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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伤心之处

克拉丽喘着粗气,从一个天使滴血的梦中醒来,被子在她周围紧紧缠成了一团。阿玛提斯的客房关着门窗,一片漆黑,像是锁住的棺材。她伸手拉开了窗帘,阳光洒了进来。她一皱眉,又把窗帘拉上了。
暗影猎手们在火化死者,自恶魔袭击以来,城市西边的天空中就始终笼罩着烟雾。从窗户中看到那里,让克拉丽感到很不舒服,于是她便没有再拉开窗帘。在房间的黑暗中,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自己的梦。里面有天使,还有伊修列给她看过的如尼文,这些图像在她的眼前一闪一闪,像是闪烁的行人通行灯。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如尼文,像是一个绳结那样简单,可不论她多么努力地集中精力,也不能读懂它,不能弄明白它的含义。她所知道的就是这个如尼文对她而言,似乎有些不完整,好像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创造者还没有完成它。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向你展示梦境,伊修列曾说过。她回想起自己其他的梦:西蒙手上灼烧的十字记号,杰斯生着翅膀,湖上的冰面裂开,像是玻璃镜子那样闪光。天使也向她展示了这些吗?
叹了一口气,她坐了起来。梦境可能很糟糕,可醒来后她脑中闪过的那些图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伊莎贝尔在天使大厅的地上一边抽泣,一边用手拉扯着自己的黑发,克拉丽真担心她用力过猛,会把头发扯掉。玛丽斯冲着吉亚·潘海洛大喊大叫,说他们带到家中的孩子竟会做出这种事情,竟然是他们的外甥,还有如果他和瓦伦丁是一伙的,那么他们又会是怎么样的?亚历克试图让母亲平静下来,他想叫上杰斯过来帮忙,可杰斯只是站在那儿。此时太阳升起,照耀着阿利坎特,金色的光辉穿透了大厅的天花板。“天亮了,”卢克说,克拉丽从没见过他如此疲惫的样子,“是时候把尸体搬来了。”他派出几队人马,把街上暗影猎手和狼人的尸体都运到了大厅外的广场上。克拉丽曾和塞巴斯蒂安一起穿过这个广场,当时她还评论说天使大厅看上去像座教堂。那时这里对她而言是个美丽的地方,四周是一盆盆鲜花和色彩艳丽的商店。可此刻,广场上满是尸首。
其中包括麦克斯的。想到那个和自己很认真地谈论日本漫画的小男孩,克拉丽心中一紧。她曾经承诺过,说会带他去“禁忌星球”,可现在再也不可能了。我应该给他买些书的,她想,他想要什么书都可以,那都无所谓。
别再想了。克拉丽踢开被子,起床了。飞快地冲了个澡,她换上牛仔裤和毛衣,还是她从纽约过来的时候穿的那身。在套上毛衣前,她把脸埋在毛线里,希望能捕捉到一丝布鲁克林的气息,或者是洗衣粉的味道——那些能让她想起家的感觉——可毛衣已经洗过了,闻起来只有柠檬皂的味道。她又长叹一声,下楼去了。
房间里只有西蒙一个人,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后的窗户开着,阳光照射进来。他变得像猫一样,克拉丽想,总是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阳光,然后蜷曲在里面。可是无论晒多少太阳,他的肌肤总能保持同样的象牙白色。
她拿起果盘里的一只苹果,蜷起双腿,坐在他身旁。“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一会儿,”他看着她,“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才是那个有黑眼圈的人。又做噩梦了?”
她一耸肩。“还是那些东西,死亡啦,毁灭啦,还有坏天使。”
“这么说,和现实生活倒很相似。”
“对啊,可至少我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会结束,”她咬了一口苹果,“让我猜猜看,卢克和阿玛提斯在天使大厅,又在开会。”
“对。我想他们碰到一起就要开会,然后决定接下来他们还要开什么会,”西蒙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靠枕边缘的流苏,“你收到马格纳斯的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离她与马格纳斯见面已经过去三天了,可他什么消息都没有,克拉丽尽量不去想这事。或者说,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拿了《白色魔法书》之后就人间蒸发,沓无音讯,克拉丽也试着不去想这个。她思忖着,为什么自己曾有这么个念头,认为可以相信一个画了那么浓眼线的人。
她轻轻碰了碰西蒙的手腕。“那你呢?你怎么样?你待在这儿没问题吗?”战斗一结束,她就想让西蒙回家去——家,那个安全的地方。可他一直抗拒,真让人不可理解。不论什么原因,他似乎想留下来。她希望那不是因为他觉得需要照顾她——她几乎要说出口,告诉他,她不要他的保护——可她没有,因为有一部分的自己不忍看着他离去。于是他便留了下来,克拉丽窃喜,虽然也心怀愧疚。“你能弄到——你知道的——你需要的东西吗?”
