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空战
凌云树堡里驻扎了更多特勤的消息像野火一样传得飞快,从初出生到步威生全都知道了。但大家热衷谈论的话题却不仅限于织魂人。十二月过去,一月到来,训练选拔赛越来越近了,排名最后的五位学员将离开凌云树堡也成了步步逼近的压力。
所幸,烁火节时,阿加莎教给斯堪德的方法不错:只要把魂元素和他想使用的元素结合起来,就能更顺利地控制福星恶童了。现在,斯堪德已经可以像其他学员一样轻松地召唤风、水、土、火四元素了。虽然还不能肯定地说不会在训练选拔赛上垫底,但至少不会现在就被认定为游民。
很快,所有初出生都学会了飞行,当然,斯堪德、博比、弗洛和米切尔在上飞行课之前就偷偷尝试过了。随着课程的深入,斯堪德自豪地发现福星恶童飞得很快,是他们这一届飞行速度最快的独角兽之一。在每晚都要开的四人小队全体会议中,学习整齐划一地起飞和着陆、分析风向和借助气流便成了最受欢迎的消遣。
寻找秘洞就像弗洛说的那样困难。米切尔花了好几个小时泡在图书馆里,寻找凌云树堡的旧地图,可每次觉得哪本书能派上用场时,就会发现那些关于魂元素秘洞的内容被撕掉了。一天晚上,米切尔又一次无功而返,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斯堪德觉得,他可能很担心堂兄阿尔菲,只是没有讲出来罢了。
弗洛和博比在凌云树堡摇摇晃晃的栈道上穿梭,尽可能多地寻找线索。她们甚至请教了年长的骑手,本土生和离岛生都有,可他们都只是神秘地笑笑,什么也不肯说。“你们明年就知道了。”一位英少生告诉她们。另一位若成生则居高临下地提醒道:“得先通过训练选拔赛才行哟。”
斯堪德遍地搜索——在凌云树堡里找树桩可有点傻,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树。他连乔比的门都敲了,可那位驭魂者不但不帮忙,更是拒绝在本土生辅修课后跟他独处。
既然找不到秘洞,四人小队就一遍一遍地整理他们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阿加莎是夺魂刽子手;西蒙·费尔法克斯还活着,而且没有被捕;特勤不断伤亡;普通人持续失踪;织魂人与世界上最强大的独角兽形成了联结;织魂人的目标是本土;最最重要的,只有斯堪德能阻止织魂人的阴谋。但问题是,他们至今也不知道那阴谋究竟是什么。
二月末,沛水节已过了几个星期。一天早上,斯堪德披上蓝色夹克,戴上妈妈的围巾,去了陇驿树岗。金蓝双色胶囊信箱里躺着肯纳寄来的信。他希望信里的字句能减轻自己的担忧,能让自己暂时相信姐姐和爸爸是安全的,镜崖特勤的遇袭和织魂人的阴谋没有关系。可他心里清楚,事情根本没这么乐观。
亲爱的斯堪德、福星恶童:
你们好!你问我有什么消息,来,我告诉你。我最近在网上聊天,有一个组织专门帮助像我这样落选骑手的人,嗯,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你不用多想,这不怪你。只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生活在黑白两色的世界里。我忍不住搜寻独角兽的影子,也总是梦见它们。可糟糕的是,老爸心情一好,就只惦记着你和福星恶童。我也挺喜欢说起你们的事,但偶尔就不那么情愿了……
悲伤和内疚溢满了斯堪德的胸口,仿佛要翻上来把他淹死。他一直在寻找秘洞,所以最近没怎么给肯纳写信。厩栏那儿传来一阵悸动,撞击着他心上的联结,像是在问:“你怎么了?”训练开始前斯堪德在朝围墙走去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肯纳。她本来也拥有一头独角兽,本该来到凌云树堡,成为上一届的初出生。如果她也是驭魂者,那么就会在选拔考试时被刷掉,本该与她联结的魂元素独角兽就会沦为荒野独角兽,陷入永远无限接近死亡的绝境,这太残酷了。这些都是织魂人干的好事。
福星恶童的厩栏外面有个黑影。
斯堪德蹑手蹑脚地靠近,心跳得厉害,直到黑影露出真容,他才松了口气。
“杰米!”斯堪德跟他打招呼,“你好吗?”
