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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当西奥妮和朗斯顿跨过纸魔法屋的伪装时,艾默里正在埋头侍弄“花草”。他蹲在种满了精致的纸花的圆弧形花园旁,将所有红色郁金香形的花苞换成蓝色百合花形的。
艾默里工作时,“茴香”就在旁边嚼着被丢弃的花苞纸符,然后将皱成一团的纸符吐进一个打翻了的垃圾桶里。
“朗斯顿?”艾默里直起身来问道,然后拍了拍休闲裤上的泥土,“真没想到你会来。”
年轻的折匠还没来得及回答,西奥妮就脱口而出:“格拉斯·寇伯特在城里。还有,我把自己的钱包炸掉了。”
艾默里的表情僵住了。他的眼睛变得深不见底,让西奥妮想起在他的第三心室里看到的一切——他的失败、心碎和黑暗面。“你确定?”他问道。然而,这句话听起来却不像是疑问,更像是……威胁。
西奥妮点点头。“我通过……反正之前就认识他了。”她说道,眼神在艾默里的胸膛上停了一会儿,“他在餐馆里跟我搭话。”
艾默里的脸色变得苍白。他转身离开花园,不小心踩扁了一朵蓝色百合。“你们俩都进来,我们谈谈。”
朗斯顿走进拥挤杂乱的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中间的垫子里,舒舒服服地坐定了。西奥妮却穿过门廊,走进了厨房。她喜欢在厨房里思考复杂的事情。为了不让手闲着,她打开电炉,放上接满了水的烧水壶,又在橱柜里挑挑拣拣,找出了干薄荷叶。接着,她将薄荷叶分成三份,放进三个陶瓷杯子里。在水快要烧开之前,艾默里也来到了厨房,西奥妮觉得他并不想喝茶,她自己也不想。即便如此,她还是拿起了水壶。
她把热水倒进茶杯,艾默里站在她身边说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想,应该没人受伤。”她说。至少除了格拉斯以外没人受伤。为了避免伤害到餐馆里的客人,她已经尽量把纸符折得小些了。不过,爆炸大概吓掉了那些顾客们的半条命。
艾默里接过她手中的水壶,放在了厨房的柜台上,扳过她的双肩,让她面对自己。“西奥妮。”他直视着她的双眼,锐利的绿眼睛似乎穿透了她,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语气中透着些急迫。
西奥妮开始讲述她和黛丽拉的午餐,格拉斯拙劣的伪装,这位血割者又是如何向她询问有关里拉的事情。艾默里听着她的叙述,嘴唇越闭越紧。当西奥妮讲到格拉斯的威胁时,嘴却微微张开了。
也许她不应该原封不动地转述格拉斯与她的谈话的。
格拉斯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威胁的意思会更加明显。她转身看向餐厅的墙,当时,里拉用法力把艾默里钉在了那面墙上,然后偷走了他的心脏;她又想起了困在加工肉食品仓库里的那些尸体,那是她在艾默里的心脏里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还记起了里拉抓住她并开始吟唱时,皮肤下淌过的那让人心神不安的暖流。
她颤抖了一下。
“我本来想用模仿纸符联系你的,但它在皮包里。后来碰巧撞上了朗斯顿。我不是有意把他扯进来的,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
艾默里严肃地说:“我担心他会成为下一个目标。不过,希望格拉斯没瞧见,或者根本就不在意他。格拉斯总是对猎物千挑万选。”
他握住西奥妮的手,牵着她走向客厅。这一举动使她从恐惧中平静了下来,却又因为另一种微妙的情绪而紧张起来。直到快要走入朗斯顿的视野,他才放开了她的手。
艾默里又向他的前学徒询问了情况,可朗斯顿没什么好说的。他是在西奥妮逃离格拉斯之后才遇见她的。
等年轻的折匠讲述完自己的经历,艾默里开口说道:“朗斯顿,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地方,一定要传个讯给我。”
西奥妮开始再次讲述自己的经历。朗斯顿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又从桌子另一端的一个狭窄的笔筒里抽出一支笔。他向纸笔施了咒,让它们记录下西奥妮所说的一切。当西奥妮说到格拉斯的威胁时,朗斯顿的脸色有些可怕,不过他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不想打断抄录咒。
等故事讲完,朗斯顿将笔录对折了三下,放进了衣服口袋。
