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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第一章

  战火绵延。

  一九四一年二月,这把火已经从欧洲蔓烧到了非洲西北岸。纳粹将领隆美尔骁勇善战,率军驰援意大利,攻占了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逼得英军开始朝尼罗河岸撤退。

  这支非洲装甲军团沿着利比亚北岸,从班加西、欧盖莱、艾季达比耶一路攻到了梅契里,继续顶着酷热和沙尘暴朝东推进,穿越多年未尝甘霖的峡谷,通过俯瞰万里荒原的悬崖峭壁,于一九四二年六月二十日挟着大批军力、反装甲机关枪、卡车和坦克从英国人手中夺下了托布鲁克要塞,开始朝希特勒垂涎万分的苏伊士运河进逼。只要掌控这条关键水路,纳粹就能扼断盟军的船运补给,继续往东,直捣俄国的脆弱要害。

  一九四二年六月下旬,英国陆军第八军团横越炽热沙漠,艰苦撤退到了埃及阿拉曼车站。士兵几乎个个精疲力竭,但工兵依然赶着埋设错综复杂的地雷,希望拖延来犯的装甲部队。据说德军的燃料和弹药就快用罄,但英国士兵躲在散兵坑内,还是感觉得到纳粹坦克车辗过硬实白沙传来的阵阵晃动。烈日当头,秃鹰在空中盘旋,只见西方地平在线扬起滚滚沙尘。隆美尔将军已经攻到了阿拉曼,铁了心要在开罗吃晚餐。

  夕阳西斜,白浊天空染成了血红,六月三十日的影子缓缓覆上沙漠。第八军团士兵屏息等待,军官们在帐篷里研究沾满汗渍的地图,工兵则继续在我军和德军前线之间设置地雷。群星升起,在没有月亮的夜空中格外闪亮。中士们检查弹药库存,喝斥士兵清理散兵坑,不去烦恼明天破晓必然展开的杀戮。

  往西数英里,地雷区外围,纳粹斥候兵驾驶砂痕累累的BMW机车,伴随侦察车队摸黑奔驰。一架沙土色鹳式轻型联络机扬起两道沙尘,轰隆一声降落在两旁闪着蓝光的跑道上,两侧机翼漆着黑色的纳粹标志。

  飞机轮子刚停,一辆车灯加了屏蔽的敞篷指挥车便从西北方驶来。一名德军中校步下飞机。他戴着护目镜抵挡飞沙,右手腕铐着一只老旧的棕色剑桥包,浅棕色装甲军团制服上沾满沙砾。指挥车驾驶利落敬了礼,替中校扶门。飞行员遵照中校指示在座舱等待。指挥车隆隆驶回来处,飞行员一等车子离开视线,便拿起水壶喝了一口,然后开始小睡片刻。

  指挥车爬上一座小丘,轮胎溅起尖石和细沙。越过山丘只见下方满是帐篷和机动车辆,前进侦察营便驻扎在此。营区一片漆黑,只有帐内提灯的微光,还有值勤机车或装甲车的屏蔽车灯偶尔一亮。指挥车停在营区正中央最大的帐篷外,中校等驾驶替他开了车门才下车朝帐篷走去。他听见瓶罐碰撞的声响,发现几只骨瘦如柴的狗正在翻弄垃圾。其中一只朝他走来,肋骨清晰可见,凹陷的眼睛闪烁着饥肠辘辘。狗还没靠近,中校就抬起靴子朝牠侧腹踹了一脚。狗往后退,但没有发出半点哀鸣。中校知道这些畜生身上都有虱子,而在这里水太珍贵,他又不想用沙子洗身体。狗转头离开,身上见得到其他靴子留下的瘀青。命运已经宣判,牠注定要饿死沙地。