但下一刻他就看见了福星恶童,他差点儿认不出它来。泛着微光的黑色护胸紧紧扣住了福星恶童的胸部,金属护甲从膝盖包裹到了小腿,锁子甲护住了肚子,盔帽一直盖到了耳朵。它全副武装的模样,就像混沌杯上的选手。
福星恶童一见到他就叫了一声。斯堪德觉得这叫声里满含着快乐和满意。
杰米斜眼看着斯堪德,等着看他的反应。“这套铠甲能有效抵挡各种元素的攻击。要是哪位甲胄师说他的盔甲能完全防住所有元素,那肯定是撒谎。”
“真不可思议!”
“你是指好得‘不可思议’?”杰米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斯堪德没想到这会让这位年轻学徒如此忐忑不安。
“是,非常好。”斯堪德努力打消他的疑虑。
出于习惯,斯堪德检查了一下福星恶童的头斑,确定那儿好好地涂着抛光蜡。他突然有些灰心。厩栏里的福星恶童就像夺冠的胜利者,可如果他不能真正地使用他的结盟元素,他还能赢得比赛吗?
斯堪德的铠甲也很合适。胳膊和腿上的锁子甲不影响运动,胸甲也不太重,还有余量能套进一件夹克,好让他既能遮住突变,又不至于紧得憋气。
他们一起离开厩栏,在凌云树堡的林间漫步。身穿铠甲的斯堪德走在中间,一侧是福星恶童,另一侧是替他捧着头盔的杰米。
“沛水节庆典上,你看见那些巨大的冰霜独角兽了吗?”杰米的声音比平时低落。
“没有,训练太忙了。”他撒谎了。庆典当天,他们在米切尔的黑板前开了一整天的会。
“哦,你没去呀。我和好朋友克莱尔一起去的,我们——”杰米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杰米?出什么事了?”
“她,嗯,她被织魂人掳走了。”杰米难过地说,“我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你说怎么会呢。我们和其他甲胄师学徒都住在同一幢树屋里,她的房间就在我隔壁,可我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后来是警报响了,我去找她,才发现她不在屋里。我跑出去,就看见我们的树屋外面涂上了那个标志,织魂人的标志。”
“天哪……”斯堪德喃喃地说道。
杰米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她可能早就知道要出事。头一天晚上,她甚至还送了我一件礼物,是在铁匠铺里打的小独角兽模型,就好像跟我道别一样。唉,我想那可能只是巧合吧。”
斯堪德知道杰米的意思:那绝不是巧合。先是米切尔的堂兄,然后是杰米的伙伴?织魂人似乎越来越近了。
“那个标志怎么擦也擦不掉。我们什么办法都试了。每次我看见它都会想: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最近所有人都这么害怕。”
“我真的很为你朋友的事难过。”斯堪德按着杰米的肩膀说。
“唉,是啊。”他紧接着换了个话题,“你能把围巾摘掉吗?这样戴头盔可能不太方便。”
“噢,我——”斯堪德有些犹豫。他知道这样很傻,但他觉得妈妈的围巾能带来好运。哪怕一丁点儿的寄托他都不想放弃。
“要是你想戴着它的话,可以压在底下。”杰米善解人意地说道。他捏了捏围巾,估摸了一下厚度。“这是从哪儿买的?四极城吗?”
“这是我妈妈的围巾。”斯堪德轻声说。
“喔,”杰米皱了皱眉,“奇怪啊,你不是本土人吗?这围巾看起来像是岛上产的。”
“是吗?这我倒没看出来。”斯堪德一边嘀咕,一边摆弄着肯纳缝的名签。
“好了,”杰米说,“我得走了,得去占个好位置。”
“什么好位置?”斯堪德问。杰米扶了他一把。福星恶童太高了,没有人帮忙他已经骑不上去了。
“当然是空战啊!不然你穿这身铠甲干什么?走秀吗?”