“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会多加小心的。”他保证道,摸了摸梳向一侧的灰褐色头发。他站起来,搞得沙发一阵嘎吱作响,“真高兴我能撞上你,西奥妮。我本来不愿意往坏的方向想,但……你一定要保重。”接着又对艾默里说,“你知道哪儿能找到我。”
艾默里点点头,看着朗斯顿向门口走去。他唤醒了犟头,吩咐管家将朗斯顿送出门,顺便将那些废弃的花苞清扫干净。
“当我们还住在伯克郡时,格拉斯是我们的邻居。”艾默里一边关上前门,一边说,“那时候他叫格雷戈里,还是个卖地毯的。以前这屋子里还有些他卖给我的货。”他朝四周虚指了一下,“不过后来丢掉了。”
西奥妮只能点点头。艾默里这么做情有可原,他有很多理由恨格拉斯·寇伯特。虽然西奥妮没在他的心里发现切实的证据,但她一直怀疑里拉还没同艾默里离婚时,就已经开始和格拉斯约会了。在她看来,艾默里早就该心碎了,无须等到里拉将他的心从胸膛里挖出来。
她搓着自己的前额。伯克郡。西奥妮猜自己曾看到的艾默里记忆中的老房子应该就在那里。
“你觉得造纸厂的事情是他做的吗?”她问,心脏紧紧地揪了起来。难道造纸厂的爆炸以及造成的那些伤亡,都是被她连累的吗?
艾默里背靠着墙,双臂交叉,回答说:“有这种可能。可格拉斯不太希望引人注目,也很会隐藏自己的行迹。爆炸不太像是他的风格。如果将最近发生的这两件事放在一起看,我会把爆炸算在萨拉杰的头上。”他皱起了眉头,“我想他俩仍然还是一起行动。”
西奥妮强压下她的焦虑,“萨拉杰?”
在她离开艾默里的心脏之前,曾看到过两个人走向浑浊岛。
艾默里不屑地挥了一下手,“另一个血割者,心情好的时候还跟格拉斯相处得挺不错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他用手指抓了抓头发,“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西奥妮还想再问,但看到艾默里消沉的样子,又想将这个话题找个箱子锁起来,再埋掉钥匙。她最终只是将手放在艾默里交叉的前臂上,安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事情总会解决的。事情从来都是如此。”
艾默里笑出了声,“你惹上了麻烦,却反过来安慰我。这真奇怪,我亲爱的。”笑声渐渐从他的声音中消失了,“希望格拉斯是城中唯一的一个血割者。我真不想再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了。”
每当倍感压力时,艾默里就会投身工作,这次也是如此。他从工作室拿出一卷一码长的厚纸,将它拖到房前的园子中。又让西奥妮从他桌子后面堆放的一卷卷纸张中找出许多8.5英寸乘11英寸和6英寸乘6英寸的纸来。他没用折纸板,却不知从靛蓝色外衣的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把剪刀。没过多久,西奥妮就明白了他是要改变房子的伪装。为了不打扰到他,她和“茴香”一起坐在门廊上。艾默里忙不过来时,就让犟头搭把手。
他的动作敏捷得不可思议,他的作品是如此精巧复杂,西奥妮甚至开始担心能不能在两年内——获得魔法师资格至少得花两年——完成课业,因为显而易见,她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艾默里裁开这边,剪断那边,做了一个长长的扇形折叠,又看起来很随机地在不同地方前后做四角折叠。
他完成了以后,对西奥妮说:“你到大门外面去,告诉我你看到的是什么。”
西奥妮沿着连接大门和门廊的狭窄步行道,跨过艾默里设下的纸结界,来到外面的车道上。她回头看向农舍的方向,却看不到那栋年久失修的黑色房子了,只剩一片龟裂的荒凉沙地,其上分布着一些风滚草。艾默里彻底地隐藏了自己的房子。
过一会儿,艾默里也穿过结界,和她一起站到了外面。热风拂过,外衣在他的肩膀上上下翻飞,他两指轻敲着下巴,微微皱眉,一言不发。可眼里的神情却让西奥妮有些担心,他显然不太满意。
晚餐时,西奥妮专门为他做了牧羊人派,那是他第二喜欢的食物——他最喜欢的一道菜需要大比目鱼,但他们已经没有了。她还做了醋栗馅饼当甜点。他向她道了谢,语气很真诚,但她能感觉到他神情不属。至于纸魔法师的心思到底飘到了哪里,西奥妮知道自己无法探知。
第二天,他还是那副样子。西奥妮只好随他去了,让他埋头于工作。自己则读读《东部折纸艺术》杂志,又做做纸娃娃。直到晚上,艾默里才收回了心思。当西奥妮刚从橱柜中拿出一个晚餐用的沙拉碗时,他宣布道:他们将离开这座农舍。
“离开?”西奥妮问,她差点儿把碗给摔了,“为什么?”
