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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守护者 -3

 “三。”奎脱口而出。
 
  “不,”图夫飞快地说,“别开枪。我会遵照你坚决要求的去做。一小时之内我就开始克隆。”
 
  守护者仍旧举着激光枪。
 
  因此,哈维兰·图夫不情不愿地开始了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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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天,他坐在战争室巨大的控制台前,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只不停转动调谐盘,按下发光的按钮和虚幻的全息按键。在“方舟”号上,形态与色彩各异的浑浊液体潺潺地流入阴暗中轴区的空桶里;与此同时,如同外科专家双手般灵敏的微型瓦尔多机械臂开始行动,处理那庞大细胞库中的样本。图夫坐在座位上,凝视着一个又一个克隆体。
 
  第二天依然如故。
 
  到了第三天,他站起身,缓步走向那若干公里长的中轴舱,他的造物就在那里成长。在装满半透明液体的水槽中,模糊的形体要么无力地翻搅,要么一动不动。有些水槽和“方舟”号的太空梭甲板一样大,有些小得就像手指甲。哈维兰·图夫在每只水槽前停步,从容地观察着刻度、仪表和闪闪发光的观察镜,有时会做些细微调整。到那天结束时,在这条回音阵阵的漫长道路上,他才刚走到半程。
 
  第四天,他走完了全程。
 
  第五天,他启动了时间翘曲装置。“时间是它的奴仆。”柯菲拉·奎问他的时候,他说,“它能减缓速度或是加快脚步。现在,我们要让它迈步飞奔,好令我培育的那些斗士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进入成熟期。”
 
  第六天,他一直在太空梭甲板上忙碌,对两架太空梭进行改造,以便运送他正在制造的那些生物。他加装了大大小小的水槽,并往里面装满了水。
 
  到第七天早上,他和柯菲拉·奎共进早餐,然后说:“守护者,我准备好了。”
 
  她吃了一惊,“这么快?”
 
  “那些野兽并未完全进入成熟期,可这正合我的意。有些野兽特别巨大,必须在成年之前进行运输。当然,克隆过程还会继续,我们必须确保生物的数量多到足以独立存活下来。不过,我们目前已经可以向纳摩星的海洋播种了。’
 
  “你的策略是?”柯菲拉·奎问。
 
  哈维兰·图夫把盘子推到一边,撇了撇嘴,“我的策略拙劣又不成熟,守护者,而且建立在不充足的信息基础上。成败与否,我概不负责。你粗鲁的威胁迫使我不合时宜地加快了进度。”
 
  “就算是吧。”她呵斥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图夫交叠双手,放在肚皮上,“生物武器,就像其他武器一样,大小和外型各不相同。杀死人类敌手最好的方法是冲他额头正中打上一束激光。对应到生物领域,则是天敌、掠食者,又或是针对该物种的疾病。缺乏时间的我没有机会设计出这种高效手段。
 
  “别的方法都不太令人满意。比如说,我可以引进一种厉害的疾病,它能清除你们星球上的无畏战舰水母、热气球水母和步行者。合适的候选疾病有好几种。可你们那些海怪和其他多种海生物是近亲,所以,那些表亲和叔伯也会患病。根据我预测,整整四分之三的纳摩星海生物都将遭受疾病的侵袭。另一个选择是,往海中放入某些能快速繁殖的真菌和微生物,它们能名副其实地填满你们的海洋,驱逐其他所有海生物。这个选项同样有不足,它最终会使得纳摩星完全不适合人类居住。回想我刚才的比较,这些手段就像是为了杀死一名人类敌手,而在他居住的城市投下一枚核弹。我必须将这些手段排除在外。
 
  “作为替代,我选择了可以被称为‘散射攻击’的战略,将许多新物种引入纳摩星的生态系统,希望其中一些能够对上海怪,进而成为它们的天敌。我的斗士中有些是巨大而致命的野兽,强大到足以捕食你们那可怕的无畏战舰水母;另一些则是瘦小迅捷、半集群活动的猎手,繁殖迅速;还有些极其微小的生物,我希望它们能找到你们那些梦魇般生物的年幼脆弱个体,并以之为食,借此减少它们的成体数量。所以你看到了,我正在进行多种尝试。我没能一次出一张牌,而是被迫把整副牌全部摊开。在你们令人不快的最后通牒下,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图夫对她点点头,“我相信你满意了吧,守护者奎?”
 
