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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以星辰书写我志在天空

我爱你,所以我才领此波涛人马在手中
以星辰书写我志在天空19
——T.E.劳伦斯
一缕青烟懒洋洋地盘旋升起,在晴朗的空中留下纤细的黑线。杰斯独自坐在俯瞰着墓地的小山上,肘部放在膝盖上,看着青烟向空中飘荡。嘲讽的神情并没有在他身上消失:这毕竟是他父亲的遗留。
从他坐着的地方可以看见被烟火模糊了的停尸架,还有站在周围的一小群人。他从这里辨认出了乔斯琳明亮的头发,以及站在她身旁的卢克,他的手放在她的背上。乔斯琳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燃烧的柴堆。
杰斯本可以是那群人中的一员。他过去的几天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只是今天早上他们让他出院了,部分的原因是让他能参加瓦伦丁的葬礼。可是他往火葬柴堆走到一半,意识到不能再往前去了。柴堆由剥了皮的树枝堆叠而成,色如白骨。他转身上了山丘,离开送葬行进的人们。卢克在后面叫他,可他没有回头。
他坐着看他们围在停尸架旁,帕特里克·潘海洛穿着羊皮纸白的衣服点燃了木头。这是他那周第二次观看尸体烧掉,可是麦克斯的尸体令人心碎的小,而瓦伦丁则是个身材高大的人——甚至他平躺着的时候也是如此。他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手里握着一把六翼天使。他的眼睛按照风俗用白色的丝绸绑着。无论如何,他们还是给予了他尊重。
他们没有埋葬塞巴斯蒂安。一队暗影猎手返回山谷,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被河水冲走了,他们这样告诉杰斯,虽然他有自己的怀疑。
他在围着停尸架的人中寻找克拉丽,她却不在那儿。自从他上次在湖边见到她,几乎有两天了,他很想她,感觉身体似乎少了什么似的。他们没有见对方不是她的错。她一直担心他不够坚强,那天晚上不能从湖边通过移空门回到阿利坎特。事实证明她是对的。第一批暗影猎手到他们那里时,他已经头昏脑涨陷入无意识中了。第二天他在城里的医院醒来,马格纳斯·贝恩正带着奇怪的表情低头盯着他——可能是深切的担忧或只是好奇,马格纳斯总是很难揣测。马格纳斯告诉他,虽然天使治愈了他的身体,但他的精神和思维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以至于只有休息才能让他真正好起来。不管怎样,他现在感觉好些了,除了葬礼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吹走了青烟。在远处他能看见阿利坎特闪闪发光的塔,它们恢复了先前的荣耀。他不太肯定,他坐在这里看着父亲的尸体燃起是希望完成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他在下面的哀悼者中,会对瓦伦丁说些什么最后的话。你从来都不真的是我父亲,他可能会说,或者你是我人生中认识的唯一的父亲。无论多么矛盾,两个说法都一样是真实的。
当杰斯在湖边刚睁开眼睛——以某种方式知道他刚才死了,而现在又活了——他所能想到的全部都是克拉丽,她躺在离他不远染满血的沙滩上,眼睛闭着。他几乎是恐慌地向她爬去,想着她可能受伤了,或者甚至死了——她睁开眼睛后,他那时能想到的只是她没死。直到有别人到了那儿,把他扶起来,惊讶地为那里的情景呼叫时,他才看见瓦伦丁的尸体躺倒在湖边,腹部仿佛挨了一记重拳。他已经知道瓦伦丁死了——不然他会亲自杀了他——可是不知怎么,看到这一幕仍然让他痛苦。克拉丽悲伤的目光看着杰斯,他知道即使她恨瓦伦丁,也有足够的理由去恨瓦伦丁,可她仍能感受到杰斯的痛失。
他半闭着眼睛,一幕幕景象涌到眼前:瓦伦丁轻轻一扫把他从草地上抱起;湖面上,瓦伦丁在船头稳稳地抱着他,向他展示怎样保持平衡。还有其他阴暗些的回忆:瓦伦丁用手掌掴他的脸,死去的鹰隼,囚禁在维兰德庄园地窖里的天使。
“杰斯。”
他抬起头。卢克站在他身边,阳光投下他黑色的剪影轮廓。他像往常一样穿着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衫——没有特别给他的白色葬礼服。“结束了,”卢克说,“仪式。很简短。”
“肯定是的,”杰斯用手指抠着身边的地面,故意让指尖刮得生疼,“有人说什么了吗?”
“只是惯常的话。”卢克轻轻坐到杰斯旁边的地上,蹙起了眉头。杰斯没有问过他战争的情况,他并不真想知道。他知道战争比任何人预期的都结束得更快——瓦伦丁死后,他召唤来的恶魔连夜逃窜,仿佛被太阳照射散去的浓雾。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死伤。这些天来瓦伦丁不是阿利坎特焚烧的唯一尸体。
“克拉丽不是——我是说,她没有——”
“来参加葬礼?不,她不想去,”杰斯能感觉到卢克正斜眼瞄他,“你没有见过她?自从——”
“没有,自从湖边以后没有,”杰斯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让我离开医院,而我不得不来这里。”
“你不必来,”卢克说,“你可以待着的。”
“我想来,”杰斯承认道,“无论这说明什么。”
“葬礼是为活人办的,杰斯,不是为死人。和克拉丽相比,瓦伦丁更是你的父亲,即使你不是他亲生的。要说再见的人是你。你是将会怀念他的那个人。”
“我认为自己不被允许去怀念他。”
“你从来都不认识斯蒂文·希伦戴尔,”卢克说,“你还只是孩子时来到罗伯特·莱特伍德身边。瓦伦丁是你童年时期的父亲。你应该怀念他。”
“我不断想起霍奇,”杰斯说,“在防御厅那里,我不断问他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我我是什么——那时我仍然以为我部分是恶魔——他一直都说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我当时觉得他在说谎。可现在我想他说的是实话。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希伦戴尔还有一个活着的婴儿的人之一。我出现在学院时,他不知道我是瓦伦丁的哪一个儿子,是真的那个还是收养的那个。而我可能是任何一个,恶魔的那个或天使的那个。我想他一直不清楚,直到他在防御厅看见乔纳森,然后才明白。所以不管怎样,所有那些年,他对我尽力了,直到瓦伦丁在此出现。这需要某种信仰——你不这么认为吗?”
“是的,”卢克说,“我认为是这样。”
“霍奇说他觉得不管血统是什么,也许教养会造成区别。我只是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和瓦伦丁在一起,如果他没有送我到莱特伍德家,我会像乔纳森一样吗?我现在会是那样吗?”
