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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陨落 6

“嘿,你那玩意只能对付我们中的一个。”木齿女人开口,“这还得取决于你的运气,你没有时间再上一支箭的,老男人。”
“你说得没错,”埃文说,“不过我得提醒你,这支箭上涂了蓝标毒药,所以你们的代价是有人得死亡。”
“把刀放下,”阿瑞兰命令道,“劳驾,请你也把那玩意放下来,没有人有必要去死。”他看着玛丽斯。
玛丽斯开口:“难道你真的认为你可以强迫我去做众议会的主持?”她发出不赞同的啧啧声,“你可以告诉瓦尔,如果他的策略就跟你一样愚蠢,那么单翼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阿瑞兰扫了一眼他的同伴,“让我们单独待会儿,”他说,“你们在外面等着。”三人不情愿地走出门去。“现在没有人会威胁你。”阿瑞兰说,“我很抱歉,玛丽斯,不过也许你能理解我有多么失望,我们需要你。”
“或许你们需要的是曾经的飞行者玛丽斯,不过她已经在陨落中死去了。不要来打扰我,我只是个老太婆,一个治疗师学徒,这是我致力于追求的生活。不要重新把我拖进飞行者事务的方式来伤害我。”
轻蔑的神色明显地浮现在阿瑞兰的脸上。“看来以后他们得换首歌唱你了,一个懦夫。”他说。
他走了以后,玛丽斯转向埃文,她全身颤抖着,头晕目眩。
治疗师把手里的长弓放下,皱着眉。“死了?”他尖锐地问道,“那么在这些日子里,你已经死去了?我原以为你是学会了如何再次生活,不过这么些日子以来,我的床居然成为你的坟墓。”
“噢,埃文,不!”她惊恐地说,试图安抚他,平息这种指责。
“这是你自己说的,”他说,“难道现在你仍然相信自从你陨落以后你的生命就结束了?”他的脸上闪烁着痛苦和愤怒,“我不会爱上一具尸体!”
“噢,埃文。”玛丽斯猛地跌坐在地,她感觉自己的双腿无法支撑身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对飞行者而言,我已经死了,或者对我而言,他们已经死了。我的一部分生命已经结束了。”
“我不认为这么简单,”埃文说,“如果你试图扼杀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你将会冒着扼杀整个生命的风险。就像你弟弟说的——哦,是那个巴瑞恩说的——你永远不可能单单更改一首歌里的某个音符。”
“我的生命价值在于和你在一起,埃文,”玛丽斯说,“请相信我。只是因为那个阿瑞兰这个该死的瓦尔的众议会——把这一切都带回到我脑子里了,它让我想起我曾经失去的每样东西,这让痛苦回到我的生命。”
“这让你为自己感到遗憾。”埃文说。
突然的挫败感袭上玛丽斯的心,为什么他就不能明白?一个岛民就真的无法理解她曾经失去了什么么?“是的,”她冰冷地说,“这让我为自己感到遗憾。我难道不能拥有这个权利么?”
“你自怜的时间早该过去了,你早就该认清自己到底是什么,玛丽斯。”
“我会的,哦不,我已经认清了,我在学着忘却。但是被卷入这样的事情里,这些飞行者的争端中,只会让一切都毁掉,我会因而发疯的。难道你就无法看到这些?”
“我只看到一个女人试图全盘否定她曾经的一切。”埃文开口,或许他想说更多,不过身后的声音让他俩同时转头,巴丽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害怕。
埃文的脸缓和下来,他走到巴丽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来了一些客人。”他轻柔地说,吻了吻小女孩。
“既然我们都醒了,我能去准备点早餐么?”玛丽斯问道。
巴丽咧嘴一笑,点点头,埃文的脸沉静得莫测高深,玛丽斯转去厨房,全神贯注于早餐,试图忘掉这一切。
接下来的好几周时间,他们闭口不谈泰雅或者飞行者的众议会,可是消息总是不请自来,根本无需刻意去打听。萨塞村广场上的宣告员,从小店主嘴里讲出的流言,前来向埃文寻求帮助或者建议的旅行者——他们都在谈战争和飞行者,还有好战的岛长。
在南艾伦岛,玛丽斯知道,风港的飞行者正在集中,小岛上的岛民永远不会忘记这几天,就像曾经那次众议会的大小安伯利岛上居民一样。现在,南港口和艾伦镇——玛丽斯记忆中一个肮脏的小镇——空气一定狂热得发烧。附近几十个小岛的卖酒商人、面包师傅,还有香肠制造商等各类商人都会聚集到那里,乘着不牢靠的小船穿越危险的海峡,指望着从飞行者身上多赚点铁币。小酒馆和旅店应该座无虚席,到处都是飞行者,他们聚集在一起,挤得小镇快要爆炸。玛丽斯甚至闭上眼就能想象出这个场景:大肖坦岛飞行者们暗红色的制服,冰冷苍白的阿特利亚岛人额前银色的头环,南方群岛敬奉天空之神的牧师,外岛和恩伯群岛的人多年不曾出现在大家视线中。老朋友们拥抱彼此,彻夜不眠地畅谈,旧爱们交换着神秘的笑容,在黑夜里寻找打发时间的方式。歌手和说书人会讲述各种古老的传说,以及为了这个盛大的聚会新编各种歌曲和故事。整个天空都会充满传闻、自夸和歌声,还有热辣的可瓦斯酒和烤肉的香味。
