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计划
陶看到了赫德娜的脸，重温杀死她的瞬间。在梦中，她并非无声死去。她尖叫着，震聋他的耳朵，用仇恨将他碾碎。他在近午时分醒来，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睡着过。
"你会感到刺痛，"父亲拨弄着茅屋里的炊火说，"搏斗时血脉偾张，身体会竭尽全力支撑。危险过后，它就垮了。"他把煮好的蔬菜递给陶，陶挥手拒绝。
"吃吧，"阿伦说，"今天还要训练。"
陶不想训练，心想若能此生再不碰剑，倒算是善终。
阿伦必定从他脸上看出了什么，因为老人移开视线，盯着锅中浊汤。"我希望能给你更多，"他说，"我希望..."声音突然哽咽，用手背抹了抹其实没有污渍的嘴角，"陶...你得明白我会逼你。马上要参加伊哈什测试了，我原以为只是在为考试做准备。我忘了情况能糟到什么程度。忘了这些与剑式、练习或技巧关系甚微。"
阿伦伸出手，几乎要搭上陶的肩膀，却在半途握成拳头。
"我教你如何杀人，"他说，"还得教到你足以靠这个活命。"
陶点点头。这就是父亲想要的。
"从现在到测试前，训练量要翻倍。除了下午的正常训练外，上午也要加练。我有公务在身，所以上午会由恩基鲁和其他几位精通剑术的战士来指导你们。"阿伦站起身，提醒陶记得吃饭，随后离开了。
陶没有吃饭。他本应与贾巴里碰头，于是便去系上剑带和佩剑。阿伦曾要求他在睡前清理装备，但青铜剑身上仍残留着斑驳痕迹。那些血迹曾经沾染的地方，至今仍清晰可辨。
当他来到下午训练场时，贾巴里已在格斗圈内等候。"陶!"他招呼道。
"日安，恩科西。"
"我感觉像是被山砸中了。今早差点下不了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这位小贵族咧嘴笑道，"不过我差点就不用遭这份罪了。今早面对母亲时，我以为她会杀了我。"
"看来没有?"陶的话引得对方大笑。
"她接见我之前就收到了阿伦的报告。虽然怒不可遏，但更多的是骄傲。你真该看看勒坎当时的表情!他不得不站在母亲身旁，听她夸赞我。那脸色难看得像是要吐出来。"贾巴里眼中闪着光，"我开始喜欢上当英雄的感觉了。贾巴里·奥奈与陶·塔法里，被选中者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士!"
"愿女神垂听你的心声，"陶举起练习剑踏入格斗圈回应道。
贾巴里微笑着吟诵："愿我们永远蒙她眷顾。"随即喝道："看剑!"便攻了上来。
没有人来教导他们。阿伦和他的手下接下来几天会很忙碌，他们要和领地的其他人一起从袭击中恢复过来。阿伦常说，战斗最艰难的部分是在结束之后。
作为领袖，他的部分职责是要走访那些去见女神的战士们的家。陶不愿想象他去坦达吉家拜访的情景。他无法想象要如何告诉坦达吉的妻子，她再也见不到丈夫了。
"你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贾巴里问道。
他们坐在战斗圈边缘，汗流浃背。贾巴里赢了陶。这很正常。但他赢得如此轻松却不太寻常。
"我忘不了昨晚的事，"陶说。
"当然忘不了。"
"你睡了吗?"陶问道。
"几乎没睡，"贾巴里说。"那种亢奋感还没消退。我甚至想过叫醒勒坎，和他聊聊那场战斗。你能相信吗?勒坎!"
陶瘫坐下去。"我猜他不会领情。"
贾巴里又笑了。"如你所言!好吧，我现在连根草都挥不动。我要回城堡了。父亲向母亲提议让勒坎和我去达巴帮忙重建。她同意了，我得想想什么时候去最合适。"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帮忙，"陶说。
"你真好。我们一起去吧。"贾巴里站起身来。"等确定第一次去的日期，我会告诉你。"
"你觉得...他们会回来吗?"