“你是说血液吗?能,迈亚每天都给我送好几瓶,可别问我她从哪儿弄来的。”西蒙在阿玛提斯家的第一天早晨,一个满脸堆笑的狼人就出现在门口,给他送来一只活猫。“血,”那狼人带着浓重的口音说,“给你的。还是新鲜的!”西蒙感谢了他,可等他走后便把猫放了,之后他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好吧,可你必须要从什么地方弄到血。”卢克看上去有些被逗乐了。
“我有一只宠物猫,”西蒙回答说,“绝不可能。”
“我会告诉迈亚的。”卢克承诺说。在那之后,血液都是很谨慎地装在玻璃瓶中,像装牛奶那样。克拉丽想不到迈亚是怎么做到的,可她像西蒙一样,不愿提起。自从那晚战斗之后,她就再没见过这个狼人女孩——狼人在附近森林里的什么地方安营,只有卢克留在了城里。
“怎么了?”西蒙回过头,透过低垂的睫毛看着她,“你看上去想要问我什么问题。”
有好几件事情克拉丽都想要问他,可她决定先问一个比较安全的。“霍奇,”她说,可犹豫了一下,“你在监狱里的时候——你真的不知道那人是他?”
“我看不到他,只能透过墙听到他的声音。我们会讲话——还讲了不少。”
“那你很喜欢他?我的意思是说,他人很好?”
“人很好?我不知道。饱受折磨,忧心忡忡,很有智慧,有时候富有同情心,可转瞬即逝——对,我是喜欢他。我想,从某种程度上,我从他身上想到了自己——”
“别那么说!”克拉丽坐直了,差点弄掉手里的苹果,“你和霍奇一点儿也不像。”
“你不认为我饱受折磨,但很有智慧?”
“霍奇很邪恶,而你不是,”克拉丽坚定地说,“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
西蒙叹了口气。“人不是生来就分善恶,也许这两方面的倾向都具备。关键是你的生活方式,还有你所交往的人。瓦伦丁是霍奇的朋友,我想在霍奇的一生当中,没有其他人会去质疑他,或者能让他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如果我过的是那样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可我的生活不是那样,我有我的家人,而且还有你。”
克拉丽朝他笑笑,但他这一番话在她听来让人十分痛苦。人不是生来就分善恶,她从前总认为真是这样,可在天使展现给她的景象中,她看到自己的母亲把亲生孩子说成邪恶的化身,一个怪物。她真希望能把这些告诉西蒙,告诉他天使展示给自己的一切,可她不能。那意味着讲出杰斯的身世,而她不能那么做。那是他的秘密,只能由他来讲,而不是她。西蒙曾问过她,杰斯对霍奇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说自己是怪物,可她只回答说,即便综合所有情况来看,也很难理解杰斯那话的意思。她不确定西蒙是否相信了她,可他没再问过。
一个重重的敲门声拯救了她,她什么话都不用回应了。克拉丽一皱眉,把苹果核放在桌子上。“我去开门。”
门打开后吹进一股凉爽新鲜的空气。艾琳·潘海洛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她穿着一件暗粉色的丝质外套,这颜色几乎和她眼睛下方的阴影差不多。“我需要和你谈谈。”她直截了当地说。
克拉丽吃了一惊,只点点头,把门敞开了。“好,进来吧。”
“谢谢。”艾琳没有多说什么,从她的身旁擦过,走进了客厅。当她看到西蒙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僵住了,惊讶地张开嘴。“这不是……”
“那个吸血鬼?”西蒙龇牙一笑。他这样咧嘴笑的时候,锐利的尖牙正好会出现在下嘴唇边上,这些尖牙绝非人类所有。克拉丽真希望他没这么笑。
艾琳转向克拉丽。“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不必,”克拉丽说着在西蒙身边的沙发上坐下,“你要说什么都可以当着我们两个人的面说。”
艾琳咬了咬嘴唇。“好吧。听着,我有些话想告诉亚历克和杰斯,还有伊莎贝尔,可我不知道现在去哪儿能找到他们。”
克拉丽叹了口气。“他们安排了一下,搬去了一幢空房子。原来那家人去了乡下。”
艾琳点了点头。袭击之后大部分人都留了下来——比克拉丽预想的要多——可还是有些人收拾起家当,离开了,他们的房子便空了下来。