“这有关系吗?”卢克说,“你成为现在的你总是会有原因的。要是你问我,我觉得瓦伦丁送你去莱特伍德家,是因为他知道这对你是最好的机会。也许他也有别的原因。可你不能离开这样一个事实,他把你送给他知道会爱你并且会用爱养育你的人。这也许是他曾经真正为别人做的不多的好事之一。”他夹住杰斯的肩,父亲般的姿势几乎让杰斯微笑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忘了那些的。”
克拉丽站在伊莎贝尔的窗前向外看,望着青烟染黑了阿利坎特的上空,仿佛脏手摸着一面窗。她知道他们今天要焚烧瓦伦丁的尸体。就在墓地大门外焚烧她的父亲。
“你知道今晚的庆祝会,是吧?”克拉丽转身去看身后的伊莎贝尔,她在身上比划着两条裙子,一条蓝色,一条铁灰,“你觉得我应该穿什么?”
克拉丽想,对伊莎贝尔来说,衣服永远都能疗伤。“蓝色的那件。”
伊莎贝尔把裙子放在床上。“你打算穿什么?你要去的,不是吗?”
克拉丽想起阿玛提斯箱底的那条银色裙子,有可爱的薄纱。可是阿玛提斯八成永远也不会让她穿的。
“我不知道,”她说,“可能牛仔裤和我的绿外套吧。”
“没意思。”伊莎贝尔说。她看了一眼坐在床边一把椅子里阅读的艾琳。“你不觉得没意思?”
“我认为你应该让克拉丽穿她想穿的,”艾琳头都没从书上抬起,“而且,似乎她也不需为任何人打扮。”
“她要为杰斯打扮,”伊莎贝尔说,好像这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她也应该打扮。”
艾琳抬起头,迷惑不解地眨眨眼睛,然后微笑了。“哦,对。我总忘了这个。对,知道他不是你哥哥肯定怪怪的吧?”
“没有,”克拉丽坚定地说,“想着他是我哥哥才怪怪的。这样感觉——对了。”她回头看向窗户,“自从我们回到阿利坎特后我就没见过他。”
“太奇怪了。”艾琳说。
“这不奇怪,”伊莎贝尔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艾琳一眼,而艾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一直在医院,今天才出来。”
“那他没有立即来见你吗?”艾琳问克拉丽。
“他不能,”克拉丽说,“他要去瓦伦丁的葬礼。他不能错过那个。”
“也许吧,”艾琳快活地说,“或者可能他对你不再那么有兴趣了。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不是禁止的了。有些人只想要他们不能有的东西。”
“杰斯不是,”伊莎贝尔迅速说,“杰斯不是那样的。”
艾琳站起来,把书扔到了床上。“我要去换衣服了。晚上见你们?”说着,她哼着小曲走出了房间。
伊莎贝尔看她走了,摇起了头。“你有没有觉得她不喜欢你?”她说,“我是说,她是嫉妒?她好像的确对杰斯感兴趣。”
“哈!”克拉丽仅仅觉得好笑,“不,她不是对杰斯感兴趣。我觉得她就是那种不管什么时候,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人。谁知道呢,也许她是对的。”
伊莎贝尔从头发上取下发卡,让头发垂在肩上。她走过房间和克拉丽一起站在窗前。恶魔塔那边的天空现在明净了,烟已经不见了。“你觉得她说得对?”
“我不知道。我要问问杰斯。我猜今天晚上在派对上我会见到他,或者是胜利庆祝会或者不管怎么叫它,”她抬头看着伊莎贝尔,“你知道会是什么样吗?”
“会有游行,”伊莎贝尔说,“八成有烟花、音乐、舞会、游戏之类的。像纽约的大型游街会。”她怅惘地看着窗外,“麦克斯会喜欢的。”
克拉丽伸出手抚摸着伊莎贝尔的头发,如果她有亲姐妹,她就会这样抚摸她的头发。“我知道他会的。”
杰斯敲了这所运河边的老房子两下门,才听见快速的脚步声赶过来,他的心跳得很快,然后门开了,阿玛提斯·希伦戴尔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他,他的心跳回落了。她看起来似乎一直在为庆祝会做准备:她穿着一条鸽灰色的长裙,戴着白色金属耳环,使她灰发中的白发丝显得醒目起来。“有事吗?”
“克拉丽。”他开口道,然后又停住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的口才哪儿去了?即使他别无所长,却一直很有口才,即使他别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他感觉自己似乎被撕裂开来,所有聪明伶俐、信口开河的话从体内流了出去,留下空空的他。“我不知道克拉丽是不是在这儿。我希望跟她谈谈。”
阿玛提斯摇摇头。她茫然的表情不见了,而是死死地盯着他,让他很不自在。“她不在。我想她和莱特伍德家的人在一起。”
“哦,”他吃惊地发现自己是多么失望,“抱歉打扰你。”
“不打扰。我很高兴你来这儿,实际上,”她轻快地说,“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谈谈。到门厅里来,我马上回来。”
杰斯走进来,这时她走过过道不见了。他奇怪她究竟会跟他谈些什么。也许克拉丽决定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而选择了阿玛提斯来传送消息。
阿玛提斯很快回来了。她没有拿着任何看起来像纸条的东西——这让杰斯松了口气——相反,她手里紧紧抱着一只小小的金属盒子。这是一个精致的物件,雕刻着鸟儿的图样。“杰斯,”阿玛提斯说,“卢克告诉我你是斯蒂文的——斯蒂文·希伦戴尔是你父亲。他告诉了我发生的一切。”
杰斯点点头,感觉有人要他这么做似的。消息正在慢慢地泄露,这是他喜欢的。希望伊德里斯的每个人都知道而且不停地盯着他看之前,他就回到纽约了。
“你知道我在你母亲之前嫁给了斯蒂文。”阿玛提斯继续说道。她嗓音发紧,仿佛这些话说出来会疼似的。杰斯瞪着她——这是关于他妈妈的吗?她是怨恨他引起她的难过回忆吗?“在现在活着的所有人中,我很可能是最了解你父亲的人。”
“是的,”杰斯说道,真希望自己是在别处,“我相信是的。”
“我知道你可能对他有很复杂的感情,”她说,这让他感到惊讶,主要是因为真是这样,“你从来不认识他。他没有抚养你长大。你甚至看起来都不很像他,除了你金色的头发——可是你的眼睛,我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所以也许我疯了,说这些来烦你。也许你根本就不想知道关于斯蒂文的事。可他是你父亲,如果他知道你——”然后她把盒子塞给他,差点让他跳回去,“这些是这么多年来我保存的他的一些东西。他写的信,照片,家谱,他的巫光石。也许你现在没有疑问,但是有一天也许你会有,而你有疑问时——你有疑问时,你可以看这个。”她静静地站着,把盒子给他,仿佛在给他稀世珍宝。杰斯伸手过去,一言不发地从她手里接过。盒子很重,金属触手生凉。
“谢谢你。”他说。这是他能做的最好的反应。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有件事。我一直疑惑的一件事。”
“什么?”
“如果斯蒂文是我父亲,那么大审判官——伊莫金——是我奶奶。”
“她是……”阿玛提斯停了一下,“一个非常难缠的女人。不过,是的,她是你奶奶。”
“她救过我的命,”杰斯说,“我是说,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样子像恨我恨得要死。可是后来她看见这个,”他把衬衫的领子拽到一边,给阿玛提斯看肩膀上星形的白色伤痕,“就救了我的命。可是我的伤痕对她而言代表着什么?”