  她皱起眉头,什么都没说。
 
  “等你吃完那份可口的甜菇粥,”图夫说,“我们就可以开始了。我可不想让你觉得我办事拖拉。你一定接受过飞行训练吧?”
 
  “对!”她厉声道。
 
  “好极了!”图夫道,“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向你介绍我那些太空梭的独特之处了。用不了一个小时,船上就会装满足够一次行动的货物。我们得在洋面进行低空长途飞行,把货物倾倒进困扰你们的那些水域。我会驾驶‘蛇蜥’号在你们的北半球上空飞行,你可以乘坐‘蝎尾狮’号前往南方。如果你接受计划,我们就开始研究我设计的路线吧。”他无比庄严地站起身来。
 
  在接下来的二十天里,哈维兰·图夫和柯菲拉·奎穿梭于纳摩星危险的天空中,以烦琐的网格状线路飞行,向海洋播种。守护者满腔热忱地执行着计划。能再次投入实际行动,她感觉好极了,而且她的心里充满了希望。无畏战舰水母、热气球水母和步行者如今将与梦魇相对抗——来自五十个各不相邻的星球的梦魇。
 
  有来自老海神星的吸血鳗、尼斯水怪,还有飘浮在空中的一团团网丝草——它们形体透明,又如剃刀般锋利致命。
 
  有来自水瓶座、由图夫克隆而成的黑色掠食者,身手更为敏捷的猩红掠食者,身带剧毒的喷烟幼犬,还有气味芬芳的食肉动物“女士祸根”。
 
  有来自杰米森世界、从“方舟”号的水槽中唤出的砂龙、恶灵和十几种色彩鲜亮、大小各异的水蛇。
 
  有来自古地球、由细胞库提供的巨型白鲨、梭子鱼、巨乌贼,以及狡猾而富有情感的逆戟鲸。
 
  他们在纳摩星上播下丽萨朵星的巨大灰海妖和安斯星体型较小的蓝海妖;播下克隆自诺伯恩星的水膏鱼、达隆星的飞旋鞭、卡萨戴星的血带鱼;有庞大者如达姆·图里安星的要塞鱼,格列佛星的伪鲸,以及赫鲁恩2号星的格林·达;有渺小如阿瓦隆的疱鳍鱼、祈福星的寄生凯斯尼,还有可怕的既筑巢又产卵的迪尔德兰星水生黄蜂。为捕猎浮游于空中的热气球水母,他们也带去了数之不尽的飞行生物:鞭尾蝠鲼、鲜红色的刃翼鸟、大群的嘲鸟、半水生的吼鸟,还有一种浅蓝色的可怕物种——它半是植物半是动物,却几乎完全没有重量——它会随风飘流,潜伏在云层中,犹如一张饥肠辘辘的活蛛网。图夫把它叫做“哭泣与低语之草”,并建议柯菲拉·奎飞行时不要穿过云层。
 
  这些东西有的是植物,有的是动物,有的两者皆是,有的两者皆非。它们或是掠食者,或是寄生虫,或漆黑如夜,或鲜亮耀眼,抑或全无色彩。它们或古怪美丽,难以言表,或丑陋可憎,不堪想象;它们原本的星球或在人类历史上辉煌一时,或无人得知。日复一日,“蛇蜥”号和“蝎尾狮”号在纳摩星的海面上空飞驰,投下更多的物种。太空梭的行动迅捷而精准,那些热气球水母甚至来不及浮上空中加以袭击。他们投放着那些活生生的武器,自身毫发无损。
 
  每天的播种结束后,他们都会回到“方舟”号。哈维兰·图夫会和他的猫儿们独处,而柯菲拉·奎照常带着愚蠢前往通信室,以聆听报告。
 
  “守护者斯密特报告说,在橙黄海峡目击了陌生物种。没有无畏战舰水母的踪影。”
 
  “有人在棉鹭岛附近看到了一只无畏战舰水母,它在跟某种有它两倍大、长着触手的东西缠斗。你说那是一头灰海妖?非常好。我们得记住这些名字才行,守护者奎。”
 
  “缪利朵海滩报告说,一窝鞭尾蝠鲼在近海的岩石间住了下来。守护者荷恩说它们就像活的匕首那样切开了热气球水母——那些气球摇摆着瘪掉,然后无助地坠落。棒极了!”
 