“他们没事,如果你是想知道这个的话。你瞧,我也没见过他们,自从战斗之后就没有。如果你乐意的话,我可以通过卢克传个话——”
“我不知道,”艾琳咬着下嘴唇说,“我父母把塞巴斯蒂安的所作所为告诉了他远在巴黎的姑妈,她感到非常不安。”
“如果有人知道自己的侄子变成了一个邪恶的大魔头,肯定会这样。”西蒙说。
艾琳脸色阴沉地看了他一眼。“她说这一点儿也不像他,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于是她就给我寄来一些他的照片,”艾琳把手伸进口袋,掏出几张有些弯折的照片,递给了克拉丽,“你看。”
克拉丽看了看,照片上是一个大笑着的男孩,深色头发,极为英俊,咧开的嘴巴歪向一边,鼻子略微有些大。他看上去像是那类男孩,如果出去和他约会,一定会很开心。而且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塞巴斯蒂安。“这是你表哥?”
“这才是塞巴斯蒂安·维莱克。也就是说——”
“在这儿的那个男孩,那个声称自己是塞巴斯蒂安的男孩,完全是另一个人?”克拉丽翻动着几张照片,越来越激动。
“我想——”艾琳又开始咬她的嘴唇,“我想如果莱特伍德家的人知道塞巴斯蒂安——或者不管那个男孩是谁——其实不是我们家亲戚,也许他们会原谅我。原谅我们。”
“我肯定他们会的,”克拉丽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柔和些,“可是还有更重要的。圣廷会想要知道塞巴斯蒂安不是个误入歧途的暗影猎手少年,而是瓦伦丁故意送来的奸细。”
“他太让人相信了,”艾琳说,“他知道那些只有我家人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这让你开始揣测,”西蒙说,“真正的塞巴斯蒂安发生了什么,你的表哥。听上去应该是他离开巴黎,前往伊德里斯,可实际上根本没到这儿。那么他在路上遇到了什么?”
克拉丽回答说:“遇到了瓦伦丁。他一定是早已计划好了一切,知道塞巴斯蒂安要去哪儿,然后在半路上截住了他。如果他对塞巴斯蒂安这么干了的话——”
“那可能还会有其他人,”艾琳说,“你应该告诉圣廷,告诉卢西恩·格雷马克。”她正巧看到克拉丽吃惊的表情,“大家都听他的,我父母这么说的。”
“也许你应该和我们一起去天使大厅,”西蒙提议说,“自己去告诉他。”
艾琳摇摇头。“我无法面对莱特伍德一家人,尤其是伊莎贝尔。她救了我的命,而我——我却跑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那样跑了。”
“你当时受到了惊吓,那不是你的错。”
艾琳看上去并没有信服。“现在她弟弟——”她停了下来,又咬住嘴唇,“不管了。瞧,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克拉丽。”
“告诉我?”克拉丽很困惑。
“对,”艾琳深吸了一口气,“那个,你当时走进来,看到我和杰斯,其实什么也没有。是我吻的他。那是个——试验,然后没成功。”
克拉丽感到自己的脸红了,她想那一定看上去非常明显。为什么她要告诉我这个?“听着,那没关系。那是杰斯的事,不关我的事。”
“好吧,当时你似乎很不安,”艾琳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我想我知道原因。”
克拉丽嘴里咽下一口酸酸的味道。“你知道?”
“听着,你哥哥名声在外,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很多女孩约会过。你担心他和我扯上关系,就会惹上麻烦。毕竟,我们两家是——曾经是——老朋友。可是你不必担心,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想我以前从没听到过有女孩会这么说,”西蒙说,“我以为杰斯是那种人见人爱的类型。”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艾琳缓缓地说,“这就是我会吻他的原因。我想弄清楚哪个男孩才是我喜欢的类型。”
是她吻的杰斯,克拉丽想,他没有吻她,是她吻的他。她越过艾琳的头顶与西蒙的目光相遇了,西蒙看上去一副被逗得很开心的样子。“那你决定好是哪个了吗?”