福星恶童在训练场的土丘上着陆。斯堪德一看见其他全副武装的独角兽就立刻紧张得肚子里直翻腾。这样的独角兽他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红夜悦穿着锈红色的铠甲,显得很华丽。鹰怒的气势很吓人,金属头盔还给它的尖角留了个洞。银刃的银色铠甲反射着阳光,刺得斯堪德眼睛都有点儿疼。
独角兽们不再像平时一样被限制在四元素的独立训练场内,而是所有小队、全体四十三组人马都集结在覆着草的土丘上。各种元素引发的小规模爆炸挡住了视线,从这里都看不见凌云树堡了。四位教官骑着各自的独角兽站在队伍中央。
斯堪德看到土丘边摆好的座位,就像缩小版的混沌杯赛场,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有些离岛生冲着看台叫着挥手。斯堪德忍不住想:弗洛和米切尔的家人可能也在。他的紧张里混进了一丝悲伤。他希望爸爸和肯纳也能坐在这初春的阳光里,看着他身披铠甲,骄傲地微笑。可他只能等到训练选拔赛才能见到他们。
斯堪德骑着福星恶童往前走,突然瞥见了乔比。他的目光越过土丘,望向远方,蓝色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阴郁,额头上挤出了深深的皱纹。他四周有一圈空位,其他岛民都远远地躲着他。显然,对失去独角兽的骑手的疑虑和偏见,并不仅限于凌云树堡之内。
福星恶童焦虑地喷着鼻息,翅膀尖闪动着电花。身披铠甲增加了它的负重,又像是暗示着危险。它肚子下面的锁子甲撞击着斯堪德的黑靴子,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斯堪德让它打了个小圈,想控制住它。奥沙利文教官敲着一块牌子,说起点在风元素训练场。斯堪德看见她身上伸出一条蓝色的纽带,一直连到了土丘另一边的天庭海鸟。斯堪德眨眨眼睛,握紧拳头,摒绝了魂元素。他需要全神贯注,他需要战胜它。
风元素教官塞勒吹响哨子,组织骑手们排好队。斯堪德因为看到好多陌生的独角兽而分了心,不等他哄福星恶童站好,哨子就又响了。教官要求大家安静。
“今天起,我们开始空战练习。”塞勒骑着北风惊梦在队伍前面走来走去。她是凌云树堡迄今为止最年轻的教官,也是最漂亮的教官。她留着蜂蜜色的弹润卷发,披着一件绣有旋风图案的黄色斗篷。她的声音总是那么平静而柔和,但发脾气的时候,手和脖子上的血管就会噼啪作响,划过小小的闪电。她今天讲话的语气尤其冷静,这反倒让斯堪德更紧张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大家做了一些基本的攻防练习,这些都是为实战服务的。在训练选拔赛上,一场空战的输赢,也许就能决定你是继续留在凌云树堡,还是成为游民。只依赖于飞行是不够的,还要运用元素魔法进攻和防御,提升自己的名次。”
“嘘!”
红夜悦朝着福星恶童的右肩挤了过来。米切尔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这让斯堪德很奇怪。米切尔可不是那种喜欢惊喜的人,而今天的空战无疑是最不受欢迎的那种“惊喜”。
“你看见我爸爸了吗?他也来看了!”米切尔大声说道,“他竟然愿意从监狱赶过来看我的第一次空战!凌云树堡一定是通知了离岛生的家人。他来了,来看我了!你能相信吗?快看呀!”
斯堪德从没见过米切尔高兴成这样,哪怕安布尔脸上糊着蛋挞渣,他也没这么开心。斯堪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梳着瀑布辫子的艾拉·亨德森。他脸上的表情就和米切尔被博比惹恼时一模一样。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弗洛骑在银刃背上说道,“再聊下去可能就要惹麻烦了,而且我也得听听教官说什么呀。”
米切尔含糊地道了歉。博比则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组对战。”奥沙利文教官说,她的声音比塞勒教官粗一些,“规则是——”她顿了顿,“嗯,其实没有一定之规。你们可以使用任何元素,几种结合也行,但我还是建议以你们结盟的元素为主。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人即为胜利者。”
安德森教官耳尖上的火苗突然蹿了起来,他大笑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呀!用不着担心,有趣得很!”