阿玛提斯的眼睛睁大了。“你不记得那个伤痕怎么来的,是吗?”
杰斯摇摇头。“瓦伦丁说那时我还太小,不记事的时候受了伤,可是现在——我觉得他在说谎。”
“它不是伤痕。它算是出生记号,是希伦戴尔家族的秘密。斯蒂文跟我讲的故事是,很久以前,希伦戴尔家的一个祖先遇见一位天使。天使触摸了一下他的肩,于是这触摸就留下一个像星星的记号。它是和天使有过接触的人的记号。这个记号会传给后代:所有他的后裔都会有。”
杰斯想起伊修列,在维兰德庄园的地窖里受着折磨,奄奄一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次碰面,他怀疑克拉丽也没有。这太野蛮,太原始,太痛苦。“那任何和天使有过接触的人——一个真的、活着的天使——都会有一个?不只是希伦戴尔家的人?”
阿玛提斯显得很困惑。“我猜是,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任何其他人有那样的接触。你知道圣廷除了乔纳森暗影猎手,没有人曾经见过天使。不过那是你父亲告诉我的,”她摸了摸她的右臂上方,“他的伤痕在这儿。我从未听说过任何不是希伦戴尔家的人有那样的记号。伊莫金肯定是看见它后,猜出了你是谁。”
杰斯盯着阿玛提斯,可他没有看她:他看见在船上的那晚;潮湿黑暗的甲板和在他脚边死去的大审判官。“她跟我说了什么,”他说,“她临死的时候。她说,‘你的父亲会为你骄傲。’我还以为她很残忍。我以为她是指瓦伦丁……”
阿玛提斯摇摇头。“她是指斯蒂文,”她柔声说,“她说得对。他会骄傲的。”
克拉丽推开阿玛提斯家的正门进去,想着她多么快就熟悉这房子了。她已经不用再费力记住通往正门的路以及把门推开时门把轻微卡住的样子。她熟悉阳光洒在运河上波光粼粼的样子,正像透过窗户看到的阿利坎特景象一样熟悉。她差不多都能想象出住在这里的样子,想象出假如她的家在伊德里斯会是怎样。她好奇她会想念这里的什么,中式外卖?电影?城中的漫画?
她正要下楼,这时听到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很响亮,有些恼怒。可是乔斯琳会为什么事不高兴?现在一切都好,不是吗?克拉丽想都没想,退回到靠近客厅门的墙边,贴着耳朵听。
“你什么意思,要留下来?”乔斯琳说,“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打算回纽约了?”
“他们要我留在阿利坎特,在长老会中代表狼人,”卢克说,“我告诉他们今天晚上会给他们回复。”
“不能让别人做代表吗?伊德里斯这儿的某个狼人首领不行吗?”
“我是唯一一个曾经是暗影猎手的狼人首领。所以他们想要我,”他叹了口气,“我开始了这一切,乔斯琳。我应该留在这儿,一直到这一切结束。”
有一阵短暂的沉默。“如果你这样觉得,那你当然应该留下。”最后乔斯琳说,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肯定。
“我还得卖掉书店,把我的事情安排好,”卢克的声音有些生硬,“不是说我立即就要搬家。”
“我可以照料。在你做了这一切后……”乔斯琳似乎没有力气保持她明快的语调。她的声音渐渐变小,然后沉默了。沉默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克拉丽都想要清清喉咙,走进客厅,让他们知道她在那儿。
过了一会儿她庆幸自己没有那样做。“听着,”卢克说,“我想告诉你这个很久了,可我没说。我知道因为我的身份,即使我真的说了,也永远都没有意义。你一直都不想让那个成为克拉丽生活的一部分。可是她现在知道了,所以我想也没什么不同。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爱你,乔斯琳。我爱了二十年。”他停了下来。克拉丽使劲去听她妈妈的回应,可是乔斯琳却沉默着。最后卢克又说话了,声音很沉重。“我得回长老会告诉他们我要留下。我们永远都没必要再谈这个。我只是感觉好些了,这次终究说出来了。”
卢克低头走出客厅,克拉丽后背贴着墙站在那里。他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似乎根本就没看见她,然后一下子打开了正门。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茫然地望着运河的河水反射着阳光。然后他走了,门在他身后啪的一声关上了。
克拉丽站在原来的地方,后背靠着墙。她为卢克感到非常悲哀,也为她的妈妈感到非常悲哀。看起来乔斯琳真的不爱卢克,也许永远都不会爱他。这就像她和西蒙一样,不同的是她想不出任何能让卢克和妈妈修复关系的办法。如果他要留在伊德里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泪水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正要转身进入客厅,听到厨房门打开和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有些无可奈何。是阿玛提斯。
“抱歉我无意中听到了,不过我很高兴他要留下,”卢克的姐姐说,“不仅因为他会离我近,还因为这会给他从你这里恢复过来的机会。”
乔斯琳像是在辩解。“阿玛提斯——”
“很久了,乔斯琳,”阿玛提斯说,“如果你不爱他,你应该让他走。”
乔斯琳沉默了。克拉丽真希望能看见妈妈的表情——她看起来很伤心?生气?无奈?
阿玛提斯稍微喘了下气。“除非——你真的爱他?”
“阿玛提斯,我不能——”
“你是的!你是的!”突然响起很尖利的声音,好像阿玛提斯在拍手似的,“我知道你是的!我一直都知道!”
“没关系,”乔斯琳听起来很疲惫,“这对卢克不公平。”
“我不想听这个。”响起了轻轻的摩擦声,乔斯琳还发出抗议的声音。克拉丽不知道阿玛提斯是不是真的抓住了她妈妈。“如果你爱他,现在就去告诉他。现在,在他去长老会之前。”
“可是他们想让他成为长老会成员!而他想——”
“卢西恩想要的全部,”阿玛提斯坚定地说,“是你。你和克拉丽。那是他一直想要的全部。现在去。”
克拉丽还没来得及有机会迈步,乔斯琳就冲进了过道。她跑向门口——这时看见克拉丽贴着墙根站着。她停下脚步,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克拉丽!”她听起来似乎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明快又快乐,却悲剧地没有成功,“我不知道你在这儿。”
克拉丽从墙边走开,一把抓住门把,把门推得大开。明亮的阳光倾泻进过道,乔斯琳站在耀眼的光亮中,看着她的女儿。
“如果你不去追卢克,”克拉丽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会,亲自,杀了你。”
乔斯琳有片刻显得非常震惊,然后她微笑了。“好吧,”她说,“如果你非要那样说。”
很快她出了房子,沿着运河边的小路匆忙赶往天使大厅。克拉丽在身后关上门,斜靠在门上。
阿玛提斯从客厅出来,跑过她身边,靠在窗台上,急切地透过窗玻璃向外张望。“你觉得她会在他到大厅之前追上吗?”
