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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7

七年,七个伟大的目标,加文。
加文伸出他的右手,从拇指开始算起,依次御着各色光:拇指到小指,到无名指,到中指,到食指,回至中指,到无名指,到小指。一共七个,每个颜色都依次出现,从薄红到幻紫,感受不同颜色带来的不同情绪。
看在奥赫拉姆的分上,我是光明王。我无所不能,主宰所有颜色,正处于黄金期。我比世人记忆中任何一个光明王都要强大,也许是几百年来最强大的。多数光明王继位后仅仅活了七年,只有四人活过二十一年,永远都是七的倍数——当然他们可能是被谋杀,也可能是自然死亡,但是从来没有人在别的年头死去。加文已经是第十六年了,所以他至少还有五年时间。事实上,如果有哪位光明王能够顺利挺过第二十一年,应该就只有他了。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强大,御光的能力达到了自己人生的巅峰。
当然了,这些也可能都是幻觉。他在其他方面一直都很与众不同,也许一转身明天就死掉了。
想到这,他又感觉到胸腔中那熟悉的窒息感。他并非畏惧死亡,只是害怕自己在完成目标前就死了。
他站在光明王之塔内他父亲的房间外。他父亲的奴隶——尽管加文知道他叫格林伍迪,但在奴隶自报家门之前就直呼其名是失礼的——正在开着门等他。这是一扇通向不止一种黑暗的大门。加文的胸中一阵刺痛,快要不能呼吸了。
安德洛斯·盖尔并不知道眼前的加文不是真正的加文。他不知道他的大儿子现在正被囚禁在光明利亚下面的地牢里发臭。他认为达森已死,而且看起来从未因此而不安,更别提内疚了。反叛者是应该被驱逐的,而且永远不得再提起。
“光明王陛下?”那奴隶问道。
加文晃动着手指上最后一缕卷曲的拉克辛,飘散出的树脂香味闻起来很舒服。
安德洛斯·盖尔的房间完全处在黑暗之中。厚厚的天鹅绒窗帘悬挂在窗口,墙上也挂着一层又一层。入口处修建了一个门厅,加上访客又少,走廊上的光几乎不会照入室内。加文提取了一些幻紫在手中,然后走进门厅。
格林伍迪将他们身后的门关上。加文把幻紫变成个小球拿在手中,他并没将这个御光做得完美,这是为了让它别太稳定。这种不稳定会让它慢慢分解变回一束幻紫色光,对于一个幻紫御光者来说,这就像拿着一个别人都看不到的火把一样。格林伍迪和安德洛斯都不是幻紫御光者,所以这种诡异的紫光,加文想弄多少都行。
在加文的注视下,格林伍迪用一个沉重的垫子塞住身后门底下的一个小裂缝。格林伍迪顿了顿,好让眼睛适应周遭的黑暗,他不是御光者,因此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一个无光者——非御光者——需要花费半个小时或者更多时间来找回自己全部的光感,而大多数御光者花十分钟就可以感知到光了,还有一些人只需几秒钟就可以恢复光感。但是格林伍迪并未想去看清四周,他显然在许多年前就牢记这屋子的布局了;他只是单纯地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让任何光线进到尊敬的盖尔主人的房间。终于,他满意地打开了房门。
加文很高兴手中拿了幻紫拉克辛。像所有御光者一样,他曾被教导不要让颜色影响自己的情绪。同样的,像大多数人一样,他经常都会失败。这对于多色御光者来说尤其具有诱惑力。每一种颜色都能煽动,或抑制一种情绪。就好比现在,紫光会产生一种疏离感、距离感。有时这种情绪感觉起来很像对他人的嘲笑与讽刺,总觉得自己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你是光明王,居然却在畏惧一个老人。
在火把的幻紫光照射下,加文看到他的父亲坐在一把高背椅上,面向着不知遮着窗帘还是被木板封住的窗子。安德洛斯·盖尔曾经是一个高大而健壮的男人。现在的他肩膀不再宽阔,肚子上也多了许多赘肉。他并不肥胖,只是那些脂肪都集中到了内脏上。由于多年来几乎都坐在那张椅子上,他身躯变得臃肿,四肢却越来越细。他今年已经六十五岁,皮肤松弛,长满了老年斑。
“儿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一个老头子独自待久了难免会孤单。”
“我很抱歉,父亲。白袍使一直交给我很多事件去处理。”
“你不应该让那个轮椅丫头这么控制你。你应该给那个老妖婆安排一下让她参加今年的净化仪式。”
加文没有接话,这已经是个老辩题了。白袍使也这么说过安德洛斯,除了那些人身攻击的字眼。加文坐在他父亲旁边,透过手上的幻紫之光打量着他。
尽管房间是完全黑暗的,安德洛斯·盖尔还是戴着一副能紧紧贴合眼窝的黑色护目镜。加文无法想象完全在黑暗中的生活,他甚至都没对他的哥哥做出这样的事。安德洛斯·盖尔是一个能使用从黄色到薄红色的多色御光者。就像许多经历过伪光明王之战的御光者一样,他拼尽了所有的力量,当然,是为了他的大儿子而战。由于使用了太多的法力,他的身体终于被击垮了。但是战争过后,许多御光者都接受了净化,安德洛斯却退入了这个房间。当加文第一次来这里见他时,窗玻璃还能滤出蓝光。与他所拥有的颜色能力相反,蓝光带给他一种安全感。后来,医生说若想不继续被色彩魔化,他需要完全的黑暗。如果他现在正采取这样极端的措施,就表示他的身体状况肯定已经濒临魔化的极限了。
“我听说你要发动战争。”安德洛斯说道。
“恐怕是,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加文答道。他一点都不惊讶父亲已经知道了。安德洛斯·盖尔当然早就知道,他可是塔上超过半数有权势的人都效忠和惧怕的对象。
“怎么讲?”