“有趣?”马里亚姆害怕地小声嘀咕,“万一把我分到弗洛和银刃那组可就不是‘有趣’了!”
斯堪德心里一沉。他们这就要实战了吗?要是福星恶童在半空中把他甩下去怎么办?要是他一战惨败、就此成为游民怎么办?他看见医生也带着担架到场了,就感觉更糟了。
而当塞勒教官公布分组名单时,斯堪德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要对战安布尔·费尔法克斯。
斯堪德忍不住哀叹:“另外四十一个都不选,偏偏选中了她。”
博比和艾伯特先上场。可怜的艾伯特,开始的哨声还没响,他的手就攥着缰绳直哆嗦。有那么一会儿工夫,晨鹰的白色尾巴在空中飘动,美得像一幅画,然后——砰!博比摊开手掌,唤来飓风,直接抛向了对手。狂风掀翻了晨鹰,把它推离了飞行路线。艾伯特则拼命地想要拉起水盾抵挡。
“你们说她会不会用电啊?”弗洛望着空中晶莹的水帘,很担心地问道。可飓风推着水帘拍向艾伯特,将晨鹰推得更远了。博比骑着鹰怒着陆,飞快地奔向了终点。风立刻停了,艾伯特和晨鹰灰溜溜地从山丘前面跑了过去,尴尬极了。
博比回到了队伍里。“干得漂亮!”斯堪德和弗洛叫道。
博比却只是耸耸肩说:“啊,好啦,反正我总是会赢的。等我拿下训练选拔赛再祝贺我吧!”
其他的几组实力相当。萨莉卡和阿拉斯泰尔战况激烈,赛程过半了还缠斗得难分胜负。
“萨莉卡,加油!”斯堪德高呼,“冲啊!”
空中火云密布,寻暮突然打着旋儿往下落,阿拉斯泰尔全身悬空,吊在独角兽的脖子下。他们笨拙地落了地,阿拉斯泰尔摔得不轻。萨莉卡骑着赤道之谜在终点前着陆,几步就冲了过去,指甲上的火苗迎着风跳跃舞动着。
弗洛惊叫道:“快看寻暮的翅膀!火还没扑灭呢!”
“阿拉斯泰尔好像流血了。”斯堪德说。
赤道之谜淌着口水,一个劲儿地往阿拉斯泰尔跌倒的地方凑。其他独角兽闻到了血的气味,也饥肠辘辘地叫了起来。寻暮警惕地站在它的骑手旁边,一副守护之态。医生们及时赶来,把脸色苍白的阿拉斯泰尔抬上担架,送走了。
“安布尔·费尔法克斯,斯堪德·史密斯。”奥沙利文教官喊道。
“用火元素,”米切尔给他出主意,“从统计学上说,你占优势。”
“尽力就好。”弗洛鼓励道。
博比咧嘴一笑:“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梁上旋风站在起跑线后咆哮着,蹄子刨着地面。福星恶童龇着牙挤过去,想给它一口。独角兽的胸甲边缘相互摩擦着,翅膀也撞到了一起。
“你要完蛋了,你这个驭魂者。”安布尔咬牙切齿地说。
斯堪德也气势汹汹:“恰恰相反,我赢定了。”
哨声响起,福星恶童起飞顺利,比梁上旋风飞得更高、更快。它的翅膀撞着斯堪德的双腿,斯堪德则迎着气流,努力地适应着铠甲的重量。
他将几个星期以来努力的成果付诸实践,想象着魂元素和火元素共同发挥能量,想象着白色和红色融合在一起。但安布尔不会等对手准备,她手掌下面的空气闪着幽幽绿光,锋利的石块像数百枚小飞弹似的射向了福星恶童。斯堪德措手不及,他原以为安布尔会使用她结盟的风元素,没想到她选择了土元素。
福星恶童一下子被激怒了,咆哮着就要应战。斯堪德觉得魂元素的引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甚至超过了他发生突变的时候。魂元素好像从联结的中心不断涌出,他的胸膛里仿佛有颗气球,越涨越大,马上就要爆开了。“福星恶童!”他警告它。
“哎哟,还戴着妈妈的围巾呢!”安布尔追着石块向上飞起。福星恶童灵活躲闪,反倒是斯堪德压不住心中的愤怒了。
“你就这么心安理得?你爸爸明明还活着,你却到处说他已经死了!”