她的所有朋友都会到那里,玛丽斯想着,那些她在梦里能够看见的人:年轻的抑或年老的,单翼还有血统飞行者,傲慢的以及羞怯的,桀骜不驯的以及温顺的。他们都会聚集在一起,飞翼的光辉彼此交映,他们的笑声会充满整个南艾伦。
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会飞。
玛丽斯试图不去想这些,但是头脑里的想法无法隐藏,在梦里,她和他们一起飞翔。她能够在睡梦中感到风的气息,动人温柔地拥抱着她,带给她狂喜。在她身边,她能看到飞翼,数百双飞翼在深蓝色的天空中闪耀,飞行者优雅地旋转、折身,绕着圈子。她的飞翼带她飞向阳光,灿烂、杰出、如流星闪现:那不能言喻地快乐。她看到夕阳下的飞翼,映着血红、橙黄或者深紫天空的颜色,须臾转为靛蓝,然后归于银白,最终,天色黯淡下来,唯有群星伴她飞行。
她想起雨的味道,天边远处跳动的隆隆奔雷,还有在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俯瞰大海的画面。她想起在飞行崖上奔跑和跳跃瞬间的感觉,将自己信任地交给风和飞翼,而她的唯一技能就是把自己保持在空中。
偶尔,她会在夜里颤抖和尖叫着醒来,埃文的双臂圈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承诺着一切,但是玛丽斯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梦。他从来不曾做过一个飞行者,或者参与飞行者的众议会,他不可能明白的。
时间悄悄流逝,病人们找上埃文,或者他找上他们,他们死去,抑或恢复良好。玛丽斯和巴丽跟在他身边,做他们能做的事情,可是玛丽斯发现自己并不能完全投入于工作。有一次,埃文让她去森林里采点甜歌草,这是他制作泰西斯的重要原料,不过玛丽斯完全沉入了对众议会的思索中,在冰冷潮湿的灌木丛里来回踱步。她想着,众议会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在她的大脑里似乎浮现出大家的声音,瓦尔、科姆还有其他人,而她参与了他们的争论,跟其他人抗争。她想知道事情进展得如何,他们选了谁做主持人。当她最终返回的时候,挎了一篮子野草,看起来很像甜歌草,但是没有任何治疗效果。埃文拿过篮子,忍不住大声叹息,摇着头,“玛丽斯啊,玛丽斯,”他低语道,“我能拿你怎么办?”他转向巴丽。“小姑娘,去帮我摘点甜歌草,快去快回,在天黑之前。你的姑姑有点不太舒服。”
玛丽斯只能同意他的说法。
在科尔离开他们六个星期之后的某天,他回来了,背上背着吉他,蹒跚地走在路上。他并非独自一人,赛蕾拉在他身边,仍然穿着飞翼,踉踉跄跄,像半梦半醒。他们的脸色都灰暗沉重。
巴丽看到他们,大声地欢呼,跑去拥抱父亲。玛丽斯转向赛蕾拉。“赛蕾拉——你怎么了?众议会进行得如何?”
赛蕾拉开始啜泣。
玛丽斯走到她身边,拥抱了自己的老朋友,感觉到她在颤抖着,好几次她试图开口说话,可是只有喘息和哽咽的声音。
“好了,好了,没事了,赛蕾拉,”玛丽斯无力地说,“在这里没事的,在这里,没事的,我在这里呢。”她的眼望向科尔。
“巴丽,”科尔颤抖着说,“去找埃文,把他带来见我们,好么?”
巴丽担忧地看了赛蕾拉一眼,跑开了。
“我去了岛长的要塞,”女儿跑远了以后,科尔开口,“他知道我是你的弟弟,所以决定扣押我直到众议会结束,然后赛蕾拉飞了过来,警卫们抓住她,带她来了要塞。还有其他的飞行者也在,杰姆,泰瑞恩的里加,洛曼伦的卡汀,还有西方的一些可怜孩子。除了飞行者和我以外,还有四个歌手,一对说书人,当然还有岛长自己的宣告员和飞奔者。他想要让自己的说法传开,你明白么,他想要每个人都知道他做了什么。我们就是他的目击证人。岛上警卫押着我们走到院子里,强迫我们去看。”
“不,”玛丽斯说,更紧地拥抱着赛蕾拉,“不,科尔,他怎么敢!他不能!”
“泰雅斯岛的泰雅在昨天日落的时候被绞死,”科尔迟钝地说,“拒绝承认不能改变这一切,我看到了,她试图讲话,可是警卫根本不允许。绞索没有完全收紧,她的脖子并没有断,她挣扎了好久才咽气。”
赛蕾拉挣脱了她的怀抱。“你很幸运没看到这一切,”她艰难地开口,“他可能……他可能会来找你,噢,玛丽斯,我不能把目光移开——这太恐怖了。他们都不让她……不让她……说最后的话,更糟的是……”她的声音再次淹没于哽咽中。
埃文和巴丽过来了,但玛丽斯几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以及埃文的招呼声。冰冷袭遍她的全身,就跟鲁斯死去的时候一样,就跟她听到哈兰在海上失踪的消息一样。“他怎么敢这么做?”她缓缓地说,“难道没有人做点什么?没人去阻止他么?”