艾琳一耸肩。“还没。可是,嘿,至少你不用担心杰斯了。”
但愿。“他总有要我担心的地方。”
在那晚的战役之后,天使大厅的内部就被迅速地重新布置了。没了防御厅,这里现在成了长老会的议事厅,还是人们集会的地方,可以寻找失踪的家人,还能得知最新的消息。中央喷泉关闭了,在它两侧摆起一排排长凳,面向房间尽头的高台。有些拿非力人坐在长凳上,看上去像是长老会正在议事;在走道上,还有环绕大厅的拱廊中,另一些暗影猎手正不安地到处乱转。大厅看上去再不像那个会有人跳舞的地方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氛围,既紧张焦虑,又满怀期待。
除了圣廷在大厅中央议事,到处都是低声的交谈。克拉丽和西蒙穿过房间的时候,听到了一段段谈话:恶魔塔又恢复正常了。屏障重新起效了,可是比之前的要脆弱很多。屏障恢复了,比之前的还要强大。有人在城南的山丘上看到了恶魔。乡下的房子都不要了,许多家族都离开了这座城市,有些甚至退出了圣廷。
高台上,在悬挂着的市旗之中站着执政官,那些旗帜咄咄逼人,像是那个头发灰白的矮胖男人身边的保镖。这个身形发福的男人一边说话,一边怒气冲冲地做着手势,可似乎并没有人留意。
“哦,糟糕,那边是大审判官,”西蒙一边在克拉丽耳边低声说,一边指给她看,“奥尔德特里。”
“还有卢克。”克拉丽说,她在人群中认出了他。他站在不再有水的喷泉附近,正和一个穿着战斗服的男人专注地交谈着。这个男人的战斗服磨损得很厉害,而且他的左半边脸上还缠着绷带。克拉丽四下张望着寻找阿玛提斯,终于看到了,她静静坐在一条长凳的一端,尽量远离其他的暗影猎手。她也看到了克拉丽,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起身站了起来。
卢克也看到了克拉丽。他一皱眉,和那个绑着绷带的男人低声说了句话之后,就离开了。他穿过房间,走向克拉丽和西蒙所站的地方,一根立柱的旁边。他越来越靠近,眉头也越来越紧锁。“你来这儿做什么?圣廷不允许小孩子来开会的,至于你——”他瞪着西蒙,“你出现在大审判官的面前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即使他现在不能拿你怎么样。”一丝坏笑掠过他的嘴角,“无论如何,今后圣廷可能需要与暗影魅族结盟,他不会拿你去冒险。”
“对。”西蒙朝大审判官挥了挥手,可奥尔德特里没有理睬。
“西蒙,别闹了。我们来这儿是有原因的,”克拉丽把塞巴斯蒂安的照片拿给卢克,“这是塞巴斯蒂安·维莱克,真正的塞巴斯蒂安·维莱克。”
卢克的脸色暗沉了下来,他翻了翻照片,什么也没说。克拉丽把艾琳告诉她的故事复述了一遍。与此同时,西蒙不安分地站着,虎视眈眈地越过房间望着奥尔德特里,后者刻意避开了他。
“所以说这个真的塞巴斯蒂安看起来和那个骗子长得很像?”卢克最后问道。
“其实不是,”克拉丽说,“假的塞巴斯蒂安更高一些。而且我觉得他可能是金发,因为他肯定是染了头发。没人会有那么黑的头发。”而且当时我摸过他的头发,颜色染到了我的手指上,克拉丽想,可她还是把这个想法保留了下来,“不管怎样,艾琳想让我们把这些拿给你和莱特伍德一家看。她想,也许,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不是潘海洛家族的亲戚,那么——”
“她还没把这些告诉她父母,是吗?”卢克指着照片说。
“还没,我想,”克拉丽说,“我想她直接就来找了我,她想让我告诉你。她说人们都听你的。”
“也许有些人会听,”卢克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脸上打着绷带的人,“实际上,我刚才正和帕特里克·潘海洛讲话,过去瓦伦丁是他的好朋友。也许过去这些年,瓦伦丁一直通过某种渠道密切监视着潘海洛家族。你说霍奇告诉过你,有瓦伦丁的奸细在这儿。”他把照片还给克拉丽,“可不巧的是,今天莱特伍德一家人不来参加长老会议事。今天上午是麦克斯的葬礼,他们最有可能在墓地。”看到克拉丽脸上的表情,他补充了一句,“只是个小规模的仪式,克拉丽。只有家人参加。”
可我是杰斯的家人,她头脑中一个小小的声音抗议道。但还有另一个更响的声音,语气中的苦涩让她一惊。而他说过在你身边就像是慢慢失血而死。你真的认为他会在参加麦克斯葬礼的时候需要你吗?