  “今天我们收到了靛青海岸的消息,守护者奎。一桩怪事。三只步行者冲出水面,可却没有发动攻击。它们发了疯,身体摇晃不定,好像非常痛苦,一条条泡沫似的苍白物质悬挂在它们身体的每个关节和开口上。那是什么?”
 
  “一只死掉的无畏战舰水母今天被海水冲上了新亚特兰蒂斯。‘阳刃’号在西部巡逻时目击了另一具尸体,它正在水面上腐烂。好几种奇怪的鱼类把它撕成了碎片。”
 
  “‘星辰之剑’号昨天前往烈焰山脉,途中目击到的热气球水母数量不足半打。守护者议会正考虑恢复前往泥壶珍珠岛的短途飞艇航线,你觉得呢,守护者奎?你建议我们冒这个险,还是认为时机没到?”
 
  报告每天都蜂拥而来,柯菲拉·奎在驾驶“蝎尾狮”号时笑得更欢畅了,可哈维兰·图夫仍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战争打响三十四天之后,大守护者莱杉告诉柯菲拉·奎:“哦,今天我们又找到一只死掉的无畏战舰水母。它肯定打了一场恶仗。我们的科学家分析了它胃里的成分,它似乎只吃逆鳍鲸和蓝海妖。”柯菲拉·奎微微皱起了眉头,接着耸耸肩,没把它当回事。
 
  “今天,有头灰海妖被海水冲上了伯里恩岛。”几天后,大守护者摩恩告诉她,“当地居民一直在抱怨它的臭味。他们报告说,它身上有许多巨大的圆形咬痕,显然来自无畏战舰水母,但这些水母体型比普通的要大。”守护者奎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琥珀洋里的鲨鱼似乎全部消失了。生物学家无法做出解释。你怎么想?去问问图夫,好吗?”她听完,感到一阵轻微的恐慌。
 
  “有件怪事要告诉你们俩。有人目击某种东西正在考赫莱尼海来回游动。我们同时收到了来自‘阳刃’号和‘天匕’号的报告,还有剪嘴鸥巡逻队发来的多份确认报告。他们说这是个大家伙,一座名副其实的活岛,正把面前的一切清扫一空。那东西是你们做出来的吗?如果是的话,你们肯定计算失误了。他们说它正在吞噬数以千计的梭子鱼、疱鳍鱼和陆行针鱼。”柯菲拉·奎眉头紧锁。
 
  “又有人在缪利朵海滩目击了热气球水母——好几百只。虽然我不太相信这些报告,可据说它们的身体现在能把鞭尾蝠鲼弹开。你是否……”
 
  “战舰水母又回来了,你能相信吗?我们还以为它们全都消失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而且正在旁若无人地吞食着图夫的那些小鱼。你必须……”
 
  “无畏战舰水母喷出水箭击落了空中的吼鸟……”
 
  “新东西来了,柯菲拉,一种飞行生物!或者更确切地说,滑翔生物。它们大群大群地从那些热气球水母的顶端冒出来。它们已经干掉了三架剪嘴鸥,蝠鲼根本挡不住它们……”
 
  “……全完了,我得说,那些躲在云层里的东西……热气球水母把它们扯了下来,那种酸液已经伤害不了它们了,它们被从高空扔下……”
 
  “……又是死掉的水生黄蜂,成百只,上千只,它们都在……”
 
  “……步行者又回来了。黎堡岛失去联络,肯定已遭侵占。我们不明白。这座岛屿周围有大量的血带鱼和水膏鱼聚居。它应该是安全的,除非……”
 
  “……靛青海岸已有一周没消息了……”
 
  “……有人看到三四十只热气球水母在卡本岛附近出现。议会担心……”
 
  “……隆巴顿岛失去联络……”
 
  “……死掉的要塞鱼,足有岛的一半大。”
 
  “……无畏战舰水母冲进海港……”
 
  “……步行者……”
 
  “……守护者奎,我们损失了‘星辰之剑’号,它在极地海坠毁了。最后一段通信很混乱,可我们认为……”
 
  柯菲拉·奎强迫自己站直身体,颤抖着,转身想要冲出通信室,那儿的每块屏幕都在不断传来死亡、破坏和失败的消息。哈维兰·图夫就站在她身后,他苍白的脸庞上全无表情,忘恩平静地坐在他宽阔的左肩上。
 
