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5
加文睁开眼时，外面已经一片大亮，有人坐在他身旁。他瞧过去，原来是母亲。
“哦，谢谢奥赫拉姆神。我看我是醒了。”加文说。
菲丽雅·盖尔笑了，加文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母亲的笑声好多年来都没这么轻松过了。“快中午了，儿子。我知道自己不必催促你的职责所在，但你真的该起床了。”
“中午？”加文猛地坐起身。真不该起那么猛，整个身子都在疼。头疼，眼睛疼。他静坐着，直到脑后捶打的重量从十架雪橇减弱至五架，视线得以再度聚焦。他以前一般是不会晕光的——但以前他也从来没像昨天那样使用过魔法。自从裂岩山那时起就没有过了，但那时他还小。“都快到太阳日的中午了？”他问。
“我们觉得最好还是由你来向太阳和黎明游行致意。而且今年的太阳日比往常要隆重。奥赫拉姆神会宽恕我们的。”
“母亲，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是时候了……加文。”
“是什么时候？”
“为我净化。”
加文感到一股寒气从头渗透至脚。不行，他的母亲不行。她曾说过是在接下来的五年内的某个时候。她曾给他时间准备了，但不能这么早。“父亲怎么说？”他反过来问。
母亲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声音虽轻却格外高贵。“你父亲为我做过太多决定，但是净化是御光者和奥赫拉姆神之间的事。”
“那么说，父亲不知道。”加文说。
“我敢肯定他现在也知道了。”母亲眼里闪过一丝光。
“您要逃走？”本来就该如此。母亲应该趁着夜色溜出去，然后向船长贿赂一大笔钱，不等安德洛斯·盖尔的细作回报就离开。她该在港口挑选最快的船，就算安德洛斯派遣船只驾着下一股浪潮追来，也无力回天。加文不得不承认，这样做才高明。
和安德洛斯·盖尔在一起不会有好事的。根本不会。
母亲沉默了很久。“儿子，过去的五年里，我每年都向你父亲请求净化，但他禁止我这样做。我能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渐渐松弛。我已经有三年没有提取拉克辛了，生活日渐阴郁。我非常爱你的父亲，但他一直太过自私。安德洛斯想要永恒的生命和权力，而且他不想孤单。我……很怜悯他，儿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向他付出曾经为我们所共有的爱。你知道我很忠诚，我们都明白他会觉得我这么做是在背叛他。我也知道他会为此责备你，而不是他自己，但是如果要我在对你父亲的责任和对奥赫拉姆神的职责间做出选择的话……”
“奥赫拉姆神赢了。”
母亲拍拍他的膝盖。“我已经向柯尔文·戴纳维斯派去了信差——”
“柯尔文还活着？在城墙那里，我还担心……”
母亲哀伤地笑笑：“他很好。但是城墙却失守了，虽然你非常英勇。”
我很英勇。只有母亲能这样谈起他的壮举而语气不带一丝嘲讽。你在监狱中会怎么看呢，哥哥？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派去了信差，告诉他你醒了。我很高兴再见到他。他是个好人。”母亲知道，当然，为了让加文的伪装生效，柯尔文曾遭遇流放，但母亲一如往常般谨慎，以防有人偷听。加文的母亲总是有天赋，能够弄清楚该怎样生活，该如何让自己的意见传达开去，虽然宫廷生活压力重重，又有各种礼仪、秘密和判断力的约束。“晚上见，儿子。”
母亲走后，加文开始慢慢穿衣，顺便检查昨日努力施法有没有给身体留下永久的创伤。浑身疼痛，但本该更严重的。随着时间发展，肌肉会松弛。他想今晚就该准备好提取必需品了，太阳日已到正午。
门口传来急速轻快的敲门声，是他和柯尔文以前都很喜欢的节奏。门开了。
柯尔文走进来。“你起来了。”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要穿衣服就困难了。感谢你们让我睡过头，不过你知道，今天你们需要我的帮助。情况怎么样？”加文系好衬衫。
柯尔文双手抓住加文的脸，盯视他的眼睛。加文把那两只手打掉，但柯尔文抓得很牢。
“你究竟想干什么？”加文问道。
“你本可能会死的，”柯尔文说，“你记得自己昨天提取了多少拉克辛吗？”
“我记得一丝不差，谢谢你，还记得你没帮到什么忙，真头疼。”
柯尔文又打量他片刻，放开了他。“很抱歉，光明王陛下。他们说光明王要死时总是有迹象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迹象，但我知道，如果有什么事情能杀死你，那就是你昨天的所作所为。就算是光明王也不能那么拼命提取。不过你的眼睛看起来没什么事。”
