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莫迪娜看着艾丽莎塔坐在卧室地板上的粉笔圈里，燃烧着头发。她们一起注视着烟雾飘散。
"这是什么怪味?"艾米莉亚走进来，在脸前挥着手，宁巴斯跟在她身后。
"艾丽莎塔正在施展寻找冈特的咒语，"莫迪娜解释道。
"她在这里——施展魔法?"艾米莉亚露出惊骇的表情，又问道："成功了吗?"
"算是吧，"艾丽莎塔的语气明显带着失望，"他在东北方向的某处，但我无法精确定位。这一直是个难题。"
艾米莉亚身体僵直，用责备的眼神瞥向宁巴斯。
"我什么都没说，"他告诉她。
艾米莉亚问艾丽莎塔："如果你找到德根·冈特，打算怎么做?"
"帮他逃走。"
"他可是准备攻打我国的军队统帅。"她转向莫迪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她——"
"我不是要送他回军队，"艾丽莎塔打断道，"我 需要他帮我找一样东西——只有诺夫伦继承者才能找到的东西。"
"所以你们...和冈特...会离开?"
"是的，"艾莉丝塔告诉她。
"但如果你被抓了呢?你会通过透露女皇提供的援助来背叛她吗?"
"不，当然不会。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艾米莉亚?"莫迪娜的目光在她和宁巴斯之间来回移动，"你知道些什么?"
艾米莉亚只犹豫了片刻，便开口道："有个赛瑞特骑士正在北塔站岗。"
"我对你们的宫殿不熟悉。这很不寻常吗?"艾莉丝塔问道。
"那里根本没什么需要守卫的，"艾米莉亚解释道，"那是座监狱塔，但所有牢房都是空的。可昨晚我亲眼看见两个四楼守卫送了锅汤过去。"
"给那个守卫?"
"不，"艾米莉亚说，"他们把汤送进了塔里。不到五分钟我赶到时，连锅带汤都不见了。"
艾莉丝塔站了起来。"他们在给囚犯送饭，可你说塔里没有关押犯人?你确定?"
"千真万确。每扇门都开着，每间牢房都空着。看起来已经空置很久了。"
"我必须进那座塔，"艾莉丝塔宣布道，"我可以在空牢房里烧根头发。如果他就在附近，这能告诉我们很多信息。"
"你绝不可能进得去，"艾米莉亚对她说，"你得从那个骑士眼皮底下走过。虽然女皇的首席秘书或许能蒙混过关，但梅伦加的逃犯女巫恐怕不行。"
"我打赌萨尔杜尔可以大摇大摆进出那里而不被盘问，对吧?"
"当然，但你不是他。"
艾莉丝塔笑了。
她转向导师。"宁伯斯，我有两封信，一封给希尔弗雷德，一封给我弟弟。是我事先写好以防不测的。现在想交给你保管，以防万一。只有确认我回不来时才能转交。"
"遵命。"他躬身行礼。
艾米莉亚翻了个白眼。
艾莉斯塔将信件交给宁伯斯，随后莫名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记住，要是被抓可别连累莫迪娜。"艾米莉亚说完便与宁伯斯一同离去。
"你打算做什么?"莫迪娜问道。
"尝试前所未有之事，甚至不确定能否成功。莫迪娜，接下来或许会发生些怪异现象。请装作没看见，无论如何都不要插手，好吗?"