  中校走到帐篷门外停了下来。

  他察觉还有另一头动物。就在漆黑划出的疆界之外,比那几只狗翻找牛肉碎屑的垃圾堆还要再远一点。

  他看见牠的眼,看见那两只眼眸映着帐内的提灯微微闪着绿光,眨也不眨盯着他,眼神里没有畏惧,也没有乞怜。虽然他只看得见牠的眼睛,但中校心想,又是当地穆斯林养的狗。这些狗老是跟着营区跑,据说就算用盘子装尿,牠们也会舔得一乾二净。他不喜欢那家伙盯着他瞧的模样。那双眼眸既冷酷又狡猾,没有丝毫恐惧,让他胃里好像有蚂蚁在爬。中校很想掏出鲁格手枪,再送一只穆斯林死狗上西天。

  「佛格特中校,我们正在等您呢。请进。」

  帐篷的门掀开,许图默少校向他敬礼,佛格特点头致意。许图默面容粗犷,红发平头,戴着圆框眼镜。帐里还有三个人围桌而立,桌上摆满了地图。提灯照亮了他们轮廓分明、晒黑了的日耳曼脸庞,所有人都转过头来,一脸期盼望着佛格特。中校站在门口朝右瞥了一眼,掠过那群骨瘦如柴的饿犬。

  那双绿眼睛不见了。

  「长官。」许图默问道:「怎么了?」

  「没事。」佛格特答得太急了。他觉得自己很蠢,竟然被一只狗搞得心神不宁。想当初他下令用八八毫米高射炮击毁四辆英国坦克,都比现在镇定得多。那只狗跑哪里去了?废话,当然在沙漠里。但牠为何没跟着其他同伴,在空罐堆里翻翻弄弄?呿,想这种事根本是浪费时间。隆美尔是派他来搜集战情的,而他也打算拿到情报就回总部汇报。「没事,只不过我得了胃溃疡,脖子又长了痱子。再不见到雪,我就要发疯了。」佛格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帐篷。篷布垂下,将门盖上。

  他跟许图默、克林赫斯特少校和另外两名军官站在桌前,低头用湛蓝的眼眸扫过地图一眼。峡沟处处的沙漠无情横亘在一六九号据点(就是他刚才越过的小丘)和英军的要塞之间。红圈代表地雷,蓝色方块代表防御工事,还有机关枪和刺铁丝网穿插其间,全是他们往东推进的障碍。地图上还用黑色线条及方块标出德军部队与坦克的位置,每张地图都盖有侦察营的关防。

  佛特格摘下鸭舌帽,用旧手帕擦去脸上的汗,一边检视地图。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白皙的皮肤饱经风霜成了咖啡色,有如磨亮的皮革,鬓角金发开始变白,两道浓眉更是近乎全白了。「这些应该是最新情报吧?」他问。

  「是的,中校,我们的人二十分钟前才刚巡逻回来。」

  佛格特心不在焉应了一声,察觉许图默正在等他称许,赞扬他们对英军地雷布署侦察得非常详尽。「时间有限,隆美尔元帅还在等我。你们的建议是?」

  侦察成果没有得到赞扬,许图默难掩失望。为了找出英军的防御漏洞,他们可是辛苦工作了两天两夜。这里一片荒芜,他和属下简直像是到了世界尽头。他拿起铅笔敲着其中一张地图说:「这里,鲁威塞特隘口南边,我们认为从这地方突破最容易。地雷埋得不密,您可以看到这两个方块的射程范围之间有一道缝隙。」他用笔敲了敲那两个蓝色方块。「只要集中火力,应该不难开出一条路来。」

  「少校。」佛格特语带不耐:「在这片该死的沙漠上,没什么是容易的。燃料和弹药补给再不到,我们这周还没过完就得靠两脚走路,扔石头当武器了。把地图折好给我。」

  一名低阶军官将地图折好,佛格特拉开拉链,将地图收进,拉上拉链,擦去脸上的汗水,戴上鸭舌帽。接下来就是飞回指挥所,彻夜讨论和简报,然后调动部队、坦克和补给,到隆美尔元帅决定攻击的地方。少了这些地图,战场指挥官调兵遣将就跟掷骰子没有两样。