加文耸耸肩，像是在说“那城墙是怎么失守的？”
柯尔文猛吸一口气：“拉斯克·格拉多要不是聪明绝顶，就是疯了，我看他就是个疯子，这就是原因所在。”
“这么说，他在城门进攻的时候，没有人射中那个白痴？”
“他们运气好。我想，我想你的行为把两军都吓了个半死。狙击手们抖得厉害，那么明显的目标也打不中。然后，大家看见拉斯克开始进攻，你倒下了，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以为拉斯克不知用什么办法击败了你。黑卫们退出战场把你护送到安全场所，我们绝大部分最优秀的提利亚战士都在战斗中被杀害了。”柯尔文的鼻头在双眼之间的位置抽紧。紧张使他头疼。加文忘了柯尔文每逢战斗时都是怎样的神情了。他现在能想象得出了——光明王陛下倒下了，黑卫精英们突然退出战场，敌军开始进攻，似乎完全不为加文的成果所扰。难怪就连提利亚人都丧失了勇气。
“所以格拉多王的人马加入他一起，然后……我们的人溃败？被屠戮殆尽？是吗？”
“他们其实还坚定了几分钟的。他们笨手笨脚，搞砸了增援调遣，虽然我教过他们。”他说的是火枪手新兵带着装填好弹药的武器和前锋部队交换的时机，“但是他们把装好的火枪递到了前面，把开过火的传回来重新上膛。他们失守了，但很快，又夺了回来。天快黑了——我本想我们能坚守下来。”
“然后呢？”
“弹药没了。”柯尔文叹气。加文能想到，将军肯定觉得这是他个人的失败。“当然了，还有很多别的情况。我派人去负责，但是……仗打起来了。”一片混乱，要么是细作，要么是信差被杀，要么是原来运送黑火药的车夫逃了，主要是因为官员们没有回查，没有确认命令是否落实，可能是没有经验，可能是懦弱，也可能是战死了。在这个部队里，士兵们几乎都没经受过训练，队伍与队伍之间很少协同作战，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断链，出问题的十有八九是黑火药供给。
当然了，如果加文一开始就把那该死的城门建好的话就没有关系了。或者，如果他再强大点就好了。再或者，如果那炮弹没有炸穿他的城墙就好了。但后悔又有什么用。
“我们的守城士兵溃败而逃，”柯尔文说道，“格拉多王并没有穷追不舍。我组织城墙上的士兵们依次撤退下来。我猜格拉多以为我们会投降。也许他觉得，比起尽可能多杀死一些人，仁慈能让目标更快投降。也可能是他不想自己的人马在黑夜中自相残杀。又或许他是虔诚的信徒，他的新信仰中今夜禁止战斗。”
“过去的信仰吧，我觉得。”加文说。
“他们今天没有任何要进攻的迹象。”
“就算对异教徒来说，太阳日也是圣洁的节日。”加文说。
“所以我们可以坚持到明天。您打算怎样做，光明王陛下？”
“当时你以为我动不了了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做？”
“格拉多王昨天宽恕了那些逃走的人们，不管此举赢得了多少城民的好感，但他在战场上使用破光魔造成的影响都更恶劣。城里关于那些怪物的传说流言四起，大家都吓坏了。两天前我还担心他们马上就要反抗我们了，但城民们目睹你建造城墙保护他们，又看到了你反抗的对象，现在，大家都信任您，都唾弃那个借助令人憎恶的怪物之手杀害自己朋友的格拉多王。整座城市都自愿追随您。如果您露个面，他们就会跟随您直至踏进永夜之门。”
“柯尔文，问题在哪里？”
柯尔文揉揉脸，迟迟疑疑地说：“我们打不赢。环绕的老石墙挡不住那铁了心的倔骡子。拉斯克攻城时耗尽了我们大部分火药和全部的炮弹，一半的火枪被逃散的士兵丢弃在战场上。趁他们没攻进内城，我们能杀个几千就已是幸运了，等展开巷战，我们能在几处埋伏点再杀掉一些，但最终，敌军的数量决定了这是一场屠城战。考虑到敌人的数量，我们又缺乏物资，这城是守不住的。我想不出有什么战术能打赢他们。在这过程中虽然能重创敌军，但那毕竟是另一回事。”柯尔文一脸苦相道，“我准备撤退。”
“撤退？”柯尔文·戴纳维斯从没战败过——好吧，如果不算上裂岩山之战，加文确实没把那次算在内，如果注定要输，然后确实是输了，但却和你设想的一模一样，这就不算真正的战败，不是吗？
“就连撤退也有预想不到的难题，光明王陛下。‘怪物’的出现把我们所有人都困在城里，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想逃出去。人们都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会被屠杀吃掉，但考虑到我们拥有的船只和剩下的时间，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逃走。”