  “发生了什么?”守护者追问。
 
  “我想这很明显,守护者,任何拥有正常智商的人都能发现:我们濒临战败。或许我们已经战败了。”
 
  柯菲拉·奎勉力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你难道什么都不准备做吗?不予以还击?这都是你的错,图夫。你根本不是个生态工程师——你是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商人。这就是为什么……”
 
  哈维兰·图夫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安静。“劳驾,”他说,“你让我相当恼怒了,就别再侮辱我了。我是个有教养的人,有和蔼仁慈的性格,可即使这样的我也是会被激怒的——而你已经过头了,守护者。事实上,我对目前事态不幸的进展不负任何责任。我们发动这场草率的生物战并非我的意图。你野蛮的最后通牒迫使我采取轻率的行动来作为妥协。幸运的是,当你每晚都在为短暂而虚假的胜利沾沾自喜的时候,我还在继续我的研究。我在电脑上绘制了你们星球的地图,观察不同时期战争进程中的每个细节。我在一只大水槽里复制了你们的生物圈,用死去生物的样本——一小块触手,一片甲壳——克隆出纳摩星的生命体。我不断观测分析,直到最后得出结论。当然,这只是假设,但纳摩星近日的状况有证实它的迹象。所以别再诽谤我了,守护者。在一晚提神的睡眠之后,我将降落在纳摩星,准备结束你们的这场战争。”
 
  柯菲拉·奎紧盯着他,几乎不敢相信。她的恐惧重新化为了希望,“这么说,你找到答案了?”
 
  “的确。我刚才说的还不够多?”
 
  “答案是什么?”她追问,“制造一些新生物?是这个——你克隆了些新东西,对吧?几种瘟疫?一群怪物?”
 
  哈维兰·图夫抬起手,“耐心点。我必须首先确认——你如此不屈不挠地讥笑和蔑视我,令我犹豫是否该向你吐露计划,从而招来又一番奚落——首先证明它们的可行性。好了,让我们明天再讨论吧。你别再乘坐‘蝎尾狮’号去作战了,我要你驾驶它前往新亚特兰蒂斯,要求召开守护者议会,请顺路带上那些待在偏僻岛屿、需要搭乘飞船的人。”
 
  “那你呢?”柯菲拉·奎问。
 
  “等时机成熟,我会去和议会的人碰面。在此之前,我要按计划带着我的生物前往纳摩星,执行自己的任务。我想,我可以乘坐‘凤凰’号降落。没错。‘凤凰’号适合用来纪念你们的世界自灰烬中重生。这灰有点儿湿,不过毕竟是灰。”
 
  起航之前,柯菲拉·奎在太空梭甲板上和哈维兰·图夫碰了面。散落四处的废弃太空船间,“蝎尾狮”号和“凤凰”号在发射位上准备就绪。哈维兰·图夫在一台绑在手腕内侧的迷你电脑上按了几个数字。他穿着件宽大的灰色聚乙烯大衣,上面有许许多多的口袋和惹眼的肩章。他还将一顶棕绿相间的鸭舌帽——上面镶有代表生态工程师的金色字母θ——随意地戴在光头上。
 
  “我已经知会了纳摩星管制处和守护者总部,”奎说,“议员们正在集合。我会负责运送六位偏远地区的大守护者,这样,所有人都会到场。你怎么样,图夫?你准备好了吗?你那种神秘生物在船上了吗?”
 
  “快了。”哈维兰·图夫说着,朝她眨了眨眼。
 
  可柯菲拉·奎没在看他的脸。她把视线放低了。“图夫,”她说,“你口袋里有东西。它在动。”她充满疑惑地看着那件聚乙烯大衣。
 
  “啊,”图夫说,“的确。”他的口袋里随即冒出一颗脑袋,好奇地四下窥视。那是一只小猫,黄色眼睛闪闪发亮的黑玉色小猫。
 
  “一只猫。”柯菲拉·奎闷闷不乐地咕哝道。
 
  “你的观察力真是不可思议。”哈维兰·图夫说。他温柔地举起那只小猫,用手指挠它的耳背。“这是达克斯。”他严肃地说。达克斯几乎只有那些在“方舟”号上活蹦乱跳的猫咪的一半大。它看起来就像团黑色的毛球,出奇地柔弱和懒散。
 
  “妙极了。”守护者回答,“达克斯,嗯?它是从哪儿来的?不,别回答。我能猜到。图夫,难道我们除了跟猫玩耍之外,就没有更重要的事可以做了吗?”
 