“我妈妈一辈子都在到处追我,”克拉丽说,“她跑得很快。”
阿玛提斯看着她笑了。“噢,这提醒了我,”她说,“杰斯来看过你。我想他希望在今晚的庆祝会上见你。”
“是吗?”克拉丽若有所思地说。不妨问一问。不冒险就没有收获。“阿玛提斯。”她说道,而卢克的姐姐从窗边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她。
“嗯?”
“你那条银色的裙子,在箱子里的,”克拉丽说,“我能借一下吗?”
克拉丽穿过城市回莱特伍德家的时候,街上已经到处是人。这是暮光时分,阳光开始变弱,空中充满了淡淡的光。一束束熟悉的白色花朵从墙上的花篮里垂下,空气中满是它们浓郁的气味。暗金色的火焰如尼文在她走过的房门上燃烧着,这是代表胜利和欢庆的如尼文。
街道上有暗影猎手出来了。没有人穿装甲——他们穿着各式各样华丽的衣服,从现代的到接近历史的服装。这是一个温暖得非同寻常的夜晚,所以很少有人穿外套,许多女人穿着在克拉丽看来像舞会晚礼服的服装,长及脚踝的裙子轻轻扫过地面。她转到莱特伍德家所在的那条街时,一个纤细的黑影在她前面穿过,她看到是拉斐尔,和一个高挑的穿着红色鸡尾装的黑发女子手牵着手。他回头看了一眼克拉丽,朝她笑了,这笑容让她浑身发抖。她想起暗影魅族有时真的有某种古怪的东西,某种古怪而吓人的东西。只是也许吓人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不好的。
虽然如此,她还是怀疑拉斐尔。
莱特伍德家的房门开着,有几个人已经站在了人行道上。玛丽斯和罗伯特·莱特伍德在那儿,和两个大人在聊天。他们转过身时,克拉丽有些惊讶地看到是潘海洛夫妇,艾琳的父母。她经过他们时,玛丽斯朝她笑了笑。她穿着深蓝色的丝质套裙,头发从严肃的脸上拢到后面,用一根粗粗的银色发带系起来。她很像伊莎贝尔——如此地像,以至于克拉丽想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即使玛丽斯笑起来,却仍然显得很悲伤。克拉丽想,她想着麦克斯,就像伊莎贝尔那样,同时还想着他本来会多么喜欢所有这一切。
“克拉丽!”伊莎贝尔跃下门前的台阶,黑色的头发在身后飞扬。她没有穿之前给克拉丽看过的那身搭配,而是穿了一条匪夷所思的金色锦缎裙,裙子紧紧裹在身上,仿佛一朵花合着的花瓣。她脚上是戴穗的凉鞋,克拉丽记得伊莎贝尔曾跟她说过她多么喜欢自己的脚跟,然后暗自笑了。“你看起来太漂亮了。”
“谢谢。”克拉丽有些局促地拽了拽银色裙子的透明衣料。这可能是她穿过的最女性化的衣服。她的肩膀裸露着,每次感到发梢弄得裸露的皮肤痒痒的时候,她都得抑制住要去找一件开衫或连帽上衣裹起来的冲动。“你也是。”
伊莎贝尔弯下腰在她耳边小声说:“杰斯不在这儿。”
克拉丽直起身。“那在哪儿——”
“亚历克说他可能在广场上要放烟花的地方。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怎么了。”
克拉丽耸耸肩,努力掩藏起失望。“没事。”
亚历克和艾琳在伊莎贝尔后面跑出了房子。艾琳穿着一条鲜亮的红裙,让她的头发显得不可思议的乌黑。亚历克穿得和平时一样,一件毛衣,黑色裤子,虽然克拉丽不得不承认,这件毛衣至少没有什么能看见的洞。他朝克拉丽微笑,她很吃惊地想,他竟然真的看起来不一样了。有些轻松了,似乎肩上卸下了些重量。
“我以前还从来没去过有暗影魅族参加的庆祝会呢。”艾琳紧张地看着下面的街道说。那里有一个精灵女孩把长长的头发编进了花朵——不,克拉丽想,她的头发就是花朵,由纤细的绿色卷须连在一起。她正从悬挂的篮子里摘白色的花,若有所思地看着,然后吃了起来。
“你会喜欢的,”伊莎贝尔说,“他们很懂怎么办派对。”她向父母挥手再见,然后他们就出发向广场走去。克拉丽仍然抑制着把胳膊交叉在胸部遮盖上半边身体的冲动。她的裙子在脚边像随风飘转的烟雾似的。想起那天早些时候在阿利坎特升起的青烟,她打了个寒颤。
“嘿!”伊莎贝尔说。克拉丽抬头看见西蒙和迈亚沿着街道向他们走来。这天大部分时间她都没有见到西蒙,他去天使大厅观看长老会预备会议了,他说他很好奇他们会选谁持有长老会吸血鬼的席位。克拉丽不能想象迈亚穿裙子的样子,她真的穿着低腰迷彩裤,黑T恤,上面写着“选择你的武器”,字的下面是一枚骰子的图案。克拉丽想,这是游戏玩家T恤,不知道迈亚真的是游戏玩家还是穿这件T恤来打动西蒙。如果是这样,这是不错的选择。“你们要回天使广场吗?”
迈亚和西蒙承认说是,然后他们结伴一起向天使大厅的方向走去。西蒙落到后面走在克拉丽身边,他们一起沉默地走着。又和西蒙亲密起来是件好事——他是她一回到阿利坎特想见的第一个人。她紧紧地拥抱了他,很高兴他活着,摸了摸他额头上的印记。
“它救了你吗?”她问,急切地想要听到她为他做的不是没有用的。
“救了我。”他只回答道。
“我希望能去除它,”她说,“我希望我能知道你会因为它出现什么情况。”
他抓过她的手腕,轻轻地把她的手放到身侧。“我们等着,”他说,“等着看。”
她紧紧地盯着他看,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个印记似乎并没有明显影响到他。他看起来就是平常的样子,就是西蒙。只是他会用不一样的方式轻轻梳理头发,以遮盖印记。你要不是已经知道它在那里,你根本就想不到。
“会议怎么样?”克拉丽现在问他,匆匆上下扫了他一眼,看他有没有为庆祝会装扮好。他没有,可她很难责备他——他身上的牛仔裤和T恤衫是他全部的衣服。“他们要选谁?”