“好几个警卫官员告诫过他,还有个高层官员尤其反对——我相信她甚至命令过那些警卫,不过岛长很固执,那些押解我们的警卫显然是受到过恐吓的。在绞索下的陷阱打开的时候,我看到好几个警卫的眼睛都回避开。最终,虽然,他们服从了命令,因为他们是警卫,无论如何,他是他们的岛长。”
“但是,众议会,”玛丽斯说,“为什么众议会没有——瓦尔为什么没有采取措施,飞行者在干什么?”
“众议会?”赛蕾拉痛苦地说,“众议会宣判泰雅为非法者,剥夺了她的飞翼。”怒火取代了泪水,“就是众议会助长了岛长的气焰。”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绞死了一个飞行者,”科尔疲惫地说,“岛长把飞翼放在她身上,当然,是折好的,可是毫无疑问,他在戏弄她,他让泰雅用这双飞翼去逃脱这次陨落的命运,然后飞走。”
稍后,埃文特制的茶,还有一盘子面包和香肠让赛蕾拉恢复了平静,她告诉玛丽斯和埃文众议会的整个过程,科尔在外面跟女儿讲话。
过程并不复杂,单翼瓦尔召开了风港历史上第五次飞行者众议会,但是众议会没有按照瓦尔的意思进行。事实上,他的单翼联盟只占了四个主持席中的一个位置,其余三个贵宾——北艾伦和南艾伦岛的岛长,还有塔尔克瑞退休的飞行者克米,他是主持人——他们都不同情泰雅。没过多久众议会就成了泰雅和她所犯罪行的弹劾会,包括克米本人。“这个岛民女孩根本不懂这对飞行者而言意味着什么,”赛蕾拉复述克米的话。其他人也随声附和,有人说她根本不该被授予飞翼,还有人说她所犯的罪行不仅关系到她的岛长,更是触犯了飞行者同伴的尊严。另外还有人认为她亵渎了飞行者神圣的使命,让所有的飞行者陷入信任危机。
“洛曼伦的卡汀试图为她说话,”赛蕾拉告诉他们,“不过他的声音被压下来了,卡汀开始狂躁,咒骂所有人,就像泰雅一样,他曾经历过很多战争。泰雅的朋友试图为她辩护,至少解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其他人根本不肯听。当瓦尔站起来,试图提出他的计划时,我还以为我们仍然有机会。瓦尔表现得很好,冷静合理,不像他平时那样自我。他安抚他们,承认泰雅犯了一次很严重的罪行,但是他说尽管如此,飞行者们应该保护自己的同胞,我们的命运跟泰雅的遭遇相关联,真是一次很棒的发言,如果是由另一个人来说,应该能让大家动摇,可惜说的人是瓦尔,会上到处都是他的敌人,如此多的老飞行者都憎恨他。
“瓦尔建议众议会让泰雅五年内不得穿上飞翼,在那以后她可以继续参加竞赛赢回飞翼。他还强调我们必须坚持只有飞行者才能裁决飞行者的命运,这意味着要将泰雅从泰雅斯岛长的威胁中解救出来。
“他有自己的追随者,支持他的观点和提议,但是那没什么用,克米根本不认同我们。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发言,众议会持续了将近一整天,我却只看到仅有一打的单翼说过话,克米根本不让我们的声音被大家听见。
“瓦尔发言后,有个洛曼伦的女人突然说起关于他父亲曾经以谋杀罪被绞死,而瓦尔本人又是如何对艾瑞犯罪赢得飞翼。‘毫无疑问,他就是想让我们去捍卫这种罪行,’她说的。有人支持她,现场太多人谈到犯罪,谈到单翼们对如何当好一个飞行者根本就是一知半解,结果瓦尔的提议就被这样的混乱湮没了。
“甚至还有一些老的飞行者提议关闭学院,不过人数不多。科姆倒是热衷于此,不过他自己的女儿首先开始反对他,真是一次令人瞩目的对抗。阿特利亚岛人对此也很感兴趣,不过不到五分之一的众议会参与人跟他们一起投票,学院很安全。”
“至少我们还能为此而欣慰。”玛丽斯说。
赛蕾拉点头。“然后多雷尔发言了,你知道很多人都尊重他,他做了一次很好的发言——或许好得有点过头。他谈到了泰雅的理想主义动机,以及他对她的同情,但是后来他说道我们不能让同情或者其他情绪左右我们的判决,泰雅的罪行震撼了整个飞行者社会的核心,多雷尔说,如果岛长们再也不能相信飞行者所传递的信息是客观的、正确的,是远距离岛屿间真实通信的纽带,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用?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没有用处,那么距离他们剥下我们的飞翼,强迫我们成为他的岛民能有多久?我们不能跟岛上警卫对抗,他说,我们必须修复被损的信任,而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宣判泰雅为非法者,尽管她的动机是好的,我们也只能把她交给自己的命运,不管我们再怎么同情和怜悯她。只要我们为泰雅辩护,不管用什么方式,多雷尔说的,岛民们就会迷惑,会认为我们是在支持她犯罪,我们必须跟她划清界限。”
玛丽斯点头。“他的话大部分是对的,”她说,“不管这话会带来怎样严峻的后果,我能理解他是怎么说服大家的。”
“其他有着类似想法的人都支持多雷尔,耶赦恩的特拉库,阿特利亚的老阿瑞斯,外岛的一个女人,还有库赫岛的琼恩,大肖坦的塔波——他们每一个都是当地的重要人物,广为人所尊敬,所有人都支持多雷尔,瓦尔快疯了,还有卡汀和阿森都在尖叫着,但是克米完全忽略了他们。这次的讨论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最终——不到一分钟内——瓦尔的提案被投票否决,众议会坚持宣告泰雅为非法者,将她留给泰雅斯岛长任其摆布。我们没有让岛长去绞死她,提议的是斯坤尼岛的吉瑞尔,我们都离她太远,没有能阻止她,但是那只是一个提议。”
“我们的岛长从来不接受提议。”埃文静静地说。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赛蕾拉继续道,“后来单翼们都离开了。”
“离开了?”