“理由不是很明显吗?”艾默里反问。其实不然。他的语调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又一次变得让人难以理解。
“格拉斯到了这里,你又成了他的目标——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他不会马上离去的。我花了数年时间追捕这个人,西奥妮。就算他知道我们已经离他很近了,也不会轻易逃跑的。他总会……先完成自己的任务。”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西奥妮抓紧了心口,喃喃说道:“当时他在仓库里吗?”
她想起了那些血液和器官已被收割了的腐烂的尸体。是格拉斯将他们撕裂的吗?
西奥妮的脑子不受控制地回想尸体腐烂在那里的画面,她赶忙紧紧地闭上眼睛,将那些画面赶出脑海。她放回了沙拉碗,现在已经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
“有他,还有些别的人。”艾默里说道,听起来史无前例的严肃。这种严肃几乎让她的心碎成两块,她向他走了一步,又停住了。也许,在这时候,最好不要跨越师父与学徒的界线。
艾默里看向她的眼睛,“这样做会更安全些。就算有了伪装,想要找到我也不是什么难事。很不幸,内阁要求所有魔法师向内阁公开他们的住宅地址,就算有魔法师想要隐居,也不可能办到。而且,我可不信任内阁的内部安全。我们搬去城里,那里更容易隐藏行迹。”
“可你讨厌城市。”
艾默里叹了口气,“是啊,我讨厌城市。我去发电报,订一辆车,你去打包吧。尽量少带些东西。我不知道我们会离开多久,所以要轻装简从。”
“我很抱歉,让你——”
“我们真该花钱弄一个那种电话。”艾默里的声音盖过了她,就跟开灯似的,打开了选择性倾听模式。他自言自语地离开了房间。
西奥妮上楼,从她的床下拉出行李箱来,可又觉得如果要在匆忙之间离开一个地方的话,这个行李箱着实大了些。最终,她打开箱子拿出了一个布包。当她跌入艾默里的心脏时,随身带的就是这个包。
这包不仅脏,有不少地方还磨破了,其中有两处更是需要打补丁。可她已经对它倾注了太多感情,舍不得丢掉。
她叠好一套衣服,放进包的底部。必要的时候,她可以和身上的这套衣服换洗着穿。接着是化妆箱、个人的洗漱用品,折纸教材,最后是用硬壳包好的备用纸。“茴香”在旁边开始嗅她的布包,好像回想起了他们的冒险。
西奥妮捡起它,紧紧地抱了一下,当然只用了纸狗所能承受的力度。
“如果你想跟着我走,就得变得跟最开始一样,孩子。一会儿就好。”
“茴香”摇了摇尾巴,不开心地叫了叫。
“终止。”
“茴香”用干燥的纸舌头舔了舔西奥妮,然后垂下脑袋,收起后腿,以便她将它折叠成扁平的不规则五角形。她小心翼翼地将“茴香”装进包中,确保将他放在了安全的位置,然后将包背在肩上。
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皱着眉朝楼下走去。
不管发生了什么,至少艾默里还在她身边。
八点四十五分,夏季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照亮西天的云彩时,小汽车到达了。艾默里将一个随手拿的装得半满的洗衣袋扔进了小汽车最里面的位置,先将西奥妮扶上了车,自己再爬上去。汽车的座位应该是刚装了软垫,他们能闻到一股新皮子的味道。
艾默里对司机说:“请到伯利路。”接着又向西奥妮解释道,“我曾在那儿的一个酒店住过,环境还不错。”
西奥妮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小汽车的车灯亮起来了,掉了个头,缓缓驶上通往伦敦的路。夏日凉爽的微风扫过没玻璃的窗户,吹乱了艾默里的卷发。树影摇曳,从他们眼前飞快地掠过,多亏了它们,路旁的河流被遮得严严实实。
“艾默里,真对不起。”西奥妮将手放在包上。
“这不是你的错。”他回答,抬起左臂搂住她的肩。随着手臂的重量落在肩上,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不敢移动分毫,免得惊得他收回手臂。他继续说道:“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卷进这件事里来。”他顿了顿,接着说,“事实上,这应该是派翠丝·阿维斯基的错,她不该把你分配给我做学徒。对,这事儿就该怪她。”
西奥妮笑了,打了一个哈欠,“我其实挺高兴她这么做了。”
“你肯定是我带过的最有趣的学徒,朗斯顿是最无聊的。”艾默里称赞了她,虽然她被称赞的方面有些奇怪。
“他好像不比你小多少。”
“当然。”艾默里回答说。他的拇指摩挲着西奥妮发辫的边缘,车厢里的昏暗很好地掩饰了西奥妮脸上的红晕,为此她感到十分庆幸。“我带他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也才刚刚结束了自己两年的学徒生涯。可那时候折匠的数量下降得很厉害,普拉夫魔法学校有可能将他分配给任何人。实际上,当时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一个是漂洋过海到新奥尔良去。朗斯顿为了追一个女孩,留在了英格兰。”
西奥妮努力不去在意艾默里与她的亲近,清了清嗓子问道:“他现在结婚了吗?”