“不是拉斐尔,”西蒙说,听起来似乎对此很高兴,“某个别的吸血鬼。他有个假名,夜影还是什么的。”
“他们问我是否想画新长老会的标志,”克拉丽说,“这是一种荣誉。我说我想画。它将会是被四个暗影魅族标志环绕着的长老会如尼文,月亮代表狼人,我在想用四叶草代表精灵,魔咒书代表巫师。可是我想不出用什么代表吸血鬼。”
“尖牙怎么样?”西蒙建议道,“也许还滴着血。”他露出他的牙。
“谢谢,”克拉丽说,“很有帮助。”
“我很高兴他们让你画,”西蒙严肃了些,说道,“你配得上这个荣誉。你理应为你做的获得一枚奖章,真的,结盟如尼文以及所有一切。”
克拉丽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我是说,在那一切之后战斗持续了几乎不到十分钟。我不知道我帮了多大的忙。”
“我参加了那场战斗,克拉丽,”西蒙说,“可能有大约十分钟长,可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十分钟。我真不想谈论它,然而我要说即使只有十分钟,要不是你,会有更多人丢掉性命。而且,那场战斗只是一部分。如果不是你的所作所为,就不会有新的长老会。我们会是仇恨彼此的暗影猎手和暗影魅族,而不是一起参加派对的暗影猎手和暗影魅族。”
克拉丽感到喉咙里升起一团东西,她直直地盯着前面,希望自己不要涌出眼泪。“谢谢,西蒙。”她非常短暂地犹豫了一下,除了西蒙,谁都不会注意到。但是他注意到了。
“怎么了?”他问她。
“我只是在想回家后我们怎么办,”她说,“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马格纳斯关照过你妈妈,所以你走后她没有大惊失色,可是——学校。我们错过了很多课,我甚至都不知道……”
“你不回去了,”西蒙静静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吗?你现在是暗影猎手了,要在学院完成你的教育。”
“那你呢?你是吸血鬼。你还打算回去读高中吗?”
“是的,”西蒙说,这让她很惊讶,“我要回去。我想要正常的生活,尽量正常的生活。我想读高中,然后大学,所有那些。”
她使劲握了握他的手。“那么,你应该拥有那些,”她抬头向他微笑,“当然了,你出现在学校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大吃一惊的。”
“大吃一惊?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比离开时帅多了,”她耸了耸肩,“真的。肯定是某种吸血鬼的东西改变了你。”
西蒙显得迷惑不解。“我现在更帅了?”
“你绝对是。我的意思是,看那两个,她们都完全迷上了你。”她指着前面不远处,伊莎贝尔和迈亚歪着头靠在一起,肩并肩地走着。
西蒙看了看前面的两个女孩。克拉丽几乎都能发誓他脸红了。“是吗?她们有时候在一起说悄悄话,还盯着我看。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当然不知道了,”克拉丽咧开嘴笑了,“你这个可怜虫,有两个可爱的姑娘在竞争你的爱呢。你的生活很艰难啊。”
“很好。那你告诉我要选哪一个。”
“不可能。这是你的事,”她又压低了声音,“听着,你可以和随便哪一个约会,我都完全支持你。我对支持可在行了。支持是我的中间名。”
“所以那就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中间名的原因了。我就猜是什么让人感到尴尬的名字。”
克拉丽没理睬这个。“可是一定要答应我件事,好吗?我知道女孩们怎么想。我知道她们多么恨她们的男朋友最好的朋友是个女孩。只要答应我你不会把我完全从你的生活中剔除出去,我们还能有时候一起出去玩。”
“有时候?”西蒙摇头,“克拉丽,你疯了。”
她的心一沉。“你是说……”
“我是说我永远都不会和一个坚持要把你剔除出我生活的女孩约会。这事没得商量,”他指着自己,“我不会把你剔除出去,克拉丽,就像我不会砍下我的右手,送给某人作为情人节的礼物。”
“讨厌,”克拉丽说,“你非要这样吗?”
他咧开嘴笑了。“必须的。”
天使广场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天使大厅在广场的那头发出白色的微光,被广场中央冒出来的繁复森林挡住了一部分。这些大树显然是魔法的产物——虽然,想起马格纳斯眨眼之间把家具和一杯杯咖啡迅速移过曼哈顿的能力,克拉丽想假如是移植过来的,也许树是真的。这些树差不多和恶魔塔一样高,银色的树干上裹着缎带,绿色的枝叶交织成网,上面挂着各色彩灯。广场上飘荡着白花、轻烟和树叶的味道。广场四周的边缘放着桌子和长凳,一群群暗影猎手和暗影魅族挤在周围,喝着酒水,笑着,谈论着。然而尽管有笑声,庆祝的氛围中混合着一种阴郁——欢乐的同时还有悲伤。
广场周围的商店都敞开大门,光线洒在人行道上。参加派对的人们拥动着,端着盛着食物的盘子和装着葡萄酒以及各种鲜艳颜色液体的高脚杯。西蒙看见一个马形水鬼拿着一杯蓝色的液体跳过,于是扬起了眉毛。
“这不像马格纳斯的派对,”伊莎贝尔让他放心,“这里的一切应该都是安全的,可以喝的。”
“应该?”艾琳显得很担心。
亚历克看了一眼那片森林,眼睛中的蓝色反射着彩光。马格纳斯站在树荫下,和一个穿着白色衣服、一头浅棕色头发的姑娘说话。马格纳斯向他们看过来时,她转过身,克拉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令她觉得眼熟,虽然克拉丽说不出原因。
马格纳斯离开她向他们走来,一直和他说话的那姑娘钻到树影中不见了。他穿得像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一件黑色长礼服大衣,里面是紫罗兰色的丝绸坎肩。坎肩的口袋露出一块方手帕,上面绣着他名字的首字母M.B.。
“很漂亮的坎肩。”亚历克微笑着说。
“你想要件一模一样的吗?”马格纳斯问,“当然了,可以是你喜欢的颜色。”
“我不太在意衣服。”亚历克抗议道。
“我爱你这一点,”马格纳斯宣称,“虽然如果你拥有一件,也许是名牌套装的话,我也爱你。你要什么?杜嘉班纳?杰尼亚?阿玛尼?”
亚历克语无伦次的样子让克拉丽笑了,马格纳斯趁机倾斜着身体靠近克拉丽,在她耳边小声说:“天使大厅的台阶,去那儿。”
她想问他什么意思,可是他已经转身到亚历克和其他人那里了。而且,她有种明了的感觉。她走时握了握西蒙的手腕,他转身向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和迈亚谈了起来。
她穿过魔法变出来的森林边缘,走过广场,在树影中出出进进。这些树一直长到天使大厅台阶脚下,可能因为这个,台阶上几乎空无一人,但不完全是这样。克拉丽看向门口,辨认出一个熟悉的黑黑的轮廓,坐在一根柱子的影子中。她的心跳加快了。
杰斯。
她不得不用手提起裙子爬楼梯,害怕会踩到它,扯破这精美的布料。她靠近杰斯的同时,几乎希望自己穿着平时的衣服了。杰斯背靠着柱子坐着,望着广场。他穿着最平常的衣服——牛仔裤,白衬衫,外面是一件黑夹克。自从她认识他以来,她觉得这是第一次他好像没有带着武器。
她感到自己穿得过于华丽了,她离他稍微有些距离时停住了,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杰斯仿佛感觉到她在那儿,抬起了头。他正抱着平放在膝盖上的一个东西,是一个银色的盒子。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下面有黑眼圈,淡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他的眼睛睁大了。“克拉丽?”
“还会是谁?”