赛蕾拉点头。“当投票结束以后,瓦尔站起身来,他那样子——天哪,我很庆幸他手里没有武器,否则他一定会杀人。他不顾一切开始发言,骂所有人是蠢货,懦夫,还有更糟糕的话。人们都冲他大喊大叫,侮辱谩骂,简直是一场混战。瓦尔召集了他的所有朋友离开了会场,戴门和我几乎是被人潮挤到门边的。飞行者们——有一些我认出来了,我认识了好多年的人,他们在嘲笑我们,说一些很恐怖的话,玛丽斯,那种愤怒真的是……”
“你还是走出来了,谢天谢地。”
“是的,然后我们飞去了北艾伦,几乎所有的单翼都去了,瓦尔领着我们去了一个开敞的地方,一个旧战场,他站在废弃的要塞顶端跟我们讲话。我们举行了自己的众议会,风港所有飞行者中有四分之一在此,我们投票通过了对泰雅斯岛的制裁,哪怕其他人不会跟我们一起。这就是我和卡汀飞来这里的原因,我们俩要去告诉岛长,但是他已经收到了另一个众议会的结果,但是卡汀和我仍然要向他传达单翼的威胁。”她笑得有点苦涩,“他冷冷地听完我们的话,然后说我们根本就是一群不配穿飞翼的东西,他很高兴泰雅斯岛的上空不再出现单翼的身影。他发誓要给我们点颜色看看,还有瓦尔,还有所有的单翼。”
“他做到了,在日落的时候,他的警卫过来,我们被押解去看完他的报复行为。”赛蕾拉的脸色灰白,讲述这样的事情又一次掀起她内心的伤口。
“噢,赛蕾拉。”玛丽斯悲哀地说,她抓住她的手,赛蕾拉被吓了一跳,再一次开始啜泣。
是夜,玛丽斯无法入睡,她不安地扭转身子,她的梦境黑暗不定,梦魇和恐惧总是定格在绞索和绞架上。
天亮前几个小时,她在黑暗中醒来,远处传来细微的音乐声。
埃文在她身边熟睡着,鼾声轻陷在他的羽毛枕头,玛丽斯起身穿好衣服,走出了卧室。巴丽睡得很香,小孩子总是有着无忧无虑的梦境,不会承受世上诸事的负担。赛蕾拉也睡熟了,在毛毯下蜷缩着身子。
科尔的房间空着。
玛丽斯循着轻柔低沉的音乐找到了他,他坐在屋外的星光下,忧郁的吉他声流淌在黎明前冰冷的空气中。
玛丽斯坐在他身边潮湿的地面上。“你在写新歌么?”
“是的,”科尔说,他的手指从容地移动着,“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记得,”玛丽斯说,“我们年轻的时候住在一起,你有时候会半夜起来跑到外面,想要悄悄地写点新调子。”
科尔完成了最后一个忧郁的和弦,把吉他放在一边。“直到现在为止我仍然有保持这个习惯,”他说,“好吧,我别无选择,当灵感跑到我脑子里来的时候,它们总是让我无法安睡。”
“你写完了么?”
“还没有,我打算给它起名叫《泰雅的陨落》,大部分歌词已经写好了,不过曲调还没完全敲定,我几乎能听到它,不过有时候是这样,有时候是那样。有时是低沉悲凉,缓慢伤感得像阿伦与洁妮之歌。不过我觉得应该稍稍快一点,听起来应该有愤怒呛人的情绪冲击血脉的感觉,应该有燃烧和创伤的跳动,你觉得怎样,大姐姐?我应该怎么写?泰雅的陨落应该给你怎样的感觉,悲伤或者愤怒?”