"不清楚。他们通常不会袭击同一个地方，但也很少出动如此大规模的兵力。对新女王统治来说不是个好开端。而且..."贾巴里的犹豫很不寻常。他一向果断。"当亚伦向我母亲汇报时，他说他们在死者中辨认出五个赫德尼部落，但这些部落从不联合劫掠。他们只在必要时在腕地结盟作战。那里是战争前线。但劫掠时，各部落都是单独行动。"贾巴里摇摇头。"我永远无法理解这些野蛮人。他们是不同种族。彼此争斗不休。可他们也会合作...甚至通婚。"最后这个词被他说得充满厌恶。
当神选者发现赫德尼人是由多个种族组成、每个种族都有独特天赋时，他们曾大为震惊。更令人惊骇的是这些种族会混血，污染血统，危及那些天赋。萨赫教派有些祭司宣扬，正是这种亵渎行为招致了女神对他们的诅咒。
"他们现在开始结盟劫掠了?"陶问道。
"但愿昨晚只是个特例。"
"借你吉言，"陶说道，引得小贵族点头赞同。
贾巴里伸手按住陶的后脑勺，将他拉近。两人额头相抵。"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是剑盟兄弟。我们将如神选者历来所为，以锋利青铜迎接考验。"他松开手，玩笑般地拍了拍陶的后颈，起身吹着口哨朝要塞走去。
陶准备好离开。他的身体疼痛不已，但体内躁动的能量让他无法休息，尽管他并不想"玩剑"，却还是欢迎这场练习能带来的分心。
他呻吟着活动筋骨，将佩剑抽出鞘。他练习着套路动作，力求完美，当汗水滴入眼睛时他不停眨眼，并强迫自己越练越快。
测试，他想，永远都是测试。被选者文化的核心就是战斗与测试，但他不想把生命中的一整个周期都耗在南方伊哈什学院，与那些榆木脑袋的蛮子对练，就为了让他们能把十分之一的生命耗费在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前线。他不想杀害素未谋面的男女，同样重要的是，他也不想被他们杀死。
他甚至从未...好吧，他不该那样想象祖莉。可他还是想了。某些夜晚，他会想象他们结婚的样子，像已婚人士那样相处。陶感到脸颊发烫，比太阳暴晒带来的热度更甚。
如果他奔赴战场，要六个周期加一个训练周期才能回来，那么幻想将是他唯一能拥有的。离开七个周期，祖莉还会记得他吗?即便记得，伊哈什战士从不是好丈夫的代名词，经过一场战斗及随之而来的所有噩梦，陶明白了其中缘由。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原谅母亲为了总督种姓那个面容俊俏、双手柔软的男人抛弃他们，但他无法假装不理解母亲的选择。
阿伦与母亲那位花枝招展的丈夫马凯纳之间毫无温情可言，但这男人确实让母亲快乐，而陶不愿为此苛责她。幸福是所有人共同的追求。他也渴望幸福。他想着若能赢得祖莉的芳心，自己或许就能幸福。
他更加用力地挥舞着钝口的训练木剑，竭力抑制对马凯纳的嫉妒。这男人的种姓比陶高出好几级，人生似乎总是顺风顺水。他甚至不必参战或沦为苦役。这走运的混蛋通过了伊哈希测试，却因重伤被除名。他被允许返乡担任行政官而非战士。
当然，阿伦并不认为这是运气。他说马凯纳跛行的姿态和腿骨断裂的伤势，绝非训练或跌倒所能致。陶曾听醉酒的阿伦说过，这种伤势只会出现在认为残腿比光荣服役更划算的男人身上。
陶对着假想敌的脖颈猛劈。父亲尽可以对此嗤之以鼻，但结局似乎并不算糟。马凯纳既躲过了战争，又娶到了心爱的女人。尽管陶敬重父亲，但若有选择，他宁愿过马凯纳的人生。
当这个认知如飞石般击中他时，陶踉跄着几乎跌倒。他确实拥有选择权。他最好的朋友是乌姆布西领主的次子。母亲与继父都是领主麾下的首席行政官。只要通过伊哈希测试，他便算履行了职责，不必沦为苦役。
如果他在测试后不久就遭受重伤...那可真是不幸。他将不得不回到克雷姆，回到家人身边...还有祖丽身边。
陶呼出一口气，释放了积压已久的紧张情绪，久到他都忘了这种压抑感的存在。他有了一个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计划，这个念头让他感到宽慰与平静。可惜好景不长。
羞耻感驱散了他刚获得的平静。作为阿伦·索拉林的儿子，用欺骗和自私逃避责任有辱门风。父亲的教诲言犹在耳。这本该让他悬崖勒马，但当他想起在达巴杀害的那个年轻女子时，羞耻感便消散了。
他不会在一场永无止境的战争中残杀男女。他拒绝参与这种疯狂。陶找到了脱身之道，向女神起誓，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对着假想敌使出致命一击，将其想象成自己注定要过的那种生活。"我受够了杀戮!"他喊道。
"你杀过人?"
"该死!"他咒骂着转身，又看到了梦中出现的那张脸。
是祖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