“他是个驭魂者!”安布尔冷漠地叫道,“我宁愿他死了!”她一边叫,一边甩出更多的石块。
斯堪德叫福星恶童后退,这时,他在挥动的翅膀间隐约瞥见了一道白光。“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没体验过父母去世的感受,有什么资格说宁愿如此?你根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斯堪德让福星恶童降低高度,好避开对方的石块攻击。但安布尔紧追不舍,额前的星形突变闪着电花:“你这个妈宝!你这个驭魂者!你是不是还希望你妈妈——”
斯堪德忍不住了。魂元素突然无限扩张,成了他唯一能感受到的东西。它在他的头脑里,在他的皮肤下,在他的每一次呼吸间。魂元素的气味与其他元素不同,像肉桂的香甜气味。他与福星恶童之间的联结滋滋作响。认了吧,认了吧,这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元素啊。斯堪德无比清晰地看见安布尔手掌上虽然浮着一层绿光,但掌心伤痕上的那道黄色的光索还是紧紧地连着梁上旋风的胸膛。
出于本能,斯堪德伸出了手掌。福星恶童兴奋得高声嘶鸣。独角兽的情感回应着斯堪德的情感,让他的心如在歌唱。在这一刻,他不去管别人会不会看见,也不在意乔比的警告。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这是属于他的魔法,根本没有“会不会用”的困扰。他手上亮起一颗光球,抛出后击中了安布尔掌心的伤痕。安布尔一晃神儿,手掌上的绿光就消失了,石块从半空中径直掉了下去。
斯堪德的脑海中浮现出《魂之书》中的句子:“魂元素不是攻击性最强的元素,但在所有元素之中,它的防御性能是无与伦比的……”是这个意思吗?他能够从联结内部切断对手的魔法?
安布尔疑惑地叫了一声。斯堪德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是在冒险。他必须使用其他元素,必须像其他骑手那样对战。
慌乱中,他急忙召唤火元素。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魔法来得相当容易,但他仍然能感觉到、闻到魂元素的气味。福星恶童咆哮着,吐出一个又一个暴烈的火球。
安布尔镇静下来,转而使用水元素,但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恐惧。她很清楚,自己顶不住福星恶童的火球攻势。斯堪德的手掌里也射出了火焰,这时,他突然看见安布尔指着福星恶童,惊恐地大叫起来。
斯堪德低下头,发现福星恶童裹在铠甲下的脖子,以及身体的两侧,都燃起了熊熊烈火。鬃毛和尾巴有时会因为元素魔法闪起火花或电花,但整个身体都燃烧起来,这可太不寻常了。《魂之书》里那些语焉不详的句子的意思突然明晰了:“以魂元素结盟的独角兽有能力转化其他元素,或在外表上呈现出其他元素的特点。”但他可不能让福星恶童就这么恣意燃烧。即便在这么高的空中,也是人人都能看见的,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福星恶童,稳住!”斯堪德叫道。
福星恶童低吼一声,又朝着梁上旋风喷出一颗火球。安布尔来不及拉起水盾,只能调转方向躲避。斯堪德瞅准机会,抄起福星恶童的缰绳就催着它冲向了终点。最终,他抢先几秒落地,闯过了终点线。
“下来吧!”奥沙利文教官喊道。胸甲之下,斯堪德的心跳很快。教官看见了吗?其他人看见了吗?
“表现不错,斯堪德,你赢了。”
斯堪德松了口气。要是奥沙利文教官看见他使用了魂元素,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地祝贺他。
“下次努力吧,安布尔,水盾还要再练练。”
安布尔低着头不说话。
“握手啊。”奥沙利文教官催促道。
安布尔只是碰了一下斯堪德的手,就一脸嫌恶地跺着脚走开了。斯堪德毫不怀疑,她肯定已经知道空战中发生了什么。
“作为驭水者,你的火球攻击相当猛烈,”奥沙利文教官评价道,“倒更像个驭火者了。”
斯堪德紧张地拽了拽蓝色夹克的袖子,但教官没再多说什么。
“你赢了安布尔!比扔蛋挞那一仗还漂亮!”博比骑着鹰怒走过来说道。弗洛则领着银刃原地转圈,好让它安静可控。“应该奖给你一份救急三明治!”博比说。
“哈,快算了吧,一点儿也不诱人,”斯堪德飞快地说,“我可不要你的三明治。”
“别那么紧张嘛。对了,你的火元素怎么用得这么好了?自己偷练了?应该叫上我一起练嘛!”