  剑桥包里装了东西,沉沉的让人心安。「少校,我相信隆美尔将军一定会希望我赞扬你们表现出色的。」佛格特终于褒奖他了,许图默一脸欣喜。「让我们一起预祝非洲装甲军团在尼罗河岸旗开得胜,希特勒万岁!」佛格特迅速举手敬礼,其他军官也跟着举手,只有克林赫斯特没有动作,毫不掩饰内心对庆贺的嫌恶。会面结束,佛格特转身离开,快步迈出帐篷朝守在外头的指挥车走去。司机已经站好定位,等着替他开门。许图默少校过来送行。

  佛格特离车子还剩几步,突然察觉右方有动静。

  他猛力转头,随即双脚发软。

  一只绿眼黑狗出现在他脚跟前,显然是从帐篷另一头窜出来的,速度快得司机和许图默都来不及反应。这头黑色野兽跟那群挨饿的野狗不同,体型跟斗牛獒一样大,几乎有半个人高,浑身肌肉,有如绷紧的琴弦从背部延伸到臀部,一双耳朵贴着毛发柔顺的头颅,绿色眼眸闪闪发亮,彷佛两盏信号灯狠狠射向他的脸庞。佛格特在那双眼里见到了杀手的狡黠。

  他发现这东西不是狗。

  是狼。

  「天哪。」佛格特惊喘一声,彷佛得了溃疡的胃部被人揍了一拳。一头巨狼就在他的面前,张嘴露出一口白牙和血红的牙龈。他感觉一股热气吹在他铐着剑桥包的手腕上,突然明白对方想做什么,心里闪过一丝惊惶,左手伸向枪套,握住了鲁格手枪。

  野狼一口咬住佛格特的手腕,头颅猛力一甩,佛格特的腕骨应声碎裂。

  一小块断骨破肉而出,鲜血划出一道弧线洒在指挥车上。佛格特大声哀号,无法解开枪套拿出手枪。他试着将狼拉开,但那家伙脚爪牢牢抓着地面,动也不动。司机呆若木鸡,许图默高声呼救,要刚巡逻回来的士兵过来帮忙。佛格特铮亮的脸庞转为惨黄。野狼收紧下颚,两排牙齿穿过断骨和模糊的血肉愈咬愈深,一双绿色眼眸倨傲地望着他。佛格特大喊:「救命啊!救命!」野狼立刻甩头回报,让他全身神经一阵剧痛,只有断掌毫无知觉。

  佛格特头晕目眩,好不容易将枪掏了出来。司机举起瓦尔特手枪对准狼的脑袋,佛格特拿枪抵着牠沾满鲜血的嘴巴。

  但两人刚扣下板机,野狼突然身子一扭,牙齿依然咬着佛格特的手腕不放,将他甩到了司机枪口前方。瓦尔特手枪发出砰的巨响,佛格特的枪则是朝向了地上。子弹射进佛格特背部,从他胸口穿了出来,留下一个边缘血红的洞。佛格特仆倒在地,野狼将他的手掌从腕部扯断。手铐唰的滑落,剑桥包还扣在上头。狼脑袋一甩,将抽搐着的断掌从沾满鲜血的嘴里吐掉,抛向那群饥饿的野狗。野狗蜂拥而上,开始抢食新的剩菜。

  司机又开了一枪。他吓得张大嘴巴,握着枪的手不停颤抖。野狼左脚旁扬起一道尘土,牠一跃跳开。三名士兵从别顶帐篷跑出来,手上都拿着施迈瑟冲锋枪。许图默咆哮:「杀了牠!」克林赫斯特也从大帐篷里拿着手枪冲出来,但那头黑色野兽已经扑到佛格特身上,用牙齿找到手铐将它咬住。司机开了第三枪,子弹击穿剑桥包打在地上啪的弹开。克林赫斯特少校瞄准目标,但还来不及扣下扳机,野狼已经身体一转朝东狂奔,消失在黑夜中了。

  司机打光所有子弹,但没听见任何哀号。更多士兵从帐篷里跑出来。许图默冲到佛格特身旁,将他翻过来,见到大片鲜血吓得打了个冷颤。他吃力地吞了口气,事情发生得太急太快,让他脑中一片空白。接着他发现问题大了。那只狼抢走了写满侦察情报的地图,而且往东逃了。