  “我不这么想。”哈维兰·图夫道,“你对猫的重视程度不够,守护者。它们可是最文明的生物。缺了猫儿们,没有哪个星球算得上有真正的文明。你有没有想到,从远古时期开始,猫儿就拥有心灵感应能力?你知不知道,古地球的某些部落把猫儿们当做神灵来崇拜?这都是真的。”
 
  “劳驾,”柯菲拉,奎暴躁地说,“我们没时间就猫儿的问题来发表演说了。你准备带着这可怜的小东西一起去纳摩星?”
 
  图夫眨眨眼,“的确。这可怜的小东西。尽管你的称呼如此轻蔑,可它却是纳摩星的救星。给它些相应的敬意吧。”
 
  她盯着他,好像他发了疯,“什么?这个?它?我是说,达克斯?你不是认真的吧。你说什么?你在说笑,对吧?真是个荒唐的笑话。你已经把某种东西装上了‘凤凰’号,某种巨大的利维坦,以扫清海里的无畏战舰水母——某种东西,任何东西,随便什么。可你不会是说……你不能……不是它。”
 
  “就是它。”哈维兰·图夫道,“守护者,我要被迫说明显而易见的事情已不止一次了,而是反复再三地说明,这实在令人厌倦。在你们的坚持下,我已经给出了掠夺者、海妖和鞭尾蝠鲼等等。它们都没有效果。据此,我更努力地思考,然后克隆出了达克斯。”
 
  “一只小猫。”她说,“你准备用一只小猫来对抗无畏战舰水母、热气球水母和步行者。一只——小——猫——咪。”
 
  “的确。”哈维兰·图夫说。他皱着眉,低头看了看她,随后把达克斯放回宽敞的大口袋,敏捷地转过身,走向蓄势待发的“凤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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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菲拉·奎越来越紧张了。在新亚特兰蒂斯断水塔高处的议会室里,负责指挥整个纳摩星防御体系的二十五名大守护者显得焦躁不安。他们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有些则已经来了整整一天。个人通信器、电脑、打印纸和空空的玻璃杯堆满了长长的会议桌,两顿饭已经端上和撤下。远端墙壁中央那扇宽敞的曲面窗边,魁梧的大守护者阿利斯正以低沉急促的语调与瘦削而严肃的大守护者莱杉交谈,两人都时不时朝柯菲拉·奎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在他们身后,夕阳正在下沉,巨大的港湾成为了一片鲜红色的秀丽阴影。这幕景色是如此美丽,令人难以察觉其中细小的亮点——在空中巡逻的守护者剪嘴鸥。
 
  夜暮几近降临,议会成员们不耐烦地连声抱怨,在宽大的软垫椅里扭动身体。哈维兰·图夫依然没露面。“他先前说他什么时候到?”大守护者科恩第五次问道。
 
  “他没说准确时间,大守护者。”柯菲拉·奎第五次不安地回答。
 
  科恩皱起眉头,清了清嗓子。
 
  一台通信器哔哔地响了起来,大守护者莱杉轻快地踏步向前,将它抄起。“喂?”他说,“知道了。很好。送他进来。”他把通信器放低,敲了敲桌子,以示恢复秩序。其他人或是慢吞吞地回到座位,或是停止交谈,又或是坐直身体。议会室安静下来。“是巡逻队。他们看到了图夫的太空梭。很高兴告诉各位,他来了。”莱杉瞥了柯菲拉·奎一眼,“终于来了。”
 
  柯菲拉更加心神不定了。图夫让他们等待已够糟糕了,可她更害怕当他笨重地走进门来、达克斯从他的口袋往外窥视的那一刻。奎没法找到合适的字眼来告诉她的上级们,图夫打算用一只小黑猫来拯救纳摩星。她无法安坐,只能拨弄着自己的鹰钩鼻。她担心事情会演变得很糟糕。
 
  结果它比她想象的更糟糕。
 
  全体大守护者都在等待,他们显得拘谨、沉默而专注。接着,大门打开,哈维兰·图夫走了进来,四名身着金色罩袍的武装护卫在旁护送。图夫身上脏得要命,走起路来靴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而他的大衣上沾满了泥巴。达克斯正在他的左口袋里,它用爪子钩住袋口,大大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大家。可大守护者们并没有在意那只小猫:哈维兰·图夫的右臂下方夹着一颗人头大小的泥块,上面覆着一层棕绿色的黏液,正往毛绒绒的地毯上滴落水珠。
 