他没有笑。“你看起来不像你了。”
“是衣服,”她害羞地松开了裙子,“我通常不穿这么……漂亮的东西。”
“你一直都很漂亮。”他说。她想起他第一次称她漂亮,是在学院的花房里。他说这话的样子不像是恭维,而像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就像她长着红色的头发,喜欢画画的事实一样。“可是你看起来——有距离感。好像我不能碰你。”
然后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来。隔着裙子,石头很冷。她伸出手给他,手在轻微发抖,刚好可以看见。“握着,”她说,“如果你想的话。”
他抓过她的手,贴着脸颊放了一会儿,然后拿下来放到她的膝盖上。克拉丽有些颤抖,想起在伊莎贝尔卧室里艾琳说的话。或者可能他对你不再那么有兴趣了。我的意思是,既然这不是禁止的了。他说了她看起来有距离感,他眼里的神情像银河一样遥远。
“这盒子里是什么?”她问。他的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这个银色的长方形盒子。这看起来是个贵重的东西,精致地雕着鸟儿的图案。
“我今天去阿玛提斯家找你了,”他说,“可是你不在那儿。所以我和阿玛提斯谈了会儿,她给了我这个。”他指指这个盒子,“它是我父亲的。”
有一会儿,她只是疑惑地看着他。这是瓦伦丁的?她想道,然后突然明白了,不,他不是那个意思。“当然了,”她说,“阿玛提斯嫁给了斯蒂文·希伦戴尔。”
“我一直在翻看盒子里的东西,”他说,“读信件、日记。我以为这样做,可能会和他产生某种联系。会有某种东西跳出那些页码,对我说,是的,这是你父亲。但是我什么也没感觉到。只是一些纸张而已。任何人都会写这些东西。”
“杰斯。”她柔声说。
“还有一件事,”他说,“我不再有名字了,不是吗?我不是乔纳森·克里斯托弗——那是别人。可是我习惯了这个名字。”
“谁想出来用杰斯作昵称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杰斯摇摇头。“不是。瓦伦丁总是叫我乔纳森。我刚去学院时他们就那么叫我。我本来不应该认为我的名字是乔纳森·克里斯托弗,你知道——这是个意外。我从我父亲的日记里看见了这个名字,可是他谈论的并不是我。他记录的不是我的进展,是塞巴——是乔纳森的。所以我第一次告诉玛丽斯我的中间名是克里斯托弗时,她告诉自己说她记错了,克里斯托弗是迈克尔儿子的中间名。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从那时候起她开始叫我杰斯:好像她想给我取一个新名字,属于她,属于我在纽约生活的某个东西。而且我喜欢这个名字。我一直都不喜欢叫乔纳森,”他把盒子在手里翻转过来,“我不知道玛丽斯是否知道,或猜到了,但只是不想去知道。她爱我……她不想相信那个。”
“这就是为什么她发现你是瓦伦丁的儿子后那么难过,”克拉丽说,“因为她以为她早该知道了。她确实知道那么一点。可是我们总不想相信有关我们爱的人的那种事情。而且,杰斯,她对你的判断是对的,她对你究竟是谁的判断是对的。你的确有名字。你的名字是杰斯。瓦伦丁没有给你取那个名字,是玛丽斯取的。如何让一个名字显得重要,取决于它是由某个爱你的人取的。”
“杰斯什么?”他说,“杰斯·希伦戴尔?”
“噢,拜托,”她说,“你是杰斯·莱特伍德。你知道这点。”
他抬眼看她的眼睛。他的睫毛投下浓浓的影子,眼睛的金色变暗了。她觉得他看起来有点不那么遥远了,虽然也许只是她的想象。
“也许你和你以为的是不同的人,”她继续说,对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仍抱一丝希望,“但是没有人一夜之间就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发现斯蒂文是你的亲生父亲并不会自动让你爱他。而你也不必那样。瓦伦丁不是你真正的父亲,但不是因为你的血管中没有流淌着他的血,是因为他的行为不像个父亲。他没有照顾你,一直是莱特伍德家的人照料你,他们是你的家人,就像妈妈和卢克是我的家人。”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肩膀,然后抽回了手。“对不起,”她说,“我在这儿对你说教,而你可能只想一个人待着。”
“你说得对。”他说。
克拉丽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那么,好吧,我走。”她站起来,忘了提起裙子,差点踩在裙边上。“克拉丽!”杰斯放下盒子,急忙站起来,“克拉丽,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我想单独一个人。我是说关于瓦伦丁你说得对——关于莱特伍德家的人——”
她转身看着他。他站着,一半在影子里,一半在影子外,派对中明亮的彩灯在他的皮肤上映出奇怪的图案。她想起第一次看见他,觉得他看起来像狮子,英俊又致命。现在他看来不一样了。他套着的那层坚硬的、防卫的外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伤痛,他让人看得见的骄傲的伤痛。他甚至都没有用石杖去掉脸上、下巴、衬衫领子上面露出的皮肤上的淤青,可在她眼里他仍然英俊,比以前更俊美,因为现在他更像人——人,真实的人。
“你知道,”她说,“艾琳说也许你不再对我有兴趣了,因为这不再是被禁止的了,你想的话就能和我在一起。”她双手抱着肘部,在轻薄的衣服下有些颤抖,“是真的吗?你不……感兴趣了?”
“感兴趣?好像你是一——一本书,或者一条新闻?不,我不感兴趣。我——”他停了下来,摸索着那个词,就像黑暗中某个人摸索电灯开关一样,“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关于你是我妹妹这件事就像对我开的某种天大的玩笑?对我们两个人开的玩笑?”
