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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4

22

费尔明一见到善心的老医生走进书店大门,心里立刻有数,惊人的大事发生了。苏德维拉那副模样,显然是脸上挨了好几记重拳,而且出手相当利索。正在柜台后面整理当月账册的贝亚和达涅尔,顿时瞠目结舌,赶紧跑过来扶他。
“发生什么事啦,医生?”
苏德维拉医生长叹一声,仿佛被机关枪扫射过的泄气皮球,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达涅尔,去把您家老爷藏在《公民与道德》课本后面的那瓶白兰地拿出来!”费尔明吩咐。
贝亚陪着老医生到椅子旁,扶他坐下。“还好吗?是谁把您打成这样?”
“我还好。”他答道,“我也不清楚打我的是谁。”
“阿莉西亚呢?”贝亚随即追问。
“其实,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她……”
费尔明叹了口气,问:“她走了吗?”
“在地狱之火的硝烟中离开了。”
达涅尔递上一杯白兰地,老医生顺手接下,一口气喝到见底,希望酒精尽快产生化学作用。
“拜托,再来一杯!”
“伊萨克呢?”费尔明问他。
“一直闷着头不说话。”
费尔明低头盯着老医生。“医生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快点告诉我们吧,尽量别加油添醋。”
叙述终了,老医生又要了一杯白兰地犒赏自己。神情肃穆的贝亚、达涅尔和费尔明也跟着共饮。现场一片沉重的静寂,达涅尔只好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她会去哪里呢?”
“我想,还不就是去寻仇报复。”费尔明在一旁搭腔。
“说明白点,我学医的时候可没学森贝雷家族秘密。”老医生在一旁纠正他。
“请您相信我,现在回家好好吃顿大餐,这是为您好。这个烫手山芋就由我们接手处理。”费尔明提议。
老医生点头同意。“我不会再碰到什么杀手吧?先问一下,可以早做打算。”
“目前应该不会了。”费尔明告诉他,“不过出个远门应该也不坏,去海岛待上几个礼拜,找个快乐的寡妇同行,排解一下肾结石或者任何需要排解的东西。”
“这一次,您的建议倒是很有参考价值。”老医生附和。
“达涅尔,可否帮个忙?拜托护送苏德维拉医生回家,一定要确定他安全到家。”费尔明说。
“为什么是我?”达涅尔抗议,“又要背着我偷偷计划什么事吗?”
“不然我派您家胡利安小少爷去吧?他执行任务的能力或许更胜已经成年的那位……”
达涅尔勉强点了头,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费尔明发觉贝亚在背后盯着他,但他此时宁可忽略她的目光。他给医生倒了最后一杯白兰地然后告别,眼看瓶里的酒只剩下一丁点儿,他干脆一口气把剩下的喝光。
医生和达涅尔离开之后,费尔明瘫坐椅子上,双手掩面。
“医生说的标本师和处理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贝亚在一旁追问。
“非常棘手的难题,很不幸,必须想办法解决才行。”费尔明说,“阿莉西亚有两个非常糟糕的特质,其中一个就是,她通常都是对的。”
“另外一个是什么?”
“有仇必报。她这几天有没有跟您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仔细想一想。”
贝亚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费尔明缓缓点头,站了起来。他拿起那件垫了厚报纸的大衣,准备走入阴沉的冬日午后街头。
“我先去找那个标本师吧,看看他能提供什么线索……”
“费尔明?”贝亚赶在他踏出店门前叫住他。
他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阿莉西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是吗?”
“我怀疑她隐瞒了很多事,贝亚小姐。但我相信,她这样做是为了我们好。”
“可是,一定有什么事情跟达涅尔有关。一件可能会伤他很深的事……”
费尔明转过身,挂着一抹淡淡的苦笑。
“所以才需要您和我一起努力。不是吗?我们必须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贝亚定定望着他。“一路小心,费尔明。”
这位年轻女子目送他走进雪雨将至的蓝灰暮光里。她凝望行走在圣安娜街的路人,全都裹着厚重围巾和冬衣。她有种感觉,生命中真正的严冬,就在刚才意外降临了。而且这一次,恐怕会留下深刻的痕迹。