“我收到了一封信,说我有个儿子在提利亚。等我赶到时,镇子被烧了。我碰到了一群镜光骑士在追杀一个孩子,就阻止了他们。”
“是杀了他们。”
“是的。这个孩子就是我儿子,而那些骑士则是拉斯克·格拉多的手下。他是在拿镇子开刀警告那些拒绝交税的人。他表示对这个男孩尤其感兴趣,但是我认为他是想用这个来刺激我。”
“尤其感兴趣?我以为他去那儿是为了惩罚镇子。”
“他说奇普偷了他的东西。”
“他偷了吗?”
“那孩子说他母亲在小镇被袭击时受了重伤,临死之前交给了他一个宝石盒子。那不是他偷来的。”
“那你拿到匕首了吗?是白色拉克辛做的吗?”
加文感到后背冒出一阵寒气。他已经想到这次见面最糟糕的部分就是父亲谈到一些事情的细节是他不知道也不记得的。一把白色拉克辛匕首?白色拉克辛是不存在的,但从安德洛斯口中说出来就好像他认为那就是白色拉克辛。或者他知道那就是白色拉克辛。而且他还亲眼见过,并认为加文应该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哥哥也提到过一把匕首。加文胸中一紧。
一不小心,他就会被拆穿。这就是他对他父亲尽量避而不见的原因。只有极少数人确切地知道加文和达森各具有哪些记忆,而安德洛斯·盖尔便是其中之一,其他人不是被流放了就是战死了。加文之前一直声称兄弟之间的生死之战给自己造成了强烈打击而导致了部分失忆,这样无力的借口也只能用到现在了。特别是安德洛斯,也许他会原谅对最终战役相关的事情记忆混乱,但是加文对那之前几年所发生的事情肯定应该印象深刻,不是吗?
“我没有看到匕首,”加文说,“它放在盒子里。我都没意识到那可能是白色拉克辛。”白色拉克辛是不存在的。加文知道。他曾尝试过想要自己造出这个传说中的物质——倘若这东西真能被造出来,那么作为光明王,他应该是唯一能办到这件事的人。
“愚蠢的孩子,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总是更看好你。达森比你要聪明许多,但是我始终还是站在你这边的,不是么?”
加文看向地面,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到父亲表扬自己,但却是以谴责的方式。
“你是在点头还是摇头?你可能忘了,我看不到。”安德洛斯愤恨地说道,“算了,我知道你想自己秘密地寻找匕首——我的间谍都说你绝口不提此事,这点我为你喝彩——但当你偶然发现了一把可疑的匕首,然后有个一文不名的国王非常想要得到它,这难道没有激起你一点儿警觉?”
“我当时被三十个敌方御光者、镜光骑士还有一个好战的国王所包围,我已经够警觉了。”
安德洛斯·盖尔摆了摆手,好像这都不值得关心。“我估计,当时没有黑卫在保护你。你太顽固了,愚蠢的孩子。盒子是什么材质的?”
“紫檀木,也许吧?”加文照实说道。
“紫檀木。”安德洛斯·盖尔长叹一声,“当然,光是这一点证明不了什么,但这指明了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打算召集七大郡首,同每个人面谈,看看我是否能左右他们。”加文答道,“当然,光谱七政使不会参与进来。”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父亲会告诉加文该做什么,且无论加文如何抗拒,他都会扫平障碍。看在奥赫拉姆的分儿上,我才是光明王。
“等你做完这些,格拉多王就已经占领加里斯顿了。你告诉给七政使的那些话都是正确的,但你得出了一条错误的结论,也采取了错误的行动。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我。如果你一回来就告诉我这些事,我就会早告诉你了。单方面撤军,将一颗明珠拱手送到提利亚人手上——”
“那可不是什么明珠,父亲——”
“你敢打断我说话!过来。”
加文木然坐到他父亲对面。安德洛斯·盖尔伸出一只手,摸到了加文的脸,摩挲着,仿佛在描摹他的脸颊,然后扬起手重重打在上面。
“我是你的父亲,你该给我应有的尊重,明白吗?”