“我记得。”
“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件事情,”他说,“我的意思是,我在某个方面相信它——它逼得我绝望,可是我从来都感觉不到它,从来不觉得你是我妹妹。因为我对你的感觉不是对妹妹的感觉。这不是说,我不觉得你是我的一部分,我一直都觉得是。”看到她不解的表情,他停了下来,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我这种说法不对。克拉丽,我讨厌你是我妹妹的每一秒钟。我讨厌对你有感觉意味着我有问题的每个时刻。可是——”
“可是什么?”克拉丽的心脏跳得很剧烈,以至于让她眩晕得厉害。
“我明白瓦伦丁乐于见到我们彼此有感觉。他用它作为对付我们的武器。而这让我恨他,比他对我做的任何其他事情都让我恨他,最终让我背叛他。也许这是我需要的。因为有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追随他。这是艰难的选择。”他的声音听起来绷紧了。
“我曾经问过你我是否有选择,”克拉丽提醒他,“你说,‘我们总是有选择。’你选择了反对瓦伦丁。那始终是你做出的选择,无论这个选择多么艰难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做了。”
“我知道,”杰斯说,“我只是说我选择这条路部分原因是你。自从我遇见你,我做的很多事的原因都是你。我不能把我自己和你分开,克拉丽——我的心,我的血,我的精神,或其他任何我的部分都不能。而且我也不想。”
“你不想?”她小声说。
他向她走近一步。他的目光凝视着她的脸庞,仿佛不能离开似的。“我一直觉得爱情让人变傻了,让人变得柔弱。一个糟糕的暗影猎手。爱是毁灭。我相信这句话。”
她咬咬嘴唇,可是她的目光也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我过去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好斗士意味着不在乎,”他说,“任何事情,包括我自己。我冒任何能冒的风险。我扑到都是恶魔的通道上。我想我的行为让亚历克有了心结,只是因为他想活着。”杰斯歪着嘴笑了,“然后我遇见了你。你是一个盲呆,柔弱,不是战士,没接受过训练。之后我看见你是多么爱你妈妈,爱西蒙,是怎样甘愿走进地狱不惜一切地救他们。你的确走进了那个吸血鬼酒店。有十年经验的暗影猎手都不会尝试那种事。爱没有让你柔弱,它让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坚强。于是我意识到我才是那个弱者。”
“不,”她感到震惊,“你不是。”
“也许不再是了。”他又向前一步,现在已经近得能够着她了。“瓦伦丁无法相信我杀了乔纳森,”他说,“因为他觉得我是弱的那个,而乔纳森进行了更多训练。按理他应该杀了我,他差一点就做到了。可是我想起了你——我看见你在那儿,很清楚,似乎你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于是我知道我想要活着,比我曾经想要的任何东西都更想要,只要我能因此再看一次你的脸。”
她希望自己能动,希望能伸手去摸摸他,可是却不能。她的双臂在身体两边僵住了。他的脸和她的脸靠得很近,近得她都能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而现在我看着你,”他说,“你在问我是否还想要你,好像我不爱你了。好像我想放弃那让我变得更坚强的东西。我以前从来都不敢给任何人太多自己——给了莱特伍德夫妇一点,伊莎贝尔和亚历克一点,可是这用了好几年的时间——可是,克拉丽,自从我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完全属于你了。我现在仍然如此,如果你想要我的话。”
刹那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然后不知怎么,她抓住他的衬衫把他拉向自己。他的双臂抱着她,几乎把她从凉鞋里拽出去了,然后他吻她——或者是她在吻他,她弄不清楚,不过这无关紧要。他的嘴唇在她的上面,感觉电击一般;她的手抓着他的胳膊用力拉着,让他紧紧靠着她。隔着衬衫他心跳的感觉让她快乐得眩晕了。没有谁的心跳能像杰斯这样,也永远都不会。
最后他放开她,她喘息起来——她都忘了呼吸了。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手指滑过她的颧骨。他的双眼又恢复了光亮,像在湖边一样光亮,可是现在有一丝坏坏的火花。“这,”他说,“这没那么糟,是吧,即使不是被禁止的?”
“我觉得更糟。”她笑笑地说。
“你知道,”他说着,弯下身用唇轻轻扫过她的唇,“如果你担心的是没有禁止了,你还是可以禁止我做某些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
她感到他的笑容贴在她的嘴唇上。“像这样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们下了台阶走进广场,那里人们开始聚集起来,等着看烟花。伊莎贝尔和别人在广场边找到一张桌子,他们围着桌子,挤在长凳和椅子上。他们走进这群人时,克拉丽准备从杰斯的手里抽出她的手——然后又阻止了自己。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牵着手,没有什么不对的。这想法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你们在这儿!”伊莎贝尔雀跃着跳向他们,拿着一杯紫红色液体,塞给克拉丽,“尝尝这个!”
克拉丽斜眼看着。“它会把我变成啮齿动物吗?”
“信任去哪儿了?我觉得它是草莓汁,”伊莎贝尔说,“不管怎样,很好喝。杰斯?”她把杯子给他。
“我是个男人,”他告诉她,“男人不喝粉红色的饮料。一边去,女人,给我拿棕色的东西。”
“棕色?”伊莎贝尔做了个鬼脸。
“棕色是男人的颜色,”杰斯说,然后用空着的手拽了一下伊莎贝尔一缕散落的头发,“看——亚历克穿的就是这个颜色。”
亚历克低头忧伤地看看自己的毛衣。“是黑色的,”他说,“不过后来褪色了。”
“你可以用带有亮片的发带装饰一下,”马格纳斯一边建议道,一边给他男朋友某种蓝色闪耀的东西,“只是一个想法。”
“抵制住这种冲动,亚历克,”西蒙坐在一堵矮墙边上,旁边是迈亚,然而迈亚好像和艾琳谈得正欢,“你看起来会像《仙那度》里的奥莉薇亚·牛顿强。”
“还有更糟糕的事。”马格纳斯说。
西蒙从墙上跳下来,向克拉丽和杰斯走来。他双手插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他们很长时间。终于他说话了。
“你看起来很高兴。”他对克拉丽说。他把目光转向杰斯。“她高兴对你来说是好事。”
杰斯扬了扬一边的眉毛。“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伤害她,你会杀了我吗?”
“不,”西蒙说,“如果你伤害克拉丽,她自己就有能力杀了你,可能用各种武器。”
杰斯像是被这个想法弄得很开心。
“听着,”西蒙说,“我只是想说如果你讨厌我,没关系。只要你让克拉丽幸福,我就和你了无瓜葛。”他伸出手,杰斯脸上现出困惑的神情,把手从克拉丽手中松开,握了握西蒙的手。
“我不讨厌你,”他说,“事实上,因为我喜欢你,我要给你一些建议。”
“建议?”西蒙看起来很警觉。
“我明白,你发挥吸血鬼的魅力有些成功,”杰斯说,朝伊莎贝尔和迈亚点了一下头,“许多姑娘爱那种敏感又不会死去的东西。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会丢掉音乐家的特质。吸血鬼摇滚明星已经有了,而且,你可能不会更好。”
西蒙叹了口气。“你有可能重新考虑一下不喜欢我的那部分吗?”
“够了,你们两个,”克拉丽说,“你们不能永远都当对方是坏蛋。”
“从技术上说,”西蒙说,“我能。”
杰斯发出不太优雅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克拉丽意识到他在抑制自己不笑,可只成功了一半。
西蒙咧嘴笑了。“知道了。”
“好了,”克拉丽说,“这是美丽的一刻。”她环顾四周找伊莎贝尔,她肯定和自己一样高兴西蒙和杰斯可以相处融洽,虽然是以他们自己奇特的方式。
她却看到另一个人。
就在魔法森林边缘光影交错的地方,站着一位苗条的女人,她穿着叶绿色的衣服,长长的红头发用一个金色的圆圈束在后面。
希丽宫女王。她直直地看着克拉丽,克拉丽和她目光相遇时,她举起纤细的手招呼她。来。
克拉丽不知道是出于她自己的愿望还是精灵的魔力,但她还是低声说了一个借口,然后离开其他人,蜿蜒穿过派对上狂欢的人们,向森林的边缘走去。随着她走近女王,她明白有许多精灵站在她们附近,在他们女王周围形成一个圆圈。女王即使想单独出现,也不能不带着臣仆。
女王傲慢地举起一只手。“那里,”她说,“不要再近了。”
克拉丽在离女王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我的夫人,”她说,她还记得杰斯在女王的宫廷里称呼她的方式,“您为什么把我叫到您身边?”