23

费尔南迪托瘫在卧室的单人床上,两眼直望着天窗发呆。这间卧房,说穿了只是一间橱柜,隔墙就是洗衣间,总让他想起在戏院看过的海战电影潜水艇场景,只是这房间更阴暗,也没那么舒适。即便如此,这天下午,因为体力劳动,加上荷尔蒙的神秘运作,费尔南迪托倒是心花怒放。爱情,那甜蜜的爱情,已经来敲他的门。实际上,爱情并未叩门,甚至已从他门前扬长而去,但他深信,命运就跟牙痛一样,直到他再度鼓起勇气面对之前,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尤其恋爱这种事,更是如此。
这一次,他总算驱除一直苦恋阿莉西亚不成而萦绕不去的幻想和折磨。一段爱恋,即使失败了,还是会引来另一段新恋情。流行歌曲都是这样唱的,那些歌词未必只是让人听了甜蜜蜜,常常也确切点明了爱情的道理。他对阿莉西亚小姐那份愚痴、幻想的爱恋,在他历经各种震撼与险境之后,牵引他认识了森贝雷家族,还获得好心的书店老板赏他一份差事。而因为这份契机,从此开启了通往天堂之路。
那天早上,他现身书店,正打算展开送货员生涯。有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可爱女孩,听口音是外国人,正在书店里闲荡。根据森贝雷家人的交谈内容,女孩叫苏菲亚,费尔南迪托私下打听,得知她是森贝雷爷爷的外甥女,达涅尔的表妹。达涅尔的母亲伊莎贝拉祖籍意大利,来自那不勒斯的苏菲亚正在巴塞罗那大学研习西班牙文,暂居在森贝雷家。当然,打听这些,靠的是技术。
此后,费尔南迪托将百分之八十五的脑容量,全用来凝望和仰慕苏菲亚,这还不包括身体其他器官的运作。她芳龄约莫十九岁,独特个性和那取之不竭的慧黠,总让羞怯的同龄男孩招架不住,她耍花招逗得他们晕头转向,再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费尔南迪托呆望她快步离去的姿态,痴迷得近乎窒息。她的双眸,那迷人的双唇和雪白贝齿,微笑时隐约可见的粉嫩舌头,完全魅惑了那可怜的男孩,他大半天都在编织春梦,想象指尖轻抚那古典优雅的双唇,慢慢滑下白皙的颈部,通向天堂的谷底,那件合身羊毛衫突显了女孩玲珑有致的身段,也显示了意大利人在人体建筑方面大师级的造诣。
费尔南迪托眯眼自得其乐,全然忘却饭厅传来的广播和左邻右舍的嘈杂,他幻想着苏菲亚躺在铺满玫瑰或任何鲜花花瓣的床上,将最温柔的春天呈现在他眼前,他坚定娴熟地解开所有封锁了女性胴体的纽扣、拉链和障碍,以近乎啃咬的热吻唤醒她的激情,埋首在她介于肚脐和神秘三角洲之间的天堂。费尔南迪托就这样沉溺在春梦里,深信就算此刻天打雷劈,他死得也值得。
只是,雷没有劈来,电话倒是响了。挖土机似的沉重步伐沿着走道慢慢接近,他的房门突然大开,门口出现了父亲的身影,身穿汗衫、内裤,手上拿着腊肠三明治,大声说道:“快起来。臭小子,你的电话。”
费尔南迪托钻出天堂温柔乡,拖着脚步来到走道尽头。位于角落的电话就躺在母亲朝圣买回的塑料耶稣像下方,每次他拿起话筒,耶稣炯炯有神的目光总是盯着他,那灵异的眼神是他多年摆脱不掉的噩梦。才拿起话筒,弟弟就探头探脑开始偷听,做出各种鬼脸。
“费尔南迪托吗?”电话里的声音这样问道。
“我就是。”
“我是阿莉西亚。”
他大吃一惊。
“你方便讲话吗?”她问。
费尔南迪托拿起布鞋朝弟弟脸上丢,吓得他立刻逃回房里。
“方便。您还好吗?现在人在哪里?”
“你听我说,费尔南迪托……我必须离开一阵子。”
“这话听起来不太妙。”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尽管吩咐。”
“之前请你去我家拿走的那箱文件还在吗?”
“还在,现在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我要你去找出一本笔记本,封面上有手写的‘伊莎贝拉’四个字。”
“我知道是哪一本。我没有翻开来看哦,真的,千万别以为我偷看了。”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我要你帮忙的是……把那本笔记本交给达涅尔·森贝雷。只能交给他本人,听见了吗?”
“听见了。”
“告诉他,是我要你交给他的。那本笔记本只属于他,其他人都不能碰。”
“好,阿莉西亚小姐。您在哪里?”
“这个不重要。”
“您的处境很危险吗?”
“不用替我担心,费尔南迪托。”
“我当然会担心……”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这样说,听起来好像在辞行。”
“你我都知道,只有俗气的人才会搞辞行那一套。”
“而您从来就不是俗气的人。虽然,您也曾经想试着俗气一点。”
“你是个好朋友,费尔南迪托,也是个好男人。苏菲亚是个幸运的女孩。”
费尔南迪托羞得满脸通红。“您怎么会知道?”
“我很高兴,你终于遇见一个值得爱的女孩了。”
“没有人比得上您,阿莉西亚小姐。”
“我拜托你的事情,可以做到吧?”
“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我爱你,费尔南迪托。我的公寓钥匙你就留着吧,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一定要幸福。还有,把我忘了吧。”
费尔南迪托没来得及回话,阿莉西亚已经挂断了。他咽下口水,抹去泪水,放下了话筒。