“两者都有,”玛丽斯说,“虽然没有用,但是这是我所能给的答案,两者都有,还有更多,我感到很羞愧,科尔。”
她讲了阿瑞兰和他的同伴来访的事情,还有他们提出的请求。科尔怜悯地听着,当玛丽斯讲完,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包裹着,他的手指遍是老茧,但是温柔而温暖,“我不知道,”他说,“赛蕾拉没有告诉我。”
“我怀疑赛蕾拉也不知道,”玛丽斯说,“瓦尔很可能告诉阿瑞兰不要谈论我的拒绝,他有一颗好心,单翼瓦尔,不管人们怎么说他。”
“你的内疚没有理由,”科尔告诉她,“就算你去了,我也觉得没用,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不会影响最终结果,众议会有你或者没你都会失败,泰雅仍然会被绞死,你根本无需让自己陷入这么多假设当中而痛苦,你并不能让事情改变什么。”
“也许你是对的,”玛丽斯说,“但是我至少应该试试,科尔。他们也许会听我的——多雷尔和他的朋友,还有风暴镇的人,科瑞娜,甚至科姆。他们知道我,所有人都知道,瓦尔根本不可能接近他们,可是我可以,我应该可以让飞行者们保持一心的,如果我出席作为主持人的话,如果我按照瓦尔的要求去做的话。”
“你这只是推测,”科尔说,“你给自己加诸了想当然的痛苦。”
“也许是到了我该给自己痛苦的时间了,”玛丽斯说,“我只是害怕着再一次受伤害——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跟随阿瑞兰去参加众议会的理由,我确实是个懦夫。”
“你不能为所有风港的飞行者负责,玛丽斯,你首先应该想到你自己,还有你所需要的东西。”
玛丽斯微笑。“多年以来,我一直只想到自己,而我改变了整个世界来适应我自己。噢,当然,我对自己说那是为了每个人,但是你和我知道,实际上我所作的只为了我自己。巴瑞恩是对的,科尔,我太天真,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会引起怎样的后果,我只知道我想要飞。”
“我应该去的,科尔,这是我的责任。但是我只关心了我的痛苦,我的生活,而当我意识到我应该考虑到更多的时候,泰雅的鲜血已经染上了我的双手。”她举起了一只手。
科尔抓住它,紧紧握着。“这是荒谬的,我所看到的只是我的姐姐为了无谓的事情把自己撕裂开了。泰雅已经走了,你不能再做什么,哪怕现在她还没走,显而易见你也做不了什么。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而痛苦,巴瑞恩有次这样告诉我,把你的伤痛写成一首歌,然后把它扔给整个世界。”
“可是我不会写歌,”玛丽斯说,“我已经不能飞了,我说过我想要自己被需要,可是我却把拒绝留给需要我的人,然后假装自己是个治疗师,我不是个治疗师,我也不是个飞行者,那么我是什么?我是谁?”
“玛丽斯……”
“仅仅如此,”她说,“我是小安伯利岛的玛丽斯,一个曾经改变过世界的女孩,如果我做过一次,那么,我有可能做到第二次。至少,我应该尝试一下。”她猛然站起身,在苍白病态的晨曦中,她的脸极其庄严,映着东方地平线上的初生的阳光,闪耀。
“泰雅已经死了,”科尔说,他拿起吉他,站起身,跟他没有血缘的姐姐面对面。“众议会已经失败了,已经结束了,玛丽斯。”
“不,”她说,“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还没有结束,现在修改泰雅之歌的结局,还不算太晚。”
埃文在玛丽斯轻柔的触碰下醒来,他立刻坐起,做好应付各种紧急情况的准备。
“埃文,”玛丽斯坐在他身边说,“我知道我必须做什么,我必须先告诉你。”
他的一只手爬上头顶,理顺凌乱的白发,皱着眉。“什么事?”
“我……我仍然活着,埃文,我虽然不能飞,但是我仍然是我自己。”
“我很高兴听你这样说,并且明白你真正意思是什么。”
“我并不是一个治疗师,根本不能成为一个治疗师。”
“你终于发现承认这一点了,是么?在我睡着的时候?好吧……我早就知道了,虽然我没有告诉你,你似乎不想面对这一事实。”
“我显然不想面对,我曾经以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可是选择以后我得到了什么?痛苦,只有痛苦的回忆,还有无用的沮丧。好吧,痛苦一直存在,那些回忆也是,但是我不再觉得自己无用,我学会了如何带着痛苦去生活,接受,或者忽略它,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泰雅死了,飞行者分裂了,然后我应该做的是让一切恢复正常,所以,你明白的……”她咬着唇,无法正视他的视线,“我爱你,埃文,但是我必须离开你。”
“等等。”他轻抚她的脸颊,她看到了他的眼睛,她想这是第一次看透那双深邃的蓝色双眸,她感到了超出意外的痛苦,即将失去的痛苦。“你得先告诉我,”他说,“为什么你必须离开我。”
她无助地抬手。“因为我,我……我在这里很没用,我不属于这里。”
他深呼吸——他是咽下了哽咽,还是笑意,她无法分辨。
“难道你认为我只是像爱一个学徒那样爱你么?就像一个治疗师,玛丽斯?因为你能帮助我工作?那太荒谬了,你真是让我耗尽了耐心。我爱你如爱一个女人,我爱的是你自己,是你的本质,你的内心,现在你意识到你自己的本质了,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难道你认为因此就必须离开我么?”
