起。"
"操!"贾巴里咒骂道。
祖里畏缩了一下："你哥哥希望执行法律，但阿伦拒绝了。"
陶瘫靠在最近的墙上。阿伦不可能下令或允许杀害恩基鲁和他的家人。
贾巴里在这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或试图这样做。"莱坎，那个愚蠢的笨蛋。"他走到外面。"我们走。必须在事态恶化前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飞速下山。天色已晚，但越接近城堡，人群就越密集。
莱坎和他家族的守卫站在城堡中央的门道上。守卫们手持泥炭火把，照亮了他们满是忧虑的脸庞。奥钦是守卫之一，和其他人一样，他看起来孤立无援。他们面对的群众只需再听到两句不当言论就会变成暴民。
站在莱坎对面的是陶的父亲、他手下的几名士兵，以及恩基鲁。
"把他交给我，阿伦，"莱坎说，"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恩科西·莱坎，我只请求给我们些时间，与乌姆布西·奥奈商议此事，"阿伦说。
"我母亲正在休息，这事不需要她操心，"莱坎说，"你收到我的命令了。执行吧!"
陶和祖丽、贾巴里一起挤过人群。陶一直盯着莱坎。
莱坎比贾巴里更高大，虽然那并非源于肌肉。这位乌姆布西的长子以贪吃闻名，在这食物配给的土地上，他能长得如此肥胖让许多人感到不满。这个小贵族还嗜酒如命，私下里人们说他喝奥鲁酒比喝水还多。
"恩科西·莱坎，"阿伦说。"我相信我们可以不用流血解决此事，我除了邀请你母亲的意见，也想听听你的建议。"
"除了?见鬼去吧，贱民!把那男人交出来!"
恩基鲁看起来痛苦不堪，安雅站在他身旁。她整个人都垮了。眼睛布满血丝，手臂上淤青即使在昏暗的火把光下也清晰可见，连衣裙也被扯破了。祖丽向她走去。
"幸会啊，兄弟，"贾巴里说着挤过人群，站到陶父亲身边。
莱坎看起来很不高兴。"贾巴里。"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被人袭击了，"莱坎抬起他方形的下巴说道。
"袭击?怎么袭击的?"
"这不是适合公开讨论的事。"
"当然，对贵族的袭击恰恰是最应该公开讨论的事。如果要实施足以毁灭整个家族的惩罚，我们必须了解事情原委。"
莱坎怒视着他的兄弟。"我受到了冒犯。在克雷姆，贵族的证词难道已经不够分量了吗?"
陶看见贾巴里的手紧紧握住了剑柄。情况不妙。要是打起来，莱坎必败无疑，但这对于帮助恩基鲁和他的家族毫无益处。
"恩科西，"阿伦对两人说道。"我已经有时间审问过被告了。"
陶推测，父亲最多就是让恩基鲁喝了一两杯玛斯玛斯酒来稳定情绪。
"恩基鲁当时在寻找他的女儿，"阿伦说。"他——"
"我不容许我的名誉被玷污!"莱坎吼道。
"他撞见自己的女儿正——"
"我警告你，阿伦!"
"看见她在勾引一个男人。"
莱坎睁大了眼睛，歪着头，仿佛在聆听远处的声响。安雅开始啜泣，阿伦说出了那个可怕的谎言——这是他拯救恩基鲁、安雅和全家人的唯一机会。
"恩基鲁对女儿放荡的行为感到震怒，"阿伦说道。"他攻击了那个陌生男子，当反击来临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阿伦提高音量，向人群讲述这个故事，好让莱坎顺理成章地接受这个官方版本。"羞愧难当的恩基鲁拽着女儿离开了城堡。他直接来找我坦白女儿的罪行，并为自己让封地蒙羞的行为赎罪。"
"封地确实蒙羞了!"莱坎说。
"如果恩科西大人允许，我正要押送这对父女去见乌姆布西·奥奈，请求将他们流放。"
"没错!"莱坎说。"等等，流放?"