24

阿莉西亚走出电话亭。出租车停在几米之外。司机已经摇下车窗,此时正抽着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见她走过来,作势要把烟蒂丢了。
“要走了吗?”
“再等一下。您把烟抽完吧。”
“十分钟内就要关门了……”司机提醒她。
“十分钟后我们已经在外面了。”阿莉西亚回应。
她走上小山丘,满山墓碑如林,还有数不清的十字架、天使雕像和滴水瓦。暮色染红了蒙锥克墓园上空的云霭。微风夹带着漫天雨雪,沿路撒下水晶颗粒织成的帘幕。阿莉西亚沿着小径往里面走,步上石阶,走向墓碑和雕像集聚的围栏边。地中海的夕霭暮岚下,一块微倾的墓碑上写着:
伊莎贝拉·森贝雷
一九一七—一九三九
阿莉西亚跪下来,双手抚着墓碑。她忆起曾在森贝雷先生家看过的照片,还有布里安律师,他竭尽所能保存了老客户的相片,始终呵护着那段无法告白的爱恋。她想起手札里的字句,总算明白,就算未曾谋面,但尸骨埋在她脚下的这名女子,却让她感到如此亲近。
“或许,永远别让达涅尔知道真相比较好,永远别让他找到巴利斯本人,更别提他一心想实践的复仇计划。但是,我不能替他做决定。”她说,“对不起。”
阿莉西亚解开老管理员借给她的大衣,从暗袋掏出他送她的天使塑像。她仔细端详伊萨克多年前在圣诞市集为女儿买的礼物,小女孩总是把希望传达给父亲的秘密信息藏在塑像里。她拉开小孔上的盖子,看着她搭车前来墓园途中写下的小字条。
毛里西奥·巴利斯
松园
曼努亚努斯街
巴塞罗那
她卷起纸条,将它塞入孔内,并压紧盖子,把天使塑像放在墓碑底座,正好塞在两个插着干燥花束的花瓶间。
“就让命运做决定吧!”她喃喃自语。
她走回出租车时,司机倚着车身等她。他替她开了车门,随即回到驾驶座。他在后视镜里观察她。阿莉西亚似乎沉浸在思绪中。他看着她打开皮包,拿出一个白色小药瓶,把药丸全部往嘴里倒,并用力咀嚼。司机把放在副驾驶座的水壶递给她。阿莉西亚喝了水,总算抬起头。
“去哪。”出租车司机说道。
她在他面前展示一沓钞票。
“那至少也有四百元吧。”他这样臆测。
“六百。”阿莉西亚更正,“如果我们天亮之前抵达马德里,这笔钱就是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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