艾默里笑道:“鬼才知道。在他做学徒时,她给他写了整整两周的拒绝信。那之后的一个月,他就跟傻了似的。不过,这最终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多了。而另一个人,丹尼尔,才是我搬到农舍并将大门伪装起来的原因。但这又是另外的一个故事了。”
西奥妮放松地靠在座位上,艾默里的手臂仍然环抱着她的肩膀,“他是个惹事精吗?”
“一个喜欢调情的人,而且是这方面的高手。不管怎么说,他很能用这种让人质疑的魅力吸引女人。”艾默里边说边回想,“每周都有个不同的女人站在我家门口,至少看上去如此。按照那孩子的进度,要拿到魔法师资格,可能得花六年时间。不过他中断了在我这儿的进修还有另一个原因……嗯,我觉得你对那件事已经知道得很详细了。”
西奥妮点点头,忍住了再次打哈欠的冲动。在艾默里心脏的旅行中,她对他的第二个学徒的了解不多;她唯一知道的是,由于里拉的事情,第二个学徒被转走了。
艾默里继续笑着说:“有一个女孩,隔两天就来一次。丹尼尔跟朗斯顿差不多高,却远不如朗斯顿长情。看起来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女孩。但我却将她请进了家门,觉得这样也许能够阻止他四处分享我的住址,就像分发万圣节糖果一样。”
一阵颠簸惊醒了西奥妮,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睡着了。也许艾默里也没意识到,他依然在她身边侃侃而谈。她发现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上,连忙坐直了身子,脸又红了。
“那可是小虾。”他边说边摇着头,“谁会用小虾和甜奶油一起做菜?就算是你,肯定也没听说过这档子事儿。”
“这个……”西奥妮眨眨眼,驱赶走眼里的睡意,她继续说道,“这个听起来像是我在德文郡见过的一种汤。而且我并不觉得——”
她从汽车的挡风玻璃看出去。在车灯照亮的前方,好像有个人正站在路上。
车灯照在他身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男人突然举起手臂。挡风玻璃没碎,西奥妮也没听到枪声,但司机的头却猛地向后一仰,黑色的鲜血喷溅出来,洒在座位和挡风玻璃上。
司机从他的座位上滑下去,滑到了仍在行驶的轮胎下。车前灯偏移了方向,不再照向路面,而是依次地照亮植物、土地,最终照亮了那黑乎乎的滚滚河流。西奥妮感到十分害怕。艾默里一手环着她的肩,一手抵在顶棚上固定住身子。
小汽车一头扎进河水,时间好像又重新开始了。西奥妮往前猛冲,用手紧紧地抓住了车前座。她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黑暗包裹了车厢,冰冷的水漫到了她脚的位置。
如霜似雪的寒冷从西奥妮的胸口扩散开来,浸入了四肢百骸,将她冻住了。她的思维不再运转,心脏停止了跳动,喉咙变得干渴难耐,腿也彻底地麻木了。
“不,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她尖叫,但那声音却仿佛是从别的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河水灌进了小汽车,就像千万只冰冷的蜘蛛爬过她的小腿、膝盖、大腿——
河水从小汽车没玻璃的窗子涌进来。艾默里使劲地推车门,整个车身都倾斜了。车鼻子撞向了河底。
溺死。她正在被溺死。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了下来,河水已经浸没了她的双腿,没过了座椅,马上就要淹到她的衬衫了。她仍然没法挪动分毫。
“我会带你出去的。”艾默里飞快地说道,仿佛这是件很笃定的事儿。
“不要,不要……”西奥妮睁大了双眼,喃喃道,她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前座的靠垫,泛白的指关节凸起,“不要,不要。”
艾默里把她的胳膊从司机的座位上拽下来,然后让她双手环住自己的脖子。
“先深吸一口气!”他叫道,“抓紧我。在我们出去前千万别再吸气了!”