加文颤抖着咽下一口唾沫,努力控制着自己:“是的,父亲。”
安德洛斯·盖尔扬着下巴好像在仔细审查加文的语气是否蕴含不满。然后他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说道:“格拉多垂涎加里斯顿已久,即使那里是一堆废墟,他也要得到。把它拱手让人就是懦弱。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毁了那座城,奴役那里的人们,在耕地上撒盐——然后在他到达之前撤离。但是因为你的无能,你失去了这个机会。一旦格拉多率领两万人攻占加里斯顿,你会发现,要是想把它夺回来,远比当初仅有一千人守城要难得多。”
“卢斯格尔只派了一千人去驻守加里斯顿?”加文问道。这些人数还达不到最低兵力定额。若非他路过加里斯顿时如此匆忙,他一定会注意到的。
“阿波尼亚人利用再次提高海峡区关税来制造麻烦。卢斯格尔人打算通过炫耀武力来表明自己的立场,随后便从加里斯顿调离了大批船只和士兵。”
“太愚蠢了。他们应该知道格拉多正在集结军队。”
“没错。我认为卢斯格尔的外交官被人收买了。她是个聪明人,她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怎样,你必须要到加里斯顿去,拯救那座城,杀了拉斯克·格拉多,万一失败了,也要拿到匕首。一切就靠它了。”
什么“一切”?这就是对秘密不懂装懂所带来的问题。秘密,尤其是重大而危险的秘密,每每都会被人以隐晦的方式所提起,尤其是当参与者们知道间谍们会不断地隔墙布耳时。
也许我刚刚本该抓住机会说我已经忘了关于匕首的事了。
曾经有段时间,达森知道加文的所有秘密,甚至包括那些本该只介于加文和他们父亲之间的秘密。达森和加文不仅仅是兄弟,更是好朋友。尽管达森比加文小两岁,加文仍平等待他。而赛瓦斯汀更小一些,所以他们经常把他留在家里。加文和达森拥有共同的朋友。他们曾一起和怀特奥克兄弟打架,有时赢有时输。加文怀念打架时的天真。两伙人,雨点般的拳头,一旦有一方流血或者哭了,就停手了。
但是加文在他十三岁生日那天改变了。那时的达森还不到十一岁。安德洛斯·盖尔穿着礼袍出现在他们面前,红金色的织锦缎面和项链十分引人注目。那时安德洛斯·盖尔位列光谱七政使之一已有十年。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叫他安德洛斯·盖尔,而不是红袍使安德洛斯。所有人都知道哪个称呼更重要。随后安德洛斯带走了加文。
第二天早上,加文回来了,眼睛肿着,好像哭过,但是当达森开口询问时他却生气地否认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加文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告诉达森,他现在是一个男人了,拒绝再同他玩耍。当怀特奥克兄弟来找茬打架时,加文周身散发极深的薄红色光,热浪大片地涌出来,然后他平静地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再敢碰他,后果将会是他们自己的脑袋。
那时,达森也认为加文真的会杀了他们。
从那时起,加文改视父亲为密友,而达森则被冷落在一旁。达森曾一度同赛瓦斯汀一起玩耍,然后赛瓦斯汀也被带走了,自己又是孤单一人。达森期望当自己十三岁时会被他们所接受,但是他的父亲却没有重视这一天。当伟大的奥赫拉姆遴选他的下届光明王的那一刻来临时,大小杰斯波岛上的人都在纷纷猜测,但是达森知道他的哥哥就是下届光明王。经过都不重要。安德洛斯穷其一生都在为加文做光明王而筹划。
而我在他的筹划中则是一文不名,只是个弃子,被用来娶凯莉丝·怀特奥克或者别的女孩,好转移她们父亲的野心——直到加文把这个机会也从我这里夺走。
维持伪装最困难的部分,不在于乔装成加文,而在于一直被提醒着,加文所拥有的那些,达森永远都没有办法拥有。
“所以,到加里斯顿去,要么拯救它,要么毁了它。杀了格拉多,拿回匕首。听起来很简单。”如果加文成功了,也算完成了他的一大目标,同时为其他目标做了铺垫。
安德洛斯说:“我会把给卢斯格尔人的信交给你,保证他们服从你的命令。”
“你打算让我做加里斯顿的行政官?”每当加文忘记他父亲到底有多大权力时——即使是在这间小屋子里——安德洛斯总会做些事情来提醒他这一点。
“不是正式的。如果你失败了就会糟蹋我们的名声。但是我会确保那边的行政官会照你说的去做。”
“可光谱七政使——”
“偶尔也可以无视他们。你知道,要罢免光明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等你回来,我们会讨论你结婚的事,到了你该有继承人的时候了,你带回的私生子让这件事更加迫在眉睫。”
“父亲,我不想——”
“如果你要打垮一个郡首,哪怕是一个反叛的郡首,也需要去收买另一个才可以。到时候了。这件事上你要服从我的安排,之后我们再讨论私生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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