“那你也许可以今天晚上告诉他们,”克拉丽说,“我的意思是——我想这会是个好消息。不论塞巴斯蒂安到底是谁,他都和他们的朋友没关系。”
“如果我们能知道他在哪儿就更好了,”卢克嘀咕着,“或者还有什么人是瓦伦丁留在这儿的奸细,这些人肯定与破坏魔法屏障有关,那只能是从城里面下手干的。”
“霍奇说瓦伦丁已经弄清要怎么做了,”西蒙说,“他说需要恶魔的血液才能消除魔法屏障,可根本不可能把恶魔的血液弄进城里啊。除非瓦伦丁想到了什么办法。”
“有人在塔顶用恶魔血画了个如尼文,”卢克叹息了一声,说道,“所以说,很明显,霍奇是对的。可不幸的是,圣廷太过于相信他们的魔法屏障了。但即便是最高明的咒语也会有破解之法。”
“对我而言,这就像是打游戏的时候耍了小聪明,结果却腹背受敌,”西蒙说,“你刚用无敌大招把自己的城堡保护起来,结果就有人杀了过来,还想到了一个能把你干掉的法子。”
“西蒙,”克拉丽说,“闭嘴。”
“他没那么不着边际,”卢克说,“我们只是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把恶魔血液弄进城里,而且是在没有破坏魔法屏障的前提下。”他一耸肩,“这还是我们眼下最不重要的问题。魔法屏障恢复了,可我们已经知道它并不是万无一失。瓦伦丁随时可能带着更多人马杀回来,我很怀疑我们是否能击退他。拿非力人不够多,而且这些留下的都士气低落。”
“可是暗影魅族呢?”克拉丽说,“你告诉过执政官,圣廷必须和暗影魅族并肩作战。”
“告诉马拉奇和奥尔德特里都是白费力气,那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听,”卢克的语气听上去信心不足,“就连他们允许我留在这儿的唯一原因,都是圣廷投票表决让我当顾问。而他们会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就是我的族群救了他们当中一些人的命。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让更多的暗影魅族进入伊德里斯——”
有人尖叫了一声。
阿玛提斯站起身,手捂着嘴,盯着大厅的前方。有个人站在门口,外面的阳光映衬出他的轮廓,只能看清一个剪影。直到他往前走了一步,进入大厅之后,克拉丽才看清了他的脸。
瓦伦丁。
出于某种原因,克拉丽首先注意到的,是他脸上的胡须刮得很干净。这让他看上去年轻了许多,更像是伊修列展示给她的记忆中那个怒气冲冲的男子。他没穿战斗服,而是一套剪裁精细的细直纹西装,还系了一条领带。他没带武器。他就像是一个走在曼哈顿大街上的普通男人,也像是任何一个人的父亲。
他没看向克拉丽,根本没留意她的存在。当他走过长凳间狭窄的走道时,目光一直停留在卢克身上。
他怎么会不带一样武器就来到这儿?克拉丽揣测着。片刻之后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大审判官奥尔德特里发出一声惊呼,像是一只受伤了的熊,从马拉奇身边挣脱,而后者试图拦住他。他跌跌撞撞地走下高台的阶梯,扑向瓦伦丁。
他穿过了瓦伦丁的身体,像是一把刺穿纸张的尖刀。瓦伦丁转身看着奥尔德特里,脸上无动于衷的表情中又透露出一丝兴致。大审判官踉踉跄跄地撞上一根石柱,笨拙地张开四肢,摔在了地上。执政官跟上来,弯腰扶起他——同时脸上掩饰不住厌恶的神情。克拉丽想,不知道这厌恶是针对瓦伦丁的,还是因为奥尔德特里这愚蠢的行为。
房间中又响起一阵低语。大审判官尖叫着,挣扎着,像是一只被困住的老鼠。马拉奇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臂。而此时瓦伦丁看也不再看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那些聚在长椅周围的暗影猎手都退后了,像是红海的海水为摩西裂开了一道口子,他们在大厅中央留下一条通道。当他走近克拉丽与卢克和西蒙所站之处时,她打了个寒颤。他只是个投影,她告诉自己说,并不是真的在这儿,他不能伤害你。
