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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奥妮煎好烤饼,放上草莓,挤上奶油,早餐便做好了。她返身上楼,打开自己卧室的门窗,通通风。然后用团成一团的袜子和“茴香”玩了一会儿追球游戏。接着就开始完成艾默里去参加会议之前留给她的魔咒作业——剪出以她为原型的纸娃娃。
这个作业可没听上去那么容易,并不是因为纸娃娃的概念很抽象,而是她一来就需要别人的帮助。要知道,西奥妮可没法分毫不差地在纸上描出自己的轮廓。艾默里一走,犟头又握不住笔。西奥妮只好给魔法师阿维斯基发电报,想请她的学徒黛丽拉·伯杰帮忙。黛丽拉比西奥妮高一级,也是从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毕业的。但和西奥妮不同,她选择的是两年学制的课程。所以她俩曾有过交集。可是魔法师阿维斯基将黛丽拉使唤得团团转,直到西奥妮生日的前一天晚上,她才找到时间描图。
现在,西奥妮正坐在她卧室的地板上,拿着一把两年前从一位铁熔魔法师手上买来的剪刀。两片刀片可以剪断任何东西,而且永远不会变钝。她盯着剪子研究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剪裁画着自己正面像的长页纸。如果她成了她向往已久的铁熔魔法师,现在也许就能知道剪刀到底被施了什么样的魔咒。但是,不管一开始是不是出于自己的选择,她都不后悔当艾默里的学徒。
剪出轮廓是一件很耗时间的事情。艾默里曾经提醒过她,剪错一点儿都有可能使魔咒失败;她可不想从头再来一次。当艾默里穿着扫到小腿肚子的靛蓝色外衣出现在门廊时,西奥妮已经剪出了左腿的轮廓,进行到左膝这部分了。
西奥妮小心翼翼地抽回了剪刀,抬头看他。艾默里眼里闪着光,仿佛被逗乐了。她做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吗?
他宣布道:“我决定了,作为今天的第一课,让我来教你怎么在纸牌游戏中出千。”
西奥妮把剪刀一扔,“我就知道你出千了!”
纸魔法师回答道:“真聪明。”他用食指轻敲着脑袋的一侧,“除非你能弄清楚我是怎么做到的,不然你还是棋差一着。”
他笑了,打了个手势,“诸如此类的吧。来吧!”
西奥妮搂着“茴香”的肚子把它抱在怀里,免得它踩到纸娃娃,然后跟着艾默里走进走廊。直到关紧了自己的房门,才放下“茴香”。“茴香”在地板上东嗅嗅西嗅嗅,接着被浴室里的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儿。
艾默里坐在书房的地板上,旁边的桌上散乱地放置着一堆堆颜色不一、厚度不同的干净纸张。他将折纸板放在面前,然后从外衣的内兜里掏出一副普通的扑克牌。
跟大多数课程一样,西奥妮坐在他对面。艾默里手法纯熟地洗了洗牌,这让西奥妮十分好奇,他在成为一个折匠之前,到底做过些什么工作。虽然她曾经在他的心脏中逛了一圈儿,可并没有找到这事情的谜底,所以她认为自己最好还是别问。
“还记得我教你的文档定位魔咒吗?”他问。
她当然记得。不管是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她都能记得几乎所有在她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大部分的情况下,过目不忘的能力还是很能派上用场的。他从丢失心脏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第二天就把这个魔咒教给她了。也就在那天,西奥妮开始对他直呼其名。
她复述了课程的内容,“只要我和正在检索的纸张发生了身体接触,然后下达一个‘种类’指令,再逐字背出我寻找的那张纸上的字词,就能找到想要的文件。”
要是在准备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的期中考试时就知道这咒语,倒是挺有用的。要知道期中考试可是决定了日后的专业方向啊。
艾默里赞许地点点头,“非常准确。只要牌堆没被做手脚,这咒语对纸牌就同样适用。你可以用特定的手势来指代不同的卡牌,在游戏中,每当你做出这个手势时,对应的纸牌就会被招来。让我先来示范一下。”
他把纸牌成扇形展开,也许是为了能触碰到每一张牌,然后说:“种类:方块K。”一张牌从牌堆上层抽离出来,飞向他。他伸出另一只手接住纸牌,再翻转过来。西奥妮看到正是一张方块K。
接着,他把牌从西奥妮眼前抽了回去,好像自己真对着一位国王(1) 说话似的,说道:“重定义种类:手势。”然后,轻敲了一下鼻子右侧。艾默里将方块K塞进牌堆,重新洗了洗牌。然后给西奥妮和自己每人分发了五张牌,就好像他们往常玩扑克时那样。周二晚上,七点一刻的扑克游戏已经成为他俩的常规活动。
艾默里拿着牌,说道:“现在,只要我很小声地说出‘种类’两个字,牌能听见就成,再轻点鼻子,方块K就能接收到我的暗号了。一般来说,我比较喜欢在进玩牌的房间之前就发出指令。不过,你每偷一张牌,就得说一遍‘种类’指令。”
他咳嗽了起来——西奥妮觉得自己好像在咳嗽声中听到了“种类”两个字——然后轻敲了下鼻子。方块K从牌堆中飞了起来,准确地落到了艾默里等着牌的那只手上。
“你真卑鄙。”话虽这么说,西奥妮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下次和吉娜玩红心游戏(2) 时采用这个小把戏,吉娜得被气成什么样子!