加文搓着额头，扔掉庆典时穿着的白色斗篷，完全停下脚步。“我们的细作有没有报回凯莉丝的消息？”他尽量不露声色地问。但柯尔文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昨天还活着。我想他打算拿凯莉丝做交易，如果有需要。”当然了，不是现在。意思是说凯莉丝可以加以利用。柯尔文不用大声表明。
“奇普呢，丽维呢，铁拳呢？”如果加文思考过，或是不那么自我中心的话，他本该首先询问柯尔文女儿的安危的。
“没有消息。”柯尔文下巴紧收。
“那可能是好消息，对吗？如果出了什么大事，我们的细作可能已经听说了，不是吗？”
柯尔文好一阵子一句话也没说，他拒绝接受这样苍白的安慰。他不是要死拉救命稻草的人，也不信类似悲剧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抚慰。两个妻子的逝世早已治好了他理想主义的毛病。“我们的细作报告说好像有个什么破光魔之王，是个双色御光者。他们称他为万色之主，没有说他在打破契约之前是什么人——除非他真是个野蛮双色御光者。”
加文耸耸肩。数不清的问题又多了一个，但他知道柯尔文会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摆出来，好让加文自己决定孰轻孰重。
“您想怎么做，光明王陛下？”
他的意思是迎战还是撤退，显而易见。
“我想杀了拉斯克·格拉多。”
柯尔文没有说话，他没去向刺客下发命令，或做类似的愚蠢决策。
该死的，但加文的父亲就连这也预料到了。如果城池就要失守，那就杀了拉斯克·格拉多，安德洛斯·盖尔曾说过。加文之前一直确信自己能拯救城市——没有安排刺客去刺杀拉斯克。他该做两手准备。现在太晚了，除非拉斯克明天也像昨晚一样愚蠢地亲自迎战。
加文边走边说，但没有发出声音。他清清嗓子，想要赶走战败的滋味。“我会尽量配合完成我的宗教职责，但是……”他又清清嗓子。七年，七项伟大目标。这一次我想做点好事。“我败了，柯尔文。下令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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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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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丽雅·盖尔笑了，加文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母亲的笑声好多年来都没这么轻松过了。“快中午了，儿子。我知道自己不必催促你的职责所在，但你真的该起床了。”
“中午？”加文猛地坐起身。真不该起那么猛，整个身子都在疼。头疼，眼睛疼。他静坐着，直到脑后捶打的重量从十架雪橇减弱至五架，视线得以再度聚焦。他以前一般是不会晕光的——但以前他也从来没像昨天那样使用过魔法。自从裂岩山那时起就没有过了，但那时他还小。“都快到太阳日的中午了？”他问。
“我们觉得最好还是由你来向太阳和黎明游行致意。而且今年的太阳日比往常要隆重。奥赫拉姆神会宽恕我们的。”
“母亲，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是时候了……加文。”
“是什么时候？”
“为我净化。”
加文感到一股寒气从头渗透至脚。不行，他的母亲不行。她曾说过是在接下来的五年内的某个时候。她曾给他时间准备了，但不能这么早。“父亲怎么说？”他反过来问。
母亲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声音虽轻却格外高贵。“你父亲为我做过太多决定，但是净化是御光者和奥赫拉姆神之间的事。”
“那么说，父亲不知道。”加文说。
“我敢肯定他现在也知道了。”母亲眼里闪过一丝光。
“您要逃走？”本来就该如此。母亲应该趁着夜色溜出去，然后向船长贿赂一大笔钱，不等安德洛斯·盖尔的细作回报就离开。她该在港口挑选最快的船，就算安德洛斯派遣船只驾着下一股浪潮追来，也无力回天。加文不得不承认，这样做才高明。
和安德洛斯·盖尔在一起不会有好事的。根本不会。