莫迪娜点头应允。
艾莉斯塔屈膝跪地，将裙摆铺展开来。她深深吸气，闭目仰首。再次深呼吸后便静止不动。良久，她保持着缓慢而规律的呼吸节奏。双手自然张开，双臂如被无形丝线牵引般自行抬起，仿佛乘着气流飘浮。她开始轻轻摇晃，发丝随之摆动。很快，低吟声从她唇间溢出，渐成曲调，继而化作莫迪娜听不懂的咒语。
接着艾莉斯塔周身泛起光芒。每吐一字，辉光便盛一分。衣裙化作纯白，肌肤莹莹生辉。强光很快刺痛了莫迪娜的双眼，她不得不别过脸去。
光芒骤熄。
"成功了吗?"莫迪娜问道。她转回身看向艾莉斯塔，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当艾瑞丝塔推开门时，守卫瞪大眼睛盯着她，惊呆了。"公爵大人!我没看见您进来。"
"那你该更警觉些，"艾瑞丝塔说道，被自己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吓到了。
守卫鞠躬。"是的大人，我会的。谢谢您，公爵大人。"
艾瑞丝塔快步走下楼梯，左手攥着三缕头发，右手握着粉笔块，既难为情又害怕。躲藏这么久后公然走在走廊里让她感到暴露无遗。她没感觉自己有任何变化。只有看着双手和衣物时，才能看出咒语生效的证据——她穿着皇袍，双手变成布满华丽戒指的老人手掌。每个路过的仆人或守卫都恭敬点头，轻声说："下午好，公爵大人。"
从小把萨尔杜尔当叔叔般长大有个好处——她熟悉他脸上每道皱纹、每个动作习惯和说话腔调。她确信即便有莫迪娜、阿米莉娅或宁巴斯在眼前参照，她也变不出类似幻象。这需要更多—— 她了解 萨尔杜尔。
当她抵达宫殿一层时，信心正逐渐增强。现在只剩两个忧虑：万一碰上真正的萨拉杜尔怎么办?以及这个法术能维持多久?这个显然属于高阶魔法技巧的法术，她完全是靠直觉误打误撞施展出来的。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对施法步骤也有大致概念，但成功更多是机缘巧合而非技艺精湛。魔法很大程度上就是猜测与微妙把控的艺术。此刻她才开始明白这点，不禁为自己感到骄傲。
与她过去施展的法术不同，这次完全是 全新的尝试，甚至不知道这种法术可能存在。对自己施加附魔是个可怕的念头。万一存在相关禁忌呢?万一魔法之源禁止此类行为并对尝试者施加惩罚呢?若非走投无路，她绝不会冒险尝试。但既然成功做到了，她便感到无比兴奋。这是她的独创!或许从没有巫师完成过这样的壮举!
"公爵大人!"转角处突然出现的伊迪丝·蒙差点与她相撞，惊得抱着的整叠床单险些散落。"请原谅，公爵大人!我...我..."
"别放在心上，亲爱的。"这句 亲爱的 完全是脱口而出——听起来就是那么自然。但这句话却让她自己后脊发凉，恰恰证明模仿得完美无缺。若不是关乎生死存亡，这倒会是个有趣的游戏。
她突然灵光一现："我接到报告说你苛待下属。"
"公爵大人?"伊迪丝显得局促不安，"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阿里斯塔带着微笑向她倾身，那种她凭经验知道会因友善和使人放松的特质而显得更加可怕的笑容。"你不会当着我的面撒谎吧，伊迪丝?"
"啊——不会的，先生。"
"我不喜欢这样，伊迪丝。一点也不喜欢。这会滋生不满。如果你不停止，我就得想办法纠正你的行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伊迪丝瞪大了眼睛。她点了点头，仿佛她的头被铰链绷得太紧。
"我会盯着你的。我会" "非常" "密切地盯着。"
说完这些话，阿里斯塔留下伊迪丝僵立在走廊中央，手里紧攥着一叠床单。
前门的守卫向她鞠躬并打开大门。走到外面，她的感官警惕地搜寻着任何麻烦的迹象。她能闻到面包房里烤炉飘出的面包香气。在她左边，一个男孩正在劈柴，前方两个少年正在清理马厩，把肥料装上推车，毫无疑问是要用在花园里。下午的空气很冷，肥料冒着热气。当她走过砖砌的鸡舍和花园的残迹时，能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团团白雾。
她到达北塔，推开门走进去。一名腰间佩着看起来致命长剑的塞雷特骑士立正站岗。他没有说话，她同样一言不发地环顾四周。