“洗牌或是发牌的时候,是作弊的最佳时机。”艾默里解释道,“当然,如果你的对手因为厨房里正在烹制东西而分心了,时机也不错。”
西奥妮刚想张嘴反驳,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扔给他一个难以忍受的表情。上周二,艾默里赢牌的时候,西奥妮正时刻担心着烤箱里的肉桂卷会不会煳掉。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不管她输给艾默里多少钱,艾默里从来都一分不留。这个骗子!
她问道:“那我该如何在牌堆里做手脚呢?”
那种被逗乐的神情又闪现在了艾默里的眼睛里。他说:“这个我们改天再学。我可不能一次就兜底儿了。”他把纸牌递给西奥妮,让她自己试试。西奥妮选定了黑桃Q,以快速地拉一下辫子作暗号。第一次尝试她就成功地召唤来了纸牌,这让她深感欣慰。
艾默里摸着自己的下巴道:“好了,下次我们可以好好地比试一下牌技了。”他把纸牌收好,放进外衣口袋,开始传授下一个魔咒。他起身抽出了两张8.5英寸乘11英寸、中等厚度的白纸,将它们放在了折纸板上。他和西奥妮对视了良久,然后才返回刚刚的位置坐下。西奥妮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最近艾默里越来越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了。
“我现在要教你波动咒了,这个咒语可不能急于求成。”他看着手中的长方形纸解说道,“纸张的厚度对咒语的影响很大——纸越厚,波动越剧烈。”
“什么波动?”西奥妮问道,两道眉毛紧紧地绞在了一起,“我从没听说过什么波动咒。”
艾默里得意地笑起来,然后折出了一个正方形——先对折出一个三角形,用圆盘裁切器把剩下的部分裁掉,展开三角形就变成正方形了。接着,他将正方形对折成三角形,又再做了一次全点折,使它成了一个更小的等腰三角形。
他解释:“裁掉多余的边角是非常必要的。别一开始就用正方形的纸。能把尺子递给我吗?”
西奥妮从书桌的第一格抽屉里拿出了尺子。关上抽屉的时候,她听到里面铅笔滚动的声音。艾默里皱了皱眉,看来今天他得在离开书房前重新归置一下抽屉里的东西了。作为一个多少有点儿整理癖的男人,艾默里希望看到他的东西井井有条,至少得符合他的习惯。
艾默里用尺子量了量纸的宽度,压实,接着说:“记住,八分之五英寸是一个神奇的数值!”他拉过圆盘裁切器,沿着尺子裁切,但没有将三角形的底边整个都给裁下来。他将三角形倒了一下,开始裁切另外一条边,仍然是八分之五英寸。
“就像在穿针引线。”西奥妮看着艾默里双手的动作说道。就算她能记得每一个裁剪步骤,也得花很长时间才能将这个魔咒练熟。他是怎么做到如此驾轻就熟、流畅迅捷的?
“是吗?”他问道,在剪下第三刀前瞥了她一眼,然后再次翻转三角形,接着又来了两刀,最终,他手中剩下的只是一片薄薄的三角形。
他小心谨慎地把三角形剥开,展开成为一个正方形。他的手指捏在正方形的中间位置,将它提了起来,未被剪断的边缘垂了下来。西奥妮凝视着它,它就像是一只层次丰富、几何形状的水母。
艾默里站了起来,西奥妮也跟着直起身子。
他开口道:“当年我协助执法机关办案时,一直把它带在背包里。它可以轻易地分散人的注意力,或者是让那些你不喜欢的人头疼。”西奥妮知道他曾经参与追捕血割者——禁忌血魔法的使用者。但艾默里并不愿意多谈此事。
艾默里伸出手臂,然后下达指令:“波动。”他上下抖动那刚做好的玩意儿,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只水母了。
纸符连同整个书房突然都变得模糊不清。西奥妮眨眨眼,想要看得清楚些,但似乎以那张纸为中心发散开的空气都波动了起来。就像是往池塘里扔了一颗石头,泛起阵阵涟漪。地板起伏着,书架摇晃着,天花板扭曲起来,家具看起来像被沉入了水中,甚至西奥妮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前后晃动——
西奥妮觉得天旋地转,她蹒跚着伸出手,想要扶住椅子或桌子,却做不到。
艾默里横跨出一步,手臂绕过她的肩膀,稳稳地扶住了她。他扔掉纸符,书房重新恢复了稳定,建筑的线条又变得笔直了。
“我应该让你坐着别动的。”艾默里觉得非常抱歉。
她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定了定神,“没关系……这咒语,呃,怎么说,可真有用。”
她的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突然她敏感地意识到艾默里的手正扶着她的肩。虽然她已经极力克制,然而脸还是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变得绯红。
她站稳之后,艾默里仍扶着她。他看起来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撤回手臂。他是在害怕她摔倒吗?接着,艾默里清了清嗓子,挠了挠后脑勺。“等有机会的时候,你应该自己练练这个,从薄一点儿的纸开始,怎么样?”他瞥了一眼门,又看了看装着到处乱滚的铅笔的抽屉,“当然,别忘了纸娃娃。这两项任务够你忙到明天出门了。”
西奥妮做了个深呼吸,祈祷艾默里没注意到她发烫的皮肤,“好的,我会先把纸娃娃做完,毕竟这个弄出的动静小点儿。”
艾默里点点头,西奥妮先退出了书房。
她又坐回自己房间的地板上,将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可是,当她拿起魔法剪刀,准备继续裁剪纸娃娃时,手却有些止不住地颤抖。

 

(1) 扑克牌中的方块K,代指国王恺撒。
(2) 1880年前后源于美国的一种纸牌游戏,玩牌者都避免吃进有红心的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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