水漫过她的腹部、胸部,到了领口处了。
她抽搐起来。
艾默里咒骂了一声,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闭紧了嘴巴。水漫过他们的下巴、前额、头顶。
西奥妮紧闭着眼睛,指甲掐进了艾默里的脖子,她靠着他,近得能感受到他衣领的料子。她又猛地向前冲去,感到车窗的上框刮过了她的背和大腿。
紧接着,黑暗吞噬了她。一切都是那么冰冷,除了艾默里的脖子和自己肺部的灼烧感。她感到他在她旁边踢着腿,但是水……无穷无尽的水,无穷无尽!
西奥妮好像回到了七岁的时候。她跌进了亨德森的鱼塘,想要扑腾到水面上去,却只是激起了池底的层层淤泥。她无法呼吸了!
突然,她破出了水面,皮肤感受到了夏季温暖的空气。她喷出一口水,猛吸了一口热气,喉咙像被火烧了似的。由于水的浮力,她感到有些失重,就像是从高空摔落一样。于是她仍然紧紧地扣住艾默里。
“嘘,嘘。”艾默里劝慰她。伸出一只手臂抱紧她,将她揽向自己;另一只手前后划着水。突然,他停了下来,他们又开始下沉。西奥妮正要尖叫,但那只握在她腰上的手抬了起来,掩住了她的嘴。
艾默里又蹬了两下,他们再次浮出水面。这次,艾默里手上多了个塑料箱子,他用牙齿打开箱子,箱子里放着一张折好的纸。
他用嘴叼住纸,扔掉了塑料箱子,然后用那只划水的手抓住了纸。他们又开始往下沉,艾默里低声说:“隐藏。”接着将纸扔到空中。西奥妮看着那张纸在星光下展开,扩张,直到像一把伞一样悬在了离水面几英尺高的地方,覆在他们头顶上方。
艾默里继续划水,朝着岸边游去。隐藏纸符则跟在他们头上。西奥妮的恐惧消退了些,渐渐回过神来。小汽车。水。她浮出水面了吗?艾默里?
她眯着眼睛看向星光下的公路,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河岸上有一个人影。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站在灯光里的男人。
这时,她的脚接触到了水下的泥地,艾默里也停止了划水。他也看到了那个人,并死死地盯着那个人影。
灯光来自另一辆行驶在稍远处的公路上的小汽车。一时之间,灯光照出了站在那里的男人瘦高的身形,卷曲的头发和深色皮肤。西奥妮眯着眼,觉得自己好像认识他。可还没等她认出来,他就消失在了一阵烟雾中。打着灯的小汽车放慢了速度,司机似乎已经发现前方出了事故。
艾默里在水中用双手拥着西奥妮。“对不起。”他在她湿漉漉的头发旁低语,“对不起。现在没事儿了。你没事儿了。”
然后他亲吻了她的额头。
西奥妮还没有完全清醒,但能意识到自己仍然在哭,因为泪水比冰冷的河水温暖许多。她的牙齿上下打战。
西奥妮将脸埋进艾默里透湿的衣服里,颤抖着,直到公路上又出现了另一辆小汽车的灯光。有人提了个应急灯向水面照来。
“他们在找我们呢。”艾默里耳语道,接着他说,“显露。”隐藏他们的纸符就自动折叠成了最初的样子,落入了水中。艾默里让它随水漂走了。他将西奥妮扶起来,领着她朝倾斜的河岸走去。她紧紧贴着他,甚至当他向搜救者挥舞手臂求助时,她也没松开一点点。搜救者中的一位转身返回车上,不知是去拿绳索还是再拿一盏灯。
“不是格拉斯。”西奥妮轻声说道。
“不是。”艾默里肯定道。
西奥妮听出了话里的笃定。不管攻击他们的人是谁,艾默里都肯定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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