在她身旁,西蒙也一个哆嗦。克拉丽握住他的手,此时瓦伦丁在高台前的台阶上停住了脚步,回头径直看向她。他的眼神扫过她,漫不经心地,似乎打量了她一下,接着完全忽略过西蒙,停留在了卢克身上。
“卢西恩。”他说。
卢克也回敬了他一个眼神,稳稳地直视着他,什么也没说。这是在伦维克废墟之后,他们两人第一次又同时出现在一个房间中,克拉丽想。上一次卢克在战斗中没了半条命,浑身是血。这一次要比较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相同点和不同点,倒是容易了许多——卢克穿着破旧的法兰绒上衣和牛仔裤,而瓦伦丁则穿着精致昂贵的西装;卢克一天没剃须就满脸胡茬,头发也有些灰白,而瓦伦丁看上去就和他二十五岁时差不多——只是不知怎地,更冷漠,更无情,好像流逝的岁月使他慢慢变成了石头。
“我听说,圣廷现在让你加入长老会了,”瓦伦丁说,“你真是适合这个腐化堕落的圣廷啊,正好迎合了它的需要,让你们这些混血的败类渗透进来。”他的语调平和,甚至还有些欣喜——这让人很难感受到他话里的恶意,或者说真的让人难以相信他是在恶言相向。他的目光又回到克拉丽身上。“克拉丽莎,”他说,“你和那个吸血鬼在一起,我看到了。等事态稳定一些之后,我们真的有必要讨论一下你对于宠物的选择问题。”
西蒙的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克拉丽抓住了他的手,牢牢抓住——力气用得过大,如果是其他时候,他一定会因为疼痛而想要挣脱开。而此时,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不要,”她低声说,“千万不要。”
瓦伦丁的注意力已经从他们身上转移开了。他爬上高台的阶梯,转身面对着众人。“这么多熟悉的面孔啊,”他观察着说,“帕特里克、马拉奇、阿玛提斯。”
阿玛提斯呆呆站着,眼神中露出仇恨的目光。
大审判官还在马拉奇的拉扯中挣扎,瓦伦丁的目光飞到了他身上,并且觉得他有些好笑。“还有你,奥尔德特里。我听说你对我的老朋友霍奇·斯塔克韦德的死负有间接的责任。真是有点可惜。”
卢克开腔了。“那么你是承认了,”他说,“是你破除了魔法屏障,是你派来了恶魔。”
“是我派来的,”瓦伦丁说,“我还可以派来更多。圣廷——即便是圣廷这群愚蠢的家伙——肯定是这么认为的吧?你也这么认为,不是吗,卢西恩?”
卢克的目光严肃。“我是,可我了解你,瓦伦丁。所以你是来谈条件的,还是来幸灾乐祸的?”
“都不是。”瓦伦丁看着默不做声的众人。“我不需要谈判,”他说,尽管他的语调平静,可是音量似乎放大了一些,“也没兴趣幸灾乐祸。对于暗影猎手的死,我一点儿也没感到开心。我们的人数已经不多了,在这个亟需我们的世界上是多么宝贵啊。可圣廷想要的就是这个,不是吗?这不过是他们又一条荒唐的规矩,他们用这些规矩把普通的暗影猎手们碾为尘土。我这样做只是迫不得已,因为这是唯一让圣廷可以听从的方式。暗影猎手不是因我而死,而是因为圣廷对我的无视。”他越过人群与奥尔德特里的目光相遇,大审判官脸色惨白,面容扭曲。“你们在这儿的许多人都曾是我集团里的一员,”瓦伦丁缓缓说,“我此时对你们说,也对那些知道集团的存在却置身事外的人说,你们还记得十五年前我曾预言过什么吗?我预言说,除非我们与《圣约》背道而行,否则我们所珍爱的圣都,阿利坎特城,将会被一群淌着口水的混血家伙所统治,那些堕落的族群会践踏并摧毁掉我们所珍视的一切。正如我所说的,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防御厅被大火夷为平地,移空门被毁,街道上充斥着怪物。只有一半是人的败类试图领导我们。所以,我的朋友们,我的敌人,天使名下我的兄弟们,我问你们——你们现在相信我了吗?”他的声音抬高,变成了一声大喊,“你们现在相信我了吗?”