母亲沉默了很久。“儿子，过去的五年里，我每年都向你父亲请求净化，但他禁止我这样做。我能感到自己的意志正在渐渐松弛。我已经有三年没有提取拉克辛了，生活日渐阴郁。我非常爱你的父亲，但他一直太过自私。安德洛斯想要永恒的生命和权力，而且他不想孤单。我……很怜悯他，儿子，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向他付出曾经为我们所共有的爱。你知道我很忠诚，我们都明白他会觉得我这么做是在背叛他。我也知道他会为此责备你，而不是他自己，但是如果要我在对你父亲的责任和对奥赫拉姆神的职责间做出选择的话……”
“奥赫拉姆神赢了。”
母亲拍拍他的膝盖。“我已经向柯尔文·戴纳维斯派去了信差——”
“柯尔文还活着？在城墙那里，我还担心……”
母亲哀伤地笑笑：“他很好。但是城墙却失守了，虽然你非常英勇。”
我很英勇。只有母亲能这样谈起他的壮举而语气不带一丝嘲讽。你在监狱中会怎么看呢，哥哥？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派去了信差，告诉他你醒了。我很高兴再见到他。他是个好人。”母亲知道，当然，为了让加文的伪装生效，柯尔文曾遭遇流放，但母亲一如往常般谨慎，以防有人偷听。加文的母亲总是有天赋，能够弄清楚该怎样生活，该如何让自己的意见传达开去，虽然宫廷生活压力重重，又有各种礼仪、秘密和判断力的约束。“晚上见，儿子。”
母亲走后，加文开始慢慢穿衣，顺便检查昨日努力施法有没有给身体留下永久的创伤。浑身疼痛，但本该更严重的。随着时间发展，肌肉会松弛。他想今晚就该准备好提取必需品了，太阳日已到正午。
门口传来急速轻快的敲门声，是他和柯尔文以前都很喜欢的节奏。门开了。
柯尔文走进来。“你起来了。”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要穿衣服就困难了。感谢你们让我睡过头，不过你知道，今天你们需要我的帮助。情况怎么样？”加文系好衬衫。
柯尔文双手抓住加文的脸，盯视他的眼睛。加文把那两只手打掉，但柯尔文抓得很牢。
“你究竟想干什么？”加文问道。
“你本可能会死的，”柯尔文说，“你记得自己昨天提取了多少拉克辛吗？”
“我记得一丝不差，谢谢你，还记得你没帮到什么忙，真头疼。”
柯尔文又打量他片刻，放开了他。“很抱歉，光明王陛下。他们说光明王要死时总是有迹象的。我不知道是什么迹象，但我知道，如果有什么事情能杀死你，那就是你昨天的所作所为。就算是光明王也不能那么拼命提取。不过你的眼睛看起来没什么事。”
加文耸耸肩，像是在说“那城墙是怎么失守的？”
柯尔文猛吸一口气：“拉斯克·格拉多要不是聪明绝顶，就是疯了，我看他就是个疯子，这就是原因所在。”
“这么说，他在城门进攻的时候，没有人射中那个白痴？”
“他们运气好。我想，我想你的行为把两军都吓了个半死。狙击手们抖得厉害，那么明显的目标也打不中。然后，大家看见拉斯克开始进攻，你倒下了，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以为拉斯克不知用什么办法击败了你。黑卫们退出战场把你护送到安全场所，我们绝大部分最优秀的提利亚战士都在战斗中被杀害了。”柯尔文的鼻头在双眼之间的位置抽紧。紧张使他头疼。加文忘了柯尔文每逢战斗时都是怎样的神情了。他现在能想象得出了——光明王陛下倒下了，黑卫精英们突然退出战场，敌军开始进攻，似乎完全不为加文的成果所扰。难怪就连提利亚人都丧失了勇气。
“所以格拉多王的人马加入他一起，然后……我们的人溃败？被屠戮殆尽？是吗？”
“他们其实还坚定了几分钟的。他们笨手笨脚，搞砸了增援调遣，虽然我教过他们。”他说的是火枪手新兵带着装填好弹药的武器和前锋部队交换的时机，“但是他们把装好的火枪递到了前面，把开过火的传回来重新上膛。他们失守了，但很快，又夺了回来。天快黑了——我本想我们能坚守下来。”
“然后呢？”
“弹药没了。”柯尔文叹气。加文能想到，将军肯定觉得这是他个人的失败。“当然了，还有很多别的情况。我派人去负责，但是……仗打起来了。”一片混乱，要么是细作，要么是信差被杀，要么是原来运送黑火药的车夫逃了，主要是因为官员们没有回查，没有确认命令是否落实，可能是没有经验，可能是懦弱，也可能是战死了。在这个部队里，士兵们几乎都没经受过训练，队伍与队伍之间很少协同作战，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断链，出问题的十有八九是黑火药供给。
当然了，如果加文一开始就把那该死的城门建好的话就没有关系了。或者，如果他再强大点就好了。再或者，如果那炮弹没有炸穿他的城墙就好了。但后悔又有什么用。