  东边,英军的防线。

  那些地图还标了隆美尔将军的部队布署位置,要是被英国人拿到……

  「所有人上车!」他大声下令,腰杆像是插了铁棍似的倏地起身。「立刻出发!动作快!快点!我们得拦住那头野兽!」他绕过指挥车,跑向停在不远处的黄色装甲车,车上挡风玻璃架了一挺重型机关枪。司机紧跟在后,其他士兵则是跑向BMW 机车和边座,手里也都拿着机枪。许图默跳上前座,司机发动引擎,打开车灯,机车引擎从低鸣到怒吼,车灯泛起黄光。许图默朝司机大吼:「出发!」感觉绞刑的绳圈似乎已经勒在了他的喉咙上。

  装甲车冲了出去,轮胎扬起飞沙走石。四辆机车转头跟上,随即轰隆加速超越了他们。

  狼在五百米的前方跑着,身体就像一部专为了速度和持久而设计的引擎。牠瞇起眼睛抵挡沙砾,嘴巴紧咬着手铐,剑桥包在地上跳呀跳的数着拍子。牠呼吸低沉有力,身体微微朝右偏了几度,奔上一座遍布石头的小丘又跑下来,彷佛一开始就设好了路线。沙子在牠掌下飞扬,蝎子和蟋蟀纷纷走避。

  牠两只耳朵抖了一下,轰隆声从牠左方迅速逼近。野狼加快脚步,脚掌啪啪踩过坚硬的沙地。轰隆声愈来愈近……非常近……几乎就在牠的左侧。探照灯光扫过那头野兽,随即扫了回来,锁定那道奔跑的身影。坐在机车边座里的士兵大喊:「在那里!」随即打开机关枪的保险,旋转枪身,枪口对准野狼开始扫射。

  狼戛然止步,扬起一片沙尘,子弹疯狂打在牠前方的地上。机车呼啸而过,驾驶猛踩煞车,拚命稳住握把。狼改变路线,再次全速前进,依然往东走,还是咬着手铐不放。

  机关枪继续扫射。曳光弹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橘光,打在石头上火花四射,有如乱扔的烟蒂。但狼左躲右闪,身体紧贴地面,虽然子弹咻咻打在牠四周,那家伙还是越过了另一座小丘,消失在探照灯的光线之外。

  「那里!」枪手迎风大喊:「牠跑到斜坡后头了!」驾驶调转笨重的机车,继续朝野狼追去,车头灯照亮的地方沙尘飞舞。他将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德制机械独有的沙哑嘶吼。机车冲上山丘开始下坡,没想到底下是一道两米半深的峡沟,在车灯照耀下有如一抹冷笑等着他们。

  机车冲进沟里翻了几圈,机关枪失控乱射,子弹扫出一道疯狂的弧线,打在峡沟两侧反弹回来,将驾驶和枪手打成了蜂窝。机车倒地,油箱瞬间爆炸。

  野狼早就后脚一蹬跳上了峡沟对岸,继续往前飞奔,闪躲不停打在牠四周的滚烫铅弹。

  阵阵爆裂声中,另一名进犯者呼啸而至,这回出现在牠右侧。狼转头一瞥,看见机车侧座的探照灯朝牠射来。机枪开始击发,子弹啪啪打在狼腿四周,从牠身旁咻咻扫过。野狼匆匆左闪右躲,窘迫地兜圈子,但机车愈逼愈近,子弹也愈来愈靠近目标,一枚曳光弹甚至和牠擦身而过,近得闻得到弹壳上的人汗味。狼突然再次变向,高高跃起,只见子弹打在牠四条腿正下方,而牠几个乱步,就窜进了往东南延伸的峡沟之中。

  机车沿着峡沟巡行,侧座士兵抓着探照灯搜寻沟底。「我击中牠了。」士兵信誓旦旦:「我看见子弹打到──」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颈子寒毛直竖,才刚调转探照灯,那头黑色巨狼已经从车后方一跃而起,飞越侧座扑到了驾驶身上。驾驶两根肋骨应声折断,像筷子被扳断一样。狼将驾驶撞出车外,随即像人一般立起后脚往前一蹬,跃过了挡风玻璃,尾巴轻蔑地甩了侧座枪手一巴掌。枪手仓皇跳车,机车往前冲了四、五公尺才翻下峡沟,滚到了沟底。黑狼继续前行,重新朝东方狂奔。