“我想让你帮个忙,”女王开门见山地说,“当然了,我会给你一个好处作为回报。”
“让我帮忙?”克拉丽疑惑地说,“可是——您甚至都不喜欢我。”
女王将一根纤长的白手指若有所思地放在嘴唇上。“精灵族不像人类,不太在意喜欢。爱,也许,还有恨,都是有用的感情。可是喜欢……”她优雅地耸了耸肩。“长老会还没有从我们族中挑出人选持有长老会席位,”她说,“我知道卢西恩·格雷马克对你就像父亲一样,他会听从你的请求。我想让你问问他,他们是否会选我的骑士米利翁担当此任。”
克拉丽的记忆回到了天使大厅,米利翁说他不想参加战斗,除非黑夜之子也作战。“我认为卢克不太喜欢他。”
“又一次,”女王说,“你说到喜欢。”
“我以前在希丽宫看到您时,”克拉丽说,“您称杰斯和我为兄妹。可是您知道我们不是真兄妹,不是吗?”
女王微微一笑。“同样的血流淌在你们的血管中,”她说,“天使的血。所有那些皮肤下面带着天使血的都是兄弟姐妹。”
克拉丽打了个寒颤。“您本来可以告诉我们真相。您却没有。”
“我告诉了你我看到的真相。我们都讲我们看到的真相,不是吗?你曾经停下来想过你妈妈讲述给你的故事中可能会有什么慌话吗?你真以为你知道你过去的每一个秘密吗?”
克拉丽犹豫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头脑中突然听见多萝西娅夫人的声音。你将会爱上错误的人,闪烁其词的女巫曾经跟杰斯说过。克拉丽明白了,多萝西娅只是说杰斯对克拉丽的爱会给他们两人带来多少麻烦。然而她知道她的记忆里仍然有空白——即使现在,那些她想不起来的东西和事情。她永远也不知道的秘密的真相。她以为忘记了,不重要,就放弃了,可是也许——
不。她感到双手在身旁发紧。女王的毒很微妙,然而很有力量。世上有人真能说他们知道自己的每一个秘密吗?有些秘密由它去不是更好吗?
她摇摇头。“您在宫殿里的所作所为,”她说,“也许您没有说谎。但是您不善良。”她转身要走了,“而我受够了不善良。”
“你真要拒绝来自希丽宫女王的好处吗?”女王问,“不是每个凡人都会有这样的机会。”
“我不需要来自您的好处,”克拉丽说,“我有想要的一切。”
她从女王面前转过身走开了。
她回到先前离开的那群人那里,发现罗伯特和玛丽斯也加入他们了。他们在——她惊讶地看见——和马格纳斯·贝恩握手。他收起闪耀的发带,表现得极其彬彬有礼。玛丽斯的胳膊抱着亚历克的肩膀。她其余的朋友沿墙坐在一起,克拉丽正要走过去,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克拉丽!”是她妈妈,向她微笑着——卢克站在她身边,和她牵着手。乔斯琳根本就没打扮。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宽松的衬衫,衬衫至少没有染上颜料。然而,从卢克看着她的样子你能看出,她看起来简直完美无瑕。“真高兴终于找到你了。”
克拉丽向卢克咧嘴笑了。“那么你不搬到伊德里斯了,我想?”
“不了。”他说。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这里的比萨饼太难吃了。”
乔斯琳笑了起来,走到旁边和阿玛提斯说起了话。阿玛提斯正在欣赏一个飘浮的玻璃球,球里充满了不停变换颜色的烟雾。克拉丽看着卢克。“你是真要离开纽约,还是只是说说逼她做出决定?”
“克拉丽,”卢克说,“你会给她这样的建议让我震惊不已。”他咧开嘴笑了,然后又突然严肃起来,“这件事你完全正确,不是吗?我知道这意味着你生活中的大变化——既然你们的公寓现在不能住了,你和你妈妈会不会想搬过来和我住——”
克拉丽哼道:“大变化?我的生活已经完全改变了。好几次了。”
卢克瞥了一眼杰斯,他正在墙边的座位上看着他们。杰斯朝他们点点头,他的嘴角弯起一个感到好玩的微笑。“我想是的。”卢克说。
“改变是好事。”克拉丽说。
卢克举起一只手。结盟如尼文已经消褪了,正像其他人的那样,可他的皮肤仍旧带着它无法掩饰的痕迹,疤痕永远都不会完全消失。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印记。“它也是。”
“克拉丽!”伊莎贝尔从墙边喊道,“烟花!”
克拉丽轻轻打了一下卢克的肩膀,加入她的朋友中去。他们沿墙坐成一排:杰斯、伊莎贝尔、西蒙、迈亚,还有艾琳。她在杰斯身边停下来。“我没看到一个烟花。”她假装愁眉苦脸地对伊莎贝尔说。
“耐心些,蚂蚱,”迈亚说,“好东西给那些善于等待的人。”
“我总以为是‘好东西给那些招手的人’,”西蒙说,“怪不得我的生活一团糟。”
“‘一团糟’是个形容它的好词。”杰斯说,可是他显然只用了部分注意力。他伸出手拉过克拉丽,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条件反射一样。她斜靠在他肩上,仰望着天空。天空被恶魔塔照亮,恶魔塔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银白光。
“你去哪儿了?”他问,声音很小,只有她能听见。
“希丽宫女王想让我帮她个忙,”克拉丽说,“而她想给我一个好处作为回报。”她感觉杰斯很紧张,“放松。我拒绝了她。”
“很少有人会拒绝来自希丽宫女王的好处。”杰斯说。
“我告诉她我不需要好处,”克拉丽说,“我告诉她我有想要的一切。”
杰斯听到这个轻柔地笑了,他的手滑过她的胳膊来到肩上,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玩着她脖子上戴的链子,它在裙子的衬托下发出银光。自从杰斯把摩根斯特恩戒指留给了她,她就一直戴着,有时候她还在想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真的想要想起瓦伦丁吗?而遗忘真的是对的吗?
你不能擦掉所有引起痛苦的记忆。她不想忘记麦克斯和玛德莱娜,还有霍奇,大审判官,甚至塞巴斯蒂安。每个记忆都很珍贵,即使是坏的记忆。瓦伦丁想要忘记:忘记世界要变化,暗影猎手要随之改变——忘记暗影魅族有灵魂,而所有的灵魂对于世界的构成都起作用。他只考虑暗影猎手和暗影魅族的不同之处。可是他却因他们相同的方面而落败。
“克拉丽。”杰斯说道,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用胳膊抱紧了她,于是她抬起头。随着第一批烟花上天,人群欢呼起来。“看。”
她看着烟花炸开,落下一片火花——火花给头顶的云朵染上了颜色,它们一个个坠落下来,形成一条金色的火线,仿佛天使从空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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