“我们的守城士兵溃败而逃，”柯尔文说道，“格拉多王并没有穷追不舍。我组织城墙上的士兵们依次撤退下来。我猜格拉多以为我们会投降。也许他觉得，比起尽可能多杀死一些人，仁慈能让目标更快投降。也可能是他不想自己的人马在黑夜中自相残杀。又或许他是虔诚的信徒，他的新信仰中今夜禁止战斗。”
“过去的信仰吧，我觉得。”加文说。
“他们今天没有任何要进攻的迹象。”
“就算对异教徒来说，太阳日也是圣洁的节日。”加文说。
“所以我们可以坚持到明天。您打算怎样做，光明王陛下？”
“当时你以为我动不了了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做？”
“格拉多王昨天宽恕了那些逃走的人们，不管此举赢得了多少城民的好感，但他在战场上使用破光魔造成的影响都更恶劣。城里关于那些怪物的传说流言四起，大家都吓坏了。两天前我还担心他们马上就要反抗我们了，但城民们目睹你建造城墙保护他们，又看到了你反抗的对象，现在，大家都信任您，都唾弃那个借助令人憎恶的怪物之手杀害自己朋友的格拉多王。整座城市都自愿追随您。如果您露个面，他们就会跟随您直至踏进永夜之门。”
“柯尔文，问题在哪里？”
柯尔文揉揉脸，迟迟疑疑地说：“我们打不赢。环绕的老石墙挡不住那铁了心的倔骡子。拉斯克攻城时耗尽了我们大部分火药和全部的炮弹，一半的火枪被逃散的士兵丢弃在战场上。趁他们没攻进内城，我们能杀个几千就已是幸运了，等展开巷战，我们能在几处埋伏点再杀掉一些，但最终，敌军的数量决定了这是一场屠城战。考虑到敌人的数量，我们又缺乏物资，这城是守不住的。我想不出有什么战术能打赢他们。在这过程中虽然能重创敌军，但那毕竟是另一回事。”柯尔文一脸苦相道，“我准备撤退。”
“撤退？”柯尔文·戴纳维斯从没战败过——好吧，如果不算上裂岩山之战，加文确实没把那次算在内，如果注定要输，然后确实是输了，但却和你设想的一模一样，这就不算真正的战败，不是吗？
“就连撤退也有预想不到的难题，光明王陛下。‘怪物’的出现把我们所有人都困在城里，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想逃出去。人们都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会被屠杀吃掉，但考虑到我们拥有的船只和剩下的时间，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逃走。”
加文搓着额头，扔掉庆典时穿着的白色斗篷，完全停下脚步。“我们的细作有没有报回凯莉丝的消息？”他尽量不露声色地问。但柯尔文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昨天还活着。我想他打算拿凯莉丝做交易，如果有需要。”当然了，不是现在。意思是说凯莉丝可以加以利用。柯尔文不用大声表明。
“奇普呢，丽维呢，铁拳呢？”如果加文思考过，或是不那么自我中心的话，他本该首先询问柯尔文女儿的安危的。
“没有消息。”柯尔文下巴紧收。
“那可能是好消息，对吗？如果出了什么大事，我们的细作可能已经听说了，不是吗？”
柯尔文好一阵子一句话也没说，他拒绝接受这样苍白的安慰。他不是要死拉救命稻草的人，也不信类似悲剧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抚慰。两个妻子的逝世早已治好了他理想主义的毛病。“我们的细作报告说好像有个什么破光魔之王，是个双色御光者。他们称他为万色之主，没有说他在打破契约之前是什么人——除非他真是个野蛮双色御光者。”
加文耸耸肩。数不清的问题又多了一个，但他知道柯尔文会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摆出来，好让加文自己决定孰轻孰重。
“您想怎么做，光明王陛下？”
他的意思是迎战还是撤退，显而易见。
“我想杀了拉斯克·格拉多。”
柯尔文没有说话，他没去向刺客下发命令，或做类似的愚蠢决策。
该死的，但加文的父亲就连这也预料到了。如果城池就要失守，那就杀了拉斯克·格拉多，安德洛斯·盖尔曾说过。加文之前一直确信自己能拯救城市——没有安排刺客去刺杀拉斯克。他该做两手准备。现在太晚了，除非拉斯克明天也像昨晚一样愚蠢地亲自迎战。
加文边走边说，但没有发出声音。他清清嗓子，想要赶走战败的滋味。“我会尽量配合完成我的宗教职责，但是……”他又清清嗓子。七年，七项伟大目标。这一次我想做点好事。“我败了，柯尔文。下令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