  图夫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径直朝会议桌走去,把石头放在桌子中央。这时,柯菲拉·奎发现了苍白而纤细的触手须边,随即意识到它根本不是石头。“泥壶蚌。”她惊讶地高声说道。她先前没认出它来,这不足为奇。她这辈子见过很多泥壶蚌,却全都经过了清洗和烹煮,卷须也被修剪干净。一般来说,这道菜搭配的餐具是锤子和凿子,用来敲开它的骨质甲壳,另配一碟热黄油和调味料。
 
  大守护者们惊讶地看着,随即七嘴八舌地开口说话,议会室里的议论声顿时交织成一片。
 
  “……这是只泥壶蚌,我不明白……”
 
  “这代表了什么?”
 
  “他让我们等了一整天,到议会来的时候却脏得像个挖泥工。议会的尊严……”
 
  “……没吃过泥壶蚌,哦,两三次……”
 
  “……肯定不是准备拯救我们的人……”
 
  “……荒唐,为啥要看着……”
 
  “……他口袋里那东西是什么?瞧啊!我的天,它动了!它是活的,我得说,我看到它……”
 
  “安静!”莱杉的声音就像一把匕首,刺穿了这阵喧闹。房间里安静下来,大守护者们一个接一个转过身,面对着他。“我们遵从你的意愿聚集在此,”莱杉对图夫讽刺地说,“我们指望你带给我们答案。可你似乎给我们带来了晚餐。”
 
  有人窃笑起来。
 
  哈维兰·图夫皱起眉头,低头看着他那双沾满泥巴的手,然后一本正经地在大衣上揩净。接着,图夫把达克斯从口袋里拿出来,把这只昏昏欲睡的黑猫放在桌上。达克斯打了个呵欠,伸展身体,缓步走向最近的那位大守护者,后者惊恐地盯着它,慌忙将椅子挪向后方。图夫脱下潮湿肮脏的大衣,四下寻找能放的地方,最后把它挂在了一名护卫的激光来复枪上。然后他转过身,面向大守护者们。“尊敬的大守护者们,”他说,“放在你们面前的不是晚餐,而你们这种态度正是你们所有问题的根源。这位,是与你们分享纳摩星的种族所派遣的大使,至于它的名字嘛,很遗憾,以我低微的能力难以说明。如果你们吃掉它,它的同胞们会很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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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人给莱杉拿来了一把小锤,他响亮的敲击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骚乱缓缓消退。哈维兰·图夫自始至终冷漠以对,脸上全无表情,双臂交叠抱胸。直到寂静再次到来,他才开了口:“或许我能够解释。”
 
  “你疯了,”守护者领主哈凡说着,目光从图夫转向泥壶蚌,又转回去,“彻底疯了。”
 
  哈维兰·图夫从桌上拿起达克斯,用一只手臂环抱着它,轻轻抚摸它,“即使在胜利的时刻,我们还是得遭受嘲笑和侮辱。”他对小猫说。
 
  “图夫,”位于长桌首席的莱杉道,“你说的根本不可能。我们在到达后的一个世纪里,已经相当充分地探索了纳摩星,足以肯定星球上没有任何智慧种族居住。没有城市,没有街道,没有任何早期文明和科技的迹象,没有废墟和人造物——什么都没有!不管是在空中,抑或海底。”
 
  “此外,”另一名议员插话,她是个脸蛋红润的粗壮女人,“泥壶蚌绝不可能是智慧生物。我同意,它们的大脑和人类一般大小。可那就是它们的全部。它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除了触觉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感官能力。它们全部的操控器官只是那些软弱无力的触须,其力道还不足以举起一块鹅卵石。实际上,那些触须只是用来将其自身固定在海底的。它们雌雄同体,原始至极,只在生命的头一个月里才能够移动,之后,它们的甲壳就会变得坚硬沉重。它们一旦在海底扎根,用泥巴盖住身体,就再也不会动了。它们会在那儿待上几百年。”
 