“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她说,“我不知道我的命运会如何,也许我会失败,如果你要跟我一起的话,会给你带来危险,你也许会遭受雷尼的命运……我不想让你冒险。”
“你无法决定我是否冒险,”他固执地说,“我自己决定冒险。”他紧握着她的手。“总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让我去帮你,我会分担你的责任,分担你的危险,并且减轻它们。我能做的可不止是为你的朋友煮茶,你知道的。”
“可是你没有必要去冒险,”玛丽斯说,“你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这不是你的战争。”
“不是我的战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愤怒,“泰雅斯不是我的家乡?泰雅斯岛长所作的一切影响到我、我的朋友、我的病人。我的血脉流淌在这里的群山和森林,你才是这里的陌生人,不管你要帮谁实现什么,你们飞行者所作的一切都会影响到我们。我了解这里的岛民,可你不了解,他们知道我,在这里的人信任我,许多人欠我的,所欠的那些并不是铁币能够偿还的东西。他们会帮助我,就像我帮助你一样,我知道,你需要我帮助。”
玛丽斯感觉一种强劲的力量流遍她的全身,从埃文紧握他的手传到自己的身体里,她微笑,很高兴自己不是一个人,为未来的道路感到信心百倍。“是的,埃文,我需要你。”
“你拥有我了,我们将从哪里开始?”
玛丽斯背靠在床板上,在埃文的怀里寻找一个舒适的角度。“我们需要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一个降落的平台,一个对飞行者而言可以安全来去,不让岛长和他的警卫知道他们在泰雅斯的地方。”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埃文的点头。“没问题,”他说,“有一片废弃的农场,离这里不太远,那里的农民在去年冬天刚死去,所以森林还没有来得及把这片土地侵占,不过它能阻隔刺探的视线。”
“很好,也许我们都该转移到那里去,起码这一段时间,我担心警卫会来找我们麻烦。”
“我必须留在这里,”埃文说,“如果警卫找不到我的话,病人们也找不到,而我不能这样做。”
“可是这样你可能会很危险。”
“在萨塞有一户我认识的人家,家里有十三个小孩,我曾经帮他们的母亲做过一次很困难的接生,还有不止六次帮助过她的孩子们免于死亡——他们肯定也会乐意帮助我渡过难关,如果警卫来找我们,一定会途径萨塞,只需一个小孩就能跑上来通知我们了。”
玛丽斯微笑。“这样最好。”
“还有什么?”
“首先,我们得叫醒赛蕾拉,”玛丽斯起身,从他轻柔的怀抱中挣脱,双腿跨过床沿。“我需要她成为我的飞翼,为我去传递消息,很多消息,不过首先,最重要的一个,我得叫瓦尔过来。”
顺理成章的,瓦尔前来了。
她在一个废弃的被隔成两间的木板小屋门口处等着他,屋里的家具上满是泥土。瓦尔在杂草丛生的农田上空盘旋了三次,银色的飞翼在凶险的天空闪耀,最终他确定这是一个可以安全着陆的地方。
当他落下来,玛丽斯帮助他折好飞翼,虽然在她抓住那轻软的金属织箔的时候,有些东西仍让她心弦颤抖。瓦尔拥抱了她,微笑,“你看起来挺好的,作为一个年老的残废来说。”他说。
“作为一个白痴,你也挺能说会道的。”玛丽斯反击回去,“进来吧。”
科尔在小屋内,为他的吉他调音。“瓦尔。”他冲他点点头。
“坐下,”玛丽斯对瓦尔说,“我需要你听点东西。”
他扫了她一眼,迷惑着,不过仍然服从地坐下。
在玛丽斯要求下,科尔唱起了《泰雅的陨落》,他写了两版,唱给瓦尔听的是悲哀的版本。
瓦尔礼貌地听着,只有一次表现出不耐烦。“非常棒,”当科尔唱完时他立刻说,“很悲伤。”他尖锐地看着玛丽斯,“这就是你让赛蕾拉叫我来的原因?让我冒着生命危险飞来这个地方,并且我承诺过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泰雅斯?就为了这个?听一首歌?”他皱眉,“你的陨落到底把你脑子伤到什么地步?”
科尔大笑。“给她一个机会吧。”他说。
“没事,”玛丽斯说,“瓦尔和我都习惯这样对待彼此了,是吧?”