  纵横交错的峡沟和山丘消失了,沙漠再度回归平坦多岩。夜空繁星璀璨,狼依然跑个不停。牠心脏跳得更激烈了,清新的空气从鼻子灌入肺部。那是自由的味道,生命的芬芳。牠脑袋往左一甩将手铐甩掉,接着一口咬住剑桥包的皮握把,不让它继续在地上弹跳。握把沾满男人掌心的汗臭,牠很想将它吐掉,但硬是压下了这股冲动。

  这时,后方又传来隆隆声响,这回比前两个进犯者都要低沉。狼回瞄一眼,看见两团月亮般的黄光迅速横越沙漠,循着牠的轨迹直奔而来,随即机关枪响,两团黄月上方爆出阵阵红光。子弹打在地上激起沙砾,离狼身侧不到一米。狼敏捷闪躲,转身惦了惦自己的速度,随即继续往前飞奔。一波曳光弹绵密袭来,烧到了牠背上的毛发。

  「开快点!」许图默朝驾驶大喊:「别追丢了!」他又打了一轮子弹,激起一道狂沙,发现狼突然转头往左跑去。「妈的!」他说:「方向盘抓稳了!」那家伙嘴里还咬着佛格特的剑桥包,而且正朝着英军的防御线奔去。这匹狼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宁可偷装满地图的袋子,也不抢垃圾堆里的剩菜?他一定要阻止这头该死的野兽。许图默掌心冒汗,吃力调整机关枪,想将准星对准那家伙。但野狼不停闪躲、变换方向,然后加速,就好像……

  没错,许图默心想,就好像能思考的人类一样。

  「稳住车子!」他大声咆哮,但车子辗过一个凸起,准星再度偏了。他只能对着那家伙前方一阵乱扫,希望牠自己撞上子弹。许图默站稳身子准备抵挡后座力,随即扣下扳机。

  什么都没有。机关枪烫得跟烈日一样,不是卡弹就是没子弹了。

  狼回头瞄了一眼,发现机关枪迅速逼近。牠转头望向前方,但已经太迟了。只见刺铁丝网近在眼前,不到两米就要撞上。狼后腿一蹬,身体凌空腾越。但铁丝网距离太近,没办法完全闪过。狼的胸膛被铁钩划破,虽然身体过去了,右后腿却被卷网缠住了。

  「快点!」许图默大喊:「撞死牠!」

  狼使劲挣扎,全身肌肉扭曲,前爪牢牢扣住地面,但却徒劳无功。许图默从车里站起来,狂风扑面,驾驶将油门踩到了底。装甲车再过五秒就要撞上狼,用磨损严重的轮胎将牠辗过。

  但那五秒内发生的景象,要不是许图默亲眼目睹,他可能怎么也不会相信。只见狼身体一弯,前爪抓住缠着牠右后腿的铁丝,将铁丝扳开,直到后腿顺利挣脱。接着牠四脚落回地面,扬长而去。装甲车将铁丝网碾压在地上,但黑狼早已不见踪影。

  不过,车灯依然照到了牠。许图默看见狼一蹦一蹦,不再用跑的,而是忽左忽右往前跳,甚至只靠一条后腿着地使力,扭着身体左闪右跳。

  许图默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牠知道,他发现,那家伙知道……

  许图默喃喃自语:「这里是地雷──」

  话还没说完,装甲车左前轮已经压到了地雷。爆炸将许图默少校震出车外,有如会喷血的风火轮一般。接着是左后轮,随即右前轮的碎片也触动了地雷。装甲车扭曲变形,油箱起火爆炸,车身碎裂,下一秒又辗过了另一枚地雷。只见整辆车剩下一团火球,着火的车体碎片四射冲天。

  狼在六十米外停了下来,回头观望。牠凝视火球,绿色眼眸映照着毁灭的火光,随即掉头前行,越过地雷区朝安全的东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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