  “几千年。”哈维兰·图夫纠正,“它们是长寿得惊人的生物。你所说的一切无疑都是正确的,但你的结论错了,自大和恐惧蒙蔽了你的眼睛。如果你能脱离这种状态,花点时间深入思考——就像我所做的那样——就算对你这样的军事头脑而言,答案也显而易见。你们的困境根本不是自然灾难。只有敌对智能生命体的诡计才足以解释纳摩星上这一系列悲惨事件。”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会相信……”有人开口。
 
  “先生,”哈维兰·图夫道,“我希望您能听好。如果您能克制自己不来打断,我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然后,您可以自行选择相信与否,随您怎么样都行。我只会拿上我的酬劳远走高飞。”图夫看着达克斯,“白痴,达克斯。不管到哪里,我们都会被白痴困扰。”他把注意力转回大守护者们身上,“正如我所陈述的,一切都是由智能生命造成的。难点在于该种智能生命在哪里呢?我仔细阅读了你们纳摩星生物学家——包括健在的和已故的——的著作,查阅了许多植物志和动物志,在‘方舟’号上重制出很多本地生命体。然而,可信的候选智慧生物并未出现。智慧生命体的传统标志包括大脑,复杂精密的生物感官,移动能力,以及某种操控器官,例如对生拇指(注:生物学名词,指可以和手掌上其他手指相抵的拇指,这样的手才能握持物品。)。我在纳摩星上找不到拥有全部这些特征的生物。然而,我的假设仍是正确的。由于没有可信的候选,我只好把目标转向不太可信的那些。
 
  “最后,我回头来研究你们这场困境发生、发展的全过程,立刻想到了一些事。你们相信那些海怪涌现于黑暗的深海,可它们最早出现在哪儿?是在近海的浅滩——你们进行捕鱼和海洋种植的地方。这些地方的共同点是什么?当然,是数量丰富的生命体,这点谁也无法否认。另一方面,地区与地区之间的生命体有很大不同,例如,新亚特兰蒂斯附近海域的鱼类就很少在破碎之手群岛出现。可我发现了两个有趣的例外,两个几乎无处不在的物种——静静地躺在庞大柔软的海床上、度过漫长的一个又一个世纪的泥壶蚌;以及原先被你们称作纳摩星战舰水母的东西——古老的本地种族对它们有另一种称呼——‘守护者’。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只剩下查明细节和证实猜想了。要不是联络官奎粗鲁的干涉,接连不断地打断我,以及最后极为残暴地逼迫我把时间浪费在派遣灰海妖、刃翼鸟等各式各样的其他物种上,我得出结论的时间会早很多。在以后的任务中,我再也不需要任何联络官了。
 
  “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投放生物这项实验也算得上有益,因为它证实了我对纳摩星真实状况的推测。我据此加紧了研究。地理研究显示,怪物最密集的地方也就是泥壶蚌的栖息地附近,而战火最旺的地方也在那里,守护者大人们。显然,你们觉得异常可口的泥壶蚌正是你们神秘的敌人。你们问,这怎么可能呢?固然,这些生物拥有大脑,可正如我们所知,它们缺乏智慧生物的其他特性。但这正是重点所在!很明显,它们拥有智慧,而我们对此并不清楚。怎样的智能生命体会居住在深海之下,静止不动,又瞎又聋,缺乏任何接收信息的能力?我对此深思良久。答案,先生们,非常明显。这样一种智能生命体肯定能以我们做不到的方式和星球进行互动,肯定有它自己的感觉与沟通模式。这样一种智能生命体拥有心灵感应能力!的确。我越是思考,这点就显得愈加明显。
 
  “剩下的工作就是检验结论了。为此,我带上了达克斯。所有猫咪都拥有些许心灵感应能力,守护者大人们。在许多个世纪之前的千年战争时期,联邦帝国的士兵与拥有可怕心灵感应力量的敌人陷入了苦战,对手包括哈兰甘智者和吉斯洋基吸魂者。为了和这样的强敌对抗,基因工程师以猫科动物作为实验对象,极大地提升和强化了它们的心灵感应能力,这样,它们就能凭借感应力和人类交流。达克斯就是这么一只特别的动物。”
 
  “你是说这东西能读懂我们的思想?”莱杉尖声说。
 
  “只要你有思想可读。”哈维兰·图夫道,“是的。可更重要的是,通过达克斯,我能和这种被你们极其可耻地称为泥壶蚌的古老种族对话。因为它们,你明白吧,完全是种心灵感应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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