他的目光扫视着全场,好像在等待一个回答。可没有——只有无数凝视着他的脸庞。
“瓦伦丁,”是卢克的声音,尽管很轻,但还是划破了沉寂,“难道你看不出自己都干了什么吗?你那么厌恶的《圣约》并没有让暗影魅族和拿非力人平起平坐,也没有确保混血族群进入长老会。那些长久以来的憎恨一直都在。你本该相信这些的,可你没有——你不能——此刻你给了我们一样东西,一样也许能团结起我们所有人的东西,”他的目光与瓦伦丁的相遇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瓦伦丁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晕。“我不是敌人,不是拿非力人的敌人。你才是。你才是那个人,试图引诱他们进入一场毫无取胜希望的战争。你以为你们见到的那些恶魔就是我全部的力量吗?它们只不过是我能召唤到的一小部分。”
“我们也有更多人,”卢克说,“更多的拿非力人,更多的暗影魅族。”
“暗影魅族,”瓦伦丁嘲笑道,“他们一见到真正的危险就会落荒而逃。拿非力人生来就是战士,要保卫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厌恶你们这群家伙。纯银能烫伤你们,日光能烤焦黑夜之子,这些都是有原因的。”
“不会烧焦我,”西蒙不顾克拉丽的拉扯,大声而清晰地说,“我在这儿,站在阳光下——”
可瓦伦丁只是一笑了之。“我看到你因为神的名字而哽咽,吸血鬼,”他说,“至于为什么你能站在阳光下——”他停住了,咧嘴一笑,“你也许异于常人,是异类,可仍旧是个怪物。”
怪物。克拉丽想起瓦伦丁在船上所说的话:你妈妈告诉我,我把她的第一个孩子变成了怪物。在我没来得及对她的第二个孩子也那么做之前,她离开了我。
杰斯。想到他的名字,她感到一阵剧痛。在他的所作所为之后,瓦伦丁还站在这儿说着什么怪物——
“这里唯一的怪物,”她不再有所顾忌,也不再坚守那份沉默,说道,“是你。我见过伊修列了,”他转身惊讶地看着她,她继续说,“我全都知道了——”
“我很怀疑,”瓦伦丁说,“如果你全知道了,那么就会闭嘴。如果不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哥哥。”
别和我提起杰斯!克拉丽想大喊出来,可另一个声音出其不意地打断了她,一个冷冷的女性声音无所畏惧,但又有一丝苦涩。
“那我的弟弟呢?”阿玛提斯走到高台下,抬头望着瓦伦丁。卢克一惊,朝她摇了摇头,可她没有理睬。
瓦伦丁一皱眉。“卢西恩怎么了?”克拉丽感觉到,阿玛提斯的问题让他感到不安,又或者说,仅仅是因为她出现在这儿,当面质问他。他很多年前就认定了她的懦弱,觉得她不敢质问他。瓦伦丁从来不喜欢有人给他惊喜。
“你告诉我,他不再是我的弟弟,”阿玛提斯说,“你从我身边夺走了斯蒂文,你毁了我的家庭。你说你不是拿非力人的敌人,可你让我们自相残杀,家族之间相互仇恨,你夺走了无数生命,却从不心怀愧疚。你说你痛恨圣廷,可是你造就了今日的他们——胸无大志,疑神疑鬼。我们,我们拿非力人曾经彼此信任。是你改变了这一切。我绝不会原谅你。”她的声音颤抖起来,“还有你曾让我那样对待卢西恩,好像他再也不是我弟弟。我也不会原谅你这一点。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听从了你。”
“阿玛提斯——”卢克往前走了一步,可他姐姐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她的眼中闪着泪光,可身板挺得很直,语气坚定,毫不动摇。
“曾经,我们所有人都愿意听从你,瓦伦丁,”她说,“我们所有人的良心里都牢牢铭记着。但是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那个时代结束了。在场有人不同意我的吗?”