“小点儿声!”斯堪德连忙说,“之后再告诉你。”
博比皱了皱眉头,没有再追问。“米切尔要跟驭水者尼亚姆对战了。你看,她的独角兽叫浮雪。”博比指了指起跑线后的一头白色独角兽。“但愿他能赢,要不然咱们就得听他没完没了地叨叨了。”
“他爸爸看着呢。”
“没有,人家十五分钟以前就走了。”
“这就走了?”
“对,你跟安布尔对战之前就走了。”
哨声吹响,红夜悦咆哮着飞上天空。但斯堪德和博比被看台后面两个人的大声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这可惨了,安布尔,真的。他们明年可能都不会让你进秘洞。只有认真的骑手才能进入风巢。”
斯堪德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个女人声音里的嫌恶很像欧文。以前在学校里,欧文也是用这种语气说他“惨了”。
“可是,妈妈,斯堪德违反了规则,他——”
“这些都是借口,”她提高声调,“我第一次空战时,只用十秒钟就冲过了终点线。”随后她又轻描淡写地说道:“也许你更像你的驭魂者父亲吧。”
就连博比也因为这些扎心的话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妈妈,我会好好练习元素转换的。我一定更努力,我保证。”
那个女人哼了一声:“但愿吧,不然你不如干脆自认游民算了。”
斯堪德听见了安布尔的啜泣声。“咱们走吧。”他低声说道。他们牵着对战后疲惫的独角兽,快速离开了。
“难怪安布尔那么喜欢欺负人。”博比一走远就说。
斯堪德也有点受不了:“是啊,看来说自己爸爸死于荒野独角兽的袭击也不是她的主意。”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为安布尔感到难过。
这时,从远处飞奔来一头血红色的独角兽。斯堪德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红夜悦。因为它每一步都伴随着高兴的屁声,惹得福星恶童兴奋地尖叫。“他看见了吗?我赢了!”米切尔摘掉头盔,额头上汗涔涔的。他擦擦眼镜说:“我用大火球把尼亚姆打翻了!哇,大火球!我这就去找他!”
斯堪德和博比内疚地看看彼此:米切尔的爸爸没看见他的空战,他们也没仔细看。
“呃,那个——”斯堪德不知道该怎么说。
博比单刀直入地说:“米切尔,你爸爸没看空战,已经走了。嗯,好像是七人委员会要开会,监狱有急事。”
米切尔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没看?”他强忍着才没哭,斯堪德听得出来。
博比摇摇头,斯堪德则强装镇定,忍住没问监狱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说红夜悦的盔甲很棒,”博比主动安慰道,“呃,那个,虽然不如鹰怒的,但也很有混沌杯选手的模样了。”
米切尔的眼神里少了几分绝望:“他真这么说?”
博比连连点头。米切尔这才高兴起来,把红夜悦牵到凉亭那里,要给它擦擦汗。
“你真是个很好的朋友。”斯堪德喃喃地说道。
博比耸耸肩,用手梳理着鹰怒的灰色鬃毛。“失望,尤其是对父母失望,是最最糟心的事了。”她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父母都不相信我真的患有恐慌症。他们以为我是装的,为了惹人注意。”
“他们现在还是那样认为吗?”斯堪德小心翼翼地问。
博比摇头道:“不了,他们后来闹明白了。但我觉得,米切尔和他爸爸,还得再努努力,才能像饼干和果酱那样好好相处。”
斯堪德忍不住大笑一声:“又来了!像饼干和果酱一样好好相处?这次离岛生也不会信你!”