塔楼呈圆柱形，拱形窗户让光线倾泻而入，在打磨光滑的石质地板上闪烁。高耸的拱形门框构成螺旋楼梯的入口。对面有个小壁炉为守卫提供温暖。一张木制长凳布满蛛网，旁边摆着空荡荡的四腿小桌。唯一不寻常的是墙壁的石料——塔楼上部粗凿的岩石颜色较浅，而下部精心铺设的石块则色泽更深。
骑士对她的沉默显得局促不安。
"这里一切都还好吗?"艾瑞斯塔问道，选择了她能想到最中立的问话。
"是的，殿下!"他热切地回答。
"很好。"她说着，若无其事地踱向楼梯开始攀登。她回头瞥了一眼，想看看守卫是否跟随，但对方纹丝不动，甚至没有朝她的方向看。
她上行一层，在第一间敞开的牢房前停步。正如艾米莉亚汇报的那样，这里似乎荒废已久。她确认牢门 不会锁死后，小心地关上房门。她跪在地上，迅速画出圆圈与符文。
将金色发丝排列成行铺在地面，她拾起几根稻草紧紧拧成麻绳状。重复数周来使用的咒语，稻草顶端顿时燃起火焰，化作微型火把。她念出定位咒语，将火苗引向其中一根发丝。发丝如赤红线圈般灼热发亮，最终化为灰烬。艾瑞斯塔寻找着烟雾踪迹却一无所获。她困惑地环顾囚室，看着稻草升起的青烟笔直向上飘散——这间牢房既无气流，也没有任何穿堂风。
她再次尝试第二根头发，这次移开了稻草，心想可能是稻草的烟雾干扰了法术。她直接将燃烧咒语施在头发上，随后念出定位咒文。头发化为灰烬，却没有出现那熟悉的浅灰色烟雾。
难道是这座塔在阻挡她的法术?会不会像关押埃斯拉哈登的监狱那样?古帝国在墙上刻有复杂的符文，能够阻断魔法使用。她环顾四周，墙壁上空无一物。
不对，她心想， 如果真是那样，我连燃烧咒语都无法施展。再说了，我的萨杜尔伪装应该一进门就会失效。
低头看去，只剩最后一根头发了。她考虑换个房间施法，突然恍然大悟。再次念诵咒语，她拾起最后的发丝，夹在指间点燃。
出现了!
此刻烟雾呈现出纯白色，如涓涓细流般从她指间笔直垂落。烟雾持续下坠直到触及地面，随即消失无踪。
她站在牢房里，试图理解其中的含义。根据烟雾显示，冈特近在咫尺，就在正下方——但那里根本空无一物。她猜想壁炉里或许暗藏门道，又觉得开口实在太小。除了——那个守卫!她脚下根本别无他物。
艾莉丝塔倒抽一口冷气。
她检查双手，看到皱褶的皮肤和丑陋的戒指才定下心神，沿着阶梯回到塔楼底层。守卫仍如雕像般伫立，头盔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摘下头盔，"她命令道。
骑士只迟疑片刻，便依言照做。
她从艾文帕萨的影像中清楚地知道迪甘·冈特的模样。当他摘下头盔的那一刻，她的希望破灭了。这不是她在精灵塔中见过的那个男人。
她一时失态，用极不符合萨杜尔风格的方式叹了口气。
"有什么问题吗，殿下?"
"啊——没有，没有，"她迅速回答，并准备离开。
"我向您保证，先生，关于囚犯的事我什么都没告诉她。我拒绝说一个字。"
艾莉丝塔停下脚步。她突然转身，长袍随之威严地摆动。这个戏剧性的动作明显震慑了守卫，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萨杜尔总是这样做。
"你确定?"
"当然!"他宣称，但脸上闪过一丝疑虑。"她是这么说的吗?如果是，那她在撒谎。"
艾莉丝塔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盯着他。这并非刻意为之。她只是在思考接下来要说什么。她不确定该如何组织 措辞才能让骑士开口又不显得刻意。当她站在那里构思措辞时，骑士在她的注视下崩溃了。
"好吧，我确实威胁要拔剑，但我没真的拔出来。我很注意分寸。我只是把剑抽出一半。我发誓剑尖从未出鞘。我只是想吓跑她。她什么都没看到。您看。"骑士拔出剑，指向地面。"看到了吗?什么都没有。"
艾莉丝塔的目光立刻被剑柄上那颗硕大的翡翠吸引，她咬住舌头克制住自己。一切都有了解释。现在只剩最后一件事需要确认。虽然这个问题像场赌博，但她觉得值得一试。艾莉丝塔问道："高恩特喜欢他的汤吗?"
她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他喝完了，但从来没人喜欢那汤。"
"很好。"她说完便离开了。
当艾莉丝塔返回时，莫迪娜一言不发。在准许她进入后，女皇只是谨慎地站在一旁观望。艾莉丝塔突然笑了起来，冲上前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拥抱。"我们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