瓦尔勉强一笑。“好吧,我给你机会,”他说,“告诉我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
“泰雅,”玛丽斯简短地说,“一句话来说就是这样,还有就是修复因为众议会而破裂的飞行者群体。”
瓦尔皱眉。“太迟了,泰雅已经死了,我们做出了应答,现在我们只能等着看会发生什么。”
“如果我们只是等待,那才真的太迟了,我们不能等着飞行者们去关闭学院,或者限制那些只有承诺过不参与你们的制裁的人才能参加竞赛。你给了科姆攻击单翼的武器,而他非常乐意用它,在没有众议会支持下反对你们。”
瓦尔摇头。“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每年有更多的单翼会加入进来,泰雅斯的岛长现在可能会笑,但是他不可能笑到最后,不可能永远称心如意。”
“你根本没有永远。”玛丽斯说,她安静了一阵,她的思维转换太快了,根本不敢开口,她不能让瓦尔误会,他俩彼此太过了解,她告诉过科尔,瓦尔仍然是这么满身带刺且喜怒无常,他在众议会时的行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让他承认自己做错了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当时你派人来找我,我应该答应的。”沉默了一阵,她开口,“可是我是如此害怕,并且自私,如果我出席的话,也许能挽回局面。”
瓦尔平板地说,“现在说这些没用,要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那不意味着一切不能改变,我明白你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可是你的行为只能让一切往更坏的方面发展,难道你不明白这样只会让飞行者决定剥夺你的飞翼,并且让所有单翼都落地么?”
“让他们试试。”
“你能做什么?跟他们一个个单挑,赤手空拳的?不,如果飞行者们决定剥夺某个人的飞翼,你什么都做不了的。什么都做不了,除非你打算杀死几个飞行者,然后看到更多的单翼就像泰雅那样死去。岛长们肯定会动用所有的警卫支持飞行者。”
“如果这一切发生了……”瓦尔盯着玛丽斯,他的脸看起来仍然很危险,“如果这一切发生了,你会活着看到你的梦想死去。这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当你知道你自己再也不能飞了以后?”
“这比我的梦想或者我的生命更重要,”玛丽斯说,“比什么都重要,你明白的,你同样也在乎,瓦尔。”
小屋里的沉默对他们而言似乎太沉重,甚至连科尔的手指都胶着在琴弦上。
“好吧,”瓦尔终于开口,听起来颇像一声叹息,“不过我……我能做什么?”
“撤回你的制裁,”玛丽斯迅速地说,“在你的敌人使用它作为武器来对付你之前。”
“那么岛长难道能够撤回泰雅的绞刑?不,玛丽斯,制裁是我们唯一能用的手段,其他飞行者必须加入我们,或者我们不得不分裂。”
“这是毫无意义的反抗,你明白的,”玛丽斯说,“泰雅斯不会思念单翼的,飞行者血脉同样能够来去自如,岛长根本不缺飞翼来为他服务。这一切没用。”
“至少这意味着我们会遵守自己的承诺,我们决不发出空头的威胁。此外,这次的制裁是我们所有人投票决定的,就算我同意了,也不能单独撤销它。你是在浪费时间。”
玛丽斯轻蔑地一笑,不过她反而感到希望十足,瓦尔已经开始妥协。“别跟我玩把戏,瓦尔,你就是单翼的头儿,这就是我单独叫你来这里的原因。我们都知道他们会做你所建议的一切。”
“你真的要求我忘记这个岛长所作的一切?忘记泰雅?”
“没人会忘记泰雅。”
轻柔的和弦响起,“我的歌会传遍整个风港,”科尔说,“我会在泰雅斯港口唱好几天,其他歌手也会偷偷学它,很快它就会到处传开。”
瓦尔怀疑地盯着他。“你不会要去泰雅斯港唱歌吧?你疯了?难道不知道泰雅这个名字在那里只能带来冲突和诅咒?在那样的地方,那样的酒馆唱那样的歌?我能和你打赌,当你离开的时候,喉咙肯定被人撕破了。”
“歌手们总是被赋予开口的许可,”科尔说,“尤其是那些优秀的。也许最开始泰雅的名字会带来一些嘲讽,但是他们听了我的歌以后就会有不同的感觉。用不了多久,泰雅就会成为一个英雄,一个悲剧的受害者,这就是我的歌能带来的力量,虽然没有几个人能够承认或者意识到。”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自负的人,”瓦尔说,听起来很迷茫,他看着玛丽斯,“是你让他产生这个念头的?”
“我们讨论过这个。”
“那你们有讨论过他可能会被杀死么?也许有人会乐意接受一首把泰雅唱成传奇的歌,但是那些狂怒的喝醉的警卫总会让歌手停止散布谣言,并且打碎他的头。你们难道没想过这些?”
“我能把自己照顾好,”科尔说,“并非我的每首歌都很受欢迎,尤其是最初。”
“这是你的事情,”瓦尔摇着头说,“如果你活得够长,我想你会唱点不同的东西。”
“我想要你派来更多的飞行者,”玛丽斯说,“那些会唱歌的单翼,至少听起来顺耳的。”
“你是打算让科尔教会他们另一种谋生的技能,做好失去飞翼的准备么?”
“他的歌必须在泰雅斯岛以外的地方广为流传,还得尽快,尽可能地广。”玛丽斯说,“我需要飞行者们学会它,并且教给风港各地的歌手,整个风港都要知道泰雅,都要知道科尔的歌,都要明白泰雅想要做什么。”
瓦尔看起来在思考。“很好,”他说,“我会秘密地派我的人来,在泰雅斯以外的地方,这首歌会很受欢迎。”
“你最好同样也放话出去你将取消对泰雅斯岛的制裁。”
“我不会,”他猛然道,“泰雅的仇不能仅仅用一首歌来报复!”