"是的，莱坎恩科西!"阿伦说。"我们决不能纵容这种病态行为。贵族与贱民?还是个平民!简直恶心又可耻。若非那个贱妇千方百计诱惑您，谁会相信这种事可能发生。"
"是啊..."莱坎逐渐接受了这个虚构的故事。
"贾巴里恩科西，"阿伦说，"如果您和您兄长同意流放，就没必要惊动乌姆布西·奥奈了。在场众人都了解莱坎恩科西的品性。若被发现与安雅这样的平民单独共处一室，后果可想而知。"
阿伦正沿着山脊奔跑，了解莱坎性格的群众开始窃窃私语。
"我们能想象发生了什么，"阿伦继续说道。"所以何必浪费乌姆布西大人的时间?我已在诸位同僚与长辈面前起誓，恩基鲁的行为是出于对女儿的担忧。因孩童行为而惩罚他们全家，实属不公。"
"那可不是什么孩童，"莱坎斜睨着安雅说，仿佛能看见鳞片、毒牙与毒液。
"这样更好，"贾巴里试图帮阿伦达成目的。"让我们铲除族群中的祸害。我赞同索拉林首领的建议，将这家人逐出封地。"贾巴里吐出这些令人作呕的话语，如同吐出腐肉。
"本爵爷受到了冒犯。"莱坎仍想要血债血偿。
"是无心之失，"阿伦提醒他。
"无心之失。"莱坎咀嚼着这个词。"没错，那蠢货肯定不知道自己攻击的是谁。若是知道，谅他也不敢。"
"他当然不敢，"阿伦说。
"当时我佩着剑。若他看清是我，就该明白与我为敌只有死路一条，"莱坎扫视人群说道。"就这么定了，驱逐这群渣滓。但记住——"莱坎将手按在胸口，"若明日破晓后，我在克雷姆地界见到他们任何族人，定将其开膛破肚。"
"还有比这更公正的判决吗?"阿伦说。
"你说什么?"莱坎问。
"君无戏言，如吾所愿，"阿伦朗声道。
"以女神之名，"莱坎说着，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城堡，身后跟着明显松了口气的卫兵们。
大门哐当一声关闭，这声响似乎切断了让恩基鲁悬在空中的无形绳索。那个男人瘫倒在泥土中。
陶感到内心空洞。恩基鲁是个好人。没错，安雅可能有点烦人，但那已经是她最糟糕的表现了。她绝不可能试图勾引莱坎。
"我会和我母亲谈谈，"贾巴里说。
"已成定局了，"阿伦说。"如果恩基鲁或他的家人继续留在凯伦，莱坎不会罢休。他今晚就是来见血的。"
"莱坎就是个膨胀过头的——"
"贾巴里..."阿伦说着，目光转向聚集的人群，提醒这位小贵族注意那些正在倾听的低等族人。
贾巴里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按摩。"如你所愿。如果这是你的意思，阿伦，我不会试图阻止这次流放。"
"恩科西·贾巴里，"阿伦说，"感谢你的帮助。想想如果你没来会发生什么，真是令人后怕。"阿伦将手放在恩基鲁背上，后者仍跪在地上。"我们低等族人会处理好必须处理的事。"阿伦扶起恩基鲁，祖莉守在安雅身旁，人群逐渐散去。
这个夜晚的剩余时间比陶的一整天还要漫长。他跟随父亲、祖莉和安雅来到恩基鲁的茅屋。几名伊哈古卫兵已在等候，所有人都帮忙收拾行装。恩基鲁的妻子还在给最小的孩子喂奶，她强装勇敢，但恐惧之情终究难以掩饰。
送别这家人时已近黎明。他们将向东前往达库尔。那片边境封地屡遭劫掠，但也意味着那里会需要一名能干的伊哈古战士。
阿伦给恩基鲁留下几个可求助的名字后，便无话可说也无事可做。祖里紧紧抱住安雅，久久不愿松手。安雅神情麻木，当这家人蹒跚离去时，祖里替两人都流下了眼泪。
阿伦转身向城堡走去。他还有未竟之事。这是崭新的一天。
陶站在祖里身旁，看着朝阳将朋友们化作剪影，在晨霭中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山峦的曲线之后。她将手滑入他的掌心，把头靠在他肩上。他们就这样静默相偎了片刻。她的泪仍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