克拉丽抬起头,看着聚集在一起的暗影猎手:在她看来,他们像是一群草草画下的人物速写,灰白的地方是他们的脸庞。她看到帕特里克·潘海洛,紧咬着牙关;大审判官,像是大风中一棵脆弱的小树般颤抖着;而马拉奇,光洁的脸上那种阴沉的表情十分古怪,难以捉摸。
没有人说话。
如果克拉丽期望瓦伦丁看到这群他想要领导的拿非力人没有应答而会感到生气的话,那么她就失望了。除了下巴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瓦伦丁面无表情,好像他所期待的就是这种反应,又好像这在他的计划之中。
“很好,”他说,“如果你们不听从理智,那么你们就得听命于武力。我已经向你们展示过了,我能破除城市周围的魔法屏障。我看到你们又重新设置了起来,可那不会有效果,我还是能轻而易举地破除。你们要不然同意我的要求,要不然就迎接圣剑召唤来的全部恶魔。我会告诉它们不要放过你们任何人,男人,女人,还有小孩。选择权在你们手上。”
房间中响起一阵低语,卢克瞪着他。“你存心要毁灭你自己的种族吗,瓦伦丁?”
“有时候为了保护整座花园,必须除掉其中染了病的植物,”瓦伦丁说,“而如果所有的都染了病……”他转而面向惊恐的人群,“选择权在你们手上,”他继续说,“我拥有圣杯。如果必要的话,我会重新建立一个崭新的暗影猎手世界,由我创造,由我教导。但我可以给你们这次机会。如果圣廷能签署协议,把长老会的所有权力移交给我,并且接受我的绝对统治和管理,我就会收手。所有的暗影猎手要宣誓归顺,并且接受一个永远向我效忠的如尼文。这就是我的条件。”
一片寂静。阿玛提斯用手捂着嘴,房间里的其他人在克拉丽的眼前都摇摆起来,模糊成了一片。他们不能向他妥协,她想,他们不能。可他们还有什么选择呢?他们中的任何人曾经有过选择的权力吗?他们被瓦伦丁困住了,她沉闷地想着,就像他在造就了我和杰斯的同时也困住了我们,我们都因为自己的骨血而与他纠缠在一起。
虽然只是片刻的光阴,但克拉丽感觉像是过了一个小时。一个细微的声音穿透了寂静——是大审判官又尖又细的声音。“统治和管理?”他尖声说,“你的管理?”
“奥尔德特里——”执政官走过来想拉住他,可大审判官的动作太快了,他挣脱开,冲向高台。他尖叫着,一遍遍说着同样的话,像是完全疯了似的,双眼上翻露出眼白。他把阿玛提斯推到一边,摇摇晃晃地冲上高台的阶梯,面对着瓦伦丁。“我是大审判官,你明白吗,大审判官!”他大喊着,“我是圣廷的一部分!也是长老会的!我来管理,而不是你!我来,不是你!我不会让你这么干的,你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喜爱恶魔的混蛋——”
瓦伦丁脸上的表情近乎于厌烦,他伸出手,像是想触碰大审判官的肩头。可瓦伦丁不能触碰到任何东西——他只不过是个投影——可随后克拉丽倒吸了一口气,瓦伦丁的手穿过了大审判官的皮肤和血肉,消失在他的胸腔里。有那么一秒钟——仅仅是一秒钟——整个大厅里的人都瞠目结舌地看着瓦伦丁的左手,不知怎么不可思议地进入了奥尔德特里的胸膛,只有手腕在外面。随后,瓦伦丁猛地向左一转手腕——那么一扭,像是扭动一个牢牢锈住的门把手。
大审判官叫了一声,就硬生生地倒下了。
瓦伦丁抽回手,上面还流淌着鲜血,像是戴上了一只血红色的长手套,他昂贵的毛料西服上也沾了血迹。放下滴血的手,他盯着惊恐的人群,目光最终停留在卢克身上。他缓缓地说:“我将给你们时间来考虑我的条件,到明天午夜为止。到那时我将率领大军,全部的人马,到布罗斯林德平原。如果我没有收到圣廷投降的消息,我将命令大军从那里出发,直捣阿利坎特。这次我们不会留下任何活口。你们有时间考虑我的条件,好好利用吧。”
说完之后,他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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