“可上周我把这句话教给了梅布尔,她信以为真了。谁叫她胡说什么离岛生比本土生突变得早。现在,她的朋友们应该都学会了吧。”博比得意极了。
不久之后,轮到弗洛和银刃对战梅伊和亲亲睡美人了。博比、斯堪德和米切尔都骑在各自的独角兽背上观战。
“加油,梅伊!”安布尔叫道。梅伊扭过头,冲着她的队友们甜腻地一笑。“虽然对手是银色独角兽,可那位骑手却是个胆小鬼,连自己的影子都怕!她根本配不上银刃。当初那些卵肯定弄混了,不然哪轮得到她!”
“才不是那样呢!”米切尔叫道。不过梅伊早就走远了。
“还是那么刻薄,本性难移啊。”斯堪德对博比咕哝道。但博比没听见,只是盯着弗洛。在草甸的起跑线后,她正摸索着自己的头盔。
“她好像要吐了。”博比说。
即便穿着闪亮的银色盔甲,弗洛脸上的恐惧也一览无遗。
“应该还没有哪位银环社成员变成游民吧。”米切尔自言自语。
“米切尔!”斯堪德吓了一跳,“别瞎说啊!弗洛肯定没问题的。”
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奥沙利文教官的哨子一响,银刃就像子弹似的冲了出去,比亲亲睡美人快了一秒。这一秒的领先已经足够了。弗洛骑着银刃在空中调转方向,掌上亮起绿光,一坨泥伴着大堆沙子砸了下去。而亲亲睡美人的后脚还没离开地面,就已经晕头转向了。弗洛拉起土幕,把梅伊和亲亲睡美人围了起来。土幕像一座泥巴筑成的监牢,困得他们动弹不得,更遑论起飞了。弗洛满意地指挥银色独角兽在空中掉头,冲过了终点,独角兽的浑身银光令人目眩。
观众席上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但唯独博比不为所动,反而皱起了眉头。
“自打从荒野独角兽惊跑事件中脱身之后,弗洛和银刃的关系就变好了。我可不喜欢。这样下去,训练选拔赛上我就赢不了他们了。”
“斯堪德,”沃舍姆教官一脸怒容地走了过来,“借一步说话。”
他领着斯堪德和福星恶童来到蓝色的水元素凉亭边。乔比的脸色很差,像是几天没睡似的。
“你在干什么?竟然在空战中使用魂元素?观众席里可有委员会的人!要是他们发现安布尔的联结中断了怎么办?幸好你飞得够高,可这实在太鲁莽了!”
斯堪德极力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让魂元素进入我们的联结,是为了好好控制福星恶童,不让它再闯祸啊。今天是没掌握好分寸,仅此而已。可我发现这样真的有效,它可以和其他元素结合起来,发挥作用。”
“没掌握好分寸?斯堪德,你的本事根本不足以控制它!你必须把它压制住,懂吗!”乔比压着声音,唾沫飞溅,气疯了似的。
“压制不住!太难了!”斯堪德也忍不住了,“你试过压制它吗?你试过阻止你的独角兽使用它吗?这根本不是压制那么简单!福星恶童知道自己是与魂元素结盟的,我要是一直回避,它会发疯的。现在这样处理要好得多!”
“银环社、委员会、混沌司令,无论谁发现了,都会置你于死地。斯堪德,求你了,搞清状况好吗?”乔比像要挥拳,又像要哭,手足无措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很清楚。”斯堪德牵过福星恶童,“你是因为害怕才不肯帮我的,我理解。可这是你的事,而我一定要进入魂元素秘洞,不管找多久——”
“你怎么知道秘洞的事?”乔比狐疑地问,“进入魂元素秘洞更是鲁莽之至。它就在凌云树堡的空地中间,你去了就被一抓一个准!你拿一切冒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没法像你那样生活,”斯堪德伤感地说,“我不想假装一辈子。我明明有机会阻止织魂人的阴谋,怎么能躲在凌云树堡里什么都不做呢。”
他骑上福星恶童走开了,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了乔比刚刚说过的话:“它就在凌云树堡的空地中间。”他知道魂元素秘洞的位置了!
斯堪德急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朋友们,没有回头去看。他不知道那位驭魂者脸上的神情已从绝望变成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