“你到底了不了解泰雅?”玛丽斯问,“难道你不知道她试图做的是什么?她想要避免战争,想要向岛长证明他不可能控制住飞行者,可是你这样做只是把把柄交给了岛长们,因为你的作为分裂和削弱了我们。只有我们团结起来,成为一个整体,飞行者们才能强大到对抗岛长。”
“把这话告诉多雷尔,”瓦尔冷酷地说,“别跟我说,我召集了众议会是想营救泰雅,而不是把她驱逐出飞行者的行列,交给那个泰雅斯岛的岛长处置。多雷尔把众议会的目的扭曲了,他削弱了我们,告诉他,然后看看他能给你什么答案!”
“我肯定会,”玛丽斯冷静地说,“赛蕾拉已经在去劳斯岛的路上了。”
“你的意思是叫他来这里?”
“是的,还有其他人,现在我不能飞了,我只是个废人,如你所说。”她笑起来很可怕。
瓦尔犹豫了,显然他在大脑中拼合玛丽斯所讲的一切。“你的要求比撤销制裁更多,”最后他开口,“那只是第一步,去联合单翼和飞行者血统,你到底计划了些什么?如果你能把我们焊接在一起的话。”
玛丽斯感觉自己的心开始飞扬,她明白自己已经取得了瓦尔的同意。
“你知道泰雅是怎么死的?”玛丽斯问道,“你是否知道这个又残酷又愚蠢的泰雅斯岛长在绞死泰雅的时候让她穿着飞翼?在泰雅死后他们才从她背后剥下飞翼,给了她两年前赢过的男人。泰雅的尸体就被埋在要塞之外,一个没有标记的坟墓,那里埋葬着小偷、杀人犯还有其他被宣告非法者的人。她是穿着飞翼被绞死的,但是她并没有得到一个飞行者的葬礼,没有送葬者。”
“那又怎么样?那跟我要做的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玛丽斯?”
她笑了。“我要你去哀悼,瓦尔,就这么简单,我要你为泰雅哀悼。”
玛丽斯和埃文从一个来访的说书人口中听到了消息,一个年老易怒的女人,来自泰雅斯港,她前来让治疗师为她拔除脚底的一根刺。“我们的岛长从泰瑞恩人手里夺回了铁矿,现在正在计划袭击泰瑞恩本岛。”
“真是荒唐,”埃文低语,“又有更多人死亡。”
“还有其他消息么?”玛丽斯问道,飞行者们陆陆续续在这片秘密的着陆点来来去去,可是距离科尔去泰雅斯港——他把自己的新歌教给了半打单翼——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等待的日子充满了风雨,冰冷,并且让人焦急。
“有飞行者,”女人说,她看到埃文的骨刀在剜着肉刺的时候,忍不住畏缩了下,“小心点,治疗师。”
“飞行者?”玛丽斯问道。
“是鬼魂,有人说,”女人回答,埃文已经把刺挑了出来,正在为她涂上药膏减轻疼痛。“也许是泰雅的鬼魂,一个女人,全身穿着黑衣,静静地,无休止地飞行。从我离开前两天开始,她就出现在西方,飞行者接待员走出去迎接她,去帮助她照顾飞翼,可是她根本没有着陆。她安静地在群山和岛长的要塞上方飞行,没有在任何地方着陆,她就是绕着圈子飞,一圈又一圈,从泰雅斯港到岛长的居所,如此来回不着陆,不说一句话,就是飞,只是飞,不管天晴还是风暴,白天还是黑夜,她就在那里,从日出到日落,从日落到日出,从不休息,从不饮食。”“真是很神奇,”玛丽斯说,忍住笑意,“你认为她是鬼魂?”
“也许,”老女人说,“我看到她很多次了,走在泰雅斯港的小径上,我能感觉到她的阴影投在我身上,当我抬头的时候,她就在那里,她引起了太多话题,人们都在害怕,有些警卫们说岛长更加害怕,尽管他不会表现出来。他从不走出来看她,尽管她时常飞过他的要塞。也许他害怕看到泰雅的脸。”
埃文已经给她上好药膏,正在包扎她受伤的脚。“好了,”他说,“试试站起来。”
女人在玛丽斯搀扶下站起身,“还有一点疼。”
“已经感染了,”埃文说,“你很幸运,如果你再等几天来找治疗师,你就得被截肢。穿好靴子,森林里总是充满了危险。”
“我可不要穿靴子,”女人说,“我喜欢泥土、青草和石头踩在脚下的感觉。”
“那你也喜欢脚上皮肤再一次被刺破的感觉?”埃文说,他们争执了一会儿,最终女人同意穿上软底靴,不过只给受伤的脚,而且只穿到她伤愈为止。
当她走后,埃文笑着看向玛丽斯。“看来一切开始了,”他说,“那个鬼魂是怎么做到不吃不喝地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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